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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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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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亮晃晃的明光,儿臂粗的红烛已燃去少许,洇红的烛泪斑斑点点凝固了又剥啄,于这静夜中,倒盘亘出了些许诡谲的情景。我见他避而不谈,微微一笑,“甚好,静竹,带卫太医去为小王爷问脉。”

“是。”静竹应着声,便要请那卫淩去到惇儿榻前,那卫淩终于绷不住面色,抬头望住我,眼中是明晰的不解与困惑。“王妃?”

我淡淡撇开脸去,“问诊请脉,给谁不是一样的。是罢,卫太医。”

他却颇有犹疑,半晌道:“王妃恕罪,小人所习歧黄之术,素工于妇科,对小王爷所患痼疾只怕无能为力。”

“触类旁通,若只当是请个平安脉,对卫太医来说,总也不是什么难事罢?”我轻笑,然而眉目间却颇有不胜烦恼之意,“本宫对小王爷爱若性命,今日听了孟太医如此一说,直如五雷轰顶。”轻轻撑着额头,我抚眉轻叹,“本宫虽对他的专业操守坚信不疑,然而一家之言,终究还是忍不住抱了些许希翼。请卫太医体恤本宫爱子之心。”

那卫淩似是被我一番言语颇有打动,迟疑道:“如此深夜,王妃仍是秉烛侍疾,当真是母子情深。只是容小人多嘴,王妃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纵然挂心小王爷,也请千万保重自身。”

我见他说得诚恳,点头应道:“多谢卫太医提醒,本宫自当注意。”

他上前放下了药箱,走到榻前看了看半睡半醒的惇儿,眼见绣夜已替他取出锦垫在惇儿腕下垫好,他嘴角轻勾,却是扯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苦笑来。向绣夜道了谢,便即将手指搭上了惇儿的脉上,诊起脉来。

气氛陡然静谧了起来,只听到屋中各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静静坐着,夜凉如水,连铺洒下的月色亦是水样沁凉。绣夜从小厨房热了杏仁乳羹我也无心啜饮,只是定定地望着那卫淩的侧影,双目微阖,容色淡定,瞧不出悲喜。

不知过了多久,掌边缠枝莲青水荷花碗中的乳羹渐渐地凉了下去,绣夜正惦记着要去换上一碗,那壁厢卫淩却慢慢收回手来,起身将惇儿的手臂仔细放进被中,这才转身向我微微点头。

“如何?”我心中不由自主地情急起来,手臂急抬便要站起,急促中竟而拂翻了身侧案上的花碗。乳白色的杏仁羹洒了一案,绣夜忙忙上前收拾,“王妃小心!”

卫淩见了我的情境微微一怔,然而目中却渐渐有些释然了。“回王妃,以小人的诊断,小王爷目下只是因为饮食不调坏了肠胃而导致脱水,精神不振,气不归心。”

“积毒一说……”我犹疑着开口,却见他更快摇头。“沉疴是有的,然则却也并非如孟太医所说,性命堪虞。王妃当可安心。”

他俯身自药箱中取出笔墨,像绣夜讨了清水研墨,片刻后便开始写方。“小王爷身体固然孱弱,然而只需平日里饮食上注意调养,冬须防寒夏须防暑,并不会有丝毫生命之虞。”

“如你所说,”我沉吟着接口,“那孟太医为何要如此混淆视听?难道,只是为了在王爷面前夸大惇儿的病情,好教王爷认为他医术过人,几能起死回生?”

卫淩笔下一顿,微有拖沓之意,“……小人不知。”

我上前一步。“卫太医,今日晨上孟太医为惇儿问脉定诊,你沉默不语,然而此刻却又作出与孟太医截然不同的诊断……本宫以为你是个明白人,不是么?”

卫淩听了我这一番话,眉宇间一阵蹙动,终于是写不下去了,慢慢将笔搁在一旁,叹道:“王妃,小人只能告诉您小王爷贵体无恙,除此之外,还请王妃莫要再逼问了,小人……不能说。”

“原来是不能说。”我听了他如斯一番陈情,心底渐渐松了。至少,至少我知道惇儿果真的安然无恙的,只不知这一场迷雾究竟是谁人所布,又究竟是要迷住谁人的眼睛。是我?是拓跋朔?还是……熙华?

他似乎很是惶恐不安,一叠声道:“王妃恕罪。”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解释道:“孟太医是小人的恩师,小人虽不知他为何要如此行止,可是小人相信他必是有苦衷的,小人可以向王妃保证,他绝不会加害于小王爷。”

我淡淡一笑,“你保证?”看他那模样,倒真是一腔赤子之心,竟然在这掉脑袋的大事上敢替他人作保。“倘若惇儿出了丝毫纰漏,你的保证,又能挽回什么?”

“这……”他呆了呆,然而却仍是不甘,辩道:“小人留意过孟太医为小王爷开的药方,都是性情温和的药物,宁神益气的,断不会害了小王爷的身子。”

“要害一个人,何尝一定要他死?”我打断了他一厢情愿的陈述,淡淡诘问。“卫淩,你既替惇儿问诊了,本宫也信了你的说辞,那么,”我伸手拈起他方才写下的方子,轻轻一晃,望着他犹豫不定的眼神。“小王爷的身子便是与你休戚相关了。本宫不管你那恩师有何苦衷,你今夜为惇儿把脉之事会饭后不得对任何人提起,若孟岐问你,你也只说是为本宫请了平安脉,你可听清楚了?”

“……是,小人明白。”他忙忙点头。

言已至此,我情知若再逼问,也实在是无趣了,眼见时辰不早,拓跋朔估计一会便会返回,便让绣夜将方子收了起来,送了那卫淩出去了。眉妩见我沉吟不语,只当我必是担忧先前那孟太医为惇儿开的药方,近前轻声道:“王妃,那孟太医给小王爷开的药,奴婢斗胆,小王爷并不曾饮。”

我摆摆手,“不是为了这个。”

静竹沉吟道:“王妃,既然小王爷身体无恙,您也便放宽心才是,管它什么阴谋诡计,王爷如此信任您,您还担心什么呢?”

我心中只觉说不出的烦闷,这些事,前因后果通通牵扯到了一起,我恍然已似能回过些味道来了。惇儿身体无恙,那孟岐却偏危言耸听,也未在惇儿的汤药中弄鬼,那么眉妩所说那在惇儿汤药中下药的人又会是谁呢?孟岐为什么要说这个谎?他是为了误导谁?我日夜守着惇儿,要误导我他也实在是小觑了我,难道……难道……

熙华?!我脑中蓦地警醒。想起熙华得知惇儿病下后熙亮的眼神,来送补药却瞧见我仍陪在惇儿身边后的讶异不安。难道是她?如同我之前所猜测的,她控制了蕙娘那不成器的丈夫借以威胁蕙娘在惇儿的汤药饮食中弄鬼,未料眉妩警醒,兼之蕙娘态度犹疑不定,始终也不曾真正定下决心去行此无良之事。她自然不知,只当计划已步步铺展开来,所以今日见到惇儿病下便立时让手下人去放出流言,好教人人都疑心此事系我所为。

我想到她白日里那似有意似无意的一句:“小王爷今儿的气色倒是不错。”心中登时森冷。熙华呵熙华,你一心要得到拓跋朔全心的关注与爱慕,情爱也好,荣宠也好,我虽不可能拱手相让,但你若是光明正大追求你所要的一切,我未必不能容你。只是你与我之争,如今竟然殃及惇儿,你如此狠辣,我但再处处束手束脚,被动受制,我可是连自己也交代不过去了。

将计就计,简单的四个字,真正的下了这样的决心,也不过只是半盏茶的时分。

我怎能容你如此挑衅?我怎能容你如此伤害惇儿?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拓跋这个人,怎么说呢,写到如今,洛自己都有些儿困惑了。有些些偏离了原先的初衷,然而大多也是洛对于这世间男子的一点个人看法。不要妄想这世上会有十全十美的爱情,YOU KNOW,这只不过是小女生的镜花水月。

不过有一点,洛的初衷是不曾改的,拓跋是宓儿的,必须的,不然就让他下岗!

PS今日还有一更。 

第五十八章 东君轻薄知何意(下)

拓跋朔回来的很晚,进了房中见我仍整衣靠在榻侧陪着惇儿,他面上不禁颇有讶色,“宓儿,怎地还不睡?”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早便起身迎他,听他如此一问,正犹疑着要不要将惇儿身体无恙的真相告诉他,鼻中却蓦地一痒,我急忙抽身避开,自袖中抽出帕子捂住口鼻,“阿嚏!”

他一怔,忙上前扶住我,“可是着了风寒?”

我缓缓摇头,鼻端仍是有些轻痒,他见我一径皱眉,鼻尖亦是微蹙,忍不住伸手过来便捏了捏,爱怜的劝道:“宓儿快去休息罢,惇儿有丫鬟照看着,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他猝然的靠近却让我一直混沌的思维瞬间警醒了。是他——是他身上沾染的莫名的香气!非兰非麝,若浓若淡,是说不出也描摹不清的一种清香。我怔怔呆了片刻,拓跋朔……

虽辨不出那香气的来头,然而甫见他归来时愉悦的心情却蓦地冷了。

那香气,断不会是男子身上会有的。我心头一阵轻颤。他不是说在书房与萧珃议事么?为什么他身上会沾染了这样的气息?他果真是与萧珃在书房议事?

我阴晴不定的面色隐隐惊动了他,他伸手便要牵住我手,低低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惇儿他——”

“不是。”我蓦地出声打断了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惇儿很好,王爷不必忧心。”我说着话,故作无意地望了他一眼,他正若有所思。“王爷可真是军务繁忙,跟萧将军忙到现在,臣妾等王爷就寝,等得险些儿便要睡着了。”

“嗯、嗯,是挺忙。”他听了我的话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震,然而瞬即便匆匆应道。说罢有些慌乱地撇开了脸径直向床榻走去,“困了就先睡罢了,何苦定要等我回来?”

我没有说话,然而心底仅存的那点期待却终于是一点点湮灭了。拓跋朔,你的眼神,你瞒不过我,方才你是在对我说谎么?我与你之间,竟然沦落到需要用谎言维系这样的关系了么?你做了什么事不敢对我明言?哪怕你就这样子告诉我你方才其实是在西园,其实是陪在熙华的身边,你就这样子告诉了我,我难道便会寻死觅活逼得你再也不能见她么?总算她还怀着你的亲骨血!可是你……你居然对我说谎。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沉默,他有些不安地转身看我,“宓儿?”

我随之上前,看他似乎正要将惇儿抱起送回天光殿去,心里突然生了极大的抵触,我淡淡道:“惇儿病得不轻,你又何苦折腾他了,就让他在这里睡罢。”

他有些不快,望住我道:“我难得回来一趟。”

我不语,然而却是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掖好了惇儿盖着的锦衾。他脸色便渐渐有些不好,“宓儿——”顿了顿,似是极力平复着不快的情绪,凑到我身前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心里不快,可是你也知道——”

“臣妾不敢。”他话未说完,我便突然出声打断,“臣妾当真是担忧惇儿的身体,尤其如今不比往日,我须得时刻照看住才能安心,还请王爷体谅。”

他霍地起身便走开了几步,又霍然转身,面上很有些复杂的情绪,或隐怒,或郁郁,或尴尬,仿佛,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他烦躁地踱着步子,倒不知这烦躁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我不理会他的走动不安,只专心安抚着迷迷糊糊醒来的惇儿,见他比划着口渴,起身便去端了案上的清水喂他慢慢饮了。

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声音便急急响起:“王爷,公主突然肚痛不已,小人斗胆,请王爷去看看公主罢!”

我与拓跋朔同时一怔。我扭过脸去,耳听得他有些压抑不住地烦躁,镇声道:“肚痛就找太医,难道本王能为她医病么!”

“王爷……”那壁厢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又不屈不挠地说道:“公主只说要见王爷,否则不肯瞧太医。”

拓跋朔疾走了几步到了门口,一把扯开纱帘怒道:“孟岐人呢?”

那传话的小厮战战兢兢道:“孟太医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说是公主的情况有些不妙,不知是否误食了什么东西……公主定要见了王爷才肯让孟太医诊脉,请……请王爷拨冗去看看公主罢。”

拓跋朔没有再说什么,我情知他定然已是动摇了,而熙华这突来肚痛我也不知究竟是情况如何,是真是假。望着他明明挂心熙华却又碍着在我面前,竟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我心头愈发冷了下去,淡淡道:“王爷还是去瞧瞧公主罢。”

他一怔,似是未料到我竟会如此云淡风轻地叫他去看望熙华,猛转身望住我,“宓儿,那你——”

“臣妾便睡下了。”我由着惇儿握着我的手,掌心中是潮腻腻的汗意,“公主贵体违和,王爷还是尽快去看看的好,否则出了什么差池,只怕王爷追悔莫及。”

他眼中一沉,紧上一步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我撇过脸不再看他的神情却终是让他也自觉无趣了,足下微微一顿,他镇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他疾步走出的身影带动了冷风簌簌,纱帘被撞击成海浪拍打的弧度,一阵阵晃荡着,沙沙声不绝于耳。我唇角微勾,扯出一丝清冽的淡淡笑意。如若可以,我真的宁愿捂住耳朵没有听到他方才这句说话。拓跋朔,你可知怎样的解释都是虚无,重点是你做了什么。伤害若已经造成,再完美的解释又能挽回什么?

惇儿一贯是很懂事的。睁着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静静望着我,自然能从我凝固了的笑意中剥啄出一些他或许还理解不了,但却能敏感地察觉出我的心伤的情绪来。我知道,我也瞒不过他,他是这样敏感而细心的孩子,如何看不到我强作的笑意下,那眼底深深的落寞与寂寥。

伸手轻轻抓着我的手掌,他无声比划着,他说,母妃,你不要难过,我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我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心,发觉他出了一身的虚汗,便连发丝亦有些黏黏的汗意。我担心他会着了风寒,忍不住道:“惇儿现下可还难受得紧么?若是好些了,起来教眉妩姊姊带你去沐浴一下可好?”

我见他不做声,只当他不愿沐浴,正要哄他起身,却见他沉默了片刻,手脚并用地爬坐起来望着我。母妃,我帮你赶走她!

“惇儿?”这一次,他说的很是坚定。我直疑心我是不是误读了他的意思,心中却蓦地一个激灵,难道他刚才其实一直醒着,我们的说话他都听见了? 

心头有些突突,望着他小小的面庞闪动着的无比坚决的情绪,愈发地担忧他不知轻重,做了什么让熙华难堪的事再招来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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