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与现实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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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与现实之门-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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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后什么都不同了,在这十年里会发生很多变化,医学技术会进步,我自己也会变化。在这十年中,我可以为自己十年后的手术创造条件,也可以为自己今后的独立生活打好基础。动手术只不过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必经阶段,怎么使我的整个人生更有意义才是我应该思考的。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可以继续我的材料研究工作,我可以设计制作网页,我可以进行平面设计,我可以加入周小燕歌剧中心担任伴奏,我可以教钢琴,我还可以学新东西,我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与其停留在原地徘徊,不如尽力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走远一些。一个人只要还有生活的勇气,生命就不会暗淡。这么想着,我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勇气和新的憧憬。
  手术后最痛苦的十天终于过去了,妈妈终于可以告别医院里冰冷生硬的竹躺椅不再陪夜了。每天晚上八点钟不到,我就迷迷糊糊开始睡觉,到了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我总是会痛醒,睁一会儿眼睛,再继续睡。有时候,动过手术的那条腿会从垫着的垫子上滑下来,平时,妈妈在的时候,可以请她帮我放好,但是妈妈不在,大家又都睡了,没有人能够帮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用好脚拉着绑住坏脚的垫子把坏脚拉回到垫在下面的垫子上。很多时候都能够成功,也有一些时候因为实在痛得受不了放不好位置,那时候,就只好忍受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妈妈或者爸爸来帮我放好。一个晚上下来,坏脚的脚跟总是痛得无法触摸。我常会想,人生的苦难真是无穷无尽,不断有痛苦困扰。也许正是因为有痛苦,才不断有希望,一个痛苦结束的时候也往往是一个希望实现的时候。有的人从痛苦中感受到的是折磨,有的人从痛苦中却获取了无限力量。我不知道痛苦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痛苦磨练了我的耐心。
  转眼到了伤口该拆线的时候,终于有机会仔细数一数新伤口缝针的数目了。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疤,有点像蜈蚣爬过的痕迹,很长的一条。我和给我拆线的医生开玩笑说:“这么长的刀口我以后怎么穿游泳衣啊?”医生也很有意思:“现在不是很流行那种带小裙子的游泳衣吗?很时髦的!”病房里的病人都哈哈大笑。其实,我以后要游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穿什么游泳衣了。只是看到自己好好的皮肤上两条那么显眼的伤疤,女孩子天生的爱美心理有点作祟。不过一想到古龙的小说《绝代双骄》中最有魅力的小鱼儿脸上那条有性格的伤疤,心理就平衡了许多,看久了,也许真能看出点什么魅力来呢。
  天气越来越热,病房里的病人换了一批一批,手术后三个星期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院了。爸爸提前两天买好了从上海到宁波的船票,在我出院的那天早上,把所有的手续、费用都结清,下午,妈妈来帮我把衣服换好,黄昏的时候,爸爸开始打120叫救护车。没多久救护车来了,工作人员拖着一个带轮子的小担架到了病房,给我髋部包好硬固定,然后和爸爸一起把我平抱上担架,我一手抱着自己的一大堆垫子,躺在担架上和病友们告别。我也记不清了这是我第几次坐救护车了,但是我还是清晰地记得救护车颠簸起来震得伤口剧烈的疼痛。躺在救护车里的担架上,我很紧张地拉着边上的把手,尽管如此,不平的路面使救护车震得我伤口一阵接一阵的痛。好不容易到了轮船码头,我的两个舅舅早就等在那里了,大家一起把我从救护车里抬出来,把我连同担架一起放在船前。船上的工作人员再三验证我不是濒临死亡的病人才让我上了船。由于船里面空间比较小,所以,换了个软担架抬我。在我进船舱的时候碰到点麻烦,船的走廊很小,进船舱的门也很小,我躺在担架上怎么也转不进去。我因为换了关节,搬动起来要特别小心,弄得不好很容易脱臼,手术就白动了。大家在船舱门口想尽了办法,就差没有把我竖起来了。一个个都满头是汗,最后干脆不用软担架了,两个人把我直接抱进船舱放在床上。就这么几下,我也已经痛得受不了了,躺在床上,我动也不敢动,就怕关节脱臼。爸爸很紧张地看着我,就怕出什么差错,过了一两个小时,痛好点了,大家才都放心。
  到了宁波,爸爸的两位朋友已经等在船码头了,爸爸打电话给120叫好救护车后,我就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所有的程序又来了一遍,救护车的随车医生一看见我就说:“怎么又是你?”他以为我早恢复健康了,没想到我又去动了一次手术。
  回到家中,把我放在爸爸妈妈平时睡的大床上,所有我需要的用品都放在我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放得远一点的东西就用一根小棍子慢慢地拨到身边。到家了,就有一种安定感。
  我躺在床上,动过手术的腿还是被牢牢地绑着,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进行一些肌肉收缩锻炼。在我的身体下面垫着各种各样的垫子:背后垫着水垫,每过几分钟换一次,这样可以凉快一点;腰下面垫着一个类似于游泳圈的充气垫子,可以让我一直和硬硬的床板接触的尾骨不会太痛;膝盖下面垫着一个空心的竹枕头,既保持了腿的角度,又可以让不能动的腿不会因为长期与床接触而长痱子;脚跟后垫着两个小棉垫子,可以使脚跟不太痛。这种生活很痛苦,我所有的生活得在床上完成,平时一些自己很容易就能够完成的事情都需要别人的帮助。我往往会花很多时间去想到底是先要杯水呢还是先要水洗手,因为很多时候我只能选择一件事情请人帮忙。爸爸妈妈每天围着我转,很疲劳,但是他们对我始终很有耐心。
  那段日子里,我又一次重温了第一次手术后的生活。我不能翻身,只能朝天躺着,看着天花板。因为老是保持着一种姿势,我的背上发满了痱子,用了很多花露水和痱子粉也没有用。我的心很静,每天很有规律地生活着,睡睡醒醒,时不时地想些事情。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情感
  电话就在我的身边,我开始用笔记本电脑上网,一开始看几分钟屏幕就头晕,慢慢的,一天一天好起来,在电脑前的时间也开始增加。我开始更新主页菜青虫之家,开始上新闻组,开始写Email,开始回复网友给我的留言,菜青虫终于又回到了网上。
  一天吃过晚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我的好朋友萱萱打来的,她告诉我,我的一位非洲网友J现在在宁波,想到我家来看看我。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名字,在我手术前的日子里,我经常在ICQ上碰到他。J跟萱萱一起来了,他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四十多岁,戴着眼睛,微黑的皮肤。我躺在床上,把头枕高了点,J给我带来了一个非洲木雕,很漂亮,有点抽象。J把它放在我的床头,光滑的木质,流畅的线条,我一跟J说话,就找回了那种在网上的熟悉感。网络真是奇妙,它使两个相隔这么远的人能够相识,并能够在同一个城市见面。
  网络的奇妙不仅仅在此,网络还会带给你很多值得玩味的新元素。我一直都觉得网络是完全虚拟的,直到我认识了他——Bird。
  在我手术前,Bird曾经在我的留言本上留下过一首诗,而这首诗他整整发了七遍:
  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树
  那些叶子随风飘起来
  映出蔚蓝的天
  你的眼睛是旋律
  每一段都是醉人的绝唱
  这张唱片一万年还在旋转
  你的眼睛是河
  流过我干涩的心田
  它带给我春天的信息
  你的眼睛是画
  它永远挂在我
  精神的展览厅中
  你的眼睛是整整的一座世界
  我象个孩子
  在里面翻着一页页的风景
  在风景里到处
  都是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
  当时我给他发了封E…mail感谢他的留言,就这样,我们通过网络认识了。我们通着E…mail,他常常会在E…mail中流露出对我身体状况的惋惜,他还经常在信中写到:“菜青虫,你真了不起,你对待生活的态度让我钦佩……”,他的口吻就像一个很年轻的小男孩,我开始猜测他的年龄,他总是说我猜得不对。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了他的一封E…mail,那时的我因为腿痛的缘故正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而他的这封E…mail无疑是最好的问候。他在E…mail里说:“菜青虫,你的痛就是我的痛,我能够感觉到你的痛,我可以想象到你每天在床上躺着的痛苦,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看着这封E…mail,我觉得自己的痛好象真的少了很多,从那一天起,我开始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我渐渐地能坐起来了,也终于能够给他写比较长的E…mail了。他写诗给我看,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只有十八岁,他很想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够告诉他电话号码。我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第二天他就打电话来了,说了没几句话,他有点落寞地说:“菜青虫,我骗了你,我不是十八岁,我已经六十多岁了,我很羡慕你这么年轻,你总是给我带来快乐……希望你能够原谅我。”我想了想,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十八岁的他和六十岁的他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在网络上,我没有感到我们之间有任何代沟,我根本都没有想到过要去责怪他这个小小的欺骗,年龄在网络上本身就是一个无需知道的秘密,我从来都不执着于此。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偶尔也会通一通E…mail。所有的这一切对我平静、快乐的生活丝毫没有影响,我一如既往地做自己的主页,一如既往地交新的网友。他经常会在电话里重复着同样的话:“我已经六十多岁了,我已经退休了,如果我年轻三十岁,我就可以来推着你的轮椅,带你出去玩……”他说我带给他很多快乐,说我是他最好的好朋友,他的话听起来就跟我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看到的很多话很相似,不同的是他通过电话传递着他的意思。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到北京去玩一个多月,到了北京,他会再给我打电话的。他真的给我打电话了,声音很轻,听起来却不遥远,就象我们平时在打电话时一样,他抱怨在北京他找不到网吧上网,他告诉我长城很好,他问我喜欢什么礼物,他说他要给我带个小长城来……
  挂下了电话,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难道仅仅是因为网络?窗外夜色渐浓,我打开电脑,开始重新看他以前给我的E…mail。。此时,电话铃又响了,却不是他,是他的一个朋友。我忽然想到,我为什么不问问他的朋友有关于他的情况呢。于是,我们开始说起了他,结果很出乎我意料,他真是骗我的,他既不是十八岁,也不是六十岁,他也没有退休,他很年轻,他只是跟我一样,因为生病,在家里呆着。我的痛苦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非常痛苦,而他的痛苦却是我的千倍、百倍。我关上电脑,心中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平静。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了真实,谁说网络没有真实?他用最灿烂的笑容来陪伴我,让我能忘记痛苦,这比年龄、身份、经历都要真实。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能在网络上互相了解,网络不仅仅是个虚拟的世界,网络也有其真实的一面,若不是有虚拟做前提,我们又怎么能坦然接受真实?
  我找出Bird的手机号码,拨通了我给他的第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听起来还是很精神很开心,我跟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我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沮丧地说:“菜青虫,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有去北京,我现在住院了。我每天痛死了,可是一给你打电话,我就好多了。菜青虫,你就像是我的止痛药……再见,菜青虫。”说着说着,Bird的声音不再像往常那样自信有精神了。以前的我是多么粗心啊,每次他快挂电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是因为太痛了吧。想着想着,我的心竟然有了点酸酸的感觉。一种强烈的感觉促使我写下了我的第一篇和网络有关的文章——《虚拟的网络,真实的情感》。这是一种不同于爱情也不同于友情的情感,我写的时候,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网友揭开了那层虚拟的薄纱,让我看到了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世界。我流泪,因为我一直都在接受着这个我以为是虚拟的世界的馈赠;我流泪,因为我无法承受虚拟背后隐藏的真实;我流泪,因为我看到了人性的光彩。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一定要为Bird做点什么,我请猎尘代我去看看他。猎尘为Bird带去了一束花,她回来后告诉我Bird的情况,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也让我的心情平静了不少。电话铃响起,Bird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菜青虫,谢谢你的花,真漂亮。我在怀疑,那个来看我的可爱女孩是不是就是菜青虫。菜青虫,我真想见到你,真想为你推轮椅。如果我们都没有生病,该有多好。”那是一个快乐的下午,我的心情轻松极了,我打开电脑,开始为Bird做一个特别的网页。在黑夜的背景上,点缀着点点繁星,可爱的天使舞动着透明的翅膀,我为Bird写的小诗在黑暗中流动着,我把我的愿望写在了屏幕里的夜空中——天使永远守护着Bird……
  网络就是这么既虚拟又现实地伴着我,我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我开始可以不用躺着吃饭了,我开始可以坐在床上上网了。九月份,我终于告别了从早到晚只能在床上活动的生活,可以坐在床边并且可以撑着两根拐杖下地走走了,虽然只能用一只好脚着地,但是我也很满足了。接触地气的感觉非常好,秋天的气息很浓厚,我小心地在家里锻炼着伤腿,盼望着能够自己走路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我还不能下楼,我只能在家里,隔着窗户看着小狗利利在楼下狂奔嬉戏,就这样,我也很快乐,因为每次利利回家,都会扑到我的怀里,带给我大自然的气息。我每天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充足的睡眠之后,练一会儿钢琴,弹些自己喜欢的曲子、唱唱歌,做点小东西──花呀、小包包呀、小纸房子呀,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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