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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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锅-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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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零散散,又搜索出来十余个不愿意走,也不相信洪水要来而藏起来的村民。一直到凌晨六时二十分,距离坝身最近,疏散难度最大的龙兴村疏散完毕的消息传回来了指挥部,好多人长舒了一口气……
  ◇◇◇◇
  被雨色浇得深重的夜幕渐渐走向黎明,一百名干警前后分成四段,守护着撤出来的群众,几百人的队伍看上去如此地壮观,牲口车、三轮、四轮拉着家里值钱的东西,上面覆着塑料布,像一支逃难的大军。乡政府那位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干事,逢着一户就解释着回迁后的好处,不过招致的大多数是不理不睬。这是最后一批撤出来的群众,将被带到县政府指定的临时安置点,成为灾后重建回迁居民的一部分。
  整七时,地动山摇的一声,把众人的目光直吸引到了东北方向。隔着山峦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谁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多久,轰轰隆隆如同十几辆火车轰鸣着奔来,一时间感觉身边的山在摇、脚下的地在动,从山凹夹处奔涌而来一条浊黄|色的水流,怒吼着、奔涌着,所过之处,挟石带沙,沿壁的土层像齑粉一般碎落纷纷,合抱粗的大树被连根掀起,挟入洪流,沐浴在雨中的村庄像积木、像沙堡、像泥塑,眨眼间被奔涌的洪流吞得无影无踪。大自然的天威,让人怵然不已,站在高处的路面上,眼望着水面、听着奔雷一般的声威,让人感觉到眩晕,感觉到恐惧。
  洪峰安然而过,汾河二库和四道泄洪渠同时开坝泄洪,水文监测站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刻度,从指挥部的画面上,可以清晰地看着,流过大原市的汾河水,直漫到了桥面上,持续了十分钟安然退却。市政府里,综合会议厅一片欢声雷动,兴高彩烈的人群掌声四起,为这个泄洪的决策报以热烈的掌声,都在庆幸着,大原无恙、城市无恙……
  五十七公里以外,孤零零的,已经化为乌有的龙兴村前,高地的路面上,爆出了一个人的哭声、跟着是一群人的哭声,蜿蜒在公路上,队伍呜咽着缓缓地向前走着,呦哭着的、抹着泪的、一脸戚然的,都在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不复存在的家园……
  第02章 错对不为喜
  咆哮的洪峰肆虐了足足十几分钟才见得放缓,即便是放缓了,隆隆的水声挟着的威势仍让高地路面上迁徙人群心有余悸,眼看着一个静谧的村子眨眼间化为乌有,缓缓走着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了,都远远的站在高地上看着昔日的村庄的位置,像在回忆着房前的麦场、房后成行的白杨和场上奔跑的牛羊,即便是敝屋漏房,即便是薄田少粮,也忍不住要为背井离乡哭一场,泪几行。
  是洪水淹没了这里?还是城市吞噬了这里?……知道原委的干警们仿佛觉得这个村子是毁在自己手里一般,看着恸哭的大爷大妈不敢搭讪,只怕招致更激烈的冲突。
  人一停,队伍前后绵延着,乡干事急了,奔着从后往前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乡亲们,不要停,雨下这么大,还要有一次洪峰,乡政府给大家安排了临时的驻地,马上就要给大家安排回迁房,到时候大家就有新家了,救济粮、救济款明天就能发到位……乡亲们,不要停……”
  口中的乡亲们,对这人直接抱以无视甚至于仇视的态度,看来乡政府在百姓的眼里公信力确实够呛。乡干事的话还未落,不料劈空炸了句“救命呀”,声音凄惨惊慌之至。吓得众人心中一凛,走在中段的简凡一回头,却发现一瘸一拐的肖成钢没命介似地来回乱跑,背后汪汪汪嘶叫着一个被雨淋得通透的花狗,一看明白了,不久之前抱猪崽就被花狗咬了一嘴,估计是花狗在人群里走着,瞅准偷猪的了,又寻上门了。
  说时迟,那时快,肖成钢这身手倒也不是盖的,之字形窜了几下,顺手就捡了块石头,一扔正中狗腰,把花狗敲得尖厉地叫了声,不过仅仅是向后一躲,眼跟着又要扑上来,肖成钢连滚带爬,顺手脱了雨衣,直护在身前,准备着这小东西扑上来,干脆蒙盖住拉倒,看来被咬过一嘴,学乖了。
  人学聪明了,可狗儿也不傻,隔着几步却不追了,汪汪汪叫着示威。一时间,一人一狗,又对峙起来了。干警们可傻眼了,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如何帮着,乡干事远远地喊着:“嗨……谁家的狗,叫回去,怎么乱咬人呢?”
  众人纷纷说着,有的说是五婶,有的说是五奶奶家的狗,正说着,拄着拐个老太太从驴车上跳下来,喝斥了句,这狗儿听话的紧,摇着尾巴站到了老太太,还以为没事了,却不料那老太突然想起什么来,拐杖一指肖成钢,说话着就打将上来,嘴里咬牙切齿地骂着:“你这狼不吃的货,偷我家的猪崽……你这狼不吃的东西……偷我家鸡。”
  看来老人明白了,这才是偷猪崽的。肖成钢猝不及防挨了几棍,抱头窜着直躲,一瞅见简凡赶紧地躲到了简凡身后,简凡赶紧地不迭地劝着:“奶奶,别打别打,是我……我背着你出来的……还记得我不……”
  “是你!?”老太太手稍稍顿一下,不过照样的直落到简凡的脑袋上,简凡哎哟了一声,俩人抱头就退,那老太太看样更想明白了,恨恨地说着:“你这一对狼不吃货,偷我家猪娃,还把我老婆子哄出来……这一群孬种……没一个好种……”
  骂骂咧咧,一干队友把简凡和肖成钢围了起来,可这老太太是又哭又闹,拐杖乱飞,点谁谁躲,一下子搞得又是鸡飞狗跳,几个妇女围着上来,也不知道该帮谁该劝谁,这老太太见打不着人了,又是一屁股坐在雨里号着哭上了。
  本来还悲戚戚的场面,被人和狗搅得乱七八糟,那老太太拍着大腿直喊着,口口声声指证这俩人是偷猪偷鸡的贼,倒引得一众妇女同仇敌忾了,纷纷指责着干警们。一干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乡干事赶紧拉着村长上来了。
  歪戴着草帽,披着红油纸雨衣的村长,一脸麻子呲着大板牙,一看就是那种土生土长的“三盲”干部,分着人群进来,毫不客气地指着地上坐着的老太太说话着就训上了:“啊……你想干啥?破坏乡里迁移政策,让民兵抓了捆你一绳……你娃你媳妇,破坏计划生育,一年生一窝,没少给我麻烦,全村就数你领救济多,你还有脸哭……啊!想死呀,去死吧,没人拦着你……了不得了你,还敢放狗咬警察,这是谁知道不?衙门里的官差,回头把你娃你孙,都给我抓起来……把你家狗看好,敢乱咬人,回头都算你咬的,把人咬坏了,扣你家救济款……”
  这出口成法的村长愣是把几件风马牛不相及的大帽子扣上来了,又是威胁又是恫吓,那老太太明显也有所畏惧,哭哭啼啼地被众妇人拉上了驴车。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简凡和肖成钢狠狠地呸了两口,众妇女听得这偷猪偷鸡的原委,只当是村长胳膊肘外拐,虽然不敢发作,但差不多都学着老太太的架势,一阵呸呸呸声不绝口,唾向了众警察。众刑警虽然是见过大风大浪,可遇着这等事情,也只是干瞪着眼,一脸悻然之色,仿佛还真是做了贼一般。
  村长吓跑了人可顾不上安抚警察,眼瞅着队伍停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在队前扇了开三轮的一巴掌、踢赶驴车的几脚,虎着脸骂着,走走走,看逑啥呢?死了老婆还是丢了娃了?……要见了女人抹泪哭着,马上就指着痛骂,嚎嚎嚎,嚎逑啥呢?你家老的死了也没见你这么嚎过?咋?没吃没喝还是没男人啦?啥过不去地……在这等乡野淫威的驱动下,队伍终于又缓缓地上路了。四轮、三轮机动车和畜力车都拉满了的家伙什的村民,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中间,像一支逃难的大军。
  简凡捂着脑袋,猝不及防下挨了两拐杖,起了包,正揉着,悻悻地看着队伍起步了,众干警却是不无几分可笑这一对,肖成钢见得简凡挨了几家伙,心理平衡了不少,幸灾乐祸地着说了句:活该,让你整馊主意,跑不了你。跟着嗤笑着一瘸一拐跟上队伍走了。
  又被打又被唾,让揉着脑袋的简凡悻悻不已,正发愣着郁闷着,一只大手搭到了肩上,却是队长,似笑非笑地看着简凡,那眼神,仿佛也像在幸灾乐祸。不过嘴上却是关切地说了句:“走吧,别掉队了,前面还有十公里才能到驻地。”
  载满了人的车摇摇晃晃在雨中缓缓行进着,和队长几乎跟在了队伍的最后,秦高峰几次看简凡都是脸有悻悻之色,走出很远才笑着问道:“简凡,是不是被误解的滋味不好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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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简凡侧过头,明显有点语焉不实。
  “你能这样想最好,你在农村呆过,现在在城市里,应该知道,农村和城市相互间看不懂的事本就不少,讲不通的道理更多,咱们在这个环境说话,还不如那位村长。”秦高峰笑着说道。
  “没事队长,我不生气,老奶奶挺可怜的,不理解不怪她,谁愿意背井离乡呢?一看着她我就想起我奶奶了。”简凡说道。
  “呵呵……警察的工作就是这样,被人误解的时间大于被人理解的时间,被一个人误解、被几个人误解,你受得了,假如有一天,你被所有的人误解,你还受得了吗?”秦高峰语调怪怪地问。
  “队长,这……您是什么意思?”简凡没听明白。
  “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聊聊。我给你出个问题不知道你答不答得上来……就像执行这个大家都不太愿意执行的命令一样。假如在一幢楼里,有越狱歹徒劫持了一名人质,上级要求你不惜一切代价,击毙歹徒,因为他非常危险,不能让他回到社会上。这一切代价里,包括牺牲那位人质,你会怎么做?前提条件是,歹徒把人质护在身前,无法准确瞄准,如果要击杀,势必要把俩个人一起击毙。”秦高峰就像随意说话一样,问了个刁钻的问题。
  “我……我估计我下不了手。”简凡嗫喃了半天,想了想,面带难色地说道。
  “那你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警察,更算不上一个优秀的警察。”
  “没有其他办法,非要这样吗?”简凡想着变通的办法。
  “严格地说,是没有正确的答案。如果你执行命令,将歹徒和人质同时击毙,那你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警察。”
  “怎么算优秀呢?”
  “优秀嘛,难度就大了点,这个问题其实不是个问题,而是一件现实发生的案子,处理案子的是你的师傅陈十环,原特警中队的一级教练,想知道他怎么做的吗?”秦高峰道出了个包袱,一下子引起了简凡的兴趣。
  简凡点点头:“嗯……”
  秦高峰像是高兴了,像是来劲了,抚着简凡的肩膀说道:“他当时就站在歹徒面前,而且歹徒枪顶着人质的脑袋,他的做法是,根本不把歹徒劫持的人质放在眼里,先行开枪打到了人质的腿部,人质吃痛下蹲的一刹那,歹徒露出了头部多半部分,趁着这个空隙一击毙命。这,才是优秀的警察。多厢相较取其轻也。”
  “哇,是吗?陈师傅还这么厉害呀?看不出来啊。”简凡乐了,没成想那个半秃脑袋,一脸贼笑的陈十环居然还是这等传奇的人物,惊讶得合不拢嘴。
  “呵呵……但是优秀的警察往往会招致人们的误解,这是九年前的案子,我当时还在一队当外勤,案子成功解决后,媒体大肆报道警察开枪击中人质的事,人质被打成了残废。家属咬着这件事情不放,四处上告。特警中队不得已对你师傅给予了记大过处分,都知道他很冤,可又有什么办法?而你这位师傅,这位优秀的警察,从打伤人质之后,神枪手的名声便一去不复返了,不但神没了,连枪也拿不稳了,最后只能到咱们队里,当了个混吃等死的枪械管理员……或许这个结果,还不如选择其他途径。”
  秦高峰的声音里隐隐地暗含着一丝惋惜和苍凉,缓缓地走着,感慨似地说道:“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的答案,如果你任凭歹徒枪杀人质,这是错误的,警察的职责不允许你听之任之;如果你执行命令,无选择枪杀,也是错误的,枪杀人质即便是隐瞒下来,你也会背一辈子包袱;陈十环选择了他认为最对的一个途径,可他却为此赔了自己的后半辈子,一辈子也洗不尽这件事给他带来的耻辱和心理阴影……谁又能说得清其中的对错呢?就像今天,为了保住大原,我们要把十几个村接近一万户的村民全部赶出家里,从这里泄洪,站在村民的角度,难道我们是对的吗?”
  “我……这……”简凡看了看队长的神色很肃穆,嘴唇翕合着,半晌没有接上来,想了很久才问了句:“队长,既然没有对的,那我……该怎么做?”
  “呵呵……做你认为没错的,就是对了……就像你一直在做的。”秦高峰拍拍简凡的肩膀,如是说道,推了简凡一把:“去吧,前面的车堵了,需要帮忙。”
  简凡心里有所触动,还未来得及消化队长的话,又被眼前的事难住了。一辆时风陷进了路面坑里,几十名干警察商议之下,只得采取了最笨、最直接的办法,沿着车四周站着人使力,硬是抬着出了坑面,跟着手脚家伙什并用,填上了水坑,这才继续上路,一路上磕磕绊绊,不是怕陷车就是怕塌方堵路,一直行进到下午一点,足足六个多小时才到了驻地。
  安置地点设在背山乡乡政府所在地,打谷场上,民兵的几十名武警,还在冒着雨搭建临时帐篷和活动板房,陆陆续续赶来的村民挨家挨户先行被安置到这里,乡干事带着人跑前跑后,把一部分暂时无法安置的,先行送到乡里的住户家里。
  ◇◇◇◇
  沿着进乡的公路聚集了数千人之众,车声、牛马的哞叫声、鼎沸的人声,像一个热闹的骡马交易市场,穿着迷彩的、穿着警服,还有打着各式雨伞、穿着各式雨衣的群众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
  一路护送归来的刑警们也累得不像样了,上身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下身一卷裤腿都是一腿泥,湿漉漉的皮鞋踩起来咯吱咯吱响,一倒能倒一洼水。乡政府大院成了警队的临时歇脚地,终于能坐下歇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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