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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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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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武后临朝称制的道路上,刘炜之一直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到了垂拱三年(公元687年),刘炜之心里还是不可遏止地产生了和裴炎当初一模一样的情结——惟恐变成武后篡唐的帮凶。

事实上,从睿宗李旦被武后软禁的那一刻起,作为与李旦有着师生之谊的刘炜之就已经对武后心生不满了。及至后来告密蜂起,眼见满朝文武人人噤若寒蝉,而武后改朝换代的步伐则越迈越快,加之睿宗亲政的希望又日渐渺茫,刘炜之心中的愤懑更是越积越深,不吐不快。

某一天,在某个私下场合,刘炜之心中的不平终于化成了一句致命的牢骚。

那天,刘炜之和他最信任的一个下属凤阁舍人贾大隐讨论时政,说着说着不禁发出一声浩叹:“太后既废昏立明,安用临朝称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资治通鉴》卷二○四)

就是这句不平则鸣的牢骚话为刘炜之招来了杀身之祸。

其时告密之风正盛,贾大隐正愁没有升官发财的捷径可走,现在刘炜之自己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一转身就去向武后告了密。

武后闻奏,先是一阵愕然,继而脸色铁青地说:“炜之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想到又背叛了我!”

随后,武后便授意有关部门给刘炜之捏造了两个罪名:一是收受归州都督孙万荣的贿赂,二是与许敬宗的小妾私通。

“刑有不及,陷无不至;不患罪无名,患上不疑也。”(来俊臣《罗织经》)刑罚总有不能及的地方,而诬陷则没有什么不能办到;不必担心加罪于人没有名义,就怕君主对这个人没有猜疑。

刘炜之的遭遇,无疑为酷吏来俊臣的上述妙论提供了生动的注脚。

捏造了罪名后,武后随即指派肃州刺史王本立负责调查。此举颇令人费解——武后为什么放着朝中的那么多司法官员不用,偏偏指派一个地方刺史去审查一个堂堂宰相呢?

在我们看来,此举大概有两种解释:一、刘炜之入相已久,所以武后担心朝中的司法官员会暗中回护,影响审案;二、武后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股肱或许还抱有一丝不舍,所以她不想让酷吏出马,因为他们一旦出手便没了回旋的余地。综合言之,指派王本立很可能是一个折衷的做法,也就是说——武后既不想轻易放过刘炜之,也不想马上让他死。

然而,已经抱定必死之心的刘炜之根本不领武后的情。当王本立向刘炜之宣读武后的敕书时,刘炜之发出了几声冷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旧唐书·刘炜之传》)

没有经过中书门下两省起草审议的敕令,也配叫敕令?

刘炜之这句掷地有声的质问,从此成为中国政治史上的一句经典名言。论者经常引用这句话,来说明唐代相权对君权的制衡作用;同时也以刘炜之最终难逃一死的遭遇,证明唐代的这种宰相制度仍然无法有效制约皇权专制,尤其是当君主具有极权和独裁倾向的时候,相权的制约作用更是荡然无存。

在刘炜之充满嘲讽的质问下,王本立哑口无言,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然而刘炜之说出这句话,也无疑是把自己一举推到了武后的铡刀下。

听到王本立的汇报时,武后勃然大怒。

如果说刘炜之此前的牢骚还只是在背地里表达对现状的不满,那么现在这句话就是在公然挑战武后的权威了。对此武后当然不能容忍,随后便以“拒捍制使”为名将刘炜之逮捕入狱。睿宗李旦闻讯,连忙上疏为恩师求情。刘炜之的亲友大为庆幸,以为皇帝既已出面,事情定然会有转机,所以纷纷向刘炜之道喜。可刘炜之却摇头苦笑,说:“这回我必死无疑了!太后临朝独断,威福任己,皇帝这么做只能加速我的死亡。”

作为武后十多年来最宠任的亲信,刘炜之确实太了解武后了。他说得没错,李旦的上表非但挽回不了武后的心意,反而坚定了她除掉刘炜之的决心。原因很简单——刘炜之身为宰相,又是皇帝的老师,其身份、地位和政治威望皆非常人可比,假如武后真的答应皇帝的请求赦免了刘炜之,那不仅使皇帝借机收买了天下人心,而且谁敢保证刘炜之日后不会与皇帝联手来对付她呢?所以,留下刘炜之就等于给皇帝留下了一个强有力的同盟,也等于给武后自己留下了一颗重磅的定时炸弹。武后当然没有这么傻,因而刘炜之必死无疑。不过,念在刘炜之这些年来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武后还是决定网开一面,给他留一个全尸。

数日后,武后特许刘炜之回家,紧接着便派出使臣将他赐死于家中。刘炜之临终前沐浴更衣,神色自若,并且亲自书写谢表,“援笔立成,词理恳至,见者无不伤痛”。(《旧唐书·刘炜之传》)当时见到这份谢表的人不少,但是大伙看完都把感触埋在了心里,只有麟台郎郭翰与太子文学周思均这两个小官读罢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他们的赞语当天就传进了武后的耳中。武后轻轻皱了皱眉头,一句话也没说。几天后,这两个口不择言的年轻人就一起被贬黜外放了。不久,此案的主审官王本立便因功被擢升为夏官侍郎(兵部侍郎),并一举入相。

刘炜之事件,让朝野上下愈发强烈地感受到了武后消灭异己、改朝换代的决心和意志。人们蓦然发现,不管是当初的裴炎,还是今天的刘炜之,尽管都曾荣宠一时,但到头来也不过是武后为她即将诞生的新政权献上的祭品而已。

面对武后铁血无情的强权统治,大唐帝国的臣民们不禁在心里战战兢兢地打上了一个问号——谁将成为下一个祭品?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正月,位于洛阳太初宫正中心的乾元殿轰然倒塌,滚滚尘烟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太阳的光芒。

这不是地震。

这是武后下令拆毁的。

因为她要在乾元殿的旧址上,重新建起一座普天之下最雄伟、最神圣、最华丽、最庄严的政治性建筑——明堂。

在古代中国,明堂是天子祭祀上天、宣明政教的神圣殿堂,是天人合一、君权神授等政治哲学观念的物质载体,是人间秩序与宇宙秩序交合融汇的精神象征,是皇帝顺天应命、统治万民的权威标志,在古代的政治生活中历来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名副其实的“上层建筑”。因此,历代天子都把明堂的建造视为一项激动人心的伟业,甚至比封禅泰山更让他们心驰神往。仅就隋唐两朝而言,隋文帝、隋炀帝、唐太宗、唐高宗都曾有过建造明堂的动议,但最终都因各种原因未能如愿。如今,在大唐东都乾元殿轰然倒塌的巨大烟尘中,一座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宏伟的明堂终于要拔地而起了。

这就是属于武后的明堂,这就是即将诞生的大周帝国最具标志性意义的建筑。

武后连名字都想好了,她要把这座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政治建筑命名为——万象神宫。

而主持修建这一历史性工程的人,就是她最宠爱的情人薛怀义。

就在万象神宫破土动工的两个月后,一个叫唐同泰的雍州百姓风尘仆仆地来到了神都洛阳,口口声声说要觐见皇太后。

他声称自己无意间从洛水中捞出了一块神物,所以特地赶来把它献给太后。

有关官员接过所谓的神物一看,原来只是一块白色的石头。

这块石头看上去普普通通,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块石头都没什么两样。但是当官员们定睛细看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上面赫然刻着八个紫红色的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果然是天赐神物!有关官员不敢怠慢,立刻把唐同泰和这块神物一起送进了宫。

河出图,洛出书。这是圣人出现,盛世降临的标志,是旷古未有,千载难逢的一大祥瑞。武后大喜过望,当即把这块石头命名为“宝图”(稍后又改为“天授圣图”),并一举擢升唐同泰为游击将军。次月,武后下诏,宣布将在十二月亲临洛水举行受图大典,然后祭告昊天上帝,最后在新建的明堂——万象神宫中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鉴于这一系列大典的重要性,武后特别提出要求,全国各州都督、刺史以及李唐宗室、外戚一律要在典礼举行的十天之前赶赴神都,不得有误!

五月十八日,武后自加尊号,称“圣母神皇”。

一个月后,武后又命人铸造了三颗神皇玉玺。

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武后以周代唐的历史性时刻马上就要到来。

一切都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看着自己一手炮制的作品终于拉开了姑母篡唐称帝的序幕,武承嗣无声地笑了。

是的,所谓“宝图”确实是武承嗣的得意之作。石头是他捡的,字是他刻的,唐同泰是他找的,就连进献神物的那番说辞也是他教的。

古往今来,哪个新政权的诞生不需要一些美丽的谎言来引产呢?

武承嗣想,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燕啄皇孙:李唐宗室的劫难】

那个金銮殿上的老妇人终于图穷匕见了。

接到赴洛阳参加大典的诏书之时,李唐宗室的亲王们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死亡通知书。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武后分明是要借此机会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在如今的李唐宗室中,高祖二十二子现存四人: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太宗十四子现存二人:越王李贞、纪王李慎;高宗八子现存四人:庐陵王李哲和睿宗李旦皆被武后软禁,李上金和李素节这两个庶子也早已被武后搞得半死不活。所以,在这些亲王中,真正具有反抗能量的,就只有高祖四子、太宗二子及他们的子嗣了。

时任绛州刺史的韩王李元嘉是目前李唐皇族中威望最高的一个。他率先采取了反对武后的行动。早在武后征召诸王入京的诏书发布之前,李元嘉就已经预感到大势不妙,于是让儿子李譔给时任豫州刺史的越王李贞写了一份密信,信中说:“内人病渐重,恐须早疗,若至今冬,恐成痼疾,宜早下手,仍速相报。”(《旧唐书·越王贞传》)这封信在一般人看来,很可能只是封普通的家信,但是在默契于心的亲王们读来,却分明是一道起兵的动员令。其中,“内人”实指武后,“病渐重”意指武后篡唐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而“宜早下手”当然就是号召诸王迅速起兵反武了。

及至武后的诏书发布后,所有的宗室亲王就再也坐不住了,一封封密函在他们手中飞来飞去,互相警告的基本上都是同一句话——“神皇欲于大飨之际,使人告密,尽收宗室,诛之无遗类!”(《资治通鉴》卷二○四)武后将在大典举行之时,命人告密,将李唐宗室尽数逮捕诛杀,一个不留!

既然武后的屠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伸头一死,缩头也是一死,那就只能跟她拼了!

李譔为了增强大家反武的决心,就以睿宗李旦之名伪造了一份玺书,送到了李贞儿子琅邪王李冲的手上,说:“朕遭幽絷,诸王宜各发兵救我。”李冲收到玺书后,心领神会,又伪造了一份意思更明确的玺书,分送诸王,声称:“神皇欲移李氏社稷,以授武氏!”

至此,一个以韩王李元嘉父子、越王李贞父子为核心的反武同盟就宣告成立了。由于宗室诸王全都在各州担任刺史,具备随时募兵起事的条件,所以,如果他们能够制订一个周密计划,并且统一指挥,协调行动的话,势必对洛阳形成四面合围之势,也必将从政治上和军事上对武后形成强大的威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这个告密之风已经深入人们骨髓的时代,几乎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藏得住的。就在李唐宗室联合起兵之前,他们的秘密就泄露了。

告密者正是宗室的内部成员——鲁王李灵夔的儿子李霭。

人们也许都还记得文明元年那个禁军飞骑的告密事件,他用十几个同僚的性命换来了自己的五品官服。如果说那次告密的结果足以令君子扼腕,令小人雀跃的话,那么此次李霭告密的结果则足以令人神共愤,令九州同悲了。

此次告密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可悲的李霭仅仅为了保住一己性命,就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出卖了李唐皇族的所有人,从而一举葬送了李唐宗室的起兵计划,也就此决定了李唐宗室的悲剧命运。

得知计划泄露后,时任博州(今山东聊城市)刺史的李冲大为震惊。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提着脑袋往前冲了。垂拱四年八月十七日,李冲在博州仓促起兵,同时派快马分报韩、霍、鲁、越、纪诸王,希望他们起兵响应,共取东都。与此同时,武后派遣的讨伐大军也已从洛阳浩浩荡荡地出发,主帅正是当年逼杀李贤的左金吾将军丘神勣。

李冲紧急招募了五千多名士兵,准备抢渡黄河直取济州(今山东荏平县西南),但是刚走出博州不远,便在其辖下的武水县(今聊城市西南)遭遇了顽强抵抗。当地县令闭门拒守,李冲久攻不下,只好命士兵用草车塞其南门,然后顺风纵火,打算乘火突入。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大火刚一点燃,风向瞬间逆转,不但没有烧毁城门,反而烧到了自己士兵身上,军队一下子乱了阵脚,士气大挫。李冲的一个部将董玄寂眼见出师不利,料定李冲必败,于是逢人便说:“琅邪王与国家交战,这分明是在造反!”

李冲勃然大怒,当即把董玄寂斩于军中。士兵们见状,更是慌乱恐惧,于是一夜之间逃了个精光。天亮时分,李冲的身边只剩下数十名家丁。一筹莫展的李冲只好黯然返回博州。临近博州城门的时候,李冲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怆和沮丧之中,浑然不觉死亡已经在前方等待着他。

准确地说,是博州的一个守门人正在城门的拐角处等待着李冲。

这个人叫孟青棒。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神思恍惚的李冲通过城门的一瞬间,孟青棒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一跃而出。刀光闪过,琅邪王李冲的头颅应声落地。受惊的坐骑载着李冲的尸身嘶鸣而去,扬起了一道薄薄的黄尘。最后有几粒尘埃,轻轻落入了李冲圆睁的瞳孔……

孟青棒提着李冲的头颅直奔洛阳,得到了武后的嘉奖,换来了一个将军的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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