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本来实在不想出头抢眼,而且毛利又是和他同班的成员,本来他就已经在敌视自己了,透也不想把事情弄得更麻烦。可是他又不能放着错误不管,而且连这种问题都回答不出的话,会让宇都宫教授失望的。
最后透只得无奈地站了起来:
“的确,割手腕和颈动脉自杀的人很多,但是日本从古就有切腹的风俗,所以刺腹自杀也并不少见。而且我们是医学学生,知道刺腹部一时不会死亡,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知识的。”
“可是如果是自杀的话,应该会有‘试探伤’。那会比致命伤要浅一些,是平行分布的吧?”
反驳透的是毛利的搭档,松方。
当然他并不是热心于学习,只是看着透否定自己朋友的意见觉得不爽,说什么也要说上两句而已。
如果是自杀割腕或者颈动脉死亡的话,很少有人会做到一刀毙命。都会战战兢兢地试验到底会疼到什么地步,所以总会留下几条较浅的伤痕。
这些浅伤痕就是“试探伤”,发现试探伤的话.自杀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这具尸体伤口的方向不同,深浅也差不太多。所以并不是试探伤,自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吧。”
“试探伤并不一定都是平行的浅伤口。只是这种情况比较多而已。我反而认为,甚至可以说这五个伤口都是试探伤。”
“五个都是?”
松方的声音都变了调,愕然地重复了一遍问题。透把脸转向他的方向,推了推眼镜后回答道:
“正因为一时无法死去,所以改变了场所地不断刺着。可能是这些伤口的彼此叠加,造成了他的失血死亡。或者,因为死者的左右胸腔和肺都被刺穿,也可能是因为外伤性气胸导致窒息死亡。”
“水城同学,你认为死者是自杀,又有什么根据呢?”
“从形状来看,可以推定伤口都是由留在现场的水果刀造成的。如果是被多个人同时刺伤的话另说,是被一个凶手多次刺杀的话,死者在凶手行凶的过程中不做出任何抵抗,这未免就太不自然了。但如果他作出了抵抗,手上就会遭到刺伤,造成‘防卫性创伤’,但是他的伤口只有胸腹部的这五处而已。”
在宇都宫的追问下,透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在受到别人的利刃攻击时,人只要有意识,就会本能地用手去防卫,以避免要害被对方刺中。
也就是说,如果手掌或者手臂上有伤口的话,就是“防卫创伤”,是他人所留下的,事件也就是他杀了。但是这具尸体上并没有这样的创伤。
“当然,也要考虑到死者是受到了药物或者酒精的影响,无法作出防卫的可能性。所以有必要提取尸体的血样,对此进行调查。”
透没有忘记慎重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之后宇都宫教授继续讲述下去,结合现实中发生的事件,说明了对生者来说不成为问题的擦伤与皮下出血,在法医学上却是是重要的判断材料。
然后他又对下午进行的实习操作做了说明,上午的课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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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恶,那小子干什么都要跟我们斗气嘛。”
“别在意啦。是咱们碰了铁板。不是说水城都跟着研究生们一起帮教授干活的吗。我们这些人都是第一次接触法医学,怎么可能跟他斗啊。”
认为自己在斗嘴上输给了透的松方向搭档发着牢骚,两个人闲言冷语地念着,向学生食堂走去。
“嘁,只剩张万元大票了啊。”
松方本来要买餐券,但是看了看钱包里面,又咋了咋舌。餐券的自动贩卖机只收硬币或者千元钞票,看来只能到小卖部或者哪里去换开才行了。
特意去换零钱实在太麻烦了,松方想向后面的朋友借一下:
“我说,能借我一千块吗?我马上还给你--”
但是在回头的中途,他就僵硬着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本来以为那里站着的是毛利,可是眼前的人却是透。动摇的松方慌乱地向四周打量着,发现朋友正站在另一台餐券售卖机前面买餐券。
“……请。”
突然被他这么熟地搭话,透也是一脸诧异。但是见了发现自己搞错人的松方露出难堪的表情,就什么也不说地递出了一张千元钞票。
“啊,不是……”
松方很困惑,他交替地看看眼前的钞票,又看看透的面孔。
“拿去吧。你没带零钱是吧?那你用好了。后面排队的人要着急了,快点买吧。”
在透以很平稳的口气说了这些之后,松方也只得接过了钞票。他尴尬地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回了礼。
都顾不上选餐了,他随便买了张餐券,就迅速地溜了出去:
“你怎么了?这么奇怪的样子?”
毛利已经先买完餐,去占了位子,见盘子上放着汉堡定食,板着一张脸的松方走过来,觉得很奇怪。
“……我不小心就跟水城借钱了,我还以为那是你呢~”
听了事情的原由,毛利拚命地忍着才没笑出来。
“可恶!”
就算不是自己本意,但最终还是向最讨厌的人借了钱的松方愤愤然,用餐刀狠狠地把汉堡肉切成了碎块。
“马上还给他不就得了,不说这个,今天的安排是七点开始是吧。”
嚼着炸牡蛎的毛利根本投什么想搭茬的意思,跟搭档确认着今天晚上的日程。
“啊。要是有女孩子我还能忍,可是我们也真够悲哀的,非得一群大男人去喝酒。”
“可是是三浦先生提出来的.我们也不能拒绝吧。而且其他班的确都处得挺好的了,就我们是这样,也不好看不是吗?就算好不起来,至少还是修复一下的比较好。”
“嘿,你明明那么讨厌水城的,今天到底是吹了什么风啊?”
松方打趣,毛利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可是啊,最近三浦先生都站在那小子一边。我可不想跟三浦先生为敌。”
“我也有同感。”
他们的视线投向了透与三浦。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是他们并不是默默地在吃的,也在进行着对话的样子。
与谁普通地对话.本来是没什么特殊的光景,可是当其中的一方是透的时候,就是非常难得的了。
三浦和透则不知道他们在观察自己。三浦时时泛起爽朗的笑容,而透也会回应似地露出微笑。
当面对三浦的时候,透的表情是没有防备的,甚至看起来有些柔弱。
他们觉得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慌忙又把视线转了回来,彼此都以难以掩饰困惑的微妙表情对看着。
“怎么印象都完全不一样了。我第一次看到那家伙笑的样子呢。”
“嗯。平时他总是板着脸,没想到笑起来可以说是意外的可爱呢……”
“喂,你这家伙不会有那种兴趣吧?”
“啊,不是,我投有奇怪的意思……”
毛利什么也没想,就老实地把感想说了出来,结果被松方指摘了,赶忙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可是说真的,如果他平时都是那个样子,再注意一下说话的语气的话,那我们和其他人也不会那么敌视他了。难道你不会这么想吗?”
“也是啊。平时的水城都让人忍不住想去欺负,可是如果都像现在这样的话,反而让人想去保护他了--”
”什么嘛。你这不是比我还危险吗。”
”我、我可没别的意思……”
松方也慌忙解释,然后两个人一起叹了一口气。
“……上次我们让他生气了吧。”
“你说药理学实习的时候?”
“嗯。我们说了他那么多坏话,他一点都没有反应。可是我们白白弄死了实验材料的时候,他却向我们怒吼了。”
“那真是吓了我一跳啊。那家伙也会有这么感情化的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很新鲜呢。我一直都觉得他是那种只会板着一张脸,把别人都往地里看的家伙。”
“后来我从三浦先生那里听说了。”
“听说什么?”
见毛利压低了声音,松方也不由得小声了起来。
“那个人自己在供养那些死去的动物呢。”
“真的啊?”
“嗯,不管什么实验他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残酷的家伙呢。可是听了这些话,倒觉得他只是认真过头,不会处事而已了。”
“也许他对动物是挺温柔的,可是对人太冷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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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跟大一大二的时候比起来,你不觉得他最近对人柔和了挺多的吗?”
“这倒是……”
松方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就好像刚才,他没说任何挖苦的话,也没嘲笑自己,用很普通的态度就借了自己钱。
“说不定啊,他其实不是个坏人的。我看电视上的那个记者会上说,他双亲都不在了,家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遭遇不幸,所以才会不相信其他人的吧。毛利推测着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都值得同情了啊……”
松方也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
一直以来,他们都只对透抱着单纯的反感而已。但如今他们看向正与三埔谈笑的透的眼神里,第一次夹杂上了别的东西。
第三章
“那,我们首先来干杯吧。”
明明是一直在一起学习的同学,但不知道怎么的,大家都像陌生入一样规规矩矩的。就在这种拘谨的气氛里,他们端起酒杯来碰了一碰。
松方仁志,三浦一彰,水城透,毛利昌行。
四月的时候,他们就被分到了一个班。现在都已经过了快八个月了,可是这些成员们到今夜才第一次聚集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因为以后的实习课题会越来越需要彼此的配合,所以三浦希望大家能相处得融洽一点,便把成员们都约了出来。
对于已经毕业过一次,而且还作为社会人工作了几年,才重新进入医学部的他来说,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学生间的交流、游玩或者打工之类的事情。因为这种享受大学生活的事情他之前都已经体验过了。
他的目的只有学到成为医生的知识与技术而已,本来的话,他都是和其他的学生们保持一定距离,专心学习的。
完全无视周围的杂音与不和谐音,一个人我自我道--
可是现在他却无法不去在意另一个同学了。
自己和其他的学生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会被人敬而远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虽然不会讨厌自己,但是毕竟会觉得难以接近,便自动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可是同班的透却不一样。他很明显地是遭到了别人的妒恨,才被孤立的。而且他也不是像自己这样的异常分子,和其他同学也是同年。
但他就算被人疏远,也都是一副毫不挂怀的样子,时时都保持着毅然的态度。看到他一个人默默地勤奋学习,三浦觉得自己很中意他那凛然的样子,
尽管如此,三浦一开始也并没想到要卷进学生间的人际纠纷里去。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过了二十岁的大人了,而且他也不是一被欺负就会去寻死觅活或者玩自闭症的那种类型。所以三浦觉得自己没有替他操心的必要。
但是在由于种种原因与他接近了起来之后,知道了他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反而倒觉得不能放着他不管了。
这并不是出于作为班级负责人的义务感,也不是出于身为年长者的责任感。而是作为同样有志于医学之路的朋友,出于纯粹的好意,想要保护他,让他不受其他人言行的影响。
现在甚至还热心地帮他联络起感情来,自己这个人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三浦这样想着,不由得苦笑着把杯子放到了嘴边。作为提议人,三浦也就接下了干事这个职责,找到了一家适合的店铺。
在完成实习之后,他们来到了一间离大学大概十五分钟路程的意大利餐厅,这里也附设酒吧。
餐厅的内饰使用了大量的木料与自然系的装饰品,显得质朴而又温暖,也有着很舒服的桌子与椅子。
这家店在杂居大厦众多的饮食店中显得分外稳重沉静,而且也不是高贵到让人无法放松的地步,不管价位还是感觉都很适中。
料理和酒水品种不少,味道不错,价钱不贵,难得也并不吵闹。可能是因为在大路上比较难看到招牌的缘故。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亏三浦先生知道这么合适的店呢。”
一边打量着店里,毛利一边感叹地说道。
“光是男人来有点太可惜了吧?难道说,三浦先生在学生时代其实很能玩?”
你一定是带女孩子来这里的吧?松方在旁边打趣,三浦苦笑了起来。
“我现在也是学生啊。抱歉,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怎么受欢迎的呢。”
“哎呀,绝对很受欢迎的。”
“嗯嗯。不管女生还是男生一定都很佩服你。是吧?”
毛利忽然把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向默默地吃着前菜的透,害透差点被沙拉噎到。他是为什么会扔话给自己啊?透心里这么疑惑着,面上装作冷静,附和了一声“是啊。”
然后他又专心吃菜去了。
在温度不高的会话中,料理从前菜换成了第一道主菜。
“对了,马上就是寒假了,大家都有什么预定呢?”
三浦按照正规意大利餐厅的礼仪,没有用勺子,只用叉子灵巧地卷着意大利面,似乎很随意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啊,我还没决定……不过我想正月的时候得回家吧。”
“我打算年初的时候到信州去,滑上两三天的雪。”
松方和毛利答完,一起看向透,好像在问:“你要做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
双亲都已经过世,就算有了长期休假,透也没有能回去的家。他把视线垂落在盘子上,以没有起伏的声音这样说着。
“这样吗。抱歉我再问一个可能很失礼的问题,大家有没有交往的女朋友?”
松方他们一时不知道三浦问这个是做什么,迷惑地彼此对看了一眼,见三浦表情很认真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地各自开了口:
“……我没有。”
“之前刚刚分手了。”
透的答案自然也是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