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芳菲- 第16部分

那模样倒像是她是家中的女主人要招待外来的客人一般。

快到晌午时，三位姨娘便被接回来了。

走了不过两个月，三人就模样大变。

不仅整个人清减了许多，而且衣饰头发亦不像从前在家那般一丝不苟。

尤其是高姨娘，她一向爱穿白色浅粉色这等素色，如今身上竟穿了件墨色棉袍，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而且棉袍显得有些肥大不合身，应当是借的清泉寺的老尼的衣裳。

三人一回到家便立刻梳洗去了，而后便去给元四老爷请安。

元四老爷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便摆摆手让她们各回各屋了。

他现在哪有空与三个老姨娘闲扯，方姨娘给他买的两个小丫鬟年纪不大花样却不少，而且体力极好，他要赶紧补补觉恢复恢复体力，夜里好继续战斗，否则在两个小丫头面前丢盔弃甲多没面子。

三位姨娘都感受到了元四老爷的冷淡之意，只是没有人敢说什么，脸上俱是十分恭顺的表情。

元四老爷狠起来可是什么情面情分都不讲的，一句话便把她们都送去了清泉寺，幸亏回来的早，要不在那种连睡觉都会被老鼠爬上床而惊醒的地方，只怕命都要没了。

心中最愤怒的要数高姨娘了，她大权傍落，又失了宠，又见那方姨娘与两个小丫头把元四老爷哄得团团转，心里的不平衡渐渐超过了回家的喜悦。

不过，她还是竭力的控制住自己想收拾人的欲望。

只要能回来，其他的可以日后慢慢计较，来日方长。

因到了午饭时间，方姨娘便请了三位姨娘一起用饭，又张罗着将五位小姐叫到了一起，说是快过年了，一起先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元白菲自从清泉寺回来之后，便渐渐的与元青菲亲近起来，什么事都喜欢让元青菲帮她拿主意，甚至连穿衣打扮也仿着元青菲的来，俨然成了元青菲的跟屁虫一般。

今日一起用饭，她也早早的来元青菲房里等着了。

等元青菲收拾妥当，二人便一起去了正房后头的小跨院儿。

方姨娘如今还没有自己的院子，一直睡在与元四老爷书房连着的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本是个杂物间，后来被方姨娘收拾出来，住了进去。

这么多人一起用饭，方姨娘那间屋子根本坐不下，便只能在小跨院儿里了。

众人分两桌坐下，小姐们一桌，姨娘们一桌。

丫鬟婆子上了菜，却没有人动筷子。

方姨娘这才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一般，轻一拍手，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老爷派人来说了，他已经吃过了，就不过来吃了，让咱们随意呢。”

她说完，屋子寂静无声，场面颇有些尴尬。

不过，方姨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脸皮早就练成了铜墙铁壁一般。

见没人理她，便又十分热络的招呼众人用饭：“来来来，几位小姐和众位姐姐们都尝尝看，今日的菜可是极好的，妹妹我特意问过厨房小姐们和姐姐们的喜好，都是让人挑了大家爱吃的做了。”

众人依旧是一片沉默，不过却都开始各自用饭了。

这方姨娘明显是市井出身，吃个饭也不懂食不言寝不语之规，居然还热闹的招呼众人吃饭。

只是，她这幅做派落在三位姨娘眼里，却有些不一样了。

三人走时，方姨娘还是方先生，只是老爷买回来教小姐们琴艺的下人而已。

等她们回来，方先生已经成了与她们平起平坐的姨娘了。

不，方姨娘如今掌权管家，又深得老爷器重，地位比她们还要高上一截儿。

这才不过两个月而已。

因此三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别扭不适之后，便是难以言喻的心酸。

男人真是靠不住，都替他生儿育女了，有了新人很快便把旧人忘了。

姨娘们一顿饭吃的是没滋没味，倒是元青菲几人吃得很好。

尤其是元青菲，她正在长身体需要丰富的营养，见饭菜十分丰盛，便毫不客气的自顾自的吃着，一个人便吃了两碗米饭，惹的她身旁的元紫菲直撇嘴，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屑，好像在说，饿死鬼，连顿饭都没吃过。

元青菲只当没看见，更无视高姨娘那桌上的诡异气氛，一个人吃的颇为尽兴。

第三十一章　来人

临近年节，家里不免有些忙碌，小姐们姨娘们都急着赶制新衣，添置几件新首饰。

不过这不包括元青菲。

她的日子过的悠闲而又充实。

有时会跟着陈妈妈学着做点心，有时也跟着她学针线女红，有时也会看看书练练字，有时也会侍弄侍弄陈氏留下的花花草草。

不过她用的时间最多的还是女红，尤其是量体剪裁和走线。

倒不是她想做个世人眼中的贤德女子，而是现实的逼迫使得她只能如此。

看看如今家里的情形，估计她是很难嫁到个什么好人家的，她也不奢求嫁到名门世家里头，外表浮华光鲜内里苦水连连的日子，倒不如平平淡淡的家常日子来的自在。

只是若是家境普通的话，有些针线便免不了要自己动手，尤其是自己穿的衣裳鞋子一类的。

到时候若是自己针线太差的话，做出来的衣裳可没法穿出去见人。

因此她在针线上下足了功夫。

惹得陈妈妈天天夸赞元青菲心灵手巧，倒让实际上已是成年人的她颇为心虚，因为即便是十三岁的杏珠也是会做衣裳的，只不过针脚不如陈妈妈那般细密平整罢了，但却比她强多了。

元青菲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对过年这种事已经没了兴奋之意。

以前觉着过一年老一岁，面临的事情也渐渐增多，心里不免恐慌，因而也越发的感叹还是小时候好。

如今真的回到小时候，元青菲重新体验这种过一年长一岁的感觉，当真是十分的新奇。

热闹的新年很快过去，家中除了高姨娘病了之外，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正月十四，也就是上元节的前一日，京城元府元老夫人的贴身妈妈郑妈妈来东平了。

元四老爷得知后，惊得直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两个日日与他厮混的小丫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娇笑着也跟着爬到地上，其中一个使劲儿的往他身上蹭，结果被惊怒的元四老爷一脚踹到墙角里去了。

他急急地从地上爬起来，吩咐外头候着的婆子去各个姨娘小姐那里全都说一声，务必穿戴整齐的去二门处候着，而后又转身吼着让两个小丫头伺候他穿衣梳洗。

两个早被吓傻了的小丫头顾不得疼，忙不迭的伺候他。

只是二人心中十分不解，来的不过是京城元府的一个做下人的妈妈罢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元四老爷一声令下，姨娘小姐们虽不知是何事，却也不敢怠慢的立刻重新梳妆打扮起来。

元青菲听了后心知应当是大事，遂也让陈妈妈给她重新梳头，换了身过年时刚做的新衣，又穿了陈妈妈新做的鞋子，打扮妥当便带着杏珠去了二门处。

她去的算早的，但比她更早的竟是元四老爷。

元四老爷亦是一身新衣新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只是他夜夜笙歌，身体已是有些被掏空，因此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整个人站在那里无端端的就让人觉着有几分虚浮。

他见元青菲来了，冷着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

元青菲被他带着些许阴狠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心里却在细细的想着自己怎么得罪了这尊大佛。

“去姨娘小姐那里催一催，怎么还不来！告诉她们来晚了的明日一律都撵出去！”元四老爷朝他身旁的婆子吼了两句，一脸的焦躁不安，似乎下一刻就能吃人。

那婆子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小跑着传话去了。

元青菲低着头，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连呼吸都尽量压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元四老爷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也不知今日来的是谁，把个向来自大的元四老爷吓成这样，难不成三头六臂，吃人不吐骨头？

元青菲没有等太久，几位姨娘和小姐们很快便都来了。

很显然，元四老爷的话起了极大的作用。

她们一个个俱是描眉画黛，几乎是盛装而来。

几个人都用眼神询问来的最早的元青菲，想问问她要迎接的人是谁。

元青菲只能轻轻的摇摇头，她也想知道来者何人啊。

姨娘小姐们失望的低下头，这么大的阵仗出迎，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必须要知道是谁才能正确应对迎合哪。

方姨娘倒是已经听小丫鬟说了是谁来，只是她也想不通为何只是一个下人奴才过来，她们便要全部来迎。

但她从小便懂得察言观色，见元四老爷平静的表情下有着难以掩饰的焦躁，眼神也总是飘忽游离，便闭紧嘴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侧。

很快，便有管事的来给元四老爷报信儿：“人已经到了，进了大门了。”

元四老爷点点头，又摆手让管事的下去，有些紧张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规规矩矩的站好。

站在他身后的一群女人孩子，见了元四老爷的样子，不由的也紧张起来，亦是动作轻柔的整理起各自的衣裳头饰来。

片刻后，便见到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漆马车进到了二门处。

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近五十的妇人。

她的头发整齐的挽在脑后，发髻上插了支精美的赤金簪子，一身沙棕色杭绸衣裙，腕上戴了只碧绿的翡翠镯子，面容普通却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度。

这妇人瞬间将家里的一干女子比了下去。

众人正猜测她的身份来历，却见她一面上前给元四老爷行礼，一面神色平静的道：“给四爷请安！”

元四老爷忙一把扶住她，只让她行了个半礼，有些恭敬的笑道：“郑妈妈安好！”

众人这才知道，她们一大早什么都不顾的全部来迎的竟是个管事妈妈而已。

不过她们都不傻，也看出这个郑妈妈身份不一般，因此也都摆出笑脸来。

“许久未曾回京，父亲母亲可都安好？”元四老爷笑容不变，有些热络的问着。

郑妈妈却只淡淡的回了一个字：“好。”

随后便不再看元四老爷，而是在他身后的一群女人孩子中搜寻。

众人只觉得郑妈妈看过来的目光十分的犀利，俱是不敢与她对视。

元青菲也低下头，只是她很快便觉着郑妈妈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先四太太出的八小姐是哪一位？”这一次，郑妈妈的声音有了一丝变化，她显得有些激动，众人很快便都察觉到了。

所有人齐齐的看向元青菲。

元青菲愣了愣，随后便赶忙上前一步，一面行礼一面低了头平静的答道：“给妈妈问好，我是。”

郑妈妈早就从元青菲与陈氏有七分相像的相貌上认出元青菲来，只不过不能十分的确定，故而才有此一问。

待得到元青菲的肯定回答后，她走到元青菲跟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神色有些激动的道：“奴婢是老妇人跟前伺候的，特奉老夫人之命，给八小姐请安。”

元青菲大惊失色，一面侧身躲开，一面忙伸手扶起郑妈妈，口中连连道：“妈妈使不得使不得，妈妈折煞我了，快些请起！”

第三十二章　训斥

元青菲哪里敢让这位郑妈妈跪她，没见连元四老爷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她是嫌自己命长了才敢受她的礼。

不仅元青菲自己被惊吓到了，家里的姨娘小姐们皆是惊掉了下巴。

她们可都看见刚刚郑妈妈对元四老爷的态度了，虽说十分的规矩，却也颇为冷淡。

而且元四老爷也只让她行了半礼便把她扶住了，可以说对她是颇为恭敬。

没想到转眼郑妈妈就给元青菲跪下了，这岂不是在打元四老爷这个当爹的脸！

此刻元四老爷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脸上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彻底消散。

郑妈妈站起身，对旁边元四老爷和姨娘们视而不见，这些人并不知晓当年元家与陈家之事，可是她却一清二楚，她这一跪并不是代表她自己，跪的也并非元青菲，而是陈家的亡魂。

郑妈妈仔细打量着元青菲，见她身体瘦弱面色发白，通身连一件首饰也无，不由心疼的道：“八小姐受苦了！”

她握着元青菲的手，见她有些病弱的模样，便毫不客气朝元四老爷道：“四爷日子这是怎么过的，怎么能把八小姐瘦成这样？”

不等元四老爷说话，便又道：“堂堂的元府小姐，身上竟连件儿首饰都不曾有，四爷这是养的亲生女儿？”

郑妈妈说着，眼睛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冷笑道：“众位姨娘和庶出的小姐们倒还每人都有簪子镯子的，偏嫡出的小姐没有，这是什么道理！”

高姨娘众人闻言十分的不平，她们还连件首饰都不能戴了？

元青菲要是吃糠菜她们就得都去吃糠菜不成？

你自己身上不也穿金戴银的？

“看看八小姐身上的衣裳，怎么能给小姐穿这个，这也能出门见人？”郑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元四老爷额头青筋暴起，却愣是不敢出言反驳。

她见元青菲穿的有些单薄，便从马车里取了一件崭新的银白色裘皮大氅，笑着给她披到身上：“老夫人特意吩咐人加急赶出来的，本来还怕不合身，如今看着正好。”

元青菲微愣，元老夫人远在京都还记挂着给她做衣裳，而且能做的如此合身，可见是仔细询问过去元府报丧送信的人的。

自己这位祖母应当是真的心疼她的，否则想要做面子的话，大可送上一打银票或是金玉一类能晃花人眼的东西。

就连做母亲的陈氏活着时，也从未关心过女儿的衣着打扮。

这种被人贴心照顾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她有些嗫喏的道道谢：“多谢，让祖母费心了。”

众人见郑妈妈拿出来的大氅颜色纯正，皮毛细腻光润，做工精致，领口和袖子上都坠了闪着莹润光泽的一般大小的珍珠，知道这件处处透出华贵的大氅价值不菲。

一众穷惯了的女人和孩子心中不免涌出难以言明的嫉妒。

元紫菲一向与身份上高一层的元青菲不对付，此时见郑妈妈张口闭口嫡庶的，又拿出那样华美的衣裳给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的元青菲穿，更是不由的撇了撇嘴，心里对郑妈妈十分不屑。

不过是老夫人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还装模作样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