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未央金屋赋--天娇-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来人先后叩开宫门,与来应门的此间同僚询问交谈着什么;旋即又匆匆离去。
  ·
  倾盆大雨……
  呢喃声哀哀戚戚,听得人心都碎了。
  又两个御医到达。负责外围的侍卫们彼此交还了一下眼色:连在宣室殿当值的御医也到了!
  ·
  风雷动……
  痛楚的低吟依然继续。
  斥责声交替拔高,不时有宫女宦官被侍卫们拖出去。没有人敢讨饶或求情——都知道,这时候高声只会讨得更严重的惩罚。
  ·
  雨滂沱,雷声从天际轰传……
  纷乱的脚步声渐近。一个中年御医几乎是被两个壮宦官驾着拖进了宫室。随行的老内官早成了落汤鸡,抱着医药箱紧赶慢赶跟随其后。
  擅行针的秦御医出自医药世家,虽一身狼狈,仍坚持礼数周到地行礼:“微臣参拜皇太后,长公主……”
  秦御医并不在太后宫当值,他被调去照料重伤的刘姜了。皇太后这边的内侍叫过他,但他拖延着没去:入夏以来,馆陶翁主陈娇病痛频发,动则呕吐腹泻;但孩子发病虽急,相比之下刘姜却是伤情致命!
  秦医生琢磨着,翁主娇跟前不缺医生,论针灸其他同仁的技术和他相比差不太多!很明显,他这次判断失误——大汉第一公主整个人都在喷火!
  盛夏的室内,却生着两个火盆!榻上,雪肤乌发的小女娃面色苍白有气无力,整个人楚楚可怜。长公主坐在一旁,边呵哄边用丝帕替女儿擦拭额上的冷汗,满面焦急;声音里浑没有往日的从容优雅,只剩盛怒和凛冽:“大胆秦医,久传不到,汝可知罪?”
  秦太医胆战心惊,急忙开口解释:“太后、长公主恕罪。微臣未敢擅离职守,实乃燕翁主姜……”
  “毋需多言!”窦太后直接打断他的申辩,明显对那些没兴趣:“速为翁主诊治。”
  “诺!”太医赶紧打开药箱取出针灸用针,请宫女解开女娃娃的衣服,开始行针。
  细细的银针扎进陈娇柔嫩的肌肤,一根,接着一根!每扎一针,小陈娇就哆嗦一下——再好的技术也不可能完全无痛,而幼儿最是敏感。
  长公主看得心惊肉跳,泪眼婆娑;身后的窦太后把女儿的头揽进怀抱,不让她再看。
  针布好。过一点时间,秦太医就转动其中几根;再过一会,再动另外几根……成事,拔针。
  阿娇抽抽噎噎地扑进母亲怀里拱着蹭着,呜呜哇哇寻求安慰。馆陶长公主的眼圈是红了又红,紧拥着宝贝又拍又哄,只顾上心痛了。
  良久,陈娇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缓缓沉入梦乡。整个椒房殿大松了一口气——天啊,总算太平了。秦太医被命令原地留守,以备不测。
  看着被太后长公主紧密看护,被整个太后宫团团围着转的馆陶翁主,秦御医不禁感慨万千:真是一样五谷,百样命运!同是‘翁主’,际遇着实迥异!那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少女,独自挣扎在生死线上,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想什么呢?’秦太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自嘲:为文皇帝垂青,跨龙怀日的馆陶翁主,自然是不同的!
  云开,雨收,星启明,红…日…东…升……
  ··· ··· ··· ··· ··· ···
  椒房殿忙乱了一宿,漪兰殿连日来也不轻松!王美人王长姁暗咬着银牙,极力克制自己揉搓脚趾的冲动。
  穿木屐走路,是很有讲究的!按华夏礼仪,必须毫无声响才符合规范。换句话说,一个华夏女人穿木屐走路有没有声音,直接揭示其出身和教养!
  没试过的人很难想象这有多难!汉国,室外室外要么木要么石;木底行走其上,要求‘无声’近乎刁难。但‘难能’才显‘可贵’!是以贵家士女皆从小研习——没几年苦功,绝难成就。
  王长姁没有这样的基础;她美貌非凡,脚却是弱点。
  乡间野地赤足惯了,王长姁的脚自然长成了蒲扇。‘草鞋’可以补贴家用,木屐更值钱;至于鞋履,根本是想象之外——竟真有人拿昂贵的丝不做衣服,做踩踏脏地的鞋?嫁人后,丈夫金家虽比娘家宽裕,但也没闲钱置办各式足履。
  直到入太子宫,王长姁才开始日日穿鞋穿木屐的日子——而此时,习步已晚!
  为此,她不知挨了宫里多少耻笑和羞辱。最不能忍受的,是这些嘲笑竟不是出自自己的情敌,而是来自于资深老宦官和白发宫女。至今她还记得,当年在狭小的寝室里,自己是如何咬着牙一宿宿地练习木屐步态。
  皇天不负苦心人!如今的她也能象那些出身高门的后宫一样,踩着木屐走得如云如水。但王美人自己清楚:实际还是不同的——今天几个宫殿一转,回到绮兰殿时两脚已经痛到麻木了。
  瘫坐席上,王美人静待沐浴。一阵轻轻的环佩声传入耳膜,王长姁扭头,见次女阳信穿过回廊向她这边过来——优雅无声的步态,亭亭玉立的身姿。
  王美人唇边浮出满意的微笑:她的三个公主都是真正的贵女!
  阳信在门口脱了木屐,跨进门槛,向母亲行了个礼急问:“刘姜可无碍?”
  王美人扫了女儿一眼,凉凉答:“高台坠落,怎会无碍?”
  侍女禀报洗浴已备。王美人入浴房坐进浴桶,让热水掩过双肩,长纾口气。
  公主也跟了进来,在浴桶前坐下,嚅嗫:“阿母,今刘姜已废。南宫,女弟南宫……可会遣送和番?”
  ‘皇帝冷淡的眼神,薄皇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后宫的闭门羹’今天遭受的一幕幕难堪眼前再现,王长姁不禁咬牙:祸女子!
  怪不得宫里都说‘生女多余’,想她连生三位公主还全无名分,直到有了刘彘后才总算有个不上不下的‘美人’封号。而她的胞妹王儿姁才生了两个皇子,就是‘夫人’了——汉宫中皇后之下就是‘夫人’,如今见面,她这个姐姐反要向妹妹行宫礼。
  进宫这些年,何等谨慎何等心思,才从最底层宫女爬到今天的‘美人’?封位才多久,南宫就给她捅出这么大的娄子!非但陷己于是非,更险险牵连阳信。若陛下因此对自己和彘儿产生恶感,该如何是好?
  “和番而已!”王美人忽然烦躁起来:“祸福自招,生死由命!”
  “阿母……”少女吓呆,不明白一向柔情似水的母亲为何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尤其还是针对亲生的骨肉。
  见女儿受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王美人立刻缓了神色,温言:“勿忧,南宫不出塞。汝父皇不许!”
  大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上眉梢。经验告诉她:母亲用这种口气说的话,总是十拿九稳的。
  “阳信,”王长姁对大公主柔声叮咛:“汝为长姊,当分母忧。多照拂彘儿,吾母女身家前程全系阿彘一人!”
  “诺!”阳信点头如鸡捣米——小弟的重要性当然无可替代。好姐姐起身去通知二妹这个好消息。
  王美人在浴桶里挪了下身体,思绪飘渺:凭这么多年的观察和琢磨,对那位至尊的陛下她还是有把握的。别说女儿只是无意,就算南宫是真的存心害了刘姜,也不会被送出去顶替!
  倒不是说皇帝有多珍爱女儿们,而是丢不起这个脸!
  做帝王的都希望能流芳百世;退一万步,至少也不能贻笑青史。汉高祖开国伟业,也因送公主和番而遭后世讥笑;所谓‘和亲’,明眼人都知道是苟且偷生的遮羞布。当今天子若开‘送亲女出塞’的先例,这史笔如刀的,还不知留下何等笑柄——以刘启陛下的性格,这类事绝不会做!
  想着想着,王长姁的嘴角浮出一抹嘲意。抬头,忽见女儿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王美人疑问:“阳信?”
  “阿母……”阳信很困惑地问:“如此,谁人出塞?”
  “谁人出塞?”王美人微微挑眉,语音冷淡:“彼与为母何关?”
  2…07 ‘和亲行’之 出塞曲
  “谁人出塞?”长公主微微挑眉,语音冷淡:“彼与为母何关?”
  放下笔,馆陶推开案上的木简帛图——那是打算下午给内府匠作的提领纲要。
  要搬家了,皇太后要搬家了!窦太后将要搬出住了二十年的未央宫,迁进大汉皇太后专用的宫城‘长乐宫’。
  搬家之前,必须对长乐宫进行彻底的修缮和布置。帝母失明已久,相应要考量的细节就更多。设计监督之责,自然归于馆陶长公主——有谁能比刘嫖更知道老太后的习惯和喜好?
  入夏以后,小阿娇好几次午夜发病,都是浅眠警觉的窦皇太后首先发现征兆,才能及时救转。长公主母女情深,更感激母亲对自己子女的爱护,自然费心尽力务求尽善尽美。
  伸手扶额,看向眼珠滴溜溜乱转的陈硕,刘公主深感头痛:话题是怎么让他转到‘和亲’上的?明明叫他来是为了问‘肉糜’之事的嘛!就知道这个次子不好对付,和温厚的长子完全不同,聪明敏锐兼精力充沛,老问东问西的——啧啧,今天又开始关心外事了。她怎么不知道大弟封他当‘典客’了?
  另外,该如何向一个乳臭未干的童子解释‘皇帝颜面’问题,还有中央和地方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
  大汉疆域,刘姓诸王领有大半,天子直辖的郡县反而是少数。这些封王们各据一方,对朝廷是阳奉阴违。高祖之后的汉天子多和亲,未尝没有‘名正言顺恶心一把诸侯王’的用意在内。但这些,和一个毛头小孩讲得清楚吗?
  这臭小子胆包天,竟敢偷拿外面的食物喂给阿娇——不知道妹妹身子不好,经常夜惊、闭吸和腹泻吗?御医令已向她禀过:女儿根子上是饮食不受肠胃疲弱,亏了底子体质;长此下去,必定不保。
  想到爱女有性命夭折之忧,刘公主直觉一股寒气从后脊窜上去,心…如…刀…绞!
  狠狠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儿子:如果不是阿娇吃了那肉糜,很罕见的没有不适,她早下令把这逆子拖出去打到屁股开花了。娇娇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能吞下的还老闹肚子;难得有能接受的食物,一定要问清楚!
  “阿母!乃鸿鹄也。”陈硕满不在乎地回答。
  “鸿鹄?!”刘嫖吓一跳:“竖子安敢欺母?当令长安,鸿鹄何至?”天鹅和大雁最是难捕;况南飞北去的,现在是时候吗?
  “否!硕不敢。”陈少君总算正经点了——欺母是‘大不孝’,担不起这罪名啊。
  陈小侯解释:“渭水畔多湖泽,草深林密,擅猎者得之。”长公主信了。帝乡长安,群英荟萃,藏龙卧虎;有一两个特别会打猎的也平常。
  “阿硕有心……”刘嫖露出欣慰的笑容,做母亲的最乐意见子女间彼此爱护:“吾子孝悌,母心甚慰。阿硕可有所欲?”
  “阿娇女弟,硕自然爱重”陈硕头仰高高,嘴角弯弯,一脸的高风亮节^_^
  长公主笑意浓浓:“御马厩幼驹,本欲为汝求来。我儿既深明大义,梁王子从兄也,亦当悌之!”
  “阿母……”陈硕的脸立刻垮下来:心有不甘,可又不知道怎么反悔——那两匹马驹他亲眼看着接生的,早惦记自己和大哥一人一匹了。
  馆陶看陈硕快哭出来了,到底不忍心太欺负亲生儿子,婉然一笑:“嗤……知汝心,爱驹无忧!”
  “阿母仁慈!”陈少君立刻眉开眼笑,长揖到地:“擅射者已诺:日一鸿鹄,供阿娇取用”言毕,陈小侯欢跳着告辞而去。
  馆陶长公主笑看儿子雀跃着跑出去,心里提醒自己:猎射无定数,女儿可是一餐不能缺的。为防万一,还需向豪门世家间打听谁家蓄养天鹅鸿雁;如有,要来给女儿炖汤。呃,宫里各林苑也多有飞禽,全都不能放过。
  忽然想起没问打猎的到底是谁,急忙叫住少子:“阿硕,擅射者何人?”
  陈硕远远地回头,咋咋呼呼:“李广,陇西成纪李广!”
  ‘李广?那个以良家子从军击匈奴,用善骑射,杀首虏多,当上汉中郎的李广?’馆陶记得自己的父皇曾夸奖他:“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这人已经闲置多年,如今竟在长安?’长公主重新提笔,继续写她的‘长乐宫翻新提示’,心底暗暗计较——好吧,若他真能多猎天鹅大雁,让阿娇吃好长好,就告之母后皇弟重新起用他!
  ·
  立秋刚过,夏末秋初的中华沃野千里,金黄浓绿满是丰盛……
  一支车马协同护卫自长安启程,一路北去。队列中多车少士,负荷沉重,路过的地方都留下两道深深的车印。
  于此同时,另一支军列从长安南门出发,奔向东南。这边相反,只带了一辆马车,其余皆是盔甲鲜明、武装完备的骑士。
  向南,为首的是一位褒衣博带的高官,端坐马上手持一柄长八尺的竹杖;杖顶三重牦牛尾制的赤红节旄迎风猎猎。
  三千多汉军紧随高官之后,一路翻山渡河,快马疾驰。他们是长安北军的骑兵校尉,追随持节天使执行皇命,目的地直指楚国的王都——彭城。
  就在几天前,在享够上位者坐山头观虎斗的乐趣后,刘启陛下终于决定了汉国的新丞相人选——原‘御史大夫’陶青。事实证明这段时间各大家族的明争暗斗纯属无聊,御史大夫本就是‘副相’,惯例上优先补缺相位。
  同时,皇帝貌似随意地打发了另一件小事:册封宗谱记录中最年长者为‘和亲公主’,出塞和番。
  这回,帝室连‘进京’这个步骤都省略了。嫁妆侍从备好直接从长安向北出发;另派一支禁军和使节南下迎接新公主,再转而北上两队合并,直接去往匈奴。
  楚王族对这道只以毫无准备!诏令一出,楚王夫妇瞠目结舌,王主生母更是惊厥当场,王宫霎时乱作一堆——刘戊的这个女儿十二岁都不到,即使在习惯早婚的汉国都属‘未到婚龄’。一个孩子,如何能远嫁异族?
  但‘能’与‘不能’的判断在皇帝不在楚王。相较其睿智多才的父亲刘郢客,现任楚王刘戊实在是个只知酒色的草包——其叔父刘礼早就提醒过侄子有备无患,然而……
  没有申辩,没有宽待,没有如何,楚王再不愿意也得快快交人——三千弓弩齐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