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翎雪--易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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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翎雪--易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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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一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听到阿爹跟凤娘的争吵,那个晚上,她清楚地听见凤娘在恨恨地骂:“好捡不捡,捡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冻死在冰河上。”

洛小丁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并非凤娘亲生,难怪她对自己如此苛刻?想通之后,也就不太怨恨,毕竟是他们给了她一条生路,凤娘对她再不好,当初肯分她一口奶吃,对她已算是天大的恩惠。

她瞅了个机会向阿爹询问此事,洛初一憨厚老实,怎禁得女儿的软磨硬泡?支支吾吾间便承认了此事。再后来就将当年如何在冰河上捡到洛小丁的情形一一说了,还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绣囊交给她,说那里面是洛小丁的生辰八字。

洛小丁也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就凭一个绣囊,她能到哪里找呢?渐渐也就淡了心思。也是天意,有一日她背了人拿出绣囊看,却不想洛小丙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抢了她的绣囊便跑。

洛小丁那日也犯了浑,跟着便追,死活要将绣囊抢回来,恰恰被凤娘看到,东西没抢回来不说,反而挨了凤娘一顿狠打。她气苦不已,觉得这个家再呆不下去,凤娘扬着荆条叫她跪下,她也不听,破天荒反抗起来,一头便冲出了家门。

洛家村周围多是荒山野岭,她在糊里糊涂中跑到一个坟场,夜深人静,鬼火嶙峋,她在恐惧与疲累中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决定回去。

然而世事难料,她再也想不到,只是一夜之间,那绿树环绕,幽僻宁静的小村落竟会变成了修罗道场,到处都是死尸,血水蜿蜒流淌入村旁小溪中,连溪水都被染红了。

村子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洛小丁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了阿爹与凤娘的尸身,随后又找到了大哥、二哥,都已死的冷透。她在烧焦的木头,残缺的砖石间四处寻找洛小丙的尸体,并无所获。

洛小丁怀着一丝侥幸的惊喜,呼喊洛小丙的名字,这个时候她不再怨恨小丙,只希望小丙同她一样活着,他也许就藏在某个地方,躲过了这场杀戮,只等她一声喊,便会跳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她喊了很久,颤栗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上空回荡,诡异而可怖,她再不敢叫,直到此时,洛小丁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村子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年幼的洛小丁说不清楚那一刻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站在那里,只觉天地霎时离自己远去,日月星辰黯淡无光,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色,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她在梦里挣扎,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洛小丁抱着阿爹的尸身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清晨,第二个黄昏来临时,她遇见了尚悲云,那时的大师兄还是热血仁爱的少年,穿着洁净的白衣,同师父李玄矶一起骑马经过这里,他们的身影沐浴在如血的残阳中,仿佛画中仙人。

她有好一阵子都在迷茫,以为自己是真的在做梦,当尚悲云下马走到她面前,柔声相问时,她才清醒过来,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洛小丁一直记得尚悲云问她的那句话,每当夜阑人静,那句话便会在耳边轻轻响起:“小弟弟,你还好么?”

他那时离得她很近,一点也没有嫌弃浑身都是血污的她。洛小丁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竟有些晕眩,那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含着真挚的怜惜,让冰冷的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她只知道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嚎啕大哭。她怔怔看着他,泪水在眼中团团打转,最终也没有流下来。

洛小丁看见尚悲云眼里的不忍之色,然后他回过头去,去看骑在马上的李玄矶,以探询的口气道:“师父……我们是不是……”

李玄矶冷冷道:“悲云,走吧!”师父那时还很年轻,面容英俊而冷肃,没有笑容,只淡然坐着,却如同站在高高的云端,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眼光犀利而冷漠奇*書网收集整理,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师父,他的家人似乎都死了……我们……”洛小丁忽然明白了尚悲云的意思,心头乍喜又悲,紧张地看向李玄矶。

可是李玄矶却并未因这句话而软下心肠,洛小丁听见他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语:“悲云,浮云城不是积善堂!”

“师父……”尚悲云仍不肯放弃。

“还不走?”李玄矶正襟危坐,目光落在血缎一般的天空上,话语里却是不容人违逆的决绝。

尚悲云摇头叹气,从袖中摸出一串东西放在洛小丁手中,那是一串铜钱,虽只有十几枚,在洛小丁眼里却已足够多了。她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想要拒绝,他却紧紧将她的手攥住,不容她撒手。

“小弟弟,你要尽快离开这里,拿着这些钱先找个安身之所……”他望着她,眼中满是无能为力的歉然之色,洛小丁觉得感动,不过是素不相识的路人,却能为她想得如此周到。

那些铜钱在她手里,温暖着她的心,于是这一生再难以忘怀。

后来是怎样到得浮云城?师父又是怎样才收留了她?那都已经不重要,依稀记得,她跪在乱尸堆中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师父,而后,李玄矶催马回来,带走了她。

第一卷 15。煮茶

正好到用午饭的时间,洛小丁便留尚悲云一起用饭,尚悲云也不拒绝,随着她一起去了后面厢房。一直候在书阁外的秦管家见二人一同往书阁后去,也不好多说,只好回前厅复命。

李玄矶正同杜衡院的陈经主事说话,杜衡院主程事,负责浮云城的建筑修缮之事。陈经手上拿了本册子在给李玄矶看,一边比比划划,秦管家走近前才听出他们说的是修缮祠堂的事宜。

只听陈经道:“木料土石砖瓦都已齐全,工匠也已请好,定在下月初六动工,不知城主意下如何?”李玄矶拿着册子细细审看,一抬眼看见秦管家回来,不觉微微顿了一顿,对陈经道:“这日子你查过历书不曾,可宜动土?”

陈经愣了一愣,答道:“似乎是查过的,好像……可以动。”

李玄矶将手上的册子往桌上一丢,正色道:“凡事都要问清,似是而非怎么成?先去查清楚了再说。”他这么一说,陈经反而糊涂起来,越发不敢确信,慌忙告退出来,疾疾地奔去问阴阳,查历书了。

眼见陈经走远,李玄矶这才来问秦管家:“大公子走了么?”

秦管家只好据实回答:“三公子留大公子一起用午饭,还没走呢。”

李玄矶没有作声,在书案上来回翻找,找了半晌,才从高高摞着的文书中抽出一本帐册来看,一边看一边道:“他们师兄弟难得见上一面,就让他俩聚一聚罢。”他坐在那里看了一阵,心思不宁,再看不下去,于是便吩咐秦管家准备午饭。

秦管家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来,李玄矶端了碗勉强吃了几口饭,再吃不下去,搁下碗筷吃了两口茶,出门往自己房里去。秦管家知他心中有事,也不敢多问,只好命丫鬟将饭菜撤下去。

李玄矶沿着廊道一路往前走,不知怎么便走到了洛小丁房门前,恰巧鹧鸪在房门外熬药,见了他连忙施礼。李玄矶见房门紧闭,便问:“三公子在屋里么?”

鹧鸪道:“吃过饭后,送大公子出去了。”

李玄矶“哦”了一声,又问:“出去有多久了?”

鹧鸪想了一想,道:“有些时候了……”

药罐里哔哔剥剥响着,白色的蒸汽自盖边冲出,药香四溢,李玄矶心头微动,问道:“三公子这几日还在服药?”

鹧鸪应道:“嗯,一日两次,一顿也没少过,只是三公子怕苦,每次都要蜜糖水来喝。”

李玄矶唇角浮起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淡笑,转身慢慢地走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瞧见洛小丁的人影,最后走到书阁前,推门进去,脚才迈进门槛,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扶着门循声望去,却见小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情?”李玄矶皱眉。

小郭喘着气道:“城……城主,裴副城主来了。”说的是裴玄义,裴子庆虽未将城主之位传于儿子,但碍着老城主的面子,这副城主的位子还是留了给他这副城主的位子还是留了给他,总领瀚海院,瀚海院作为浮云城两大主事机构之一,原本还管着子弟教授等事宜,但自从李玄矶将教育这一摊子事务抽出交由范玄敬打理之后,裴玄义手头上便再无实权,表面上名头响亮,实际不过也就管着些书籍古玩而已。

李玄矶霍地转过身来,一振衣袖举步便走,道:“我去前厅见他。”

话音未落便见裴玄义自曲廊处走了进来,裴玄义已有四十来岁,微有些发福,阔阔一张脸庞上红光满面,留着一部短须,负手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李城主这书阁是藏着宝呢?我今日倒要来赏看赏看。”也不等李玄矶招呼,便自顾进了书阁,拖把椅子靠着香楠木马鞍式的书案坐下了。

李玄矶面色变了几变,回身进来,命小郭斟茶来,眼光一瞥忽见靠墙那排书架后人影一闪,探出半张脸来,却是洛小丁。她眼中微露疑惑之色,正迟迟疑疑着不知该不该出来给大师伯请安,却见李玄矶下颌微扬,竟是叫她不要出来。

洛小丁慌忙又缩了回去,那排书架恰好在大师伯背后,故而师徒二人这番小动作并未落入裴玄义眼中。她捧着书站在书架后不动,只怕弄出声音给大师伯听到,索性连呼吸都屏住了。

耳听得脚步声,斟茶声,后来似乎小郭退了出去,书阁门被轻轻掩上,而后便听李玄矶道:“大师兄有事着人叫我去便是,这大冷的天,你那里又远,何苦亲自跑一趟?”

好半晌裴玄义才慢吞吞道:“李城主事务繁忙,我哪里敢劳您大驾过去,只要不将我赶出你这取松院,我便谢天谢地了。”

这话阴阳怪气,师父听着却没什么反应,只道:“大师兄那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么?”

裴玄义“咦”一声道:“我这不是等着城主给安排吗?”

李玄矶道:“具体事宜童师弟与范师弟都打点好了,怎么,范师弟没有跟你说?”

裴玄义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跟我绕圈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的不谈,单只说仲月二十八那日子,我是早定好了的,偏生有人要跟我犯冲……你是一城之主,这等事体也做不了主?偏要范玄敬来跟我说那些混帐话。”

洛小丁听得这些话,由不住摇头,这事情无论怎样大师伯都是要来闹一下的,总之是不让师父好过。她心想:“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偏生是这样一个性子,凡事总不顾全大局,倒真正是为老不尊了。”

李玄矶沉吟道:“这日子我也没有办法,悲云的婚期是半年前就择定的,断不能再改,大师兄实在看这日子好,同一天办喜事也没有什么,悲云那边的宾客无非都是城里的亲朋,排场也不大……我看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时命人两处都张罗着便是。”

裴玄义万料不到他会如此说,气得脸色发青,瞪着李玄矶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道:“好……好……城主既这么说,那裴某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原本也想改日子,可这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请的也都是些有名望的人,譬如凤霆王府的九王爷,人家可是一口答应要来的。”

洛小丁在那边听得微微一怔,大师伯竟然连风竹冷都请来了,这到底是唱什么戏?

李玄矶似乎并不觉奇怪,话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九王爷要来,那真是再好不过,这筵席自然要办的丰盛一些才好,十万缗钱总够了吧?江洲云绣坊的一百匹缎子当是该值上两三个十万缗了……”

裴玄义被李玄矶这番话说的一愣,呆了一呆,忽地站起身来,冷笑道:“你是打定主意要护着你那宝贝徒弟了?”

李玄矶眉梢微挑,反问他:“不然怎样?这日子横竖都改不得,我也不嫌麻烦,大不了多调配些人手……大师兄又怕什么?”

洛小丁皱起眉头,怎么忽然间提到了江洲云绣坊?大师伯像是被这话震住了,师父他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她心里疑惑,转念便想到大师兄的婚期,原本以为会推迟,然而依眼下的情形来看,竟是不会变了,师父这次竟是铁了心要帮着大师兄了。

她微有些诧异,心头竟有些莫名的失落,思想间便听那边裴玄义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将椅子推地嘭地一响,咬牙切齿道:“李玄矶,你最好夹紧尾巴,别让我抓住什么把柄……”但听脚步声急响,继而房门砰砰两声大响,裴玄义怒极之下,竟摔门而去。

洛小丁被这两声巨响惊得心头直跳,探头朝外边看了一看,见师父背对她坐在书案前不动,她知道李玄矶这时候只怕也是气得不轻,便轻手轻脚走了出来,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李玄矶以手扶额,手指修长洁净,指节处因为用力微有些泛白,他微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正在苦苦忍耐,听见动静,睁开眼望了她一望,洛小丁也不知那是不是错觉,只觉他眸中幽晦不明,虽是疲累苦涩,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闪过了一丝喜色。

他轻轻问:“你不是去送悲云,怎么来了这里?”

洛小丁小心翼翼道:“我将他送到门口便回来了。师父你……很累?”

李玄矶微微颔首,轻啜一口茶,不觉摇了摇头,道:“这茶太酽,你走这一年这些人连茶都不会沏了。”抬头对洛小丁一笑,“去搬你那些家什来……前次你托悲云带给我的碧螺春还没动过……”

洛小丁愣怔住,心头忽然一阵酸楚,师父到底还是记得她的好,只是,然而……鼻子微有些酸,她别过头应了一声,回房里将煮茶的一干用具全拿到了书阁之中。到书阁时,李玄矶也已差人将茶叶木炭送了过来。

银风炉中木炭泛着红光,火势很旺,一会儿功夫紫砂罐中净水熬开,热气四溢。李玄矶在躺椅上正襟而坐,含笑看洛小丁在面前的矮几上忙碌,热气扑在她脸上,她的面色因此而变得红润,额上鼻尖亮晶晶数点水珠,倒有了几分女子的妩媚之态。

李玄矶将眼光不动声色撇开,看她用茶匙将茶轻轻拨入紫砂壶中,而后将滚水注入壶中,一霎时茶香四溢,洛小丁待壶嘴处泡沫散尽,这才提了茶壶往早已烫好的品茗杯中斟茶,扬头笑道:“师父,茶好了,你品品看。”李玄矶端起来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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