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芳菲- 第11部分

他顿时舒展开眉头，颇有好父亲风范的道：“这当然可以，想读什么书尽管来便是，我这里藏书多的很。不过贪多嚼不烂，读书最忌一知半解，切莫贪多！”

“是，女儿告退。”元青菲终于达到目的，不敢再多说话，小心翼翼的抱着两本书转身离去。

元四老爷却是难得的好心情，唤了丫鬟进来研磨，随意捞了一本书，开始“耗尽心力”的琢磨着写注解。

元青菲回到自己的院子，春月秋月两人正翘首以盼。

陈妈妈与杏珠也都在，四人拥着元青菲进了屋，上了茶，便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元青菲。

元青菲不紧不慢的喝口茶，这才笑笑朝陈妈妈道：“妈妈，咱们还剩下多少银子？”

陈妈妈愣了愣，看了春月秋月一眼，过了片刻才道：“统共还剩四十二两。”

“你去封两个十两的封红来，给春月和秋月，父亲已经同意她们出府了，但她们伺候母亲这么多年，不能让她们二人空手出府。”元青菲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送出去自己一半财产。

“八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不要银子……”春月秋月二人听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忙摇头，她们比谁都清楚以前太太和八小姐过的有多么拮据，家里的银子全都在高姨娘手里攥着，如今剩下的这四十二两银子还是陈氏当了她成亲时的头面首饰换来的，二人怎么能要？

能这样放出去已经很不错了，二人最怕被元四老爷看上收到房里，那样才真的没有个盼头了。

“莫要推辞，也就才一人十两银子而已，多了我也实在拿不出来了。出府以后，找个可靠的人好好过日子，日后若是有什么难事，若是我能帮上忙过来寻我便是，我自当尽力帮你们。”元青菲上前将二人扶起来，神色认真的道。

春月秋月还要说什么，元青菲摆摆手，道：“家里如今已经穷到养不起丫鬟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出府去吧，晚了若是高姨娘得了信儿，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快去吧！”

二人见元青菲十分坚决，便不再推辞，感激万分的不顾元青菲阻拦跪下磕头，又说了几句“八小姐用的着我们只管吩咐”“定不忘八小姐大恩大德”之类的话，这才去收拾包袱。

当天夜里，二人便带了包袱出府去了。

第二十章　猜测

放了春月秋月出府，元青菲也松了口气，二人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也该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要不然成天围着她转也不是个事儿，哪有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伺候人的。

不过，二人在陈氏死后这么快便想要出府，可见先前在陈氏活着时便是早有谋划的，这让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疙瘩。

不过仔细想想，她们为自己的下半辈子着想，也不能算错，人都有私心，元青菲想想也就释然了。

元青菲吃完仅有白粥小菜的早饭，便拿出昨日从元四老爷那里借来的书，坐在那张褪了色的小案几前，开始翻看。

她其实更想要大封民俗、历史大事、域志一类的书，但苦于没有好的借口，只能先将就着看元四老爷给她的这两本了。有了这两本，再去借书看便好说了。

而且这两本书也并非无用，书上的字全是繁体字，她还十分的不适应，借此熟悉练习一番是最好不过的了。

杏珠得知小姐要看书练字，早替她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此刻便站在一旁伺候着。她知道小姐最不喜看书练字了，总嫌无趣的很，今日来了兴致要看书写字，可把她高兴坏了。因为只有读好了书，才会得了老爷的喜欢，才不会挨骂挨板子。

元青菲翻开那本有九成新的《礼记》，一边细细的读着，一边在一旁的纸上不停的写着。

家里如今的境况，连用纸都是奢侈的，因此元青菲特意写的小字。只不过由于她还不习惯用毛笔，再加上年纪小没什么手劲儿，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与她以前的娟秀字迹大相径庭。

元四老爷说书上都有他做的注解，果然是有的，只是不多，看看这书这么新，元青菲可以肯定，他一定没有细看细读的。

元青菲一边努力适应着繁体字，一边看元四老爷的注解。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元四老爷的注解竟然是“善学与否，于己无关，重在师之勤逸尔”。

元青菲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从头至尾将这段文字细读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又看了看元四老爷字迹潦草的注解，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好高好高。

她立即往下翻，找到另一处注解。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始驾者反之，车在马前。君子察于此三者，可以有志于学矣。”

元四老爷的注解是：普天之下，人人皆可志于学。

元青菲眨了眨眼睛，越发的觉得自己昨日夸赞元四老爷的话，极有可能要遭雷劈的！

元四老爷不是说他寒窗十几载吗，寒窗一载也不至于将文章解成这样吧？他到底读没读书？

元青菲当然不知晓元四老爷把心思全都用在了钻营上，净想走捷径，整日琢磨些歪门邪道，哪有功夫读书学习。

再加上他是庶出，元老太爷和元老夫人对他都很不上心，从小是由原是个目不识丁的丫鬟姨娘养大的，家里请的先生也看不上他，只负责教授课业，功课好坏一向都是得过且过。

他能解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元青菲放下《礼记》，拿起另一本同样九成新的《论语》。

《礼记》她没学过，《论语》却是学过的，甚至里面的许多句子她都是倒背如流的，现代应试教育的长处此刻尽显。

随意翻了几页，便看到一处有注解的地方。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注解是：食居无求，即为好学，即日起，每顿只食半碗饭，不日学成。

再往下翻，看着书上潦草的字迹，元青菲都恨不得要扒开元四老爷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水！

他给“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做的注解竟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都是哪跟哪儿！

元青菲觉着自己再看下去就要吐血了。

就元四老爷这样的水平也能考中举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难不成阅卷的考官也脑子进水了？

不对不对。

元四老爷肚子里墨水少的吓人是毋庸置疑的，阅卷考官脑子正常学识渊博也是必须的，若是元四老爷卷子答的牛头不对马嘴，阅卷考官想要舞弊给他个高分，很快就会被级别更高的考官发现，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阅卷考官应该是没有舞弊，元四老爷的卷子应当是答的不错，这才能考中举人。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元四老爷提前知晓了考试内容，并且得到了考试答案！

而且当时陈氏病重时，元四老爷曾捎回一封家书，那时尚未发榜他便信誓旦旦的道他一定会中举，还要参加什么新科举子的“鹿鸣宴”，胸有成竹，信心十足。

那对颇受他喜爱的会唱曲儿的双胞胎姐妹花，亦是一去不回，很明显是被元四老爷送人了。

元青菲觉着，元四老爷的举人应当是通过不正当的渠道得来的，绝对不是他自己考出来的。

元四老爷若是知道，他不过是一时虚荣借了两本书给元青菲，便让她把自己舞弊中举之事看了个透，只怕是要悔的剁了自己送书的手！

元青菲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自古以来，考试舞弊便是极为严重之事，虽不知这里是个什么规矩，想来若是被发现了，一家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还真是应了元四老爷自己写的那句注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元青菲愣愣的看着书上元四老爷那潦草的字迹，从一个人的字可以看出他的性格，从一个人对书籍的态度亦是可以看出他对学习的态度。她为人细致，自己工整，热爱读书，因此从不舍得在书上乱写乱画。

元四老爷很明显不爱护书籍，对课业也不放在心上，性格急躁而自大，且根本是个坐不住的人。

元青菲想的入神，连墨汁滴到纸上晕开一大圈而不自知。

杏珠刚要提醒她，就听到外面陈妈妈和气的声音：“给五小姐请安。姨娘和五小姐怎么今日得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元青菲听到声音也回过神来，也没让杏珠收拾，起身往外走去。

高姨娘定是早就得知她借书之事了，藏也藏不住，再说也没必要藏。

她需要让旁人都知晓她开始读书识字了，这样日后她就算能吟诗作词也不会引人怀疑。

第二十一章　撒谎

没等元青菲出去，高姨娘便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元紫菲进了屋子。

“姨娘来可是有事？”元青菲知道高姨娘为何事而来，却依旧装作惊讶的样子，一脸疑惑的问道。

高姨娘是今日才得知正房里头的两个丫鬟被元青菲做主放出去了，偏偏放人的事元四老爷还点了头了，父女两个放人的时候根本就没问过她，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还了得！

如今家里没有正房太太，她可是管家的，家里放人出府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她一声儿，日后她还有什么地位！她还想着要扶正当正妻呢，这种事以后绝对不允许发生！

元四老爷那里她是没胆子去说教的，元青菲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黄毛丫头她还收拾不了？

只是，现在看着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元青菲那懵懂无知的眼神，高姨娘也有些拿不准元青菲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高姨娘脸上堆满笑容，慈爱的伸出手想要摸摸元青菲的头。

元青菲似乎吓了一跳，慌忙躲开，随后才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的道：“我的头受了伤，疼了好久，一直不敢碰，养成习惯了，我……我不是故意躲你的……”

高姨娘的脸僵了一瞬，便立刻恢复笑容，关心的道：“现在可好了？头还疼不疼了？”

“有时候还是会疼，”其实已经不疼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的好些事儿都不记得了。”这句是大实话。

“还疼？过了这么久了还疼？”高姨娘似是有些不相信，“要不再请个大夫瞧瞧？”

元青菲闻言，决定寒碜寒碜高姨娘。她连连点头，殷切的道：“姨娘帮我多请几个大夫瞧瞧，多换几个药方吃吃看，这样我的头疼病说不准就能治好了呢？”

“行啊，那就再请个大夫来瞧瞧。”高姨娘嘴上答应着，心里却道：“请医问药得花银子，有这些银子还不如给阿紫做件衣裳打件首饰，至于头疼，那就疼着好了，最好疼死你！”

“你看，你五姐姐也一直记挂着你，特意来看你的。”

元青菲看了眼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冷着脸撅着嘴的元紫菲，心中暗自称赞高姨娘睁眼说瞎话的能力，面上却是一副高兴的模样，欢喜的道：“多谢五姐姐记挂着我。”

元紫菲冷冷的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看了元青菲一眼，不耐的朝高姨娘道：“娘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练琴了，我都说了，以后来这儿不要拉着我来，你偏不听！”

高姨娘刚想说什么，元紫菲却看都不看她，一转身走了。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她暗自嘀咕着，觉着自己好像把女儿惯坏了。

“姨娘，五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元青菲拉了拉高姨娘的衣袖，一脸委屈的道。

“怎么会，”高姨娘干笑了两声，“你五姐姐是急着回去练琴去了，她是怕被老爷打手板呢。”

“啊，这样啊！噢，那我也要赶紧写大字去，要不然父亲也该打我手板了！唉，可疼了！”元青菲说完便匆匆的往里走，又像是才想起高姨娘还站在那里，便回头道：“姨娘自己玩儿吧，我不玩儿了，我要写字了。”

“哦，好。”高姨娘闻言有些机械的点点头，正要走，却忽然想起来今天来这里的正事儿还没说呢！

她心中有些恼火，自己居然被一个九岁大的丫头片子三言两语说的忘了原来的目的。

高姨娘扭着腰捏着帕子一阵香风的走到元青菲跟前，见她正在照着本书歪歪扭扭的写着字，心里冷笑：总共不知道认识几个字，还装模作样的去老爷那里借书看，瞧瞧那字，写的跟螃蟹爬的一样，就这样的，借一百本书只怕也白搭。哪像她的阿紫，字写得好琴也弹得好，样样都好。

“姨娘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把春月秋月两个丫头放出去了？”高姨娘这次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想问的问了出来。

“噢，是啊，放出去了。”元青菲一脸的理所应当，就好像说“我渴了想喝水”一样。

高姨娘不由气结，也不再假笑了，冷着脸道：“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人放出去？以后放人出府一定要跟我说过，等我同意了才能放，听到没有？”

元青菲心里笑了笑，高姨娘终于绷不住了，开始撕了假面具直接命令了。

她心情很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火上浇油：“我跟父亲说了，父亲说放她们出去的啊。”随后又一派天真的道：“父亲还说我母亲不在了要赶快娶个新母亲回来照顾我呢，姨娘，我母亲去哪儿了？新母亲是谁？你见过吗？”

高姨娘听了前面两句还能保持镇静，听了后面几句简直是晴天霹雳，又惊又怒。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扶正么，结果元四老爷竟然想要娶个继室回来，而且一点儿口风都没透！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强作镇定，一双杏眼死死的盯着元青菲，神情狰狞一字一句的道：“老爷说要娶个新太太回来？”

“是啊！”元青菲与高姨娘对视着，似是什么也不懂的道：“姨娘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高姨娘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缓缓的道：“老爷若是娶了新太太回来，你可就有了后娘了呢，她可是凶着呢，会逼你天天背书练字，还会让老爷打你手板！”

说着说着，高姨娘语气又柔和起来：“小青，你碰见老爷的时候，要跟老爷说，你不要后娘，不要新太太，记住了？”

元青菲听了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要后娘，不要新太太……”

高姨娘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看旁边的杏珠和陈妈妈俱是一副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