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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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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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灼灼地瞧我,“善妒若善之得当,倒也平添了几分可人,但若是悍妇……”他笑而摇头,“如此妇人,实在令人无从疼惜了。”

我亦轻笑,只短短片刻,心底已激起阵阵涟漪,杳娘的前车之鉴铮铮在目,饶是我早已自觉看清看透,此时仍免不了自伤身世。我低低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试问世间女子谁不想能与夫君珍爱扶持,白头到老?只是男子生而博爱多情,一份真心总是分了又分,却一径要求女子忠诚……臣妾又怎能免俗?何况王爷身处重位,更要绵延子嗣,福泽一方,又怎能为臣妾一人所困?臣妾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妄想。”

他瞧着我一脸凝重,又听了我如是一番话语,半晌叹了口气,将我揽在心口慨然道:“宓儿总是将事事都想得周全,唯独未曾想到自己。你如此体己,我又怎忍负你?你只管安心。”

如此一番折腾,堪堪已是落日西沉,这一来他便是想让我回去王府也不能放心了,只得将我留了下来,待翌日天明再遣漠歌护送我回去。

帐外静夜深寒,帐内一灯如豆,我拔下头簪挑亮了烛芯,静和地瞧他正仔细揣摩着行军图,侧影如剪,棱角分明。他忽而轻声开口:“近日连番大雪,实在是延误了战机,左翼军的神火飞鸦之技已日趋完善,只是遭逢雨雪天气,妄用火攻只怕事倍功半。”

我见他蹙眉不欢,宽慰道:“连日大雪虽贻误我军战机,却也同样使得骁勇善战的犬戎铁骑军寸步难行,是福是祸,此时尚且言之过早,王爷何必如此忧心?”

他侧了脸瞧我,明亮的烛光下他笑意盈盈,指着图上用朱笔圈出的几个据点道:“昨日西羌城外一战,短兵相接,我军歼敌三千并生擒了犬戎左贤王蒙托,可谓大获全胜。”

我顺着他手指指点处望去,只见犬戎都城西羌距长白山下不远处,他以朱笔圈出了三个据点,我含笑点头,已然明白他定是围其三面,开其一角,假示以生路诱敌,破敌之军,从而拔敌之城。因赞道:“围师必阙,王爷这招请君入瓮实在高明。”

他目中激赏之意顿起,“宓儿对兵法亦有涉猎?”

我赧然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罢了,有妄言之处还请王爷莫要怪责。”

他灼灼地瞧我,“西羌已是我囊中之物,只是宓儿可知为何我却留守骁骑营,并不乘胜追击?”

我莞尔轻笑,“臣妾不知……”

他亦含笑瞧我,戏谑道:“果真不知?”

我垂首细细观摩那行军图,不过片刻,心头已然明了。削葱般的指尖自西羌城外几处标记上缓缓掠过,在犬戎不远处那朱红一点定格,我掩唇轻笑。“高句丽。”

他登时纵声大笑起来,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伸手自几案上取过一份信笺抖落开来,递到我面前。我略略一看,虽然信笺上的文字我并不识得,但落款处朱红的拓印我却瞧得分明。“高句丽的信笺?”

他点头,“犬戎王眼见赫托闯下弥天大祸,致信于我愿将赫托肉袒出降求我撤兵,谁料赫托狗急跳墙,策动内变杀了其父自立为王,并求娶邻国高句丽的熙华公主,以唇亡齿寒之势请高句丽出兵与犬戎共拒我骁骑。”

他一脸不以为然地说着,我对那公文不由存了好奇,因道:“高句丽拒绝了犬戎的示好,反转而向王爷投诚?”

他的下颚抵在我的发心,有些生硬地疼。闻言略略滞了下,很快笑道:“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我注意到那行军图上所绘高句丽与犬戎接壤处有一条墨线绵延不绝,“这是什么河?”

他瞄了眼,“图们江。”见我一脸迷糊,便解释道,“高句丽毗邻图们江,以天险御敌,上抵我漠国,下御犬戎。”

我凝望着那墨线,思绪逐渐清明了起来,扭过身望着他道:“高句丽有图们江天险,自不必将明显处于弱势的犬戎放在眼底,只是何以如此积极地向王爷示好呢?这其中会否有诈?”

他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半晌携了我手道:“宓儿累了么?”

我见他似乎不欲多谈,亦觉不该多问,因笑道:“臣妾服侍王爷安歇。”

他点点头,随即携了我绕去屏风后休憩了。

第二十六章 琼窗春断双蛾皴(上)

翌日一早,我将将醒转时,榻侧已是冰凉。我整衣起身,营中条件简陋,自比不得在府中时讲究,掀了帘子往外瞧去,却见天色不过蒙蒙亮,士兵们已有条不紊地巡逻开来。

一阵冷风裹着雪势扑面而来,冷瑟瑟得疼,我忙缩了回去,却见一旁书案上一张字条正压在砚台下。信手拈了起来,微微一瞄,心头已然微甜。

“宓儿妆次:我已前往左翼军练兵,卯时归返。”

卯时归返……我心底暗暗地欢喜,可是要与我一同用膳呢。

我惦记着清洗,因让守卫的亲兵去取了热水来,然而交流却多有不便,正发愁时,却见漠歌远远地走了来,见我缩着身子站在帐门前,忙疾步跑了来,“王妃!”

我见了他登时欢喜,忙道:“漠歌,可有清水盥洗?”

他忙点头道:“王妃稍等。”

我心下欢喜,于是便回了帐中等着,不多时他便端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水送进了大帐。我见外头冰天雪地,原没指望能有热水盥洗,眼下不由好奇道:“这热水是哪里来的?”

他笑道:“王妃身体不好,哪能用冷水呢,这是我将积雪融了烧热的水,王妃快用罢。”

我感激于他的用心,因就着那热水简单清洗了。左右无事,拓跋朔又不在,我忍不住便央漠歌带我四处转转,前日来得匆忙,还没瞧清楚这骁骑营究竟是什么模样。。电子书漠歌拗不过我,只得婉转应了,陪着我四处转了起来,兼任引路与护卫二责。

此时天际已渐渐明亮,照着整片营地登时亮堂清明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影影绰绰。我信步走着,忽见五六顶小帐远远地在角落里一字排开,不仅大小较之先前看到的军帐要小了许多,颜色亦是灰蒙蒙的,不比军帐的纯白一色。我心下诧异,“漠歌,那些帐篷是什么人住的?”

漠歌一怔,神色忽而扭捏不自然了起来,支吾道:“那个、那个是……”

我见他扭捏不定,心下愈发怀疑,拔足便往那小帐走去,却听身后他忙道:“王妃别去!”

我扭头瞧他,泠然道:“怎么?”我见他一径讷讷,心中已然猜出些许端倪,虽然极难开口,仍忍不住确认。“是……营妓?”

他讷讷点了点头,我面上一白,转身便往回走去。漠歌忙跟上来道:“王妃,你不要生气。”

我停住脚步,望着他因着急而有些泛红的脸庞,一双乌墨墨的眸子定定地瞧着我,不由动了衷肠,幽幽诘问:“我生什么气?”

他小心地觑我面色,“那些乌帐,王爷从来不去的。”见我不作言语,忙又咬牙直如赌咒一般,“真的不去的。”

我眼见他那拼命解释的模样,登时忍不住轻笑出声,扭了脸去用衣袖掩了脸,好一会才忍住了笑意。“瞧你紧张的,漠歌,王爷去没去过,你又怎么知晓地那么通透?”我忍不住起了戏谑之意,“难道你成日便守在那里看着么?”

我原不过顽笑一句,未料他却登时惶急了起来,一叠声道:“我、我可没有去过!”

我见他着了急,深觉再要戏谑他亦实在是不太厚道,而拓跋朔是否去过那里,倒也实实不在我的烦恼范畴。虽然正值风华之年,然而他却并不像一般纨绔子弟多蓄内宠,即便是在我尚未嫁过来之前,依稀也便只得杳娘与那个什么岚姬二人。及至后来岚姬被杳娘诬猝,他成日忙于军营之事,再未纳妾,外人瞧着不明以为是杳娘专宠,而事实不过是他无心于此罢了。他本非重欲之人,而身为皇室贵胄,必然自矜身份,又怎会为一时纵欲与营妓厮混?我见他一发着急,似乎急于在我面前表这清白,忍不住笑道:“漠歌,你替王爷说话我倒能够理解,只是你自己的这一番辩白却叫我生生摸不着头绪了。”我走了几步,忽然茅塞顿开,喜道,“啊,是了,你可是瞧上了我身边那两个伶俐的丫头,所以才如此紧张要在此事上辩白自清?那么你便直说罢,是妆晨还是绣夜?你若诚心,我未必不能许你。”

他一呆,呼呼地呵出一大片白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见他辩白,心下只当他必是羞赧,正要再戏谑几句,却突然听到操练场附近一阵骚动,只片刻功夫,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便汹涌而来。

漠歌一惊,忙道:“我马上护送王妃回帐!”

我一摆手,疾走几步已瞧见操练场的兵马有条不紊地列队而出,而其间玄铁盔甲附体,赭红色披风加身,□一皮毛色胜雪的神驹的伟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夫君拓跋朔。只见他纵马掠到列队之前,一排盾牌手形如半月在他座下神驹前站定,他仰首望着大营外山道上突然掀起的一阵疾风,铮铮马蹄声如嘈,扬起阵阵雪舞。

我心下大惊,“漠歌,可是犬戎来袭?!”

漠歌亦仔细观望了番,略略踯躅道:“似乎、似乎不是犬戎。”

说话间,拓跋朔已挽起沉弓,拉如满月,箭头凝如冷电,稳稳瞄向了那漫天雪舞。心脏狂跳起来,只觉步履虚浮不稳,漠歌忙上前扶住了我,再抬头时那一枝铁箭已挟着凛冽的风势闪电般破空而出,只眨眼间便没入雪雾,跟着嗤得一声钝响伴随着尖利的一声呼喊,那领头的马蓦地扬起前蹄嘶喊起来,跟着便见马上之人翻落了下去。

来势汹汹的大片人马忽然停住了,混乱起来,嘈嘈声不绝于耳。

“擒贼先擒王。”我眼见他一击得胜,心下亦欢喜不已。只见那乌墨墨一片军马嘎然而止,为首的几个人更是纷纷下马,团团围绕在那中间之人身边。

我不顾漠歌的阻拦向操练场跑去。那壁厢来人的行头已经瞧得清楚了,却不是犬戎铁骑一贯的黑衣战袍。我正纳闷,却听得耳边漠歌惊道:“高、高句丽!”

第二十六章 琼窗春断双蛾皴(下)

我大惊,只见那壁厢一名士兵竟连声叫喊了几句,而后独自一人向军营跑来。拓跋朔自列队中纵马而出,那士兵近前行了一礼,大声讲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言语,却见拓跋朔一挥手,他身侧一队骑兵便纵马向场外跑去。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队骑兵回来了,连带着还带回一个红袍人,由于相隔甚远我瞧不分明,只依稀见那红袍人身量颇为娇小,肩胛上一支乌沉沉的箭矢,人已软瘫着,似乎晕厥了。拓跋朔挥手示意将那红袍人带走,而那红袍人的人马则在场外自行扎营。

一场战祸,似乎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我心下诧异,眼见得原已列队布阵的士兵已有条不紊的各自散开,自行操练开了,拓跋朔也下了马转身欲走,忙跻身进去,清唤了声:“王爷!”

他猛回头,眼见我居然跑进操练场,面色大变,疾步走到我身前拉住我道:“宓儿,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漠歌忙退到一侧。我伸手攀上他的手臂,生铁的护腕登时沁地我手心一阵冷凉。我念及刚才的事,我忍不住好奇道:“那些人,是高句丽的军队?”

他点头,一脸云淡风轻,我想起方才那中箭之人,心下更觉狐疑,“王爷射伤了他们的主帅,为何他们竟还如此乖觉,难道是前来投诚?”

他蹙眉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宓儿,你先回去,我稍后再去看你。”他说着扭头冲着漠歌,“先送王妃回去。”

“是。”漠歌应道。我不便逆了他的意思,只得先行回了大帐。不过半柱香时间他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脸阴霾之色。我见他不快,忙小心道:“王爷何事烦恼?”

他蹙眉道:“如今我大漠与犬戎交战已是众所周之,当此草木皆兵之际,这公主居然带兵进入我骁骑营辖地,实在是自找死路!”

我一怔,怪道当时觉得那红袍人身量娇小,总觉不似男子,却原来竟是那高句丽的公主。“王爷所伤之人,是那个高句丽的公主!”

他点头,我心下惶急,“那公主的伤,可还能救?”

他一脸不耐道:“军医正在救治,却不知情形如何。”说着便在软凳上坐下,伸手于我,“宓儿,过来。”

我顺从地将手放入他掌心,他只微微用力,我便顺势倚在了他怀中,轻阖眼帘低低道:“王爷,臣妾以为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医好这熙华公主,否则那高句丽若倒戈相帮犬戎,可不是要令王爷腹背受敌?”

他一手拈着我鬓边垂下的发丝,冷哼道:“区区高句丽,不过是倚仗着图们江天险,聊以自卫。征战天下靠的是果敢善战,如此龟缩之辈有何可惧?”

我见他不快,因伏在他心口软软道:“王爷的话自然是有道理,只是当此际多一事争如少一事,高句丽对王爷讨伐犬戎本就作首鼠之观,王爷若公然伤了那熙华公主又置之不理,岂不正合了犬戎之意?临兵作战,削己便是强敌。”

他沉吟不语,半晌道:“方才我那一箭,可是用了全力。”

我轻叹道:“王爷那一箭开山裂石,便是七尺男儿怕也消受不住,何况一个公主?只希望上苍保佑她平安无事。”我说着抬头望着他刚毅的侧脸,“不如让臣妾去军医帐中照顾她罢?”

他讶然望我,见我一脸坚决不似说笑,摇头道:“那怎地可以?你以我思贤王王妃之尊怎能行此奴仆之事?不行,我不答应。”

我莞尔一笑,“正是要以思贤王王妃之尊亲去照拂被王爷误伤的公主,才能杜绝高句丽的说辞呀。何况,”我眉尖微蹙,“那公主尚未出阁,男女授受不亲,若有清洗换药之需只怕多有不便。臣妾与她同为女子,不免存了一分怜惜之意,还请王爷成全。”

他微微沉吟,半晌方道:“好罢。”因捉起我纤细的手掌包在大而粗糙的掌心,“宓儿这算不算是物伤其类?”

他不过无心之语,然后我却心头微震,物伤其类?我与她怎能是同样的命运呢?我笑道:“臣妾自有王爷保护,哪里用得着忧虑这个?”

他亦颔首,唇畔含了一丝快意镇声道:“有本王在,谁也不能动宓儿一根头发。

我去到军医帐时,那熙华公主已经醒了。见我走了进来,她扭过脸,一双狭长而略微上扬的眸子冷冷地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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