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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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毒镇-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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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棺材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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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开讲”之前,照例说些废话。学龄前,我是在湘西的乡下满婆家和外婆家度过的,那里是侗族人聚居区,我们住的房子就是侗族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吊脚楼。在侗族地区,每一个寨子,都会有一到两个会放蛊的妇人,我们的寨子里也有一个,我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个老婆婆没有儿女,只有她与她的老崽崽(老伴)单家独户住在寨子外面的半山腰上。我们不知道老婆婆姓甚名谁,背地里都叫她草蛊婆。她不和任何人来往,别人也都防着她。脸黑,眼大,背驼。走路悄无声息,看人目露凶光。我们小孩子如果在路上与她相遇,大气都不敢出,站于路边,恭恭敬敬地让她过去。等她的背影消失之后,我们才一起大声吼起来:“放蛊,放蛊,放你妈的老屁股……”这样,她放的蛊就不灵了,呵呵。你们如果遇到草蛊婆,只要也如此这般依法炮制,保证不会中蛊。

  自从俺土著的《赶尸传奇》承蒙童鞋们的厚爱,在大陆和台湾相继出版,也算小火了一把之后,土著就着手《蛊毒镇》写作的准备工作了。因为不想粗制滥造(确实是造,不要想歪了),就一头扎到乡下,一边做着单位的公活,调查申报“非遗”,一边做着土著的私活,搜集寻访“蛊毒”。其实,公活与私活根本就无法分清,因为在我们整理的“非遗”项目中,很多都是非常神秘神奇的事物、现象,我们甚至都有了把那些事物现象作为“非遗”上报的想法,只是我们无法解释其中的怪异原因,有迷信之嫌,才不得不放弃了申报,比如蛊毒。

  引子

  舞水河。七月十五。夜。

  龙溪镇郊外,一只小小的乌篷船停泊在舞水河岸边,随着波浪轻轻起伏着。舞水河在夜风的吹拂下,柔了身段和脚步,细细碎碎地流淌着,没了白天的张扬和野性。要知道,船家是忌讳夜行船的。搏急浪,过暗流,闯险滩,就是在白天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哪家人发财这么性急,选择这样的夜晚出行呢?

  船儿象一张飘落的树叶,旋转着,摇晃着,终于缓缓离了岸,顺着河水,缓缓向下游漂去。船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藕一样的身子只穿了一件大红的肚兜,静静地坐在船头。她的两个小小的酒涡,丝毫没有平时的夸张和调皮,如舞水河上夜晚的旋流一样神秘深幽,浮现出甜美的微笑,脸上则盛满了七月十五深夜里森然的月辉,诡异且疹人地白。女孩挡不住晚风的清冷,她不禁抱住了双臂。她的额头上,缠着一圈两指宽的白纱巾,纱巾上,一个鲜红的¤形显得格外醒目。

  船儿渐渐远去,在岸上三个男人的眼里还没有消失,就慢慢地,沉入河底……

  整个龙溪镇正在酣睡,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梦中听到女孩那恐怖而绝望的叫声。

第一章 棺材铺 2
第一章

  棺材铺

  1

  民国24年五月初五,黄昏像巨大的蝙蝠的翅膀,长长地伸扇开去,龙溪镇就渐渐地隐入到那双暗黑的翅膀里去了。阴雨绵绵中,街上人迹稀少,只有三两个人,撑着红油纸伞,匆匆地穿过龙溪镇上的小巷,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家家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有人还津津有味地谈论着白天镇上举行的几场锣鼓喧天的龙舟赛。

  “曾记棺材铺”座落在镇子西边的尾巴上。曾老板也是去看了龙舟赛的,虽年纪大了不参与,可站在岸边撕开嗓子跟着娃崽们喊叫助威,也有些累了,此刻正提起紫砂壶倒茶,慢腾腾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夜郎丹茶,想提提神。茶水还没吞下去,他的眼前就黑了一下。等他抬起头来,看到他的店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两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了。他在想,她们怎么走路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呢?难不成,是飘进来的?那是两个女人,确切地说,一个女人,一个小妹崽。女人三十几岁,身材高挑,生得粉白黛黑,肤如凝脂,只是整个人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戾气。她一进来,只看店铺不看人。那个小妹崽呢,十二三岁吧,一双傲气的丹凤眼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也跟那女人一样到处察看,然后煞有介事地走过来走过去。这举止还不打紧,让曾老板诧异的是,这两个人一身皆白,头上皆戴着孝帕,一直垂到腰上。那个妹崽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布娃娃也是一身皆白,也一样披着孝帕!虽说是做棺材生意的,但披麻戴孝来买棺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一般情况下,哪家死了人,用不着孝子出面,几个亲戚来帮忙买就是了。这母女二位披麻戴孝亲自上门,是无人相助还是不懂得镇上的规矩?镇上那么多店铺里卖的,不是针线鞋布,就是柴米油盐,是家家少不了的生活用品。他店铺里卖的棺材虽是装死人的,用途不同,但目的相同,都是家家少不了的必需品,都想赚钱呀。这,这母女一身皆白堂而皇之地走进他店铺,这可是生意人的忌讳呀。如果是油盐铺子的老板遇到这事,想都不用想,管她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打骂出门,再往人家的背影唾几口唾沫,把晦气赶走就是,铺子照样开。可他这是开的棺材铺,一口棺材就是一个人的世界,是一个人的家,是一个家的兴衰成败,这是有定数的,是生死相关的买卖,这哪敢大意?曾老板心下一怒,但不敢发作。这两具瘟神不请自来,不是好事,得想办法快快送走才是。

  曾老板满面笑容地站起来迎客,指了指旁边的两个椅子说:“两位请坐,我这里有上好的柏木寿方,还有青冈木、香椿木和红松木的。请问,您要哪一种的?”

  那妇人眼睛看着某一处,好象没听到一样,没有反应。小妹崽侧了侧身子,到处看,其实店里除了几根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然后盯着曾老板说并没有正眼儿看曾老板,说了两颗字:“全要。”好象他开的是水果店,她贪婪得想尝遍店里的美味。声音像冰凌子一样地冷。

第一章 棺材铺 3
小妹崽侧身的时候,曾老板惊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原来她身上的布娃娃竟是用一具骷髅头做的!深陷着的空洞的眼窝子正冷冷地盯着他!好半天曾老板才点头说:“好,好……”停了一下,才接着问:“你家,去了……几个人?”

  小妹崽说:“一个。”

  曾老板一愣,嘴大大地张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小妹崽从妇人手里拿过一个小锦袋,放到桌子上,说:“老板不卖?”

  曾老板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锦袋,连连点头,说道:“卖,卖,我这里一共七副寿方,价钱有贵有贱,合起来,每副算你五块,七五三十五,给个三十块,不不,二十五块就行了。”

  小妹崽好象不在乎钱,径直把锦袋口子的布锁解开,对曾老板说:“全都给你。你看,够不?”

  曾老板看那一锦袋的钱,何只二、三十块!?应该有五倍之多!

  曾老板赶忙说:“够,够了。妹崽,我讲了二十五块就二十五块,不会多收你一块的。你快收好,财不露白啊……”

  小妹崽收紧锦袋的口子,“啪”地一下,交到曾老板的手里,说:“那好,你快走,我们要休息了。”

  曾老板接住那一锦袋的钱,有些莫名其妙,问道:“走?我?你们——”

  小妹崽说:“是啊,你都收了钱了。”

  曾老板似笑非笑地说:“对啊,我只收我该收的呵。”边说边去掏口袋,只拿属于他的一部分。

  小妹崽说:“都是你的了。你收了钱,就得走人。”

  曾老板说:“应该是你们拉了寿方快快离开才是啊。”

  小妹崽噘起了嘴,说道:“是你快快走才是!”

  曾老板由气愤到惊骇,由惊骇到疑惑,但一直不敢发作,仍然送上笑脸:“你这个妹崽,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小妹崽不买他的帐,不耐烦地打断他:“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你的铺子被我们全部买下了。怎么,嫌钱少了?”

  曾老板克制住自己,连连摆手道:“妹崽你莫开玩笑,我甚么时候讲要卖铺子了?”说完把手里的锦袋重重地往阿喵的手里一塞。阿喵一看,这事儿要黄了,倔劲儿也上来了,把锦袋又塞给了曾老板。曾老板像是接到一个火炭一样,又重新塞回给阿喵。阿喵敏捷地一退,根本就不接那钱袋,那锦袋就“咚”地一下,掉到地上。然后,“哗啦啦”一声响,锦袋的口子打开了,银元散落得一地。

  昏黄的蜡光下,银元一片片地布满了地。一根银项链夹杂在银元里,项链上系着一个坠子,静静地散发出淡淡的毫光。

  妇人蹲下来,慢慢拾起项链,还抚摸了坠子一会,好象在看是不是摔坏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阿喵把银元一个一个捡进锦袋里,犹自愤闷地说:“不卖就不卖嘛。娘,我们买别家店铺去。”

  曾老板突然说了一个字:“卖。”

  阿喵诧异地看着老板,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妇人不慌不忙,好象料到会有这一着似的,便走出门,往外面招了招手。

  一袋烟的功夫不到,曾老板和他的家人及两个帮工,各挽了一个布包袱,上了一辆妇人来时坐的马车,驶入夜幕中去了。

  马车消失之后,阿喵还记得曾老板走时脸上那惊骇莫名的神色。

第一章 棺材铺 4
2

  曾老板一行人离开了后,那个叫做玉娘的妇人终于喘了一口气。

  她拿起蜡烛,用手罩着烛火,与她的女儿阿喵一起,来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从街上看去,棺材铺的铺面并不大,只是一进二楼的窨子屋。穿过门楼,就是一个四合庭院,宽敞,洁净。院子的尽头,是一溜的平房。玉娘推开门,在烛光的照射下,屋子里,就显现出一字儿排开的,七具漆黑的棺材。

  那七具棺材都静静地摆放在凳上,好象在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什么。除了死亡,它们还会等来什么呢?除了装尸体,它们还能装什么呢?

  看到那七具棺材,玉娘的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浅浅地浮在她的忧伤的脸皮上,显现出来的,不是笑意,而是,更加的忧戚。那烛火飘摇不定,她脸上的笑容也就显现得怪异而狰狞。

  阿喵看了看母亲的脸色,烛光的映照下,是一脸惨惨的黄。她不明白,爹一死,娘怎么就搬到镇上来住?还心急火燎的,好象爹变了鬼催她们。到镇上来也罢了,怎么还偏偏选了个棺材铺?

  玉娘伸出手,敲了敲身边的棺材盖,棺材发出“空空”的声音。她转过身,又敲了敲身后的那具棺材,依然是“空空”的声音。棺材的声音,在这入夜的晚上,响起来,一点儿也不是那种沉闷的声音,而是脆响的,透明的,有一种刚性的感觉,可这刚性却透着死亡的腐烂的气息。阿喵无奈而疑惑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玉娘偏过身子问她:“怎么,怕了?”

  阿喵看了娘一眼,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作声。

  玉娘爱怜地抚了一下阿喵的头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舍不得老家是吧?”

  阿喵说:“娘,镇上没有东西肯跟我玩呢。”

  玉娘说:“镇上当然没东西肯跟你玩。镇上哪来那么多狗呀猫呀鸟呀虫呀?镇上有好多娃崽,有他们跟你玩呢。”

  阿喵浮了一个笑脸,说:“娘,我喜欢跟那些东西玩,它们不会欺负我。我欺负它们,它们也不会哭不会骂。”

  玉娘又叹了一口气,说:“你看你,还住在老家,你都成甚么人了?”

  阿喵打断玉娘的话:“成娘这样的人呀。你教我放蛊,我把那些东西都养成蛊灵,哪个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冷气从屋外呼地吹了进来,还来不及多想,阿喵就被一个人猛劲地一掀,跌倒在地。紧接着,一个声音惊惶地尖叫道:“蛇、蛇——”

  那人这么一叫,动作非常地快,一下子就爬到了一具棺材上,手往地下指道:“蛇,蛇——”

  一条四五尺长的毒蛇正吐着信子,朝人袭来,因为来势急,受到惊吓,头部便碰到棺材上。如果不是那个人推倒了阿喵,阿喵是铁定躲不了毒蛇的那一口的。阿喵一看是蛇,弯了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说:“蛇有哪样怕的嘛,我捉它来养……”玉娘历声叫住她:“莫动,有毒!”玉娘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只蛇,一动也不动。那蛇凶狠地,也盯着玉娘,也一样一动不动。蛇和玉娘对视着,谁都不服输的样子,终于蛇先败下阵来,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慢慢地垂下脑袋,身子一软,直直地瘫到地上,死了一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棺材铺 5
阿喵不屑地站起身来,说:“哼,只准你玩,不准我玩。”玉娘见蛇被制服了,瞪了阿喵一眼说:“玩玩玩,不晓得天高地厚。这是要了命的,要不是人家救你……”说到人家,母女俩同时抬头,看了看高高地站在棺材上面的人,都意外地一惊。

  猛一看时,还以为那不是人,而是一个——鬼。

  那是一个女人,破破烂烂的衣服,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在风中,被挤进屋来的风吹得呼呼乱响。她的头发长过胸口,把她的脸都遮住了。

  阿喵好奇地看着她,问:“娘娘,你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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