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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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十九妹-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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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行呆了一下,翻动着一双白果眼珠:“这个,卑职倒是真有点忘了!”
“哼!怪不得呢!”甘十九妹冷笑道:“那么我就再提醒你!轩主的意思不仅是要消灭了樊钟秀这一伙子势力,而且有意要拿下他的清风堡。”
阮行点头道:“这一点卑职记得……”
“还有!”甘十九妹瞳子里闪烁智光,道:“轩主曾慎重地交待过,要我在皖北培植一伙新的势力,这些人将要用以来接替樊钟秀的势力,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收买这些人的原因!”
“原来如此!”阮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姑娘居然忍受这些家伙的无礼粗鲁。”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轩主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出她为什么要占领清风堡的原因,但是我却隐约地可以猜出她的心意,如果我猜的不错,一待我们清除了樊钟秀这一股势力之后,她老人家也就该来了!”
阮行一惊,道:“姑娘是说,轩主要亲自来?”
甘十九妹缓缓点了一下头:“不但他老人家亲自要来,就连金、银二位师姐,也俱将随驾同行,实在是她老人家避居世外太久了,这一次,再入江湖,不能不先找一个落脚之处,因此才选中了‘清风堡’。由于‘丹凤轩’的老巢不能兼顾,才要我们就地取材,在皖北物色一些势力。”
阮行脸上顿现喜色,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如果轩主与金、银两位姑娘都来了,天下武林就再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了,待不了多久,丹凤轩的势力,更加遍及天下,势将唯我独尊,称霸天下了。”
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却抱着与你不相同的看法,我以为她老人家如今春秋已高,实在不必再要……那么称强好胜,这一次我一路上来,才知道她老人家当年在江湖上结敌众多,必然还有很多很多的厉害仇家匿居在暗处,这些人大大不可轻视,一旦出现兴师问罪,只怕……”
苦笑了一下,她遂即把到口的话吞住不发,美丽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淡淡轻愁。
“姑娘太过虑了!”阮行嘿嘿一笑,道:“这个天底下,还有谁能是轩主的对手?何况还有姑娘与金、银二位姑娘在,姑娘大可以放心不虑。”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可不一定,我不妨随便举一个例子,就拿积翠溪的那个吴老太太来说吧,如果她身上未染宿疾的话,只怕我就很难制胜她,就是拿轩主来与她较量,也难分高下。其次谈到僻居陕北的‘黄麻客’晏鹏举,这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其他不知名姓的高人异士还多得很,只是时机不到,他们不肯随便露面而已,只要一出现,必然非同小可!”
轻轻叹息了一声,甘十九妹缓缓地接道:“轩主对我恩重如山,才会使我想到了这些,我以为眼前我们能为她老人家做的,除了必要的复仇以外,最重要的是收拢人心,广行仁术,才是上上之策!”
阮行似乎还不能体会这番话的道理,只睁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眸子,奇怪地在甘十九妹脸上转着。
“吃吃”笑了一声,他喃喃道:“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恕卑职不敢苟同。”
甘十九妹冷哂道:“你一脑子逞强好胜,当然不懂我的心意,其实我的这番苦心,只怕连轩主本人也不会赞同。我总希望能让她老人家明白,‘杀人’只是最后万万不得已才能行的一条路,只是她老人家一生却迷信实力,崇拜武力,而忽略了仁德!”
阮行登时面色大变,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他用着一种非常奇怪的神态打量着甘十九妹,对于她的胆敢批评轩主而大生惊异,按照门规来说,甘十九妹的这种行为,简直罪不可恕。
甘十九妹由他的神色上,早已洞悉了他的想法,却也不禁微有所警,当下也就不再多说。
“夜深了!”她看了一下天,吩咐道:“你也该休息了。”
阮行迟疑了一下,抱拳一揖,道:“卑职遵命!”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西院里的那个姓尹的由我来处理,你可千万不要接近他,他不是你所能够应付得了的。”
阮行应了一声:“是!”表情微现不忿,遂即转身告辞。
甘十九妹看着他离开的身子,脸上兴起了一层迷惘。对于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回想起来,她觉得很是奇怪,对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有这种前所未有的想法大生惊异。
要知她自幼就跟随水红芍练习武功,非但承受了水氏一身惊人绝技,尤其承受了她的独特个性——嗜杀如狂,恨世界,恨武林,恨所有的男人,在这个传统观念的熏陶之下,她简直和水红芍如出一辙。正因为如此,才得到了水红芍的格外垂青,将一身绝技倾囊而授。在以往她从来不曾对水红芍发生过疑惑,她所交付的任务,也一直被尊为金科玉律,认为乃当然之事,更逞论对水红芍本身有所批评与不谅解了,莫怪乎阮行要用那般奇怪的眼光来打量她了。现在想起来,就连她自己也深具警惕,内心忐忑不已。
和衣盘膝榻上,她整个的思维,呈现出一片紊乱!
尤其令她不解的是,今夜邂逅的那个年轻人“尹心”的影子,竟然深深地盘踞在她脑海里。对方英俊的面颊,刚颜的气概,更予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类有胆魄抱负的年轻人,求诸于现今江湖武林,实在是不易多得,然而,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二十五

灯焰无声地在燃烧着。
她婀娜的情影映照在墙壁上,夜是那么的沉静,此刻万籁俱寂,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音,都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她似乎较诸往日变得不安与急躁。
一只粉翼红肚的飞蛾由暗处飞来,围绕着灯焰旋转不已,几次三番地扑向火焰,又坠落下去,最后终于完成了“扑向光明”的壮举,粉红色的翅膀燃烧出一缕黑烟,一头扎进灯油里就不再移动了。
甘十九妹竟然会被这小小一幕悲剧吸引住,内心莫名其妙地兴起了一层悲哀,也因此而联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再一次对自己的前途,感觉到迷惑,也就对自己眼前所执行的任务而心存不解与厌恶。
由床上翻身下地,心里老像是窝着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其实这件事不难理解,只不过她却不愿意深想罢了,实在也是她不敢去深想,她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应该?于是形成了内心的冲突与矛盾。
“尹心?依剑平?”
她嘴里不停地念着这两个完全不同音的名字,那双淡扫的蛾眉,时而拧结,时而开展,显示着此一刻她内心的强烈变化与矛盾!
坚持着最初的原则,她又回到了榻上盘膝坐功。强制着内心的激动,她运了一会儿功,奈何那颗心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静止下来。不知何时,她已睁开了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心里沉湎着一番期待。
室外下起了萧萧细雨。瓦面、屋檐……到处响起了水的悉索声,尤其是院子里的荷花池子,雨点儿落在了碧绿碧绿的荷叶上,其声清脆而富宫商,就好像是在演奏着一具别有韵味的琴瑟,莫怪乎古人有“留得残荷听雨声”这么一说了。
尹剑平的一颗心也同甘十九妹一般的不平静,甚至于更较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想着方才的一场拼杀,他兀自不寒而栗!固然那场名为“较技”的剑斗,旨在探测敌我的真实功力,然而不可否认,当时尹剑平的心里,却是充满了凌厉的杀机,打算着在剑击当场只要机会许可,即将置对方于死命。讵不知,一场比斗下来,非但未能置对方于死命,自身反倒险些丧生,对甘十九妹千变万化的无敌剑招,他总算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此时,当他再一次想起来,有说不出的懊丧。痛定思痛,他内心原经铸妥的“不倒长城”亦不禁深深地为之动摇了。
看着窗外靡靡夜雨,他真恨不能抱头痛哭一场。
至此,李铁心、冼冰长老、“双鹤堂主”米如烟、拜兄晏春雷,以至于最近才入记忆深处的吴老夫人,这些人的影子,像是走马灯一般地,一个个由眼前缓缓经过。
这些人原都是活生生的,功成身就,名重一方的豪杰侠士,或是归隐江湖的风尘侠隐,与人无争,与世无牵,然而一朝卷进了可怕的“仇杀”漩涡,一个个俱都如此丧生,而作了刀下之鬼。可悲的竟是尹剑平竟然不能忘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每一个以上论及的死者,都曾经与他关系深厚,都称得上有恩于他,一朝分袂,人天永隔,这份情发于衷的悲痛,自是可想而知了。
“仇恨”是一点一滴,滴落到内心的深处,积压起来的,每一个死者,都与他心脉一系相通,一经抽动,顿时痛彻心肺,正因为这样,他昼思夜想,只要一经念及,就必将永无安宁之日。吴老夫人的死,使他情不自禁地更加怨恨自己,设非是因为自己的投奔,吴老夫人万万不会为此送命,看来自己这个人,真是所谓的“白虎星”转世,谁和自己遇到了一块,必然遭致杀身的恶果报应。
“唉!”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尹剑平站起来,来回地在房子里走了一转。
一阵冷风由敞开着的窗户袭进来,使得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由是思虑电转。
忍耐!忍耐!想到了这两个巨字,那阵子热烈的情绪,为之烟消云散!我如今所负的艰巨使命,较之昔日实在说来,已大有缓和之机,以往是苦无出头之日,今天的情势却是大有不同,最起码,我已来到虎穴门口,和敌人有所接交,只有把持着耐心与毅力不变,总有深入仇人巢穴,将利刃插入仇人心脏的一天。
这里所谓的仇人并不单单指的是甘十九妹,事实上主要的对象,却是那个唆使甘十九妹为所欲为,而她本人却隐在暗中发号施令的丹凤轩轩主,“丹凤”水红芍。一想到水红芍这个人,即使得尹剑平热血激动,然而越是热血激动,才越使得他心如沉渊之鹰,越能期盼着有雷翅风云、高唳长空的一天。无限的期待与无穷的毅力就是这么养成的。
尹剑平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检讨着方才与甘十九妹对敌时的若干琐碎,发觉到对方惊人的剑技,每每引发于平凡的身手之中,令人防不胜防,对方剑术上的造诣,看来更超过她徒手技击的境界,实在已达到了“运剑以空”、“出掌以无”的无上境界,自己如果想今后制胜于她,势将还要大大努力不可。今夜初试了一手吴老夫人“草堂秘功”,虽然未能当场反败为胜,却使得甘十九妹大见狼狈,可见得这类纯属灵性的奇妙绝招,确实有令人无从防范的玄奥之能,只可惜自己现今还不能深悟其意,致使不能完全发挥其威力,否则试观甘十九妹方才情形,是否还能逃得过自己那一剑,可就大生疑问了。这么一想,尹剑平内心,不禁大兴鼓舞作用。
他脑子里回忆着方才与甘十九妹动手情景,信手拿起了几上长剑。不意这只右手方自抬动的当儿,即觉出肩头部位一阵子疼痛,情不自禁地垂下手来。自此,他才恍惚地感觉到右面肩头表面上,似有无数虫蚁在爬动之感,当下心中一惊,连忙走近灯前坐下来,用左手剥开了右肩的上衣。不看尚可,这一看之下,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只见右肩头上这时一片红紫,竟然肿起了馒头般大小的一个瘤状物体,细看那肿胀之处,呈红紫透明,一如玛瑙般晶莹,自此他才忽然感到,一种冷森森的气息,自肩伤之处,蛛网般地向全身扩散着。
一念之间,使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冷战,这才警觉到先时不甚经意的酸疼感觉,竟然会如此严重,回忆着方才情形,不过是被甘十九妹信手轻轻地推了一掌而已。当时并不曾感觉到有什么疼痛不耐,怎么会忽然发作得如此严重?真正令人大惑不解,实在想不透是什么道理。
他反复地端详着伤处,发觉到那肿胀之处,表面上似有三颗极为细小的黑点,再翻看肩衣,对灯一瞧,果见衣上亦有三个大小如同针孔般的透明小洞,他为之恍然大悟!
“毒!七步断肠红!”
好厉害!一念触及,使他联想到当日吴老夫人审视自己携带的那口玉龙剑时,曾经告诫过自己,那种足以致人以死的人世剧毒“七步断肠红”,是藏在甘十九妹出手时的手指指甲之内。吴老夫人并曾肯定地猜测,这些毒是凝于一种极为细小的蜡丸之内,平时暗藏于指甲里,对敌时一经着以内力,蜡丸立碎,毒汁即可借指甲抓附对方之时,顺利地传达出去!
想到这里,尹剑平仿佛当头响了一声霹雳,顿时作声不得!他不禁暗惊着,如果这个猜测果然属实的话,那么自己现在身上,必然早已感染了那种所谓“七步断肠红”的罕见剧毒!只怕性命不保了!尹剑平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站起来走过去,把敞开的窗户关上,真是奇怪的一种感触,在没有发觉伤势之前,他还是浑然不觉,一切行动无异常人。现在,当他目睹了伤处之后,忽然间竟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楚,猝然加剧了十几倍,虽是随便走动几步,却也有举步踉跄之感!
“不好!”嘴里说着,他踉跄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只觉得一阵舌干唇燥!
翻过身来,用左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具瓦壶,忽然心生一念,咽了一下唾沫,他把手里的瓦壶又放了下来。摇一摇头,他心里想着:不,不能够喝水!脑子里思念电转,想到了那日身中阮行的“丹凤毒签”后,正是与现在的感觉相似。后来吴老夫人与自己动手医治时,也曾确切地告诫过自己不可饮水。于是,这个渴望饮水的念头,为他深深地压制下来。
他忍着右肩上伤处的酸疼不堪,把上身衣服脱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身上各处,倒也没有什么异状,那毒伤肿胀之处,为恐意外,却也不敢随便去动它。只觉得伤处附近,奇热烫手,只是无比的酸,连带着整个一只右手举动都难。
尹剑平其实不知,他由于前胸佩带得有那块“辟毒玉玦”,才使得毒势未能蔓延全身,再者他身上前此曾经中过阮行的“丹凤毒签”,伤处虽异,但毒性却是相同,是以身上已有了免疫的抗力。如此之故,那肩上毒性,也只能局部发作,却是万万不会攻人内心构成他性命的威胁。话虽如此,虽只是局部发作,当其初起之时却也大力可观,瞬息之间,他已数度冷热,只觉得四肢麻软无力,遍体生燥,有如虫蚁爬行。倒是前胸仍能保持着一片温煦,冷暖适度,心智亦能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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