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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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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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主,不……”秦医摇着头推辞:皇宫里的赏赐,自有其法度和规范,不是这样给的。
  “呀……少?”阿娇却误解了。她是第一次直接赏人,不知道该拿多少;没想到还是给少了。
  馆陶翁主二话不说,举手就从腰间抽下枚玛瑙环,放在金块珍珠上面:“秦医……”
  平度公主在边上也咂摸出意思,连忙放下手边的胖胖兔,打腰带上取下两只金挂件,腕上褪下手钏,也放在金块珍珠之上:“秦医治愈胡亥,平度深为喜悦。赏!”
  窦绾也拿出只金丝球,递上来:“秦医,赏!”
  秦御医很可笑地用袍摆兜着珠宝,收不得也退不得,尴尬万分。
  此时,长公主如一阵及时雨,浅笑着走进来。让秦御医大大松了口气:“长公主……”
  阿娇扑上去,指指站立的胖胖兔对着母亲又笑又跳:“阿母,阿母!胡亥愈……”
  “哦,阿娇……”见女儿如此高兴,长公主的笑意更深:回头啊,命尚食让庖厨多做些肉食,女儿今儿兴致好,应该能多吃些荤的。
  “长公主,”秦御医弯着腰,为难地向皇姐示意他衣服里那堆金玉饰品。
  馆陶长公主看都没看,满不在意地一挥手:“秦医,尽纳之。无妨无妨!”
  还没走到长乐宫大门,皇太后和长公主的两份赏赐也到了。秦医拎着沉甸甸的包裹——包裹皮是向以前医治过的宫女借的——登上自家的牛车。
  牛车很慢,吱吱嘎嘎颠簸得厉害,而秦御医一点儿也不在乎。现在的秦太医,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好面子而推辞治疗兔子。
  手里,是沉甸甸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手里沉的,是金块和珠玉;心里沉的,是幸福和希望:两个儿子娶妻的聘财,这下全齐了,看能不能年里就把喜事办妥,新媳妇进门?女儿喜欢的料子一直没舍得买,这回整匹扯回去,给女儿做衣裳。妻子的发簪也该换换了,不能老戴那一支……
  长安城,柴如桂,水如油——居住大不易啊!
  ‘堂堂太医给只兔子治病、按摩’是不太中听,可那也得分是谁的兔子!相比到手的实惠,同僚的那些冷言冷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金钱上的好处只是一小部分’太医背靠在老旧的车帮上,摸摸胡须,悠哉游哉:有些人,是值得示好的。
  ·
  王美人的妹妹王夫人,是被自己殿里的内官紧急从漪兰殿叫回来的。皇帝身边的熟人有消息递过来:今晚,皇帝可能会来玉堂殿。
  急匆匆洗澡更衣,梳头打扮,王儿姁总算赶得及收拾停当,带着两个儿子跪迎天子的驾临。
  方形的云头屡踏入玉堂殿,王夫人才领着两个皇子起身,踩着小碎步随侍于后。
  叫过乳母,王夫人抱过幼子送至皇帝面前。天子拿食指逗弄了一会儿,抬头见小王氏满头秀发尤带湿意,显然是刚沐浴过,不由奇怪:“儿姁,因何匆忙?”
  “陛下,”王夫人低低回答:“妾之前,于漪兰殿阿姊处……”
  天子才听个开头,就一皱眉。王儿姁察言观色,赶忙停嘴。
  按捺桩扑通通’乱跳的心脏,王夫人先将小儿子抱给乳母,自己则倒退几步,跪倒叩头:“陛下,妾有罪!”两个皇子也紧随母亲跪下。
  天子神色平静,见丽人面露惊慌,缓缓言道:“人之……常情。儿姁,平身吧!”
  “谢陛下……”王夫人还是在磕头谢恩后,才拉了儿子们起身,侧坐在皇帝左侧伺奉。
  酒菜,一一送上;皇子们,逐一行礼告退。玉堂殿里,除侍立的宫人外,只剩下王儿姁和皇帝两人。
  美人执玉壶,秀色送佳肴。
  小心估量一阵,见刘启皇帝温和平静,王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陛下……家姊流失皇子,有罪。”
  天子停了金爵,斜睨小王氏。
  心跳——有些错乱。
  ‘真想退缩啊!’可想起病床上姐姐枯槁惨白的面容,王夫人咬咬下唇,勉强鼓足胆气求情:“陛……陛下,阿姊乃无心……之失……”
  “无心?”天子将金爵重重放在案面上,盘子碟子一阵抖动:“王长姁,年方几何?二七幼妇否?育三女一子矣!”
  王夫人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很心虚很心虚:王美人不是刚进宫的十三四岁少女——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次怀孕不小心滑了胎,说起来还算有情可原。
  都成功生育三位公主一位皇子啦!王长姁在生育方面算得上经验丰富了。这时,还拿‘无心’‘无意’做理由辩解,连王夫人这个亲妹妹都觉得羞愧。
  而皇家对子嗣,永远贪得无厌!皇子,更是弥足珍贵。
  ‘如果加上金家那个金俗,都生了五胎了。姐姐也真是,怎么那样不小心呢?这还是个皇子,太可惜了。’王夫人深深叹口气,硬着头皮再度向天子进言:“陛下,家姊失职,罪大。然上岂不念胶东王乎?”
  ‘胶东王’这三个字起到了作用。‘阿彻……’皇帝凝眉,陷入沉思:刘彻,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细细想来,几个大儿子在刘彻现在这年纪,都没他高,没他壮,也没他聪明灵活。可塑之才啊……
  ‘有门!’王夫人觉出松动,再接再厉:“胶东王纯孝,近日为母病担忧,饮食俱废……”
  ‘饮——食——俱——废?’这句钻入耳膜,刘启陛下一震:这怎么可以?要弄坏身体的。刘彻还那么小。
  回想起‘大侄女哭得像个泪人,楚楚可怜跪在自己面前发誓’的情景,王夫人立时就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三位公主亦侍奉母床,昼夜不休。阳信托妾转禀上曰,若其母遭逢灾变,阳信誓终身不嫁,以照顾诸弟。陛下……”
  ‘誓终身不嫁?终身不嫁?阳信,’天子先是一愣,随后幽幽一叹:想不到阳信如此孝道,孝心可嘉,孝心可嘉!本来是一定要把大王氏降两级的,如今嘛……
  “陛下呀……胶东王与三位公主尚幼,望上念及骨肉之情,宽待一二。”王儿姁俯首于地,呜呜咽咽,如一树梨花在细雨中摇曳——生姿。
  天子不忍了,伸手拉起爱妾,拥到怀中柔声抚慰……
  月升,夜深。
  玉堂殿的秋夜,春色撩人。
  ·
  翌日,天子的决定被拟成手书,送往椒房殿;由薄皇后晓谕后宫:
  王美人儿姁失职,本当重处。天子加恩,改为闭门思过一年,期间所有供奉用度罚免。
  王美人受罚期内,胶东王由薄皇后代为抚养,三位公主暂由石美人照料。

  18…03 慈母手中衣

  天子来到长信宫时,被东殿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被子、床褥、礼服、常服……在殿宇中堆了好几堆,一部分还拉开摊在地面上,东一块西一件的,乱七八糟。大汉的皇太后抱了件看不清是直裾是鹤氅的衣服,正沿着袖子领角一路细细摩挲。
  ‘乱!真乱!这是怎么回事?’天子拧了眉,绕开地席上横一件竖一件的织物,走到母亲面前请安:“母后……”
  “噢,阿启呀!”窦太后抬头打个招呼,旋即又专注回手上的活计去了。
  无言地望望母亲,皇帝默默四顾。内官很机灵地递过个坐垫,天子在窦太后下首坐下。
  沙漏里的细沙,悉悉索索落下……
  皇太后仅凭双手的触觉,在反复地摸啊捏啊的。天子此时已经看清楚了,母亲手里拿的是一领男子外衣——锦缎镶缘,主料暗纹交织,整体透着股内敛的华美。
  ‘很舒服的颜色和花纹。喜欢!是给我的吧?’端详半晌,刘启皇帝微笑着问:“母后为谁人置衣?”
  窦太后回答地爽快:“阿武!”
  天子的微笑,慢慢僵在嘴边:“阿武……嗯,弟君。”
  “阿武……”窦太后扬起头,黯淡的眸子在现实中对着皇帝,思维却在虚空中飘向远方——她心爱的幼子身边。
  天子知道,今晨有翎报:梁王刘武携儿女,轻车简从,将于两三日后到京。
  “母后大喜。”天子做出饱含热情的回应,然后奇怪地问:“阿母,殿内服被堆置……母后做甚?”
  “哦,衣裳被褥呀,”窦太后解说:“为母唯恐有司粗漏,致针头线结留存,伤及汝弟。”
  ‘针头?线结?’天子无语:大汉皇宫的织室,何时水平降到如此地步,专事粗制滥造了?这么粗心大意,是不要命了吗?
  还不待皇帝有所表示,边上一位穿高级内官服色的宦官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叩头,嘴里是急急的申诉:“陛下,皇太后,老奴不敢有所疏忽呀!”
  天子认识他,这位是织室的主管内官,也是当年窦皇后椒房殿班底中的一员。皇帝饶有兴味地琢磨:不该怀疑他啊!跟母亲二十多年的老人了,一直忠心耿耿的。不可能在要赐给梁王的赏物上不尽力。
  “唔,非不信汝,”窦太后果然是念旧的人,及时宽慰老部下:“然,汝属下行事,未必俱到……”
  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这么个意思。总而言之,虽然很相信手下人的忠心和能力,窦太后还是一定要亲手检查过一遍,才能安心。
  看着双目失明的老母亲,摸索着将裾袍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检查,天子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阿武……
  皇帝陛下开始没话找话:“母后,今魏其侯启奏……”
  “前朝之事,陛下宜自决之……”窦太后表现出无可挑剔的潇洒和风度。不过,时效看样子仅仅限于今日^_^
  ‘呃,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做过?!’天子的脸上依然挂满了笑容;肚子里却是腹诽不止。
  ‘姐姐……姐姐去哪儿了?’皇帝怀着希望问:“阿母,阿姊呢?”
  窦太后头也不抬:“阿嫖往梁王官邸,检视屋宇用器。”
  天子捏紧拳头,手缩进大袖:哼,还不如不问呢!
  深青色的礼服检查完毕,皇太后满意地命宫娥收入衣箱。
  天子见母亲空闲了,刚想说些什么,窦太后却又拉过一床锦被查起来。皇帝张了张嘴,停顿,又闭上。
  忙碌不休的皇太后,貌似平静的皇帝,脸上苦得能绞出水的织室主管,木桩子般伺立的侍从——沙漏下层的沙,越积越高;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阿大,阿……大……”清脆的呼唤,由远及近。
  陈娇散了头发,打着两只小赤脚从内间奔出来。看见皇帝,小女孩一声欢叫,一头扑进天子怀里:“阿大,阿大来矣!”
  抱在怀的,仅仅是孩子吗?整颗心都热起来,天子俯身在小侄女额头亲亲:“阿娇,念阿大否?”
  “念,自然思念!”似乎担心语言的说明力度不够,小嘴凑上前,重重‘啾’两下。
  “呵,阿娇……”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天子乐呵呵的。
  此时,窦太后总算暂时放开给梁王准备的被子,抽出手来摸摸儿子怀里孙女的脑袋:“阿娇,此乃午眠之时……”头不梳,脸不洗,衣衫不整的,明显是中午觉睡到一半溜出来的。
  娇娇翁主不回答,躲在皇帝舅舅的羽翼下,咯咯笑。
  “时辰,可矣……”天子连忙来打圆场,扯开话题:“平度及阿绾呢?”女儿平度和窦家的阿绾现在都住在长信宫,三个女孩作息应该一样才是。
  “犹眠。娇娇告从姊阿大至,二人竟不信!”阿娇努努小嘴,很不满地向天子舅父打小报告:笨表姐,竟然不相信她。枉费她那么好心,告诉她们天子来了。
  天子好奇了:“阿娇何如知晓吾至?”他记得进来时,特意不让宦官通传的。
  陈娇:“足音!”
  “足音?”天子疑问。窦太后也停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等答案。
  “足音呀!”阿娇在大舅爹胸口扭扭小身子,大眼笑成了弯月:“阿大之足音,娇娇一辨即知。何用通报?”
  天子了悟,情不自禁夸奖道:“阿娇,聪、敏、出、众!”窦绾就算了,平度真难为是亲生的,还真不如阿娇贴心可意。
  ‘女儿们……’揉着微微作痛的额角,皇帝陛下开始一一回想公主们:病弱却暴躁难缠的内史,麻烦不断的南宫,羞怯懦弱的林滤,单纯不爱动脑筋的平度,城府颇深的阳信,喜欢故弄玄虚的石公主……真是形形□,各有千秋!
  还不等天子想出个所以然,窦太后说一句“阿娇若不欲眠,陪伴陛下亦佳”,就心安理得地又去和纺织品做斗争去了。背后,留下长子和孙女两个,面面相觑……
  东殿外的穿廊云阁比殿内高一些,天子叫取来毛皮铺地,让阿娇坐在自己身边——这里视野好,外面宫苑和内侧东殿,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株早开的茶花,矮几上几样瓜果和一壶温酒,天子拿一块香瓜给侄女:“阿娇,梁王即将入京。”
  “嗯,娇娇知。”陈娇看看,放进嘴里:甜!
  拿着瓜块,一小口一小口,慢条斯理的;举止动作中,流露出一种自然的优雅。看了一会儿,天子暗暗笑叹:姐姐教得好!
  笑容,在转向东殿里母后忙碌的身影时,慢慢敛去——阿娇应该也很喜欢弟弟吧。天子还记得,上次刘武入朝时,和小侄女阿娇玩得有多好。除此之外,梁国每有使者到长安,从来不会忘记给馆陶翁主的礼物。
  “阿大,”瓜吃到一半,娇娇翁主忽然仰望着舅舅,欲言又止:“梁王叔……娇娇近日颇为烦恼。”
  “扑……哧”沉肃的面容,笑意重现:烦恼?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烦恼?人见人爱无忧无虑的。最近不是连那只胖兔子都几乎痊愈了,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舅舅帝王气度,满口的答应:“阿娇何忧之有?阿大在,无虑矣。”
  “嗯,阿大,梁王叔待娇娇素厚。然,然……”陈娇小贵女挠挠头,结结巴巴的,话都快说不下去了。
  这下,皇帝更奇怪了:“甚?”勇敢活泼的阿娇,能有什么事如此为难?
  瞅瞅天子舅父,阿娇羞愧地低下头,用与蚊子同等音量的声音呐呐道:“娇娇……娇娇忆不起梁王叔之容貌矣……”
  “呀?”天子怎么也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答案。
  “梁王叔如此亲厚,然……然则娇娇竟不忆梁王叔之容貌。阿大,娇娇……不佳,有忘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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