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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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th-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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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上了一层雾气,模糊了车窗外的景色。
  我把车开出了便利店的停车场。越往郊区开去,放眼四周的房屋也越显疏落。穿过河川后,前方远山的轮廓显得清晰可见。进入山道后路况变得狭隘而蜿蜒,杂草缠绕在锈迹斑斑的护栏上。车子开始颠簸行走。车身摇晃,放置在车尾箱中的相机与三脚架,以及车上其他东西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每当出门远行的时候,为了保险,我会把摄影所需的器材都一并带上。真空手套箱中则装了摄影所需的药物。
  最近,我暂停了自己手边所有的工作。我正在烦恼自己应该继续如此下去呢,还是应该选择放弃呢。
  每当回看自己以往拍摄的照片,总会看到从中涌现出当年那种不谙世事的稚嫩情感,但那样只会让我更加提不起劲去干活。
  再这样继续下去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自己问自己。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过上比现在更加富裕安稳的生活。
  但是,我心中还有遗憾尚未了却。
  所以今天,我决定前往那个场所。
  途中有个车道与铁路轨道的相交处。最近,用这个地名在网络上搜索的话,会发现此处由于不少关于幽灵的传闻而成为了热门焦点。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条山道成了幽灵现象的多发点。
  关于那个七年前遭人杀害的女子高中生的幽灵传闻,世人对此深信不疑。网络揭示板上写了不少相关的目击谈与灵异体验谈。据说区公所还就这件事接连收到了许多咨询电话。附近小学的孩子们甚至由于害怕传闻,而导致校方纷纷召开职员会议商讨对策。
  那些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不,也不能说毫无关系。
  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
  十四点半。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开上了山顶。尽管是这种地方,却依然设有公交车站。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的人,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下车呢?
  我把车子停到空地上。刚出驾驶席,冷冽的寒风便使我不禁缩起脖子。这附近有一片落叶林,每到冬季,林木的树叶便会完全掉落,只留下歪扭异状的秃枝相互交错缠绕。枯萎的落叶覆盖地面,随着时间的流逝,便会成为养分被再次吸收。
  道路旁不断伸延的秃树密生带中,出现一条约几米宽的缺口,那便是通往落叶林深处的小岔道。由于地面没有修整过,车子无法开进去。看着眼前的景象,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现在有一点是记忆当中所没有的,那便是小道入口处那被带刺铁线围绕起来,并设置了一块写着【垃圾处理设施建设预定地】的看板。
  带刺铁线仅仅圈起岔道入口,只要穿过秃树之间的空隙依然可以进入岔道,因此这并没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我沿着岔道往落叶林深处走去。要是天气再暖和一点,应该会认为四周的景观是适合远足郊游的美丽景色吧。可惜如今太冷,把观赏风景的心情都磨灭掉了。
  看似只需轻轻用力便能被折断的细枝,如同钢笔画描绘阴影部分时的笔锋,尖锐而刚硬,错落有致地相互重叠,满布于道路两端与头顶之上,无限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显得诡异。这似乎是自然造就的通往异空间的通道一样,又似乎是一个让人迷失其中永无尽头的牢笼,但这只是我的似乎。
  花了一点时间穿出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块小学运动场般大小的广阔场所。枯草遍地丛生,是一处毫无特色的场所。这便是垃圾处理设施的预建地,当前还只不过是块荒芜之地而已。
  而这里,正是我的目的地。
  不过,在此与人相遇并不在我的预测之内。
  我止住脚步并警戒起来。在大片面积乱生疯长的枯草当中,我察觉到了人影的存在。视情况,我还可能非逃不可。要说今天会出现在此的人,估计也就只有警察了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七年前死去少女的亲人。
  人影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气息而转过头来。长发与制服,再加上羽绒外套,一身都是全线的乌黑。那人右手提着书包,左手插在外套口袋中。眼前那站姿的轮廓对我造成一股物理性的压力,并被深深刻印在我脑海里。
  双目交接。那应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我却产生了一种漫长的错觉。在我困惑之时,少女已经向我走近。看她走路的步调,似乎对我完全不胆怯。她把左手从外套口袋中取出,那手中拽着一部小小的数码相机。
  “能帮我拍张照片吗?”
  如果这是一片观光区,而她笑着如此询问的话,估计我能立刻反应过来吧。但是这里并没任何名胜,不过是一片煞风景的荒地而已。
  “照片?”
  少女在我前方数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我正在这里,拍纪念照。”
  近距离观察后,越发感觉眼前的情景脱离现实。这是一个长相出众的少女。
  “纪念照?在这里?”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她再次点点头,并转向了后方。被落叶林团团包围的此处,除了枯树就只有杂草,感觉不到一丝生物的气息。雪白的雾气从少女的嘴唇间隙吐出,随后化入空中溶解消散。
  我很诧异。原来她知道。她知道这里是尸体的遗弃现场。
  七年前的十二月中旬,一具女子高中生的尸体在此处被人发现。发现者是一对前来非法丢弃垃圾的中年夫妇,要是当时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话,估计尸体就要到来年初春才会被人发现了吧。女高中生的身份,从她的所持物中很快便被查明。那是距离尸体被发现的一周前,也就是十二月六日晚上开始行踪不明的少女。
  验尸结果表明,少女并非自杀而是遭到了他杀。死因是被注射了氯化钾所导致的心脏骤停。少女被发现时身穿制服,体外并无曾遭人施暴的痕迹。据说发现当时,少女就像稍事歇息般横卧于树荫之下。受到世人关注的另一点是,在少女尸体的周边,发现了类似三脚架的使用痕迹。地面有三个支点形成的小漥坑,并且幸运地在多处查找到相同的痕迹。从三个漥坑的距离与深度推测得出,那应该是属于相机三脚架的,并由此推测出,犯人应该做出了拍摄少女尸体的行为。
  “那个,你……”
  “森野”
  少女说着,向我递出了相机。虽然感到很困惑,不过我还是接了过来。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拍纪念照……”
  名为森野的少女并未作答,她正向着荒地中一棵独自挺立的树走去。走到树旁,她再次回头面向我,用一种让人联想到通宵回家的人才有的阴郁语气说道:
  “就是这里,拜托了。”
  她笔直地站到七年前少女尸体横卧的地面旁。看来就连尸体的遗弃现场都已经被她仔细调查过了。
  这真是现实吗?难道说有人设了陷阱给我跳?
  我把镜头指向了她。这位名为森野的少女并没摆出时下年轻人那种可爱教主式的动作,也没露出任何笑容。她只是静静地直立在那里。我按下了快门。被摄影像在液晶屏幕中显示出来。我很诧异。那简直就像灵异照片一样。由于背后枯树的衬托,直立的少女看起来更接近于一个轮廓清晰的幽灵。我想还是重拍一张比较妥当吧。
  “原来如此。拍得不错。”
  上前确认我所拍照片的森野如此说道。看来她对这张照片还挺满意的样子。
  “这能成为不错的纪念。”
  她说话的方式就像把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念出来般毫无感情。
  “可以请你再帮我多拍几张吗?”
  说着森野便已躺到了树根旁。她的头发在地面披散开来,外套也被摊开了。
  “你在做什么?”
  “做尸体”
  我试着等了她几秒钟,但对方却没做出任何补足说明。也就是说,这位名叫森野的少女是希望模仿七年前被杀少女的样子拍摄纪念照吧。我发动自己的想象力,终于理解她的行为了。
  尽管依然困惑,我还是把数码相机的镜头对准了横卧于眼前的少女。
  “稍微,再往左边一点。”
  我发出指令。名为森野的女孩把身体稍微往左边移了些许。
  这就对了。七年前,少女曾经横卧过的地方,如今正丝毫不差地与她重叠了。
  2
  我至今一共拍摄过三名被摄体。
  第一位,就是七年前的少女。由于拍摄现场就那样被我放任不管,导致她随后成为了世人瞩目的焦点。因此后来的第二、三位被摄体,我都慎重地寻找隐蔽场所回收掉了,托此之福,她们似乎直到现在都还没被世人发现。就算输入埋下了第二、三位被摄体的地名进行网络检索,都搜不出关于身份不明尸体的发现报告或任何幽灵出没的传闻。她们被这个社会当作失踪人口打发掉了,估计除了家人朋友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再想起她们。
  我最初迷上照片是在上小学之前。父亲在村里经营医院,他的办公桌上经常放置着各种X光照片。根据X光线的渗透性所晒出的胶片,当中蕴含的阴影艺术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让我感到厌倦。为庆祝小学入学,我求爸爸给我买了一部对于小孩子来说完全无法估量其价格的昂贵相机。
  而从那时候开始,我也察觉到自己拥有着某种才能。一种能够分辨出对方是否在说谎的才能。这并非超越人类思想的超能力,而是我观察人的眼光在某种程度上比一般人要来得敏锐。根据对方眼部的活动、脸面肌肉的表现、手摆放的位置及身体扭动状况等,我能以高准确率判断出对方说的话是否真实。和朋友玩扑克总是连战连胜。谁讨厌我,谁喜欢我都一目了然。
  大学读摄影学科时,总有必须拍摄人物照的时候。不管被摄体露出的表情是愉悦或是稳重,对我来说那全都假得不能再假。
  被摄体做出的表情,对我来说全是虚伪的肉块。与被摄体沟通、使之转化为自然体的方法我总做得不尽人意。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所拍摄的人物照却被赋予了高度评价。那估计是我排除被摄体虚伪的努力成果吧。似乎透过他人的眼睛眺望我的作品时,会领略到照片当中人物所隐藏的真实性。因此我开始作为人物摄影师而活跃,并获得了相当的评价。
  可惜每当拍摄时,我心中的绝望感便越发高涨。
  一面对镜头,人们便会开始进行自我演绎。那是没办法的事情,甚至可以说那就是人类的自我防卫本能。拍摄照片的一方与被拍摄照片的一方,其实跟拿枪指人的一方与被指的一方两者并没多大区别。面对枪管中的黑暗,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而拍摄照片的情况,则会演变为一种自我演绎。那是为了避免自己真实内心暴露于人前所做的防卫工作。
  被摄体当中潜藏的自我意识,让我产生一种将其“特意展现出来”的欲望。
  光是察觉到相机镜头的存在,被摄体就会无意识地捏造出表情。这种时候堆砌出来的表情动作,全部都是记号性的东西。那是为了让摄影者的我,以及鉴赏照片的人们接纳自己而设计出来的演技。
  记号并不具备记号之上的价值。它不过是一种使人联想起真实本质的媒介而已。
  对作品来说,真正重要的是赋予人们联想的空间,让接触到作品的人实现联想活动。这时,空白便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是被摄体的意识开始在镜头前进行自我演绎的话,照片的自然度便会流失,显得苍白而无力。原本作为促进联想而存在的记号被膨胀化,最终扼杀掉空白部分。这种行为就好比不断赞颂十字架,却藐视了神的存在一般。
  既然我选择了照片拍摄,就注定要不断与被摄体的自我意识做出抗衡。在自我意识形成的墙壁当中找出漏洞,然后像举枪射击般按下快门。可一直以来,拍出来的照片却没有一张能让我感到满意。
  该怎么做才能拍摄到自己所追求的照片呢?拍摄风景照或静物照时,我的心情会变得十分平静。但对从小便善于察言观色的我来说,还是非常喜欢人脸的。要把人类作为被摄体并拍出自己所期望的照片,被摄体的演技将是我最大的障碍。
  我那做编辑的朋友给我看的一张照片,为我寻求的答案做出了提示。
  照片所拍的是一名少女。
  尽管镜头对着她,却没展现任何演技,是个不被自我意识控制的被摄体。
  被赋予了无限想象空间的空白。
  没有的话自己做出来就好了。
  像她这样的被摄体。
  我终于领悟出来了。
  ※※※
  七年前,少女曾经横卧过的地方,如今正躺着另外一名少女。自称森野的这个女孩,似乎完全不介意土壤会弄脏自己的头发与衣服。我拿着那部小巧的数码相机,往她视线范围内移动。少女眼球表面映射出我的影子,但她的目光却一直望着空中,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并没有追随镜头。我不断地按下快门。
  少女有着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的雪白肌肤。左眼下方有颗小小的黑痣,看起来就像泪痕一样。她的腕关节上有伤痕,看来曾有割腕的经验。黑色水手服上系有红色领巾,制服上还绣着校徽。我窥探起少女的双眼。瞳孔收缩着,那是活着的证据。话说回来,我为研究瞳孔而靠近她,对方竟完全没有动摇,她的脸蛋并没因此绷紧,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对这位少女的精神产生出浓厚的兴趣。
  少女主张的所谓纪念照,在拍了十数张后宣布摄影结束。少女站起来,默默地把粘在头发上的枯草碎片弄掉。我内心产生一股落寞感。刚才拍的照片充其量只能称为准备运动。我对这被摄个体产生出强烈的兴趣。我希望把她的身影纳入胶片当中。并非这种小不拉叽的数码相机,而是利用放置在车厢内的摄影器材去拍摄。拍摄出并非为了应付工作,或靠电影走红的女星写真集那样的照片。
  我希望拍下这位美丽少女死后的照片并随身携带。
  要是能在星巴克边喝咖啡边欣赏那照片的话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拍得还不错。”
  正用数码相机液晶屏幕确认照片的森野轻轻地点了点头。照片中的她,眼神当中并没有散发出任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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