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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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投资-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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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上齐,小乌龟便以主人的身份举杯致词:“天明、国光,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可是能聚到一起还真不容易。我们三个都是在南方集团创业时期就调进来的,也都是在南方集团提拔成处级干部的,你们干得都比我好,我出局了,明后天就离开滨海。离开之前,让我们扔开所有的烦恼,高兴的往事和不高兴的往事统统滚蛋,痛痛快快地喝一场。来,祝你们俩步步高升,也祝我今后万事如意,干杯!”

小乌龟说这段祝酒词的时候,居然眼眶发红,声音哽咽。如果不是对他有深刻的认识和了解,郜天明还真的会跟着感动一番。可是,他深知小乌龟绝对不是那种有情有义之人,也不会为了离开南方集团恋恋不合。况且,他手头捏了南方集团1000多万,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做这种沉痛状显然是有意而为之。所以,郜天明也不跟他啰嗦,仰头干掉杯中酒,放下杯子只管自夹菜吞食。

裴国光却跟着小乌龟表演,板着那张瘦脸做悲痛状,沉痛不已地干了杯中酒,然后默默地坐在位子上,那姿势和表情都像极了刚刚从火葬场上回来参加丧宴的人。[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

郜天明急着弄清小乌龟说的关于南方集团前途命运的大秘密,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为了今天晚上的聚会搞的噱头,却又不愿意直接追问。追问这种话头很可能讨个没趣,愿意说的,不追问人家也会告诉你;不愿意说的,再追问人家也不会说。

裴国光显然也急于知道小乌龟所说的南方集团的前途命运问题。他跟小乌龟的关系不像郜天明那么紧张、僵硬,所以说话比较随便,一个劲地把话头朝那上面引:“肖助理,你马上就要离开南方集团了,你觉得南方集团的前景会怎么样?”

小乌龟嘿嘿一笑:“什么叫马上就要离开南方集团了’,我已经离开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今天上午狠狠抽了姜钧两个大嘴巴,真过瘾,以后有机会我还要抽他。”

郜天明听他这么说,不由就有些着急:“你这就走了?北京分公司还有1000多万资金没返回来啊。”

小乌龟嘻嘻冷笑:“那关我屁事,法人代表是柳海洋,业务也是经过姜钧批准的,他不批准资金也不可能给北京分公司用。他想要,就去拿啊。”

1000多万不是一个小数目,裴国光作为财务总监,也有点坐不住了:“肖助理,这不是个小数,你还真应该弄清楚了再说。不然对你,对集团都不好,后患无穷啊。”

小乌龟不以为然:“好了,不说这事,喝酒,反正钱我没装到个人兜里,都在客户那里,让他们去找客户要呗。”

郜天明沉默了,心里充满了对小乌龟的憎恶。在企业里混了这么多年,他非常清楚,这笔钱八成追不回来了,小乌龟的客户也只能由小乌龟去追讨。小乌龟现在成了甩手运动员,别人去追连门都找不着,对方也肯定不会轻易付款。如果通过诉讼,那就更加麻烦,没有三年五载不会有结果;即便有了结果,胜诉了,能不能拿到钱也是未知数。这个前景还是立足于小乌龟没有在里边做鬼,比方说跟客户恶意串通,有意转移资金,否则,连告都没地方告去。1000多万打了水漂,或变成小乌龟的偏财,都是非常现实的结果。

裴国光显然也预见到了这个前景,眸子烁烁地盯着郜天明。郜天明瞪了他一眼:“你他妈的看我干吗?我又没拿1000多万。”

平心而论,郜天明打心眼里看不起裴国光,对他从来没有好印象,这人贪小便宜见缝就钻挖企业利益熟能生巧。他就像一只臭虫,叮在南方集团身上,不声不响地吸吮着南方集团的营养。吸到嘴里的血液虽然不足以让他变成大象,却也能把自己养得滚瓜溜圆,红光满面。他经手变卖了南方集团不知道多少动产不动产,每经手一笔,都会从中或多或少的赚上一笔。说是占小便宜,可是,这些小便宜积累起来,如果认真算算,也不是个小数目。

郜天明的火气很明显是冲着小乌龟去的,所以裴国光也不跟他搭腔,垂了头盯着酒杯发呆,似乎酒杯里头隐藏着那1000多万的去路。

小乌龟这时候开始说话了:“你们也别瞎猜乱想了,别说这1000多万没有着落,用不了多久,整个南方集团都没有着落了。”

他这话点中了郜天明和裴国光今天晚上赴宴的目的,他们俩都是冲着“关系到南方集团前途命运的大秘密”来的,不然,谁也不会冒着得罪姜钧的风险,跑到这里跟小乌龟吃吃喝喝。滨海地方不大,谁也不敢保证,今天晚上他们跟小乌龟滚成一团泡饭局姜钧会不知道。

郜天明忍不住追问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国光也同样忍不住追问道:“怎么了?南方集团有什么事吗?”

小乌龟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叫来服务员卖关子:“先给我们把酒斟满。”

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给三个人斟满了酒杯,小乌龟举起杯子:“来,先干一杯,为南方集团不久的将来寿终正寝干杯。”

郜天明和裴国光都没有响应号召,他们都不希望南方集团寿终正寝,尤其是裴国光,副总经理还没当上,企业就垮台了,更是失落紧张:“你怎么这么说?这酒还怎么干?”

小乌龟哈哈嬉笑:“开个玩笑,先干吧,再说事。”

三个人干了杯中酒,服务员连忙过来斟酒,却让小乌龟赶了出去:“去吧,我们自己来。”

服务员连忙退出了包厢,小乌龟不慌不忙又给三人斟满了酒,这才慢悠悠地说:“其实啊,我也不希望南方集团垮台倒闭,但是,可是,但可是,可但是,这不是我们主观愿望能够决定得了的事情。我敢说,不出两年,南方集团就得变成姜钧个人钱包里的钞票,银行账户上的数字,你们信不信?”

郜天明和裴国光面面相觑,郜天明心里并不相信。他对姜钧印象很好,并不仅仅是因为姜钧重新启用了他,给了他总经办主任的职务,而是姜钧平常的言谈吐语和为南方集团殚精竭虑的操劳,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当然,姜钧也不是没有缺点,生活上比较奢侈,爱打高尔夫,爱吃喝玩乐,可是对南方集团,郜天明认为他还是尽心尽力的。话说回来,现在的国企头头,又有哪一个不是吃喝玩乐全报销的主儿呢?

裴国光对姜钧的信赖度没有郜天明那么高。他跟姜钧的往来更密切些,作为财务负责人,对姜钧的经营手段更加了解,对南方集团的资产状况也更加了解。他虽然认为在姜钧手里南方集团不会有多大的发展,然而说南方集团最多两年就会垮台倒闭,他确实不敢相信:“你说南方集团最多两年就得让姜总掏空了?不可能吧,起码南方大厦倒不了。”

小乌龟言之凿凿:“我也不说别的,你们就想一下,南方集团被贱卖了的那些项目,真的都是亏本的吗?还有,南方集团大批职工下岗真的是为了减员增效吗?那么,既然是为了减员增效,为什么现在又增加了这么多人呢?现在增加的这些人,你们了解底细吗?都是姜钧从关系户那里弄过来的帮凶。再有,现在南方集团做的是什么业务,你们可能知道,可是业务做得怎么样,到了什么程度,资金流向你们知道吗?国光,你是财务总监,你说说,你掌握这些东西吗?”

郜天明和裴国光都没吭声,没吭声不是对小乌龟的论调表达对抗、抵制或者不敢苟同,而是他们被小乌龟的话深深震撼了。如果按照本能反应,他们会把小乌龟的话理解为对姜钧个人的恶意攻讦,会认为小乌龟说这一套是挑拨离间。然而,他们都已经过了靠本能处理问题的年龄,理智告诉他们,小乌龟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即便多多少少夹杂了个人恩怨导致的发泄意味,但是冷静想想却不无道理。

郜天明不能不正视现实,南方集团现在的经营情况他作为办公室主任,的确一点儿也不了解。放在过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对南方集团的经营项目、贸易业务不了解,黄智肯定会严肃批评他。而现在,南方集团大的长期投资项目基本上已经全部变成了现金,短平快的贸易项目进展情况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知道不,现在的贸易业务情况和资金流动情况?”郜天明问裴国光。

裴国光摇摇头,不说一句话。

郜天明问小乌龟:“你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

小乌龟说:“还要什么根据?现在国有企业的头头们基本上就三种状态:一种是长线经营,主要是那些特大型、垄断地位的国企。这种企业的头头主要是拿年薪,只要保得住职位,每年成百上千万的年薪足够了;要是还嫌不够,随便再搞点体外循环、多种经营,合理合法的就成了亿万富翁。一种是短线操作,主要是像南方集团这种中型企业,经营规模有限,利润也没多少,想成百万上千万的拿年薪不可能,就算董事会同意也没钱。不过,头头就靠吃回扣、拿提成,每年弄个上百万的也不算难事。”

小乌龟说到这里,朝裴国光和郜天明举了举杯,示意他们喝酒。两个人就端起酒杯抿了抿,郜天明急着追问:“你说的第三种状态是什么?”

小乌龟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说:“这也是中型国有企业的头头致富之道,搞这种买卖的头头手比较狠,心更加黑,他们玩的是抄锅底,抄锅底懂不懂?”

郜天明两个人茫然地摇头,那样子显得很傻,像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小学生,裴国光嘟囔了一句:“是不是炒股炒期货的抄底?”

小乌龟摇摇头:“两回事,两回事,抄锅底就是从根子上把企业搞垮、搞乱、搞破产,企业头头在这个过程中乘乱投机,浑水摸鱼,中饱私囊,然后连锅端。比方说,好好的一个企业,偏要想方设法把它弄成亏损的,然后重组、改制、破产保护等等手段一起上。在这个过程中,该捞的头头早就捞跑了,剩下的残羹剩饭低价卖给别人,倒霉的就是普通职工。”

小乌龟描绘的抄锅底现象让郜天明和裴国光不寒而栗,裴国光忍不住说了出来:“你是说姜钧是来抄锅底的?”

小乌龟哈哈一笑:“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们没听说他原来在北方机械公司?北方机械公司就被他抄了锅底,不然他儿子哪有钱到加拿大上学去?”

姜钧在北方机械公司的情况,郜天明和裴国光也有所耳闻,但是同一个事情不同的人说出来就有了不同的含义。按照姜钧自己和公开渠道透露的信息,那是一次成功的国有企业改制、重组过程,而且当时的新闻媒体也有连篇累牍的宣传报道。可是如今经小乌龟这么一解释,南方集团的前景居然在他们脑海中跟北方机械公司重合起来,他们俩都僵住了,好像刹那间身处严寒却身无寸缕。

小乌龟打着哈哈说:“吓住了是不是?喝酒喝酒,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现在这世道,就是胆大的撑死,胆小的饿死;有权的贪死,没权的气死。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你们啊,趁早也作打算,别到了南方集团土崩瓦解的那一天,你们跑到大马路上要饭吃。”

郜天明和裴国光却谁也没有心思陪他喝酒了。小乌龟见他们俩没有举杯坐在那里发呆,自己喝干了杯中酒,开始唠唠叨叨地骂姜钧,还说了很多让郜天明和裴国光弄不清真假的小道消息和私下传闻,什么姜钧有个情妇外号叫茉莉花,当初就是他们俩把北方机械公司给抄了锅底;什么姜钧有加拿大护照,随时都能逃跑;什么姜钧下一步要把南方大厦抵押给银行,贷款到手之后就会一跑了之云云。

抄锅底的阴影活像沉重的铅块压在郜天明和裴国光的心头,他们俩让小乌龟忽悠得情绪低落,精神萎靡,接下来无论小乌龟再说什么,他们都难以集中精力倾听,几千元钱一瓶的人头马喝到嘴里就如苦涩的药汤。裴国光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告辞,眼睛还朝郜天明瞄了又瞄。郜天明意识到,他是在招呼自己一起走,便也起身告辞。

小乌龟吆吆喝喝地埋单,郜天明和裴国光跟他象征性地握握手,逃跑般地离开了那个让他们喘不上气来的豪华包厢。他们俩回家是一路,都住在南方集团中层干部的公寓楼里,这座楼的房子经过房改,都已经成了他们的个人房产。南方集团近几年效益平平,职工收入在滨海开发区处于中下等水平,所以中层干部谁也没有买新房,都还住在同一座楼里。

“坐我的车一起走吧?”裴国光邀请郜天明。

郜天明钻进了裴国光那台二手的本田雅阁,这台车是南方集团退役的,八成新,裴国光2万元钱就买了回来当私车用。由于变成了私车,养护就格外上心,郜天明钻进车里,感觉这台车还跟新车一样,心里又涌上了夹杂几分嫉妒的鄙视。

两个人上了车谁也不说话。裴国光瘦小,缩在方向盘后边,脑袋刚刚跟方向盘沿齐平,从外边看,如果不认真打量,会以为这台车没人开自己跑。果然,一个站夜岗的警察看到这台车立刻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挥手拦车。裴国光停了车,警察跑过来看到方向盘后边有人,这才挥手放行。

两个人一路无活,各自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小乌龟{‘文}对南方{‘人}集团描{‘书}绘出来{‘屋}的可怕前景,让他们俩惴惴不安,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愿意向对方说。如果裴国光不是那么贼兮兮的让郜天明看不起,如果郜天明过去不是那么说话刻薄经常让他看不上的裴国光下不来台,总而言之,如果两个人关系正常,心无芥蒂,遇到这么大的事儿,这会儿肯定要商量、讨论一番。即便不能同心同德地应对可能即将到来的危机,起码也能相互说说宽心话儿。可是,长期以来存在的明争暗斗搞得人人自危,相互间的戒备心理非常强烈。如裴国光和郜天明这类中层干部,就经常夹在海龟帮和总经理中间,无所适从。

一直快驶进小区了,裴国光才淡淡地问了一声:“你觉得小乌龟说的有几分真的?”

郜天明冷冷地说:“你比我官大,应该比我更了解情况,你说有几分可能?老百姓现在都说,国有企业的一把手,有10个枪毙10个肯定有冤枉的,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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