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要说什么,女领导从洗手间出来了,戴小艺故意高声道:“我哪能喝酒啊,一杯就醉,等会省长还是跟我们王组长喝吧,王组长才是海量。”
“说我什么坏话呢小艺?”王副组长笑吟吟地望住戴小艺,目光还有神情在告诉普天成,她非常喜欢戴小艺。
“我哪敢说组长坏话,普省长想摆鸿门宴,用心不良,组长你可要小心,普省长酒量可了不得。”
“普省长没你说的那么危险,人家懂得怜香惜玉。我说得对吧,普省长。”王副组长笑着看住普天成。
“组长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哪敢怜香惜玉,那是要犯错误的。”
“别的错误犯了不值,这错误犯了值,我支持省长犯错。”
“好啊,组长公开支持下面同志犯错,我可要向上级反映噢。”
“敢!”王副组长嗔怒了普天成一眼,旋而笑道,“我是小艺的保护神,你想犯也犯不了。”一语说得,戴小艺蓦就红了脸。可见,戴小艺跟王副组长是啥话都说的,普天成蓦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饭桌上王副组长不接路波书记的招,定是戴小艺提前做了功课,在王副组长心里竖了道墙。
普天成感激地谢了戴小艺一眼,热情邀二位女士进了包房。
接下来的几天是汇报检查,大家都在忙碌中,普天成中间又接待了来自马来西亚的一个投资团,跟戴小艺几乎没有时间说话。等检查告一段落,普天成向戴小艺发出邀请,在桃园西餐厅边上的茶坊喝茶。
晚饭时简单喝了点红酒,所以两人坐到茶坊里时,戴小艺脸上还染着微红,衬托得她既娇媚又可爱,普天成多少有些分神,似乎被戴小艺身上的某种特质所迷惑。戴小艺倒显得落落大方,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跟方大公子合作得还愉快吧?”
“方大公子?”普天成张大了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无礼的称呼。戴小艺率真一笑:“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他充当我的保护神,叫习惯了,改不了,再说省长你也不是外人,这样称呼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普天成虽然知道戴小艺跟方南川关系不同一般,但亲切到如此程度,还是让他有点震惊。他有点回不过神地笑笑,道:“你这么称呼他,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没事,反正他听不到。让我叫他省长,还真别扭得喊不出口呢。”戴小艺扮个鬼脸,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假话吧,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叫?”普天成打趣道。
“那是在场面上,现在是私下,你不会告密吧,不过告密也不怕。反正叫了又不是一年两年,对了,昨天他请我喝咖啡,我没给他面子。”
“不会吧?”
“真的,组里有纪律,不能单独活动的。”
“那今天……”普天成问了一半,将话收住,他应该能想到这一条。
“今天是例外,你请客我当然要来,来之前跟王组说过的,她表示赞成。”戴小艺解释道。
“你跟她关系不错嘛。”
“也不,我们只是谈得来,女人跟女人,要么很臭,要么很亲密,王组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脾气跟我相投。”
又说一阵,戴小艺忽然惊讶一声:“怎么乱扯了,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是不是觉得方大公子很难接近?”
普天成摇头,又点头,略显吃力地道:“跟谁都有磨合期,我们现在算是在磨合吧。”
戴小艺就“磨合”二字,细细揣摩一番,肯定地点了下头,才道:“其实他对你很尊重的,省长你不应该对他有防范。”
“我有防范?”普天成觉得这话很离谱。
戴小艺爽笑道:“不承认是吧,你对谁都有防范,其实我们都一样,哪能真正敞开心扉啊。你我都是装在套子里的人,一副面具还不够,要好几副,有时候假得让自己都恶心。”说完,她的脸阴了,表情呈现出痛苦状。
“经典。”普天成赞同了一句,脸色也阴住。他在想,自己跟方南川,真的能敞开心扉吗?
坏消息是在戴小艺他们回去半个月后找上门来的,这半个月,普天成心情不错,想来也与戴小艺的海东之行有关,这个漂亮的女司长不但给他带来宋瀚林平安无事的消息,还在那个夜晚给他留下一些特别的东西。半月前那个夜晚,桃园西餐厅边上的茶坊里,起先空气很正常,普天成跟戴小艺说着该说的话,回避着该回避的问题,两人谈得既敞开又有节制。敞开的是关于方南川,戴小艺谈起他来真是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包括方南川的妻子,北京某高等学府副校长兼政治学院院长、国际问题研究专家。戴小艺如数家珍,说了方南川的妻子田晴不少趣事,包括她在任何场合从不提自己父亲,更不提自己丈夫还有公公,有一次接受国外记者采访,记者问她能当上中国著名大学副校长是否与家庭背景有关,田晴笑眯眯反问记者,你能到伟大的中国来采访,是不是也是因为家族背景?一句话问得西方记者结舌。
“这两口子,典型的布尔什维克。”戴小艺这样肯定道。普天成听得出,戴小艺对方南川夫妇是充满尊敬的,不过她用亲热的方式表达出来,但又绝无卖弄或显摆之嫌。这点跟她谈起宋瀚林妻子刘建英来绝然不同,他们也曾聊到瀚林书记的夫人刘建英,戴小艺马上就采取了节制,只道:“她在雾里,咱看不透啊,对看不透的人和事,我们还是敬而远之吧。”
距离感大约就是这么产生的。距离又代表好多东西,其中就有对某个人的好恶。
那晚如果这么谈下去,是不会留下悬念的,可是,可是戴小艺后来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那个大华,我怎么听着很传奇啊,传奇到了离谱的程度,难道省长您不觉得?”
戴小艺忽然又将称谓回到“您”上,普天成心里咯噔一声,尊称有时候也是距离,而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距离。戴小艺作为发改委司长,是不会毫无缘由地提及大华的,而且这次提起,一定是在海东听到了什么。联想到宋瀚林离开海东后,大华忽然从过去最耀眼的光芒中掉落下来,就越来越没有人敢去关注,就连方南川也在有意回避,普天成的心就重了。
很重。
半月后的一天,普天成忽然接到北京某位官员的电话,这位官员是他在担任常务副省长前在中央党校学习班上认识的,姓高,普天成称他老高。两人资历差不多,经历也有点像,老高之前在西南某省担任副省长,学习班之后,普天成心遂所愿,到了常务副省长位子上,老高却没再回西南,做了京城大员。
两人先是在电话里寒暄一阵,彼此说了说现状,又围绕着当前工作大局简单说了说,老高压低声音,忽然问普天成:“最近还跟你老领导联系不?”
普天成会意道:“老领导现在很低调,深居简出,不让我们打扰。”
“怕不只是这样吧?”老高话里多了层意味。
“怎么讲?”普天成声音猛地吃紧。
那边顿了顿,过一会又传来老高压制着的声音:“最近听说他处境不太妙,有人秋后算账,跟高层反映不少问题,据我所知,高层已经有了反应。”
“不会吧?”普天成的声音都吓住了。
那边却说:“这事不能多谈,跟你透个信,还望省长能早有准备,免得将来……”
普天成也没敢再多问,对方能透露到这一步,已经很出格很违规了,也冒着风险,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主动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像一股寒流,猛就将普天成的好心情卷走。几天来,普天成一直在关注新闻,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期望,期望能在媒体或电视画面上看到宋瀚林。可是没有,宋瀚林所在的那个组去了南方某省,有关该省学习实践活动的新闻都上了央视一套,但里面没有宋瀚林的只言片语。
这天晚上,秋燕妮忽然慌慌张张找到家来,进门就说,审计署要来大华,审计相关项目资金。
“什么时候的事?”普天成也不管乔若瑄在场,紧着就问。
“刚刚得到的消息,是总部通知的。”
“总部?”不听“总部”二字还好,一听,普天成差点发起火来。乔若瑄大概也意识到什么,破例没给普天成难堪,大度地招呼秋燕妮坐。
“有什么事,请坐下谈,那么慌干什么?”乔若瑄是在含蓄地批评秋燕妮不够沉着。秋燕妮乖乖坐下,可怜巴巴地望着这对夫妇。
普天成还在思考,乔若瑄先道:“你们总部就这点能耐,谁想查就让查?”
秋燕妮早已没了往日的女强人风范,尽管也想努力镇定,可就是镇定不下来。吭哧半天,结结巴巴地回答乔若瑄的话:“总部说让他们查好了,看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胡扯!”乔若瑄暴躁地喊了一声,抓起电话就像是要往外打。普天成摁住她打电话的手,轻声问:“你想打给谁?”
“还能打给谁,这个时候派人来审计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吗?”
普天成轻轻拿开乔若瑄的手,将电话搁回原处,然后笑着冲秋燕妮道:“你先回去吧,情况就算是我们知道了,至于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还是由你们总部来拿主意。”
乔若瑄和秋燕妮同时将不解的目光搁普天成脸上,见秋燕妮还坐在那里不动,普天成加重声音道:“听到没,这是你们大华自己的事!”
秋燕妮有点伤感地收回目光,起身黯然离开。
这天晚上,普天成第一次用副省长的身份,冲自己的妻子说:“你准备一下,明天去北京。”乔若瑄刚要问什么,普天成又道,“有两条你必须注意,第一,你去北京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惊动老首长。具体找什么人,想必你应该知道;第二,目前必须保证,任何方面都不能介入大华,大华的火要让大华自己来灭,同时你要摸清大华高层的真实意图,对这家公司我越来越不放心。”
“难道他们会放水?”乔若瑄讶然失色。
“一切皆有可能!”普天成重重道。
·6·
第七章 普天成紧急调动夫人外交
1
乔若瑄果然不负厚望,北京活动一周,愣是替大华灭了火。其实这火也不是他们担心的那种火,审计署并不是专门针对大华搞这次审计,是全国性的例行审计。大华虽是外资企业,但在海东落户时,是以收购海东国有企业的形式入驻的,落户海东后,又有部分中央扶持资金注入,这笔资金大约在一亿五千万,审计署重点审计的是中央扶持资金的使用与管理。不过据内部人士说,审计署安排这次审计前,的确收到过有关大华违规使用这笔专项资金的投诉或举报,举报信甚至说,这笔资金根本就没用到该用的地方,而是在大华转了一个圈,飞进了很多人的口袋!
乔若瑄没敢问举报信来自哪里,哪个渠道递上去的,问了估计人家也不会说,但好赖总算把审计挡回去了,虽然费了不少周折,但她还是很欣慰。这边还在跟北京几位重量级人物吃饭,外加审计署两位官员,那边普天成已得到消息。他在电话里冲乔若瑄说:“事情办漂亮些,别心疼你那几个钱。”乔若瑄说:“知道,好歹我现在也是个老总,不差钱。”
至于普天成交代的另一项事,乔若瑄没有完成,大华高层到底抱何目的,乔若瑄没打探到。人是找了,还不止一个,可都摇头,一个个露着讳莫如深的表情,一提大华全都变色。看那样儿,就像大华现在是高压线,碰不得也提不得。
乔若瑄只好作罢。
乔若瑄在北京滞留了两天,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给宋瀚林打了电话,告诉宋瀚林自己到了北京。宋瀚林没显出意外,似乎有点不想见她的意思,犹豫一会,却又拖着苍老的声音说:“既然来了,就见个面吧,免得你们见不着我,又要多想。”
乔若瑄声音略带灰暗地说:“好吧,我等老领导。”
宋瀚林的确苍老了不少,这是见面后乔若瑄的第一感觉。望着两鬓新添的白发还有额头上深深的几道沟壑,乔若瑄一时有些伤感,真有伸手去摸一下的冲动。以前在海东,就算有白发,那也是外人绝对看不到的,外人看到的宋瀚林,永远那么精神矍铄,睿智而又充满力量。可眼前的宋瀚林,真的像是一位老人了。有那么一会儿,乔若瑄甚至有种恍惚,难道这真是宋瀚林吗?“瀚林哥哥,瀚林哥哥……”这个在她心中响了差不多大半辈子的声音那一刻又清晰地响起来,乔若瑄好想趴过去,伏在他肩头哭一鼻子。
宋瀚林哈哈笑笑,骂了声鬼丫头。乔若瑄脸一红,感觉心里的重负轻了点。宋瀚林又说:“不好好搞你的企业,跑北京干什么?”乔若瑄撒谎道:“找钱呗,北京钱多。”“电投还缺钱啊,我怕你花不完呢。”宋瀚林并没怀疑乔若瑄是为别的事来,更不会想到是为他灭火,谈起来就相对轻松。后来乔若瑄还是忍不住,绕着很大一个弯问了问,宋瀚林听出乔若瑄的意思,仍旧哈哈笑着道:“批评意见是有一些,海东干了那么长时间,没批评也说不过去嘛。不过都是正常范围内的,听了也当没听见。”
“那我就放心了。”乔若瑄像是浑身释放了似的说。
这话立马引起了宋瀚林警觉,怔怔地盯住乔若瑄半天,从她脸上看到了来意。
“不放心,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宋瀚林改变了语气,脸上表情也由喜转怒。乔若瑄后悔刚才露了馅,刚要解释,又听宋瀚林道:“你回去吧,告诉天成,就算将来有啥事,我也会一个人担着,连累不到大家!”
这话让乔若瑄一路咀嚼,越嚼越不是滋味,越嚼也越不放心。迫不得已,乔若瑄又给北京另一位关系打了电话,对方给她五个字,乔若瑄的心才放下来。
对方说:“放心吧,没事。”
但愿没事!
就在这当儿,另一档事又找上了普天成。
南怀原市委书记孟杰伦停职一段时间后,被安排到了省物价局。这个安排对孟杰伦来说,确实欠公允了些。一般说,市委书记到省里,怎么也是重点部门,而且必是一把手。孟杰伦算是做了一次实验品,他到物价局只是第一副局长,括号里面保留了正厅待遇。孟杰伦自然委屈,也着实恼火,先后找过普天成几次,普天成都给挡回去了,牢骚一句也没听,窝火事更是不让说。南怀商厦失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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