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痕依旧面不改色，雨花剑悬停在一边。他转过身子，伸出双手，正好一左一右对准疾驰而来的两条水龙。
那水龙明明风驰电掣，速度极快，却也被凌天痕抓个正着。一左一右紧握着两只龙角，任那水龙如何咆哮，愣是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凌天痕的周围就好像有一个奇特的空间，任谁也无法进入。之前的敖力如此，现在两条水龙亦是如此。
然而一旁的敖力这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转眼就不在原地，身影瞬间出现在凌天痕背后，手中长戟毫不留情地刺向凌天痕。
他的笑有些疯癫，也有些自以为是。
淡淡瞟了一眼身后，凌天痕右手猛一用力，手中那条水龙顷刻就炸裂开来，重新散做水珠落下湖里去了。
接着袖袍一挥，悬在身旁的雨花剑飞速掠出，插在凌天痕身后的虚空之下。
〃铛〃一声响，雨花剑恰好挡住了金龙天炎戟。
〃怎么可能？我明明算计得分毫不差。〃就在敖力失神间，凌天痕已闪到身后，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力道之大，硬是把敖力踹进湖水之中。
看来这凌天痕还是蛮记仇的，短短几次交手，就把所有的屈辱全部还了回去。
脚点虚空，凌天痕负手停在水面之上，那激荡的波浪却丝毫不敢把他的鞋子沾湿。
雨花剑像一头被驯服的猛兽，安静地悬浮在凌天痕身旁，归鞘的利刃随时准备再度随主征伐。
不再管落下水的敖力，重瞳燃烧，仰望天空，凌天痕的大脑之中又浮现起先前那番场景。
一剑破十万天兵，我真的如此厉害？天帝御命捉拿于我，我到底又做过什么？凌天痕就这样想着，他也想起了一些六界的隐秘。
原来，凌天痕所处了十八年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完整的。凌天痕所在的这个时序空间内共有人、神、魔、仙、妖、佛六界。
而六界又分为上三界和下三界，也就是六界之人常说的天界和凡界。
天界就是神、仙、佛三界，他们以炼气为主，兼以炼体为辅。所谓炼气，就是炼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
而凡界自然就是人、妖、魔三界，他们只重炼体，也就是在肉身之上加以锤炼，开辟出可以压缩存储灵气的空间，比如人界的丹田。
而这灵气，六界又各有不同，就像人界是真气、内力，而神界又是神识、神力。
归本溯源，灵气虽有不同，但修炼殊途同归，都是凭借灵气的多寡来界定修为的高低。
而凌天痕脑海中与敖力交手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神界之地吧。
在神界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来到人界？既然天帝下令捉拿，为何迟迟不来，反而任我在人界生长了十八年之久？那手牵着的女孩是叫晨晨吧？
这些都还是凌天痕心中没能解开的疑问。
正如敖力所言，这次爆血是凌天痕自我觉醒，他也拥有了一部分记忆，却并不完整。
火红的瞳孔扫过整片湖泊，最后目光停留在湖泊中央锁在冰柱上的逍遥子身上。
〃师傅，难道这就是你给我说的身世之谜？〃凌天痕不解。
〃既然你早知道这些，你又为什么要来趟这浑水？〃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逍遥子。
〃你又究竟是个什么人？〃瞳孔里的血红仍然没有淡去，可见他知道，事情还没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那两点赤火又移向不断喘着粗气的谭云之，他问出了困扰很久的问题，不过语气略显冰寒：〃你又是谁？〃
〃谭云之，谭门中人。〃谭云之这时倒不作隐瞒，他以为凌天痕已经重拾了完整的记忆，因此也没有过多解释。
〃谭门？〃凌天痕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下可乱了。那敖力是神界的人，这凌天痕又是神界的人，我是为神界做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来该禀告家主了。谭云之心里这样想。
〃早知道你这么强，我就不用费尽心机保护你了。〃谭云之打着哈哈，慢慢挣扎着起身，〃这下总是安全了。〃
〃小心！〃###第四十章 卑鄙
〃小心！〃
〃心〃字还没完全落下，谭云之所处冰块之下就响起一阵流水声。
单手撑着地面，谭云之已经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下的情景。
随着〃咔嚓〃一声，他前面冰块开裂，两根触须首先探出水面，接着一个奇怪的兽首从冰块裂缝钻了出来，带起一连串冰块碎裂声。
定睛一看，赫然正是一个龙头。
两个巴掌大小的龙眼盯着谭云之，片刻后龙头俯冲过去，整条巨龙立马变成人形，单手掐住谭云之的脖子。
转头看着迅速接近的凌天痕，敖力直接把谭云之向后拖拽了几米，口中还威胁道：〃别过来，他的性命在我手上。〃
可凌天痕犹若未闻，深红的眼眸一眨一眨，脚下也一步一步地靠近过去。
见言语威胁无用，敖力用出赤练金枪手，如钢铁般的两个指头直嵌进谭云之的喉咙，顿时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而凌天痕步伐依然不停。
敖力面目狰狞，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凌天痕就如同没有看见。
整个大拇指的指甲都已经扎进了肉中，谭云之的面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血液从谭云之脖子上流出，顺着敖力的右手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闪着金光的手臂把血液的鲜红映衬得更加耀眼。
〃咳咳〃，谭云之剧烈咳嗽了两声，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点血色也没剩下，看样子快要支撑不住了。
眼皮下搭，凌天痕闭上了他那充血一样的眼睛，终于止住了前进的身形，停了下来。
像是稍稍安抚了一下眼中火焰的跳动，他慢慢睁开眼，眼神里不再如之前那样冰冷，反而多了几分犹豫。
〃哈哈，没想到吧。你凌天痕这一生又一次败在了'情'字上面。〃眼见凌天痕停下，敖力大笑。
〃跪下认输，我就姑且饶了你们。〃敖力越来越过分。
而凌天痕火红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呼吸逐渐弱了下去的谭云之，对敖力的话充耳不闻。
右手掐住谭云之，敖力左手拍出一掌，打在凌天痕的小腿上，尖声吼了起来：〃我叫你跪下。〃
腿上吃痛，燃烧的瞳孔才再度转向敖力。
还来不及说话，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我叫你跪下！〃
毫无防备地硬受两掌，凌天痕的双腿颤抖了一下，却始终没有一点弯曲的迹象。
〃我叫你跪下，叫你跪下！〃敖力双眼起了血丝，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每吼一声，他就挥出一掌，凌天痕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一下。
十几掌下来，凌天痕的小腿就已经沁出了血渍，顺着他挺得笔直的小腿往下流。
硬是不作任何防备地受了十几掌，凌天痕的脸上愣是没有丝毫表情，眼眸依旧在燃烧着，他仍然纹丝不动。
见凌天痕仍不跪下，敖力又看看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谭云之和逍遥子，现在他心中的怨恨就只能完全朝着凌天痕发泄了。
右手还是咬住谭云之不放，空出的左手就不断挥掌。他已经不再满足击打小腿。
左掌上移，对着凌天痕胸膛就是一掌，低沉炸响传来，这下凌天痕闷哼一声，竟后退了两步，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掌，两掌力道相冲，在中间一挤，凌天痕登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在力道的作用下也是摇晃了两下，处于摔倒的边缘。
毫不留情又是一掌。凌天痕直接被拍飞起来，在空中转了三四圈，才轰然撞到在地上。
只顾心里的畅快，敖力打得那叫一个忘乎所以，提掌又欲拍下，这时凌天痕猛地抬起头颅：
〃你不要得寸进尺！〃
包含着无尽的威严，凌天痕的眼瞳燃得更旺了。冰冷无情的目光直把敖力盯得后背发毛。
摇了摇头甩掉脑海里害怕的念头，敖力这才慢慢从疯狂中反省过来。一味地想把多年的怨恨发泄出来，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
抽出刺进谭云之脖子的手指，摇摇他的身体，在感受到他还有一息尚存时，敖力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若是此次私自到凡界，一来就把谭门的人干掉了，天帝非拿我是问不可。〃想到这里，敖力不禁抹了一把冷汗。
就在敖力思考之际，凌天痕从冰上爬起，抹了嘴角的血渍，重新站起身来。燃烧着的眼眸还是没有熄灭，血红的颜色让重瞳更加明显，更加妖异。
〃呵呵，你这又是何苦呢？〃敖力虽然放开了谭云之，但始终没有离开谭云之一步。
凌天痕不答。
〃何苦为这'情'字所困呢？〃敖力仰望着上方，声音没有刻意地提高，却也恰好能让这几个人听到。
〃何苦？那你又何苦？〃凌天痕反问。
〃你的名号曾是六界响当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不过是个龙太子，理应继承王位，掌管四海。〃敖力也不作回答，嚣张的气焰仿佛一下让水给浇灭了。
〃你信命吗？〃凌天痕突然又问出一个问题。
〃命？信命？〃敖力再一次大笑，〃我不信，但又由不得我不信。〃
〃所以你去天宫任职，所以你会喜欢晨晨，所以你会针对于我。所以，你并不信命。〃火红的眼睛一眨一眨，反而却看得比世人都要明白。
〃那你呢？你信吗？〃
〃命？哈哈。〃凌天痕看着敖力，就好像看着一个幼稚的儿童一样，〃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沉默良久。
〃也对。你曾说过，你命由你——不由天！〃敖力淡淡地自嘲了一句，却没让凌天痕听见。
〃凌天痕，我们不该为敌的。〃不知怎么，敖力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人费解的话。
就连凌天痕也是一阵错愕。
〃我们都是命运年轮下为别人牺牲的产物，要想活得更好，就只有踏着别人的尸体。〃敖力突然间变得极富哲理了。
凌天痕像是没有听懂，他也不屑去懂。
突然，一道虹光从天际飙射而来，直指敖力。敖力探出左手，将之一把抓住。
顿时他脸色微变，口中低语：〃该死！天帝这时传唤我所为何事？〃一用力捏碎那道虹光，敖力化成龙形，悬在空中。
龙头口吐人言：〃凌天痕，命运是个你我都无法掌控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踏着你的尸身去追求我想要的了。〃
说完龙尾扇下，重重打在湖面上，顿时整个湖泊一阵颤抖，就像发生了大型地震一样，湖水激荡。
而敖力所化的巨龙则借着反冲力一下跃入天穹，转眼就消失不见。
随着敖力的离开，三人脚下的冰块瞬间消融，谭云之和凌天痕猝不及防，双双落入湖水之中。湖心的冰柱也飞速下沉，等到凌天痕发现时，逍遥子早已消失不见。
被猛灌了两口水，凌天痕心念一动，双眼的赤红逐渐褪去。这就是自我觉醒的好处，它可以再次自我沉睡，而且沉睡后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奋力游向水面，四处搜索了谭云之的影子。在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后，凌天痕立马游了过去，抱住谭云之，往岸边游去。
然而这时，湖水开始躁动起来。
已经快要游到岸边的两人却突然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卷了进去。
这时若在岸上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整个湖泊四周全是一丈见方的大漩涡，而湖泊中心不住地冒起硕大的水泡。
水泡从湖底升起，能够清楚地看见它越变越大，最后在湖面炸开，然后就可以看到从水泡中释放出一些白色的烟雾，消散于空气之中。
被漩涡扯入水下，不能呼吸，凌天痕的意识也慢慢模糊了起来。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水底冒出一阵刺眼的金光，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四排金色的字体。
带着谭云之，被水底的暗流冲得越来越近，等到可以看清那些字体后，凌天痕默默地念道：
寻师不到故人乡，
湖泊一别千里长。
他日若见逍遥子，
请入人间界中央。
只是恍恍惚惚地看了一遍，那些金光就把流水打散。湖底不断有巨大的气泡往上涌，两人几次都被气泡顶住，接着又被漩涡拉了下来。
往返折腾了几次，凌天痕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了。
这时，岸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他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布之下，只留出了一双眼睛，眼角处已经有些浅浅的皱纹。
他默默地看着逐渐沸腾起来的不归湖，像是在欣赏一出杰作，又像是在观看一出悲剧。
脸庞藏在黑布之下，让人看不出悲喜，又或许，是他本就没有表现出悲喜。
他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不断在水中翻腾的两道人影，倏而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啊。如此强劲的对手居然让你自我觉醒了，看来要想完全破封还得有些时日。〃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水下。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异动从水下传上来，细细感测了一下，再度摇头：〃还是你先醒来……那么，这次就真的只有一次破封了。〃
说完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原地，好像他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清澈的湖水不住地灌进凌天痕的嘴中，一点点排挤他肺中仅存的一丝空气，一点点剥夺他越来越薄弱的意识。
而他紧捉住的谭云之情况却完全不同，指头微动，失去的知觉慢慢回复，被打得涣散的神识也再次凝聚。###第四十一章 再逢绝境
耷拉着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最后慢慢睁了开来。谭云之反握住凌天痕的手，以免他俩被冲散。
〃引谭门之血。〃
〃唤绝密之技。〃
〃养阎王之身。〃
〃回与人之魂。〃
谭云之在心里默念，腾出来的左手轻抚他自己的额头，一股暗红顺着左臂流向他自己的身体。
一双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渐渐焕发出光彩，他高低不稳的体温也渐渐归于正常。他用谭门秘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又赋予了自己新的生机。
拉着已经昏迷的凌天痕，谭云之奋力向湖心游去。
漩涡的强大吸力几次都差点把两人卷了进去，好在谭云之看准时机才接连躲过了几个大的水漩，这才慢慢接近了湖中心。
谭门弟子在危机下的应变能力果然不是凌天痕这种初出江湖的愣头青可以比拟的，尽管现在他已不再如当初。
再次闪躲过一个漩涡，两人终于靠近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