《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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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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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确实老了,不中用了!”袁泠傲冷冷一拂袖,站着居高临下睇着他。
  
  汪重只是默然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缓了片刻,袁泠傲叫他起来,忽然问道:“沈怀忠的家眷你都安顿好了?”
  
  汪重不解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是不敢含糊,立刻答道:“按照陛下的意思,都安顿在沈府,等闲不得进出半步!”说到这里,汪重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奴才暗中派了人盯着,绝出不了差错!”
  
  “嗯……”袁泠傲浅浅点了下头,道:“沈怀忠事母纯孝,谅他也不敢怎样!”言罢,草草在殿内踱了几步,道:“你去沈府颁道旨意,封沈老夫人为靖国夫人,再加赐些东西给他的妻室。”
  
  汪重此时方才会过意来:沈怀忠昔年为袁泠霜近身侍卫,前日战报传来,道如今段军正准备渡江前去攻打金陵。当年沈怀忠对袁泠霜的忠心,有目共睹。正巧在这个时候传出袁泠霜疯癫的消息,虽不知段潇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若是他真的用袁泠霜性命要挟,沈怀忠怕不会坐视不管。且不论事实如何,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了确保金陵巩固,袁泠傲此时加封沈府内眷,不仅是给沈怀忠敲一记警钟,更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一种姿态,这些是明面上的,可是,袁泠傲素来心机深沉,这一举,怕也有试探袁泠霜真疯还是假疯的意思在里头。
  
  
                  雕栏玉砌应犹在
  汪重素来对袁泠傲的心机之深暗中叹服。他大半辈子,身历三朝,从前晋惠帝到当今这位,见过的达官贵人何止千百,哪个不是谋算在胸,机关算尽,可是,却哪一个都及不上眼前这个不过年方而立的青年帝王!想到此处,背后不知不觉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袁泠傲冷冷回看他一眼,道。
  
  “是!奴才告退。”汪重赶忙伏地一拜,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袁泠傲面色略略缓和,袖手站在原地,望着殿外明媚的日光,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只鹦鹉低头啜了几口水,兀自在架子上折腾起来,时不时地扑腾下翅膀。像是不甘受到冷落,那鹦鹉忽然昂起头,叫道:“二哥哥!二哥哥!”
  
  袁泠傲果然回过头来,缓步踱到鹦鹉架旁,伸手轻抚过它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轻轻笑出声来,道:“你也想她了?是啊,她都离家这么久了呢……不过,别急,咱们的小霜儿呀,马上就要回来了!”
  
  说完,独自对着鹦鹉微笑。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局势也越来越危急。
  
  孟良胤在长江北岸四处招募船只,全力筹划大规模渡江。
  
  五月间,段军攻占浦口,正式与金陵城隔江相望。
  
  正当两军对峙于长江两岸,泠霜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段潇鸣事后冷静下来,却也不肯孟良胤对她下此毒手,孟良胤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是泠霜自己坚持的。
  
  知晓真相后,段潇鸣越发心苦,只拥着她连声叹‘何苦’!
  
  泠霜伸手轻揉他眉间皱痕,温婉微笑,道:“做戏总也该真些,不能太不像样子了,连自己都骗不过,怎去骗人?”
  
  大军渡江之日,便是他二人离别之期,所以,自进驻浦口以来,段潇鸣即使再忙,也坚持每天陪着她几个时辰。每天离开寝帐,总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还没有跟她说,可是,每天一回寝帐,又觉得千言万语全都说不尽,道不明,总觉得只要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就是一种幸福,一种无以言喻的幸福。这种幸福,简单而不苍白,只是他每日回帐,那掀帘的一瞬,就可以看见她转过头来对他微笑,那微笑,温和恬柔,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这样,看看她,就足够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此时无声胜有声’了吧……
  
  纵使百般不情千般不愿,离别的这一日,也总是要到的。五月二十三日,子时,段军自长江北岸浦口,百艘战舰齐发,趁着夜幕做掩护,悄悄驶向了对岸。
  
  根据孟良胤与段潇鸣一同制定的策略,将二十艘战舰分成五队,分四路一齐登陆,战舰后方各尾随二三十艘为数不等的民用小船,装载兵力。为了能尽快突围登陆,他们特意把战线拉得老长,就为了能将沿江守军的兵力分散开来。
  
  先头营悉数精锐装备,铁甲钢盾,上岸之后做成人墙,抵挡乱箭,确保后续船只上的兵勇安全登岸。这一战,段军足足投了十五万兵力对抗袁军在石头城的八万守军,下血本攻占石头城。
  
  整整一夜激战,至破晓时分,袁军终于抵不住段军的连番强攻,退守到鼓楼。
  
  * * *
  
  金陵城中朱门大户得知外城已经被攻破,震惊之余,连忙收拾细软,拖家带口往南逃奔。临安城早已戒严,不让外来百姓入城,于是官宦富贾全数举家往苏州一带奔逃。寻常百姓见达官贵人们全都弃城逃了,知道金陵城守不住了,个个都人心惶惶,有能力的,都投亲奔戚逃命去了,实在没处可去的,也都忙着囤积粮食,以防大军围城。
  
  金陵城里,一时间人人自危,大军攻城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阖城上下,乱做一团。
  
  沈怀忠在前线一夜激战,才回到军帐,连气也未及喘一口,又紧急召集所有将领部署下一道防线。正与诸将讨论,帐外响起了女子的哭喊声。沈怀忠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不由猛拍了一下桌子,大步往外走去。诸将都知道他此刻心情之恶劣,也都尾随着跟出去,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这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怀忠!”今欢一见沈怀忠走出来,如蒙大赦,挣开了拖住她的两个卫兵,一下子扑到他面前跪下,喊了一声。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叫人送你回临安了吗!”沈怀忠一见是她,脸色更加难看,看着左右人尴尬的脸色,不禁更气上几分。
  
  “我不回去!我知道公主也来了,就在城外,你别赶我走,求求你!求求你!”今欢的个性,素来倔强要强,等闲不肯哭得一声,可是,今日,却当着他的面,泣不成声,更跪下来对着自己连连叩头。
  
  “欢儿!你起来!”沈怀忠看着她额下一方泥沙地被她磕出血迹来,心中一紧,连忙弯下身子一把扯了她起来,看着她磕破的额头潺潺流着血,甚是不忍心,遂放缓了声调,温声劝道:“听话,这里太危险,回临安去!公主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不!我不回去,让我留下吧,我知道公主她不好,很不好,既然不能让我出去,那,至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现在是你最危险的时候,我不会离开你!我要留下,留在你们身边!”今欢牢牢地抓住丈夫的袖口,怎么也不肯松开。
  
  “好!你留下。”沈怀忠知道现在即使送她回临安,她也会日夜寝食难安,既如此,不如就让她留下。
  
  “但是,有一个条件,”沈怀忠伸手胡乱抹了她的眼泪,又道:“不准乱跑,更不准私自偷偷出城,明白吗?”
  
  “好!只要让我留下,什么都成!”得到了保证,今欢放心地点点头。
  
  这厢沈氏夫妇举手长牢牢的一幕上演,那边城上却飞马来报,段军又来攻城,而且,还绑了长公主在阵前!沈怀忠与今欢俱是大骇,互看一眼,忙飞奔城楼而去。
  
  “公主!真的是公主!”今欢紧紧跟在丈夫后面,趴在城堞前往下一望,果见泠霜发髻凌乱,衣衫邋遢,被缚了双手,正被两个卫兵押着。
  
  沈怀忠一早便看见了,紧紧地抿唇不语,只将握剑的手紧了紧,皱眉望着城下,四处搜寻段潇鸣的身影。他虽然从未见过那人,可是,听人描述他的相貌早就不下百次,临安城皇宫里,还有他的画像,是袁泠傲专门让宫廷画师画的,就悬在他的御书房里。有时候,他真的想不通袁泠傲到底在想什么。
  
  一圈下来,未见段潇鸣踪影,沈怀忠心下已经生疑,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怀忠!”今欢回头看向丈夫,眼里激动地涌上了泪光。她多么想说‘你救救她’,可是,她不能,因为,他们三个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公主,侍卫与宫女,她的夫君如今不是一个人的侍卫,生死都只为一个人,而是这金陵城里数十万百姓的侍卫,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对满城的百姓负责!
  
  * * *
  
  泠霜跪在滚滚沙尘里,她仰着头,望着那城头上,沈怀忠一身明光铠,傲然颀长,今欢站在他身边,默然长立,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她早说过的,将今欢给任何人,都不能让她放心,只有将今欢给了沈怀忠,她才能放心。
  
  看着段潇鸣骑着高头大马从后面缓缓而来,他的亲兵跑过来给她松了绑,泠霜嘴角噙起一抹淡到若无的微笑:欢儿,怀忠,多年不见,你们,可好?
  
  她不敢回头去看段潇鸣,她怕多看他一眼,她都会怯步。所以,一得松绑,她便如疾风一般向前冲去,嘴里只撕心裂肺的喊着一句:“二哥哥,救我!”
  
  段潇鸣形容冷峻,双手死死地握着弓箭,她已跑出百丈之外,一路呼号,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传说中已经发了疯的公主。他此刻似乎已经麻木了,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真切。
  
  “少主!”孟良胤看他恍如身在梦中,忍不住低声唤他一声。
  
  段潇鸣狠狠一闭眼,猛地睁开眼睛,同时搭箭上弦,一根三棱羽箭刹那间离弦,‘咻’得一声,射了出去。
  
  “公主!”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今欢更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待她转身看向丈夫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泠霜笑了。
  
  世人皆知道顾皓熵的箭法,百步之内,可以分毫不差地中标。但是,他们却一直不知道,段潇鸣的箭法,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今日这一箭,许是成败的关键,她不知道,他在拉弓的时候,手是不是会抖?心是不是会抖?但是,她却知道,他一定会射准,不偏不倚,差之毫厘,那便会要了她的命!他为这一箭,已不知练了多少次,必然不会失手!
  
  冷硬的金属,带着厚积薄发的力道,从他的指尖,射进她的身体。
  
  痛,很纯粹,很沉重,很短暂……
  
  她清楚地听见了箭头刺进肉里的声音,很优美的调子……便似用蒲草最纤韧的叶片刻进骨里……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艰难,背上依稀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她知道她应该继续往前跑,可是,她好累,累的全身虚脱了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她还是勉强地站着。
  
  直到耳边传来‘吱吱呀呀’绵长苍挫的声音,泠霜才终于放心地倒下,因为,她看见几步以外的城门隙开了一条缝。
  
  呵呵,怀忠,你还是如三年前一般固执。我说过,你救不了我的,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然。可是,你却总是不肯相信,不肯服输,总要拼一拼!真不知道你是执着,还是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莫以史学家的眼光,以学术论文的标准来看本文,这个是架空文,什么是架空?就是说什么都是胡诌的,人名地名花草树木全是胡诌的,所以,跟历史对不上号那是很正常的,囧。。。。。 
                  
第三卷:此恨知无数
落花时节又逢君
  “皇上!皇上!”汪重火急火燎,一路惊慌失色地奔进御书房。
  
  袁泠傲正气定神闲站在御用的九龙盘瑞赤金长条案前写字,字汪重冒冒失失跑进来,他依旧头也未抬一下,疾势、掠笔,镇定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汪重在旁看得着急,不禁又连唤了几声‘皇上。’
  
  “朕看,你这大总管是不想再干下去了,越来越不知道规矩轻重了!”袁泠傲藏头、护尾,涩势一笔,终于抬起头来,站直了身躯俯览案上未书完的长卷。
  
  “皇上,奴才该死!实在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就算是给奴才十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汪重躬身在侧,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语带哭腔道。
  
  “说!”袁泠傲目不离卷,仍旧握笔在手,正琢磨着从哪里下笔。
  
  汪重正举着袖子擦汗,趁着间隙望了一眼他的神色,心有余悸道:“方才金陵快马来报,说是,长公主她,回来了!”
  
  袁泠傲微微一愣,转过脸来,目光如隼看着汪重道:“说清楚!敢漏了一个字,朕要你脑袋!”
  
  汪重俯身重重道了一个‘是’,将沈怀忠如何从两军对垒的情况下救回袁泠霜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到最后,看了皇帝脸色还算正常,才又吞吞吐吐地将袁泠霜身中一箭,重伤昏迷的情况报告给他听。
  
  他原以为皇帝听了必定要雷霆震怒,谁知,竟是安安静静,仍旧提笔站在原地,连动了未曾动一下。
  
  汪重站在他身边,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咚咚咚跳个不停。他宁愿皇帝闹腾起来,那样反倒安心,最怕的就是皇帝这副样子,叫人一点也瞧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袁泠傲听完汪重的话以后,在案前呆楞许久,忽然手腕一转落笔,转笔、藏峰,横鳞竖勒,瞬息片刻,如行云流水,将案上未完成的长卷几笔写完,一气呵成。
  
  收笔的同时,他看也未曾看一眼才完成的长卷,径直将手中的湖州大楷狼毫朝前面金砖地上狠狠一扔,紫玉笔管硬生生撞在砖石上,应声而碎,残渣剩玉凭着那股子冲劲,在地上滑出老远;那笔头上的剩墨,更是四溅开来,弄得满地狼藉。那一掷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汪重在旁看了,久久心惊不已,只看那御笔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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