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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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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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这情形看来,蔺燕梅同范家兄妹也可算入那千古同叹的少数人中去的。他们又是当事人,所以更加寂寞。他们又皆为这不快乐的回忆所烦扰,所以蔺燕梅也不愿和他俩在一起。他们的寂寞之中,便又加了一层相互的疑猜,不知自己为对方的一份苦心,是否得到了解,这话又是谁也怕再引起误会而不肯出口的,于是更弄得三个人的处境苦不堪言。
  不顾这些热心又有识之士是多么辛劳地想为学校再恢复素日那么快乐和睦的空气,那尖酸的批评、恶毒的流言却一天天地多了起来。这里边新学生做出来的事情特别多。他们一方面对于谁也没有很深的感情,于是为谁也没有多少顾忌。另一方面,正因为这故事中的角色太出名了,他们正可借了对他们的攻击而引人注意自己。这种浅见之徒是深怕不为人注意而甘愿作一切出丑的事的。在课堂中故意作无聊的事情令先生斥责来引同学一笑的是他们,在运动会场上故意跌倒,起哄的是他们,在校外装疯卖傻惹是非的也是他们。看那神气!嗬!好不容易进了这学校了,在大街上走一走,恨不得警察也有要知道他是这里学生的必要呢!
  这个学期便这样乱哄哄地开了学了。他们这一些老朋友,当事人,只可说在冯新衔、沈葭的婚席上,温习了一下旧日习惯的快乐空气,那以后,心境便一日甚一日地难堪。
  这时,冯新衔的书,在同学之中很卖的好。可是那种悲悯过失、奋勉向上的言论却似乎不大见效。比方说:范宽湖当然是很孤单的了,很少几个人理他。梁崇槐是个好孩子,她倒有不避忌讳,仍照旧应酬他,至少,不冷落他。不料有一天,他们在文林街偶然同路,才走了没几步,后面就听见有人闲话。他们只听得说;“这个是谁?你不知道?也是个出名的人物呀!就是她这回得了便宜,渔翁得利!女孩子找个主儿这么难,用心这么苦!也太可怜了!”
  范宽湖气得脸都青了,勉强陪她走到南院门口,低头说了声:“我太对不起你!”便自走了。梁崇槐站在那里看了他的背影呆了半晌。心上为他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见对面小童把他拦住说话。小童是一向作不来假的人,他是真心地,看去一如平日,自然然好像是和范宽湖商量一同去干点什么事。他才说一两句,便把范宽湖拖走了。她看了心上才松快些,很感激小童为范宽湖免去了一段难以排解的冤苦时光。她想独自往南院走,走进屋去看见梁崇榕同蔺燕梅都在那儿准备功课。她自己心上有事,进了门也不打招呼,往床上一扑。也说不上来是想休息,还是想哭。把她们两个念书的吓了一跳。
  梁崇槐上楼来时,院中乔倩垠、凌希慧正找她,她们见她想着心事往楼上走,竟从她俩身边走过而没招呼好像没有看见,她们觉得有事,两个人就跟了上来,走进屋去再叫梁崇槐。这时蔺燕梅,梁崇榕也都放下书走到她床边来,还以为她两个在外面把她惹生气了。
  梁崇槐被她们缠不过,就说出了刚才街上遇见的气人的事。蔺燕梅听了正补救了她无法向范宽湖表示的同情心理。她暗暗感激小童,她也佩服这个好朋友梁崇槐之度量及见识。她知道梁崇槐是个有主张,也有节制的女孩子,她不一定恋爱范宽湖,但是她那种不能为燕雀所明瞭的心胸,是令她有资格在此时睥睨舆论,去同情范宽湖的。
  梁崇槐讲完了这事情她说:“我就不明白咱们这个学校的可爱的校风在什么地方!这不是一街疯狗乱咬人吗?不要说恋爱关系叫人看着多奇怪了,就是同学间的感情问题,也都不像有教养的人的作风。这还是大学哩!”
  她的姐姐听了说:“这怎么能一概而论,你看见的那是谁?”“我们就没有回头。”她说:“反正是同学。”
  凌希慧说:“校风是大家的事。各人有各人的自由,慢慢地看它爱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爱是哪一派占上风就哪一派占上风。各人作各人的就是了。比方说恋爱吧,有大余那种老古板儿的,也有小范那种打猎的。有傅信禅,何仪贞那种小家气儿的,还不是也有沈葭这种自己闯天下的!这些也都是个人问题,同发表各人的意见一样代表不了校风呀。”
  “还有凌希慧差点儿被家里作了人情让人家娶了去的。”乔倩垠闪到蔺燕梅背后笑着说:“那也只能算是家风,不算校风!”乔倩垠这意思是暗示凌希慧不该在这里提到大余,而蔺燕梅却早明白了。她从回校后,还不曾和大余说过一句话。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梁崇槐说:“当然不是有人在那里埋头造校风了,不过,这种不良空气,也得有人纠正呀。”
  “咱们去纠正呀!”乔倩垠说:“一代换一代,后浪推前浪呀。从前这屋里是史宣文同伍宝笙,现在是你们姐儿俩了呀。也没见人家受了点儿气跑回来往床上一躺,就哭,从我们身边走过,都眼里看不见人!”
  梁崇榕看了乔倩垠和她妹妹争辩的这个神气,便说:“乔倩垠真是叫人看了高兴,病好了起来,脾气也变得有精神得多了。”
  蔺燕梅这是第一次参与这件有关她心事的辩论,便生怕这题目又跑掉了,忙插嘴说:“你说咱们来纠正,怎么个纠正法儿呢?”
  “对!问她们俩!”梁崇槐指着凌希慧,乔倩垠笑着说:“她们尾追着我上来,纠正起我来,倒像两个女警察似的!”
  “不是警察,倒真是邮差呢!”凌希慧说:“校风还是真有人在埋头建造。我们是来送信儿叫你们后天准备开一个新鲜的会的。”
  “这个会哪儿是建立什么校风的会?”和她一同做信差的乔倩垠反而糊涂了:“这会是大宴他们一帮人召集的。一共分两部分,第一部分讨论冯新衔的书,第二部分,根据这书里他们的态度,大宴请求大家提供意见供他去办学校用。所以才要求你们都准备发言。”
  “这还不是等于建立校风?把大家注意力从无聊的事上挪开?”凌希慧说:“并且乘这会儿几个毕了业的人物还在校的时候,开这个会,把他们发议论的风采给后生小子看看!”
  “凌小姐,您请!”梁崇槐笑着说:“我还不大清楚大宴是办个什么学校呢!我又不懂得教育!我没言可发。”
  “你怎么就先打退堂鼓了?”乔倩垠说:“我们就先来纠正你!燕梅!你按住她的手,希慧你捉住她的脚。不用你,崇榕,你们自家姐有偏心!”
  大家都知道她是开玩笑,便只是笑,没有人真动手,她自己也不动手却去偎了梁崇槐坐了,说:“瞧了你这个样儿,警察也狠不起心来!”
  凌希慧就说她的:“我们还要去别处传话呢,先说正经的。大宴是毕业前已经由本地一个学校聘定了作教导主任。学校现在疏散在乡下,学生约四百多人,是初中带小学。男女兼收。教员薪津之外,供给房饭……”
  梁崇槐听了声儿搂着乔倩垠说:“你们的邮差口齿很清楚呀!这一段儿像不像西厢记里张君瑞的科白?”
  梁崇榕说:“是哪一段儿?西厢记里办学校?”
  蔺燕梅说:“底下就该是红娘的:‘谁问你?’了。”
  乔倩垠这才瞪了梁崇榕一眼说:“所以说啦!套文章哪儿有那么死板的!”
  凌希慧发气说:“小姐们对西厢记都很熟啊?咱们提议后天的会改来讨论小说词曲罢?”
  “我不反对。”梁崇槐说:“也分两部分,前一半西厢,后一半红楼。”
  “别生气!希慧。接着讲办学校开会的事。”梁崇榕看她妹妹太顽皮,就说:“我对西厢记就不熟。”
  “别听她的!”乔倩垠同蔺燕梅一齐抢着说:“不熟也是装的。更精灵!”说着就吵成一片!
  “别吵了!小宝贝们!”梁崇槐说:“我来赔个不是罢。别把邮差气走了。”
  乔倩垠也站起来说:“真该走了。还要到好些别的地方去呢,要人家提供意见就得给人家时间准备。”
  凌希慧一边同乔倩垠走,一边回过头来叮嘱:“可别临时你推我让呀!这回要大家作点事。多想想。多看看冯新衔的书。”说着出去了。
  她们走了之后,过了一会儿,梁家姐妹发现蔺燕梅在那儿深思起来。还没有等梁崇槐问她,她就说道:“你们看怎么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动手改一改这目下的坏风气?”
  “你是什么意思?”梁崇榕早明白了一大半,她故意这么问。
  “非常难说。”蔺燕梅用手比划一下,又放下了。“比方说:……很难说,尤其是我,更难说。咳不说了!”
  梁崇槐就拿起她的手轻轻拍一拍,说:“不说我们也明白了。想利用一下这个会做点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了我们不能说的?我们也觉得眼前这些事太讨人嫌了。不能让它长此下去。”
  “做点积极的事也好,”梁崇榕说:“燕梅,你有什么意见,说出来,我们帮忙。”
  “她若是能说,她还不早说了?”梁崇槐对她姐姐说。
  蔺燕梅听了就说:“也没有什么一定不能说的。你们瞧,这些天来净听见耳朵里塞满了骂小范同她哥哥的话了。有些人故意跑到我耳根来骂,就仿佛那是对我的应酬话似的。我就奇怪,有他们什么事?我自己就很替范宽湖冤枉。我觉得要骂也应该连我一起骂呀,没有我在这儿,还许连累不了范宽湖呢!”
  “那你算是白费心了。”梁崇榕说:“想叫他们骂你,这干脆就办不到。”
  “我倒不这么觉得!”蔺燕梅说:“骂人骂惯了的,什么人免得了挨他们糟蹋?那种跑到别人跟前去骂一个人的,更是特别心眼儿窄,变得快的,我们谁敢保他跑到另外一批人里不掉过头儿骂这边儿?就是他们糊涂了不骂我,我们就不能不叫他们也别骂别人么?”
  梁家姐妹完全明瞭了她的心情,而且也的确听到过流言传说得很不堪,那当然把她也拖连进去。听了她这话,真觉得胡乱造谣的人没有心肝了。对这样一个同学,也说得出这种下流的谣言来,实在令人不得不卑视他们,同时也从这一方面看蔺燕梅今天所不喜的事,实在有协力铲除的必要。
  “再说,他们若一下子因此造成一种谩骂的风气,”她又接着说:“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不过,这一切,我都没法出口。我不能说一个字关于范宽湖的事。如果我为他说什么,那就更显得我自己以为是叫大家捧到尖儿上去了!我岂不成了可怜他了?范宽湖是受不来人家可怜他的。那就让他更难受。我每次只有听了忍着,也不能禁止别人开口,怕给他当面难堪。只有听完回屋来难过。”
  “我就不怕,我常给他们来个当面下不来台。”梁崇槐说:“我每次听了不三不四的话时候,我就给她个钉子碰,追问她是哪儿来的话。”她说到“不三不四”几个字忽然想起这话怕要走露口风,引起蔺燕梅的怀疑,底下忙改口,幸喜蔺燕梅没听出来。她接着说:“我就顶他说:‘你骂什么人,说不定人家瞧你还不够资格挨骂,才不骂你呢!’就把她的嘴给堵住了!”
  蔺燕梅听了,吓了一跳,说:“怎么?都闹得这么热闹了?我还一点也不知道呢!这不成了吵架了吗?”
  “你怎么会知道呢!”梁崇榕说:“我是懒得参加,我看岂止是吵架,崇槐有时候都是拼命呢!”
  “你真的?崇槐?”她更警异地说:“我奇怪,什么时候你学了这么厉害的一张嘴?别叫人欺负了!”
  “谁欺负得了我?”她说:“再笨的嘴,这些天也磨出来了!”
  “崇槐!”蔺燕梅听到这里,再想想方才梁崇槐一进门所说的事,知道她不但明白自己,而且她们姐妹还是真热心,就迸出来她再也不能忍的活:“你们要真心帮助我,你们就得帮助到底!我不愿意大家骂范宽湖,不愿意大家互骂。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们利用后天开会的时候把这个意思透给同学我就心安了。我敢保,在那个会场上发表的意见,在学校中一定可以成权威的论调,必定站得住!”
  “这个我倒没想到。”梁崇槐说。
  “那你想到的是什么?”她说:“你不是也同情他么?你不愿意么?”
  “我同情不同情他是另外一回事。”她说:“我没有想得这么具体。我只因为听了凌希慧说他们这个会可以对同学有很好的影响,又看出你的心思,以为我们可以准备一下就是了。”
  “她的办法很可以试试的。”梁崇榕说:“事实上同学不一定爱骂人,我们只消泛泛地说同学问乱造谣乱批评很不好,再说一点范宽湖的好事情。他们的谩骂既得不到大家的欣赏,又失去了目标,不就自行消减了么?事实上这些闲话能以得势,还不是为了人家觉得说的怪尖酸,巧妙的,爱听,才间接地鼓励起来的么?”
  蔺燕梅听见这话,才宽了心。她感激地说:“这不是给范宽湖做了好事,这简直是给我做了好事。真是我怎么就会得到你们俩这么帮忙!”
  “我也在奇怪呢!”梁崇榕相当庄重地说:“范宽湖是什么福气,会有你们两个为他说话!你们两个,要知道,是最不宜于为他说话的。”
  “我怕什么,”梁崇槐说。
  “崇槐?真的!”蔺燕梅两手扳了她俩肩,面对面说。她心上早就有了一句话,是非问不可的,此刻她得到机会,一定要问了。她纳闷得很,梁崇槐到底对范宽湖如何?
  “怎么!”她说。
  “我要问你一句话!”她说,“能问?好!你得闭上眼。你也闭上,崇榕。我问了!你闭上眼是看见你的心,我闭上眼是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闭上眼呢?”梁崇榕已经把眼闭上了。她笑着说:“我又明白八成了。这两个孩子心里的事恐怕我全比你们自己先知道。”
  “你闭上眼是只当你不在这儿。”蔺燕梅说:“我问了,崇槐,为了这件事你怪我不怪?”
  “咦!”她们姐妹都睁开了眼:“这是从哪儿说起?”
  “不管。”她自己仍闭着眼说:“我说到哪儿,就做到哪儿!我赔你一个不是;喏!”她就在梁崇槐那个诧异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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