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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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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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想,如果有第三次,这柄剑,他,和她,会发生什么?
  
  她去了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点音讯也无。那日,金陵城破,他与众将一起开庆功宴,陈宗敬喝多了,借着酒劲就撒起疯来,竟当众骂了一句:“到底是一个爹妈老子生的,还是跟着姓袁的亲!老陈早说了,那婆娘信不得!如今可看看?!她一走,咱就把金陵城给拿下了!”
  
  陈宗敬话音一落,原本人声鼎沸的席间霎时静得鸦雀无声,几个端着酒碗在嘴边的就生生停在那里,放也不是,喝也不是,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他脑子里全是空白,耳边嗡嗡一片,竟然忘记了反应。
  
  还是孟良胤拍案而起,怒喝左右将酒醉胡言犯上的陈宗敬拉下去,杖责五十军棍。
  
  孟良胤那一拍,用力不小,连手边的酒盅子都让他这一掌给震得倒下了,盅子里满满的酒溅洒出来,从桌面上一直沿着桌沿流到他身上,直到霍纲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可是,此时袍子已经让酒渍湿了一片。
  
  侍卫把陈宗敬拖下去以后,孟良胤忙又换上了和颜悦色,让众将接着喝酒。另一个挨着孟良胤坐的将领看着段潇鸣铁青的脸色,又合着劝了一句,道:“这个宗敬这把年纪了,还跟当年一样,没半点章法,三杯黄汤灌下去,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连祖宗老子都不忌讳,先生别跟个粗人一般计较……”说完干笑两声,其余众人自然明白,忙吆五喝六地迎合,又开始划拳喝酒,仿佛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良胤的苦心段潇鸣并不领情,依然不顾众人,板着脸推说了一句去巡城,让众将接着喝,便出去了。
  
  金陵攻破,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丝喜色也没有,反而觉得越来越难安。
  
  沈怀忠为何忽然被换下?袁泠霜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一串又一串的问题像千万根锁链牢牢地捆住他,叫他寝食难安。
  
  若不是沈怀忠临阵被换下,他们也不能这么早就攻破金陵,这一仗虽是胜了,可是,打得却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可以算是艰难。
  
  大战刚过,他不禁觉得整个人空空的,像是被掏去了什么似的,现在离临安越来越近,可是,他却凭空生出一种恐惧来,总觉得,临安有什么灾难字啊等着他一般。
  
  入城以后,他总整夜整夜睡不着,午夜梦回,他常常惶然惊坐而起,下意识地看身旁,恍惚间她还在,还是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侧身向里睡,总留个背给他。如今,那半边床榻,却是空空如也。那一刻,他总迷惘,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魔倻,为何那个时候竟会放她去?他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越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
  
  锃亮的剑身耀着金属光泽,晃了他的眼,刺目的刹那,他仿佛又看见她的手抚过剑身,刃上,全是她的血。
  
  段潇鸣的心忽然躁动起来,失心疯一般,狠命地拿手,拿袖子去擦,去擦那剑上流下的她的血。
  
  “少主!”门外猛地响起孟良胤的喊声,段潇鸣的手一偏,在剑刃上一滑,一道细小的血痕赫然现了出来。不过他也无暇去理会,对门外高声道:“进来!”同时,挥剑入鞘,将剑置回剑架上。
  
  “少主,大事不好!”孟良胤匆匆走进来,脸色已然不大好看,加之这般语气,段潇鸣心中一沉,莫不是……
  
  “什么事?!”他霍然上前一句,竟是低吼出来。
  
  “刚刚袁军送来三十七只匣子,我打开一看,正是咱们派去的那三十七名接应少夫人的密探的人头!”
  
  * * *
  
  孟良胤侧身站在他旁边,略略低着头,留给他足够的思考空间。毕竟是一手□出来的关门弟子,说到真逼他,他又于心何忍?如今全军上下都对袁泠霜怀有陈见,正如他当初谋划此计的时候预料的那样,袁泠霜是再不可能回来了,如今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她‘叛变’的事实,总是段潇鸣再相信她,也不得不妥协了。
  
  不过,眼睁睁看着他俩到这地步,饶是他孟良胤再狠,也终究不忍心。金陵城破得这么快,自然最大的原因就是袁军临阵换将,将领与士兵的默契与信任,是常年军旅生涯共同生活,荣辱与共,出生入死磨合出来的,像这样临阵更换主将,先不说信任将领对军情敌况的不了解,光是内部问题,就会陡生出一大堆。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一仗胜得这么快,与袁泠霜是脱不开干系的,这一点必须承认。
  
  但是,那个女人留着又确实是祸害,他实在不能看着一手□出的得意门生为了一个女人将江山断送,既然段潇鸣下不了这个狠心,那,就让他来帮他下!
  
  “少主……那几颗人头,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孟良胤见他呆立着久久无语,轻咳了一声,开腔道。
  
  段潇鸣依旧默默伫立着,不看他也不答话。
  
  “毕竟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十几年的亲情如何是一句话就能割舍的……少夫人她,也是有她的难处的……”孟良胤见段潇鸣懵了,便又说了一同,见他还是毫无反应,不禁忽然高声道:“少主!照这情形看,少夫人她必定是……!”
  
  “你住嘴!”段潇鸣似幡然醒悟过来一般,双目狰狞地等着孟良胤:“若不是你逼她,她岂会到今天这个受尽唾骂的地步!”
  
  孟良胤正说得窝火,猝然被他这么当头一喝,心中怒火尤胜,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倘若一个女子真心爱你,难道连这点牺牲都不可以为你做吗?!”
  
  “我不要她这样的牺牲!那是逼她去死!”段潇鸣颈侧的青筋根根暴起,与孟良胤对吼,说完了这句,连眼睛都红了。
  
  孟良胤见他如此,纵使百万胸中辩才,顿时也噎了下去,只狠狠地一拂袖,在当场猛地喘气。
  
  “我早该想到的,你既让她去,就断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回来……”段潇鸣忽然爆出一阵冷笑,笑得一手撑在桌角上,眼里竟闪着泪光。
  
  孟良胤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几曾见过他眼中含泪的景象?不由深深震慑,再说不出半句重话。
  
  “少主……自古成大事者,必是要有所牺牲的,想当年,高祖刘邦连亲生儿女都推下车,唐明皇在马嵬坡缢死杨贵妃,如何不是情非得已,再有……”孟良胤还要说下去,却被段潇鸣一个冷眼逼了回去。
  
  “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也不要,就只要她活着……纵使,要我拿这江山去换她一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段潇鸣斩钉截铁地将话说话,三两步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对传令官喊道:“拔营,向镇江进发!”
  
  孟良胤似被他这句话摄了魂魄一般,呆立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意见我看到了,这个番外,要写也不是不行,不过,写了番外肯定又要延误正文的进度,大家催文又催得这么紧,泪眼~~~某黎要是脚趾头也能打字就好了……
因为这两个月各种乱七八糟的考试多,所以,可能有点慢……上周末考试去了,就是昨天,所以没更,也没有提前通知……请众卿海涵~~~ 
                  已觉秋窗秋不尽
  自从上次顾皓熵硬闯栖秀宫之后,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入宫来。她本以为,他会负气离开临安。可是,他没有。
  
  那些年,她对整个人生的绝望,现在想起来,都顿觉苦涩惆怅。她爱的人不爱她,而爱她的人又非她所要,两情相悦,真的太难太难了。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顾皓熵,可是,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她更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理解顾皓熵,可是,如今,她似乎隐隐明白了。
  
  顾皓熵绑她的那一次,曾疯狂地指骂她:“你懂什么?!除了你的身份,你所受的宠爱,你所得的富贵安逸的生活,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明白政治吗?!你明白身为一个质子,我从小忍受背负的屈辱吗?!你明白那种日夜枕戈待旦,怕你父皇何时兴起就一道旨意拿去我性命的感觉吗?!你什么也不懂!你知道你们袁家为了从前朝窃取这江山,明的暗的杀过多少人?!你这公主的身份,是用多少无辜的血换来的?!还有你二哥,你知道他每天过得有多难多苦吗?!你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罪名指责他,但是,你又知不知道,袁泠启为了保住太子位,又对他进行过多少次刺杀?!只差那么一点点,他都死过多少回了!你有什么资格来恨我们?有什么立场来恨我们?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顾皓熵爆睁的双目和额上清晰浮现的根根青筋,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她不得不承认,正是顾皓熵的这番话,真正改变了她。虽然,那时候,她完全不肯相信。
  
  不肯相信她的叔父,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为了稳固江山,害死过那么多的性命;
  
  不肯相信她的大哥,温柔儒雅的当朝太子,为了巩固地位,不惜暗杀同胞手足;
  
  不肯相信她的姓氏,尊贵显赫的皇家,竟是以那样卑劣的手段,用杀戮换来的。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相信不代表事实就不存在了。袁家,佞臣窃国,再多的杀戮,也杜不了天下悠悠众口!
  
  那日,顾皓熵愤极离去的时候,泠霜呆呆地看着青砖地上照出的他的影,忽然想起那幅字,飘逸流畅的笔法,加了十二品香料的松鹤墨,一阵一阵的沉香随着笔迹流转,宛然蔓延纸上,幽幽地钻进她的鼻腔里。
  
  一片冰心在玉壶。
  
  如相问,在玉壶。只可惜,顾皓熵连这一问都得不到,等了这么多年,都懒有此问吧……
  
  * * *
  
  九月里,段军拿下了镇江,一路披荆斩棘,士气越来越高。
  
  当月,顾皓熵派人把远在封邑的晏翡也接进了临安,以表示他破釜沉舟,与临安城共存亡的决心。即使,顾皓昶连发旨意召他回齐国,他都以各种借口拖延,并称,齐周二国同气连枝,唇齿相依,如今外族踏我华夏疆土,凌我百姓,若是二国不能齐心协力抗敌,任由周国节节败退,那到周国灭亡之日,便是剑锋直指齐国之时,要知唇亡而齿寒,届时仅剩齐国单薄之力,更不足以与之争锋,便落得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顾皓熵每日都住在城外军帐里,这一番慷慨陈词,倒也多多少少起到了一点激励士气的作用。只是他兄长那边,根本不为所动依然是隔天一道金牌,催他班师还朝。
  
  晏翡进宫来拜见郑婉芷,她被请去作陪。交泰殿的氛围异常诡异,三个女人坐着,客气地微笑,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
  
  晏翡瘦了很多,她身材本就高挑,衬得整个人越发纤细,几乎连宫装都要撑不起来了。
  
  当年,袁泠霜与顾皓熵的婚事无疾而终,晏翡带着天下女子的艳羡,在众闺秀中胜出,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从魏国公府绵延到宁王旧邸,整个皇城的街道都拥堵了。四年来,顾皓熵未纳一名妾室,世人都以为宁王夫妇鹣鲽情深,堪称天下佳偶之楷模。可是,又有谁知道,宁王妃,其实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郑婉芷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久经这样的场面,纵使这般诡异,仍然应付地八面玲珑,从容不迫。
  
  晏翡坐在她右下首,侧身面向她,每说一句话,都恭敬地含笑听着,点点头,应声是,却不肯轻易多说一个字。从前的晏翡,牙尖嘴利,是出了名的‘动口君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现在,泠霜已经从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昔日晏翡的影子。
  
  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如今只是宁王妃而已,而不再是那个嘴不饶人的晏翡。
  
  觐见的时辰到了,她们一起告退出来,走了老长一段路,晏翡都不开口讲一句话。
  
  临别时,泠霜忍不住叫住她,轻声道:“翡儿,你过得好吗?”
  
  晏翡已经背过去的身子又徐徐地转回来,对着她只冷笑一声:“我过得好不好,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尔后,不再多言,出宫去了。
  
  看着晏翡孤清绝傲的背影,泠霜陡然生出一种苍凉来。这一年,她只有十八岁,晏翡与她同年,郑婉芷也不过略大了几岁而已,她不知道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子,该过怎样的日子,可会是她们这样的?
  
  段潇鸣拿下镇江之后的第十日,袁泠傲正式颁旨,以通敌叛国罪赐死了沈家满门。
  
  当泠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行刑当日。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上书房,所有侍卫都不敢拦她,她几乎畅行无阻地从栖秀宫狂奔到上书房,‘砰’地一声,将门板推得来来回回弹了好几道。
  
  书房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内侍在殿内值守。汪重收到消息赶来,恰巧踏进门槛,就被泠霜猛地揪起衣襟,吼道:“他在哪?!”
  
  “长主息怒!长主息怒!”汪重被她猛地一揪,整个人差点失了平衡,幸而手快扶住了门框,不然这一摔,可是要要了他半条老命了。
  
  “告诉我!他在哪!说!”
  
  “皇上他……他……在后院……”汪重吓得连话音都抖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这对兄妹到底要干什么。
  
  * * *
  
  上书房的后院很大,她记得小的时候,父皇并不在这里办公理政,所以这里几乎是闲置的,她经常带着今欢到后院来玩耍,不仅因为那里安静偏僻没有闲人,更因为那里的布置像极了故时的太尉府邸的院子,尤其那几棵老槐树,她跟今欢两个人根本合抱不过来。
  
  五月,槐花如雪,阵阵幽香,沁人心脾,甜得让人心醉!她与今欢玩累了,就躺在槐树底下,望着头上满树含苞待放之际的槐花,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掩映在一片嫩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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