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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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春归-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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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奏。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少女抒发与情郎在一处的欢娱心情,用在此处,却是格外的怪异,一种离别的忧伤从这欢娱里悄悄的滋生了,似乎刚刚在心田里丢下一粒种子,瞬间却慢慢开出了花朵。
“走罢。”燕昊在她耳边低语。
曲终人散,终有分别的那一刹那。
慕微望着那泛起细碎的波纹的湖面,心中很是惆怅,这半个月来,她仿佛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到原来那样,她的生命里,不再有燕昊。
晚上慕微失眠了,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脑海里浮现的只是燕昊那深情注视的眼眸,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却一直有那悠长的埙乐之声,她仿佛立在白雾茫茫的河畔,极力在寻找那个吹埙的人,可怎么样也找不到。
“慕小姐,慕小姐。”门板被人拍得山响,慕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听外边有明玉与明欣的声音:“现在已经是卯时了,太子殿下那边派人过来,请慕小姐起床梳妆。”
慕微蓦然就清醒了,今日她便要回到大虞,回到哥哥身边了。翻身坐起,将门打开,外边是明玉明欣捧着水盆站在那里:“给我梳妆。”
很快便梳洗打扮完毕,走出院子门,就见燕昊正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名副将:“我来送你过护城河。”
慕微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燕昊往前边走了去,虽然在刺史府住了这么多日,可她对这里依旧很是陌生,因为她基本上就没有出去过,唯一记得的路,那便是通向湖泊的青石小径。
那条路,不仅是通向湖边,同时也通向了她的心里。
马车辘辘而行,慕微掀起软帘,让初升的阳光站了起来,那阳光不是很猛烈,温柔和煦,带着淡淡的金色,照得她一张脸仿佛都熠熠生辉起来,就如那庙中的菩萨一般。燕昊坐在慕微的身边,没有说话,可心中的伤感却越来越浓。
不希望她走,可她却始终会走,自己不能自私,将她留在南燕与他一道受苦受难,,若大虞的皇上不答应和谈,十日之后,这云州城便会变成人间的修罗场,到处会是为国捐躯的将士,到处都会有断肢残臂,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会不会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太子殿下,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掀起门帘,谦恭的弯腰道:“请太子殿下移步下车。”
时辰尚早,没到开门的时候,城门还是关着的,燕昊吩咐让人将城门打开,他与慕微两人走了出去,然后又吩咐把城门关了。
“太子殿下,这怎么使得?若是大虞人狡猾,杀过护城河……”副将有几分犹豫:“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不必多说,我相信大虞的慕将军。”燕昊一挥手:“关门!即便是我真因此而亡,那也是死得其所。”
那几个军士很无奈的相互看了一眼,只能顺从的走了进去,燕昊与慕微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扎扎”作响,两扇寒铁铸成的城门合了拢来,上边的黄铜钉蒙着一层灰,正在不住的簌簌掉落。
“你兄长已经来了。”燕昊的声音空落落的,没有往日那种柔和,还略微带着点嘶哑。
护城河对面站着几个人,慕微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兄长慕乾。
“很好,你很守信用。”慕乾朝燕昊点了点头:“那就让我妹妹过来罢。”
护城河的吊桥放了下来,慕微刚刚踏出了第一步,身后便响起了悠长的埙声,她的心里不由得有一丝颤抖,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回头,她若是回头,见着燕昊那悲伤的眼神,恐怕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步一步,慕微很是艰难的走上了吊桥,那座吊桥并不长,可她却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怎么也走到尽头,似乎要走一辈子。
她,在慢慢的走着,离他越来越远。
他,站在吊桥的一端,瞧着她窈窕的身影慢慢远去,一种浓浓的忧伤充斥在心里,挥之不去。
燕昊很想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住,不让她离开,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是南燕的太子,身上负担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冲动,不能任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的离开自己。他只能将埙举在唇边,让那凄婉哀怨的音乐表达出自己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悠扬的埙声就如一个咒语般紧紧的缠住了慕微,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浑浑噩噩的走到吊桥的尽头,见着站在面前的兄长慕乾,伸出手去:“哥哥,我好累。”
说完这句话,她猛然扑倒在慕乾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悠扬的乐声似乎依旧在耳边盘旋,白衣飘飘的身影似乎依旧在眼前晃动,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见了踪影。
那仿佛只是一个梦,一个漫长的梦,她刚刚从梦境里醒来,一脸惊慌失措。若不是周围的环境实在不是大司马府,身边站着的人是慕乾与赫连毓,慕微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哥哥。”慕微低低喊了一声,慕乾惊喜的望着她:“微儿,你总算醒了。”
慕微望了一眼周围,发现这帐篷里边阳光很是明媚,不似今日她与燕昊出来的那阵子,只是一点点淡淡的颜色,就如贝壳内壁那珍珠灰的虹光。燕昊,想到这里,她心中猛的抽动了一下,说不出的心酸让她喉咙里边似乎有些苦涩。
“微儿,你怎么了?”见慕微愣愣的望着帐篷里边,慕乾扬声笑了起来:“是不是看着这地方很奇怪?这是你哥哥我的军帐!”
赫连毓走上前一步,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慕微:“慕小姐,你已经安全了,这是咱们大虞的军队里边,你不用再害怕了。”
“多谢太原王关照。”慕微站起身来,准备向赫连毓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慕小姐,何必多礼?我与你兄长情同手足,咱们自小便相识,将你看做是自己的……”赫连毓本来想说“把你看做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忽然间又觉得说不出口。
莹莹如冰雪的肌肤,一双眼睛盈盈如水,一张小嘴艳若流丹,这样的慕微,让他早就已经丢了一颗心,如何还能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若是这般说了出来,仿佛显得格外虚伪。可赫连毓一转脸,就见周围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我一直将你看成是我的妹妹,如何见面还要行这些虚礼?以后千万别再如此这般了。”
慕乾瞧着赫连毓那忽然露出几分尴尬神色的脸,心知肚明,将慕微拉到自己身边道:“微儿,哥哥也早就和你说过几次了,不必要这些虚礼,可你偏偏还是要这样,现在军帐里就咱们三个人,又不是要做给旁人看。”
慕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省得。”可是一瞄见赫连毓的目光,心中却有几分不大自在。以前赫连毓也曾是这般关注的看着她,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可今日却只觉得他目光灼灼,让她有些想避开的感觉。
“那燕昊,对你没怎么样罢?”慕乾打量了下慕微,见自家妹子好像比他出发前要清瘦些了,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是不是他虐待了你?”
“没有。”慕微摇了摇头,将手藏在衣袖里边,上回陆凝香抽打她,这手上留下了两条鞭痕,虽说燕昊给她用了黑玉断续膏,可现在还依旧有两条浅浅的痕迹,她不想让慕乾瞧见误会了燕昊。
“哥哥,你们没有对燕昊怎么罢?”忽然间想到了出城的时候燕昊的手下说的话,慕微的心提了起来:“你们没有埋伏人马在……”
“妹妹,你怎么便将你兄长看成了这般卑鄙无耻之徒?”慕乾横了慕微一眼:“我既然答应了燕昊,自然会信守诺言,再说你是我们慕家的明珠,如何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我还怕燕昊出尔反尔呢,只是瞧着他倒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这才斗胆相信了他一回。”
“只有你才觉得他是正人君子。”赫连毓在一旁嘀咕,心中暗自郁闷,燕昊那厮,绝不是什么好人,竟然用手揽着慕微的腰,这一幕不住的在他眼前浮现着,似乎要刻到他心里边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我是监军,谁敢拦我?快让我进去!”外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伴着将士们的劝阻:“秦大人,太原王与慕将军在里边有要事商议,你还是过会子再来吧。”
“过会子再来?黄花菜都凉了!”秦冕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好一阵疼痛,让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朝看守军帐的军士喝了一声:“快些让开,咱家要进去瞧瞧!”
慕乾瞅了太原王一眼:“看来你手上的功夫有些退步,怎么几鞭子抽得这般轻巧,才过几日他便出来蹦跶了?”
赫连毓斜望了那军帐门口一眼,恨恨道:“若不是看在我皇兄的份上,我都想要一刀将他给了结了,不过瞧着他是我皇兄宠爱的内侍,这次又封了监军,若是将他杀了,你也不好交差。”
那日早晨秦冕让手下朝慕微射箭,他瞧着那白羽箭朝护城河那边飞了过去,简直是目呲欲裂,当时气得热血冲顶,拿了鞭子便将那秦冕从马上抽到马下,抽得他到处乱爬。可毕竟秦冕是皇上派来的监军,他也不敢下重手,只将他的衣裳抽得稀烂,脸上背上全是一道道的鞭痕才罢了手。
“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慕乾朝赫连毓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听说秦大人这几日每天拿了镜子对着照,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天天在和身边的小内侍抱怨,说这里没有好的祛疤痕的药膏,他想赶回京城去问皇上讨要那灵丹妙药哪。”
“这难道不是好事?”赫连毓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扬声朝军帐外边喊了一声:“既然秦大人这般关心军中大事,就让他进来好了。”
帘幕一掀,秦冕走了进来,慕微往他那边瞟了一眼,发现他脸上有几条纵横交错的鞭痕,就像棋盘格子一般,瞧着委实好笑。就见那秦冕朝赫连毓行了一个礼,尖声尖气道:“太原王安好。”
赫连毓板着脸望向秦冕,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秦大人,你在外边吵什么?我与慕将军正在商量要事,偏生被你打扰了。”
“太原王,下官、下官……”秦冕有几分胆怯,望了望赫连毓那冷冰冰的一张脸,转而望向慕乾,似乎要哭出来一般:“慕将军,你与太原王交好,替下官求几句情罢。”他身上摸了摸脸,忍不住“嗳哟嗳哟”的喊了起来:“这伤,着实痛!军里的大夫全是从蛮夷之地来的一般,下手狠,可那些药又不见效!”
“那秦大人究竟准备怎么做?”慕乾朝秦冕温和的笑了笑:“能帮得上忙的,我自然要帮帮秦大人才是。”
秦冕感激得眼圈儿都红了,根本没有去想慕乾也是一盏不省油的灯,朝慕乾弯了弯腰,秦冕细声细气道:“慕将军,听说太原王要送慕小姐回京,我也想跟着一道回京去,也好让央了皇上派个太医给我瞧瞧。”
“这可怎么行!”慕乾慌忙摆手道:“秦大人,你可是皇上派下来的监军,你走了我可怎么办?那我还与谁去商量军队里的事情去?”
秦冕望着慕乾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时候和自己商量过军队里的大事?什么都是尽量的瞒着自己,有时候手下知道的事情,自己还不一定知道,所以他这才削尖脑袋每日都往慕乾军帐这边来,还要屡屡遭受慕乾的算计!
“秦大人,你这就不对了。”赫连毓板着的脸更像蒙了一层冰霜一般:“皇上委以重任,你又如何能因着脸上的鞭痕便想着要回京城?现在你在大军里做监军,大战在即,你这皇上的亲信却跑了,让军中将士如何想?这万万不行!莫说是你请慕将军来与我说,便是请了慕大司马来说,我也是不会带你回京城的!”
秦冕听着这两人说得热闹,顿时醒悟过来,大约是自己在床上躺了几日,竟然脑子也变得糊涂起来了,谁不知道太原王与这慕乾自小便是玩在一处的,他们两人这是坑壑一气,变着法子在捉弄自己呢。
恨恨的看了笑得像一只狐狸般的慕乾,秦冕气哼哼道:“慕将军,咱家刚刚来的时候,本想着是皇上委以重任,所以不敢怠慢,方才与你有些龉龌,但后来咱家都是一路好言好语,何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次次以捉弄咱家为乐?”
“哎呀呀,秦大人,你说这话就太让我伤心了。”慕乾苦着一张脸,万分委屈的望着秦冕:“我可是在处处为秦大人着想哪!秦大人乃是内侍出身,我怕将士们不服气,这才想尽办法替秦大人分担些。”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把宝剑,叹了一口气:“秦大人若还是在惦记这个,那慕乾现在就还给秦大人罢。”
秦冕瞧着慕乾的手放在腰间,似乎真有要还给他的意思,不免有几分惊喜:“果真要归还给我?”
慕乾点了点头:“我看秦大人这般委屈,自然是想要归还给你的,可这军中多能人异士,军士们中间也不乏有江湖大盗起底的,若他们见着好东西生了心思,秦大人究竟能不能保得住皇上这把宝剑,我可不敢保证。”
赫连毓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秦冕,我看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自去歇着好,免得除了脸上的鞭痕,又要添几道新伤。”
慕乾与赫连毓,两人一唱一和,只将秦冕气得七窍冒烟。赫连毓是皇上的弟弟,他得罪不起,可站在慕乾面前,他也觉自己矮了一头,恨恨的盯了慕乾一眼,秦冕愤然道:“那还请慕将军派人去城里帮我请个好些的大夫来。”
“秦大人不是自己带了手下?”慕乾惊讶的望了秦冕一眼,旋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哦,秦大人是在说他们没有出入的腰牌?这有何难?快些让人到我这里来拿,可别耽误了秦大人的事情!”他笑着朝秦冕点了点头:“秦大人,这等小事何须你自己过来?随便派个人来与我说一句便是了,秦大人在我军中,我自然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好秦大人才是!”
这话说得实在好听,可秦冕不仅感觉不到慕乾的热络,反而觉得心中插了一把刀子一般,他虽然难受,可却还是要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那咱家先谢过慕将军了,到时候我派人来取腰牌。”
一跛一跛的,秦冕慢慢的挪出了军帐,那帘幕刚刚被放下来,还在不住的摇晃,里边便传来了赫连毓与慕乾的大笑声。秦冕背对着军帐站着,全身都在发抖,这慕乾也实在太可恨了,竟然拿了自己当猴儿耍!
“大人,咱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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