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侍候老爷吃饭时,应该把头尽量朝后仰,另外嘱咐他们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两个小僮果然信以为真,从此就照着她的吩咐去做。过了不久,她又对她丈夫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近来那两个小厮侍候你吃饭时,是否有什么两样?”
尼柯特拉多回答道:“注意到的,我正打算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妻子说:“你用不着问他们,我可以说给你听。以前我为了怕你难受,所以一直没有说给你听。可是现在既是人家都看出来了,所以也不必再瞒了。告诉你吧,他们所以把头掉过去,是因为怕你口臭。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你以前并没有口臭的毛病呀。不过这毛病很讨厌,因为你常常和一些贵人来往,必须想办法医一医。”
尼柯特拉多说道:“这会是什么原因呢?莫不是我嘴里有颗牙齿烂了不成?”“也许是吧,”丽迪雅说着,就把他拉到窗前,叫他张开嘴来,这里张一下,那里看一下,然后大声说道:
“哎哟!尼柯特拉多。你怎么能够忍受了这么久呢?我看你这边一颗牙齿不光是坏了,而且已经腐烂了;如果你让它继续留在那儿,两旁的牙齿也要受到影响。我劝你趁早把它拔掉,免得愈下去愈糟。”
“既是你这样想,”他回答道:“我也同意,那么马上就去请个牙医师来替我拔掉吧。”
他妻子说:“我以天主的名义,劝你千万不要请牙医师来。我可以替你拔,用不着请牙医师。再说,牙医师拔起牙齿来,非常狠心,我怎么也不忍把你交给他们去摆布。还是让我亲自替你拔来得好,如果你痛得厉害,我就可以住手,这是牙医师办不到的。”于是她就命令仆从把一切必要的手术用具都拿来,又把房里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卢斯茄一个人。然后她闩上了房门,叫尼柯特拉多躺在一张桌子上,把钳子放进他嘴里,由那个丫头把他用力按住,她亲自动手使劲拔出了一颗牙齿,他痛得叫破了嗓子,她也不管。接着,她就把这颗拔下来的好牙齿小心收藏着,又把事先拿在手里的一颗烂得一塌糊涂的牙齿,拿出来给她那个痛得半死的丈夫看,还说道:“瞧你嘴里这颗牙齿烂了有多久啦。”尼柯特拉多虽然痛得要命,大为埋怨,却果然相信了她的话,认为牙病已经医好了。两个妇人东拉西扯地安慰他。后来他痛得好些了,才走出房间。
他妻子立即把这颗牙齿拿去送给情人,他这才相信了她的爱情,答应如她的愿。这位大太简直度日如年,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他弄到手,却打算还要实践她自己对他的诺言,进一步博取他的信任,所以有一天就假装生病。吃过中饭以后,尼柯特拉多来看她,只带着皮罗一个人当作随从。夫人只说困在床上,闷得发慌,要求她丈夫搀她到花园里去散散心。他就和皮罗两人左搀右扶,把她搀进花园,让她坐在一棵大梨树下的草地上。坐了片刻,她照着事先和皮罗讲定的办法,开口说道:
“皮罗,我真想吃个梨子,你快爬上树去摘几个下来吧。”
皮罗赶快爬上树去,采了几个梨子摔下来,却忽然说道:
“老爷,你在干什么?太太你在我面前干出这种事来,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吗?难道你当作我眼睛瞎了不成?你刚刚还在生病,怎么一下子好得这样快,能够做这种事情了呢?即使你们要做这种事,卧房多的是。到卧房里去干,总比在我面前干有体统一些呀。”
夫人转过脸去问她丈夫道:“皮罗说些什么呀?难道他发疯了吗?”
只听得皮罗说:“我并没有疯,太太,难道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尼柯特拉多极为诧异,说道:
“喂,皮罗,我看你是在做梦吧。”
“老爷,”皮罗说,“我并不在做梦,你们也不在做梦。你们动得这样厉害,要是这棵梨树也动得这样厉害,恐怕树上的梨子全都要给摇落下来了。”
他妻子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莫不是他眼睛出了毛病,果然看见有这种情形吗?老天爷呀,如果我的身体是好好的,我一定要爬上树去,看看他说的这种奇事。”
这时皮罗依然在梨子树上装模作样地胡言乱语。尼柯特拉多叫他下来,他下来了。尼柯特拉多问他:
“你说你看见什么呀?”
“你一定把我当作一个傻瓜笨蛋吧。”皮罗说。“我刚才亲眼看见你压在你太太身上,所以不得不说给你听。等我爬下树来,我才看见你们起来了,规规矩矩地坐在这儿。”
“一定是你神经错乱了,”尼柯特拉多说。“你上树去了,我们一直是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过。”
皮罗说:“你何必争辩呢?我亲眼看见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刚才我确实看见你压在你太太身上呀。”
尼柯特拉多愈听愈诧异,终于说道: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棵梨子树附上了妖魔,是不是随便什么人一爬上这棵树,就会看见这种出奇的事情。”
于是他就爬上树去。他一爬上去,他妻子就和皮罗干起那件好事来;尼柯特拉多看到这情景,大声喝道:
“你这个贱女人,你干什么呀?皮罗,我这样信托你,你竟做出这种对我不起的事吗?”
说着,他就爬下树来。他妻子和皮罗同声说道:
“我们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
一对情人见他当真下来了,便马上坐到原来的地方去。他落地以后,看见他们正坐在原来的地方,不由得把他们臭骂一通。皮罗说:
“尼柯特拉多,我承认你刚才说的话没有错。我在树上看到的情景都是错觉。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知道你在树上所看到的情景也是错觉。我说的完全是老实话,你只消想一想,你太太是个最贞洁、最懂事的女人,万一她存心要丢你的脸,她一定不会当着你的面做。至于我自己更是不必提了,不要说我当着你的面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来,即使存了一丝半点的邪念,你也可以把我粉身碎骨。这样看来,毛病一定出在这棵梨子树上,所以才引起我们的幻觉,因为别说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就连邪念也没有存过,而你偏偏说是看见我这般那样;我要不是听见你说我,那我死也不会相信你刚才没有同你太太那个呢。”
这时候他妻子也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站起身来说道:
“你这个该死的,竟把我看成这样笨,会在你面前做出这种丑事来;亏你还好意思说得那样活龙活现,说你亲眼看见的呢。老实对你说,我要做这种事,也不会到这儿来做呀,我自有办法拣个卧房去做,谅你一点也不会知道呢。”
尼柯特拉多听了他们的话,觉得完全有理——的确,他们即使要做这种事情,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做;于是他不再责骂他们,而是开始谈到这件事怎么这样稀奇,怎么一个人爬上了那棵梨树,就会有这样奇怪的错觉,把事物看得走了样。可是他妻子依旧装出很气恼的样子,怪她丈夫不该对她疑神疑鬼,说道:
“我可再不容许这棵梨树来丢我的脸,或是丢其他姐妹们的脸啦。皮罗,快去拿把斧子来把它砍掉,给你我两人出口气——最好是用斧子砍掉尼柯特拉多的脑袋,因为他这颗脑袋太糊涂了,竟那么容易受蒙蔽。尼柯特拉多呀,你纵然当真看见了你所说的那种事情,可是你只要用脑子想一想,也就不会相信有这种事情啦。”
皮罗立刻拿来了斧子,砍倒了梨树。那位太太看见梨树倒下了,就对尼柯特拉多说:
“现在,这个破坏我名誉的敌人倒下了,我的气也消啦!”
尼柯特拉多又再三讨饶,她这才宽恕了他,叫他以后再不许这样胡说乱道,因为她爱他甚于爱她自己。这个可怜的、受了欺骗的丈夫,便跟着她和她的情夫回房去了;从此情夫情妇便随心所欲,寻欢取乐。愿天主也赐予我们同样的福分!
…
故事第十
两个好朋友同爱一位太太,其中一个是她的孩子的教父。后来那教父先死,依照生前诺言,还魂阳间,把阴间的事说给他朋友听。
小姐们听完了故事,都为那棵无缘无故给砍掉的梨树惋惜,国王等她们叹息完了,看看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没有讲故事,就开始说道:
凡是贤明的国王,自己所立下的法律,都得以身作则去遵守,这是一个极其显而易见的道理;如果他不能以身作则,他就不配做国王,而是应该当作奴隶受到处罚。我身为你们的国王,难免要犯下这个罪过,受到责备了。今天的故事内容本是我昨天亲自规定的,当时我并不打算行使特权,而是打算遵照规定,讲一个和你们所讲的同一类型的故事。可是现在,不仅我原来打算讲的那个故事已经给你们先讲了,而且你们另外还说了好些动听得多的故事,我纵使搜索枯肠,再也想不起一个同一类型、而又能够和你们媲美的故事来。这样看来,我非得违犯我自己立下的法令不可了,我在这里预先请罪,甘愿承受你们加给我的任何处罚,只要让我行使我一向所有的特权。
亲爱的小姐们,爱莉莎所讲的那个教父和教子的母亲通情,以及那个锡耶纳人愚不可及的故事,非常动听,使我想起了另一个锡耶纳人的故事,只不过我们今天的故事范围原是“娇妻玩弄傻丈夫”,我这个故事少不得要离题了。虽然这个故事里所说的许多事情,你们最好不要相信它真有其事,不过有些地方听来还是很有意味。
从前锡耶纳市有两个青年人。一个叫做丁戈丘·明尼,另一个叫做梅乌丘·第·都拉。他们都住在朴塔萨拉区,彼此过从甚密,却不大与他人来往,看来交情极深。他们也和一般人一样,常常一同上教堂去听讲道,听了许多因果报应的故事——生前行善,死后享福,生前作恶,死后受苦。他们极想弄明白这种因果之说是否确凿,可惜又想不出好办法,只得彼此约定,并郑重发誓:两人之间不论哪一个先死,都得回到阳间来,把阴间的情形说给另一个听。
两人约定之后,依旧亲密相处。后来丁戈丘做了坎坡莱基地方安布鲁周·安塞明尼的儿子的教父。那孩子的母亲名叫密达,是位十分娇艳可爱的太太。丁戈丘常常带着梅乌丘一块儿去看她,走动久了,不由得爱上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宗教上的名分了。不料梅乌丘见了那位太太也很喜欢,又听他朋友口口声声赞美她,不由得也把她爱上了。双方都把自己爱那位太太的心思隐瞒着,不过隐瞒的理由并不一样。丁戈丘所以要隐瞒梅乌丘,只是因为觉得爱上了教子的母亲是件有失体统的事,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多么可耻,而梅乌丘所以保守秘密,乃是因为看出了丁戈丘也爱上了那位太太。他心里想道:“如果我把我的心事说给他听,他一定要嫉妒我,况且他又是那位太太的孩子的教父,他会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叫她厌恶我,那我就永远不能博得她的欢心了。”
事情弄成了这样一个局面,两个青年都苦苦思恋。后来丁戈丘究竟因为和那位太太亲近的机会来得多,不惜用尽手段,说尽了甜言蜜语,终于把她搭上了。梅乌丘不久就看出了这情形,虽是十分懊丧,可是他始终没有死心,总想有一天能够如愿以偿。所以表面上却装做不知道,免得丁戈丘从中作梗,对他不利。两个青年就这样一个得意,一个失意;那丁戈丘既是找到了这一小块乐土,当然不断深耕细作,终于劳累成病,不到几天工夫,病势益见沉重,就此与世长辞。
他死后的第三天夜里,就跟着生前和梅乌丘的诺言,来到他卧房里(也许是他的亡魂不能早些来)。这时梅乌丘正睡着了,他喊了他一声。梅乌丘醒来问道:
“你是谁呀?”
他回答道:“我是丁戈丘,按照我生前的诺言,回来给你报告阴间的消息。”
梅乌丘见到他,不免有些害怕,但毕竟还是壮起胆子来说道:
“欢迎你,老兄!”接着又问他有没有失掉了灵魂。
丁戈丘说:“东西失掉就再也找不到了。如果我已经失掉了灵魂,怎么还会在这儿呢?”
“嗳,”梅乌丘大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有没有和那些有罪的灵魂一起在地狱里受炼火烧。”
丁戈丘回答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生前犯下了许多罪孽,所以现在正在吃着很大的苦头。”
梅乌丘又把人们常犯的罪孽一样样提出来问丁戈丘,一个人生前犯了这样那样的罪,死后究竟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罚。丁戈丘一一说给他听。梅乌丘又问他在这人世,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替他帮忙的。丁戈丘回答说有的,于是就要求梅乌丘为他捐献弥撒,做祷告,以他的名义赈济穷人,因为这样做对死者有莫大的好处。梅乌丘说,非常乐意替他办到。丁戈丘告辞的时候,梅乌丘想起了他和他那个教子的母亲间的私情,就抬起头来说道:
“丁戈丘,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你生前和亲家相好,死后得到怎样的报应?”
丁戈丘说:“老兄,我一到了阴间,就碰到一个男人,他好象对我生前所犯的罪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把我带到一个地方,让我在重刑之下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孽,那里还有许多人也和我一起受苦。我跟他们站在一起,记起了生前和我教子的母亲那段暖昧关系,直吓得发抖,虽然当时我已处身在一片火焰之中,给烧得皮开肉裂,我却以为更大的惩罚还在后头呢。我身边有个人看到我这光景,对我说:‘你在火里还这样发抖,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比其余的人更其苦恼?’我说:“朋友,我生前犯了一桩大罪过,唯恐逃不过严厉的判决。’他问我犯了什么罪,我说:‘我和我教子的母亲私通,纵欲过度,所以虚弱致死。’于是他就讥嘲我,对我说道:‘得了吧,你这个傻瓜。用不着害怕。这里并不过问教父教母之事。’我听了他这话,才完全放了心。”
后来天快亮了,他说道:
“梅乌丘,天主保佑你,我失陪啦。”
说着,他就一下子不见了。
梅乌丘听到阴间并不过问教父教母之事,不禁笑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居然放过了好几个本来可以搭上手的女亲家。从此他才算打消了自己从前那种对来世的无知的想法,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