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哪有普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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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哪有普洱茶-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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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高山上有一汪泪水
大清帝国即将步入鼎盛时期,而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省,却依然被永明小王朝盘踞着。永明小王朝覆灭以后,吴三桂又割据叛乱;使昆明城的城头一次次变换着旗帜。好不容易平息了吴三桂的叛乱,云南才结束了动荡局面,迎来了弥足珍贵的太平时光。

  云南省定远县化佛山的山坳里怀抱着一片永远不会散去的白云。白云深处的老茶树林里,隐藏着一个名叫自久的彝族山寨。因为一个名叫勒查的彝人壮汉在贩运私盐的路途中,失手打死了一个前来追捕他的税丁;楚雄府协统营派出一名把总,会同专管黑盐井盐运课税的提举司,率了一千多名兵士,悄悄摸到自久山寨,把寨子团团围住,一桩惨案由此拉开序幕。

  自久山寨是一个由粗大圆木围栅起来的寨子。寨子正在举行新人的婚礼,这是彝家人的盛事。

  煮牛肉的香味弥漫着附近的山林,插满了青松树枝和山茶花的寨门,大大敞开着;幽香的青松针叶铺满了寨外的山路。人们用醇美的荞麦酒和真挚的笑脸,迎接着远方来的客人。新房前,被荞麦酒催红了脸庞的欢笑人群,用锅底的黑烟来涂抹新人那如花的脸庞。这是他们的风俗,他们以这种玩笑的方式来祝福新人。

  无数支呼啸而来的火箭,射向了沉湎在欢快中的山寨,不时还能听到火铳的怒吼。毫无防备的人群,慌乱得象一窝四处乱撞的蚂蚁;嚎哭声和惊叫声连绵不绝。官兵叫嚣着杀进山寨。

  寨子里的头人是彝人的老毕摩李尔。他冒着飞箭往前猛冲;但刚一冲到寨门口,就被一名官兵用刀把他捅翻在地上。那捅人的官兵攥紧了带血的刀,从他的尸身上踩着冲进了寨子。

  一些彝人男女抡起刀斧、棍棒和石块,跟官兵们搏斗在一起。但在身穿铠甲、手握利刀又训练有素的官兵面前,彝人们无法占得半点便宜;他们被官兵砍杀得血肉横飞、纷纷倒地。

  提举司贵大人率兵守住寨门口,把总蒋大人领着兵,挨家挨户搜索。彝人们逃无处逃,躲无处躲。

  “阿佬(爷爷)……!”一个小女孩抱住满身血污的老毕摩李尔。

  老毕摩李尔气息微弱地抬起头来:“多依妹,快躲到树上去……去找你姨妈……凤氏大鬼主……”

  多依妹见官军蛮横无理,不敢再抱住自己的佬爷(爷爷)。她跳起来,蹦到寨栅上,踩着正在燃烧的栅栏蹿起,拽住树枝,翻爬上了寨外的树枝上。

  她回头看时,整座寨子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围着寨子的官兵不断射出利箭,堵截着试图蹿逃的人。

  多依妹抓住藤蔓,在遮天避日的树冠之间穿梭。大火中的惊叫和喊杀声,掩盖了树枝挂拉她满身珠翠的声音;连专注追杀寨中彝人的官兵,也没有想到,竟会有人躲在他们头顶的树冠上。

  多依妹含着眼泪,看着官兵在追杀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裹着火帘四处乱跑的年幼的妹妹。

  领兵冲进寨子里的那个面目丑陋的把蒋把总,捡起一把彝人落下的弩机,搭上彝人的箭,躲在燃烧的寨栅后面,准确地把箭射进了守在寨子门口的提举司贵大人的喉咙。

  乱纷纷的战场上,谁也不知道那支箭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守在寨子门口、跟随提举司贵大人的随从们大喊起来:“贵大人被彝人的箭射死了!”

  那个射人的蒋把总将弩机扔进熊熊大火以后,跑出寨门来抱住中箭而死贵大人,哭着大叫:“贵大人!贵大人!”但贵大人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瞪着眼睛死去了。

  蒋把总似乎很生气,他回身吩咐跟着跑过来的军官:“把这寨子里的老小,一个不剩,全部杀绝!”

  全部官兵的眼里都充满了仇恨,叫嚣着,冲进寨子,挥刀乱杀。凡是能喘气的活物,都被捅了好几刀。

  霎时,刚刚还是喜庆气氛浓烈的寨子,变成了尸体横陈、污血四溅、野火蔓延的一片焦土。

  躲在树上的多依妹被焦糊的浓烟熏得嗓子干哑、眼泪横流;却不敢吭声;她竭力忍住咳嗽,摸索着,往临近的树冠上爬。

  远离山寨以后,她跳下树来,小心地躲避着官兵,在山道上狂奔。

  不知不觉,她跑到了龙川河边。

  远远的,多依妹看见一队官兵守在路口。她认出了骑马率兵的,是定远县的知县明老爷,就跑了过去,机灵地绕开几个跑过来拦截的官兵,跪倒在知县大老爷马前。

  多依妹忍不住辛酸,哭了起来:“青天大老爷,我是多依妹呀!大老爷还认识我吗?我们寨子是造下了什么孽,竟会召来全寨老小的杀身之祸?”

  知县老爷明镜塘,是一位年过七十的老人。他总是佝偻着背、眯着眼睛。等他看清了眼前这个彝家小姑娘以后,捻着花白的胡须说:“你这小孩子懂什么?来人!把她扔到河里去!”

  多依妹还没有来得及将蒋把总借用彝人的弩箭杀死贵大人的实情说出来,就被一名虎差揪起小发辫,扔进了龙川河里的滔滔激流之中。

  长着山羊胡子的胡师爷,驶马凑了过来,对知县说:“老爷,这小丫头也该抓回去问问。就这么放走了,恐怕……”

  知县老爷烦躁地摆摆手说:“不管它不管它!要想坐稳这把父母官的交椅,那就任何一方的豪强都不能得罪。你不是不知道,这自久寨的头人和武定县的凤氏土司是姻亲;我们还是别招惹他们的好。”

  “可您放走了这样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用呢?还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呢?”

  “她会活下来的,彝人的生存能力可强着呢!你不知道这小孩子是谁吧?她是最受彝人尊敬的老毕摩(祭司)李尔的孙女,以前经常跟着她爷爷到我家里来走动。别看她年纪小小的,人却机灵得很。彝人不象我们汉人一样男尊女卑,他们很尊重母族。这小丫头可就是整座自久寨子的灵魂呀!她日后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俩人正在嘀咕,把总蒋大人率兵搜索过来。

  蒋把总长得很难看,他面貌乌黑,整个脸庞象是被人搓扭过,挤在一起,没有鼻子和上嘴唇,两个鼻孔下面就直接能见到一排垢黄的门牙,只有那双象是随时闪现着怒火的眼睛,才算是完整的。

  明老爷抖抖索索,下马行礼:“蒋大人可真够辛苦的,连卑职所把守的路段,都要亲自看上一看。”

  蒋把总声音嘶哑:“老太爷,上头可是考虑得够周详的了。知道这定远县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怕哪天您老人家的人头会被悍匪悄悄摘去;所以连在您老的底盘上剿匪,都没敢让您老亲自费心,而是直接由上头派人来办理了;这可是用心良苦啊!”

  明老爷笑眯眯地说:“让大人您受累了;我在家里备好了薄酒,请大人赏脸!”

  蒋大人不屑地说:“还是办正事要紧。提举司贵大人,被报复心极强的彝人用箭射死了!”

  “啊!”明老爷惊讶得差点摔倒。

  蒋大人接着说:“我已经下令,让兵将们把这匪寨的匪徒们全部清理干净;要是不小心走脱了一个,对您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刚勒转马头,又折回来,凑近明老爷说:“听说这定远县境内,不但彝人爱惹事生非,连汉人也不怎么老实;有一户从前朝以来就有着复杂背景的朱家豪霸,一直在暗中结交匪徒;这还不算,不久前又冒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尼姑,在兴风作浪。呃……您老净和这些不安分的刁民打交道,可要多长个心眼呀!”

  “这……这……还得靠大人您多多费心哪!”老太爷含糊其词。

  蒋把总驰着马、带着兵走远。

  多依妹在河里翻腾打滚,挣扎着爬到河边的浅滩上;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她见身后的水面上飘来一件汉人的袍子,就扳断了一根长长的树枝,用树枝把那件袍子往岸边拨。等袍子漂到眼前,却发现袍子里裹着的,是一个年纪和自己一样大的小男孩。她跳进河里,揪住那小男孩的头发辫子,拖着上了岸。

  她麻利地把那小男孩倒背起来,驮在背上,使劲地抖,让小男孩把肚子里的水都咳吐了出来。

  天已经很晚。她又掐他的仁中,让他慢慢苏醒过来。

  “你能跟着我走吗?” 

  “我好难受!”他哭了。

  “你得跟着我走。在这个季节,山里面找不到吃的东西。”山茶花盛开的时节,是大山进入冰冻期的时候。

  “我家在燕子坞。你带我回家去,我会给你好多好吃的。”他冷得直哆嗦,还在哭。

  她搀扶起他,在山路上走:“细皮嫩肉的富家子弟,没有一个是经得起磨难的。”

  “谁说的?”他推开她自己走。“我是堂堂燕子坞朱家的老三。我们家里的人,个个都是马帮道上磨练出来的好汉!”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想收养你做我的娃子(奴隶)。”

  他有些急了:“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你听说过赫赫有名的燕子坞朱家吗?我就是朱家的老三,不是什么下贱的娃子。”

  “如果你的女主子,用鞭子狠狠地抽你一顿,你就会变成一个听话的好娃子。”她懒得理他,故意甩动着发辫上的水珠朝前走,弄得满身的珠翠都在有节奏地脆响。

  他追着她问:“女主子……谁是我的女主子?你是说我妈妈吗?我妈妈也是彝家女,可她从来不收养娃子。”

  她正在为自己的事伤心,不想和他说话。见他罗嗦,回身踹了他一脚:“你的女主子是我!”

  “不会的……!我不想做你的娃子!我二哥被人害死了,我要为他报仇!”他吓得四处乱跑,希望远远地离开她。

  她侧目注视着他奔跑的方向。

  林子里有阴惨的冷风吹来。

  “你会回来的,不听话的死娃子!”她幽怨地自言自语。

  两束惨白的光柱,象火炬一样,在黑暗处移动。阴风吹得树枝在瑟瑟发抖。

  “豹子!有豹子!”他跑了回来,死死抓住她的麂子皮短褂:“快跑!它会吃人的。快跑!”
  作者题外话:煮牛肉的香味弥漫着附近的山林,插满了青松树枝和山茶花的寨门,大大敞开着;幽香的青松针叶铺满了寨外的山路。人们用醇美的荞麦酒和真挚的笑脸,迎接着远方来的客人。新房前,被荞麦酒催红了脸庞的欢笑人群,用锅底的黑烟来涂抹新人那如花的脸庞。这是他们的风俗,他们以这种玩笑的方式来祝福新人。

第二章 佛爷爷也会动情
她想笑,可是风干了的泪痕却绷紧了她的脸。她轻蔑地说:“那不是豹子,是圣灵的‘倮倮’。每次我们寨子里举行庆典活动的时候,它们都会循着牛羊肉的香味,来和我们一起享受美味。我常常用牛肚和牛骨来喂养它们。”

  “真的是老虎吗?”记得妈妈和他说过,彝人善于豢养猛虎,还给老虎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倮倮’。

  那老虎喉咙里低啸着,似乎很愤怒。

  多依妹象是见到了老朋友,她掰开小男孩紧拽着她的手,朝老虎奔了过去,抚摩着老虎的面颊,叽唧咕咕地说了些耳语。

  那老虎渐渐地对她没有了敌意,转过身,领着多依妹朝前走。

  他惊慌地跟在多依妹的身后。

  一只幼虎被搜山的官兵用箭射中了后腿,躺在草丛里呜咽。

  多依妹单腿跪住幼虎的虎头,让它无法挣扎;用一只手按住它受伤的后腿,用另一只手拔出了箭镞。

  母虎心疼地吮舔着幼虎腿伤上的血渍。

  多依妹抱起幼虎,骑坐在母虎背上;呼喝着母虎,让它顺山道下山;又回过头对小男孩说:“死娃子,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他已经饿得很厉害了,只好抖抖索索地跟着骑坐在母虎背上的多依妹下山;可嘴里还是倔强地说:“我真的不想做你的娃子。”

  树林里骤然亮起一排排火把。一支支利箭朝两个孩子和老虎射来。   

  小男孩以为遇上了土匪,非常害怕。他紧紧地跟随在猛虎身后,往山下狂奔。

  后面的人叫嚣着追了过来,火把的亮光照得山谷通明透亮。

  一座庵堂,静静地矗立在山脚的路口。庵堂里摇曳着温暖的灯光。

  “是妙觉庵!” 

  来到庵前,多依妹跳下虎背,留恋地抚摩着母虎说:“倮倮,你快些走吧!要不然,你会吓着慧贞师傅的。别担心你的崽子,慧贞师傅那儿有些药,能治好小崽子的腿伤。”

  母虎似乎能听得懂她说的话,顺从地钻进了附近的林子里去了。

  多依妹抱着受伤的幼虎,拼命地敲打庵门。

  门开了,一个老尼姑惊讶地把小男孩和多依妹让进门里,关上门,问他俩:“多依妹、朱丹,你们两个淘气的小娃娃,怎么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后面追赶你们的,是土匪吗?”

  多依妹把幼虎塞在老尼姑的怀里,急切地说:“他们不是土匪,而是比土匪还要厉害的官兵。慧贞师傅,给这只小崽子上点药吧!有吃的没有?”

  慧贞老尼一边小心地接过虎崽,一边应道:“有!有!有!在甄子里有冷饭呢!等会儿,我给你们热一下再吃。唉!两个小娃娃,一定是饿得很惨了!官兵为什么会追你们呢?”

  多依妹和朱丹没有理会慧贞尼姑的追问。他们急匆匆地跑到灶房里,扳倒甄子舀饭。朱丹贪婪地抠出了大坨大坨的冷饭,往嘴里塞。多依妹却把冷饭捏成饭团,揣在花围巾里。

  看看装在围巾里的饭团差不多够了,多依妹拉起朱丹跑到后院,打开后门往外跑。

  朱丹一边挣扎一边愤怒地尖叫:“我不走,我还没吃饱呢!官兵又不会抓我,我为什么要跑?我才不想做你的娃子呢!放开我,快放开我!”但他奈不住多依妹的强拉硬拽,被多依妹拖着消失在了黑暗中。

  慧贞老尼姑正在给那虎崽上药,听到朱丹叫喊,忙抱着虎崽子追到后门门口大叫:“你们两个小娃娃,要到哪里去?后面是豹子箐,有好多会吃人的恶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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