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芳菲- 第30部分

当初老夫人觉着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带着才十岁的小姐上路不安全，这才让大少爷来接人的。早知道会这样，她倒不如先带了八小姐去京都了，如今要与个傻子定亲，若是传出去了，凭白的毁了八小姐的好名声。

“我的女儿，嫁给谁爷说了算！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赶紧回去多教教她规矩才是正经，省的到了曹家给我丢人！”元四老爷十分的不耐，心中的怒火压制不住的往上冒。

到底谁是主子！一个老妈子而已，整日里来教训这教训那，女儿出嫁她要管扶个正室她也要管，跟他那个嫡母元老夫人简直一模一样，招人烦！

不就是个闺女吗，嫁给谁不是嫁，能嫁到曹家是她的福气！如今阿紫想嫁进去人家曹家还不愿意呢，嫌品行不如小青。

若不是曹太太这些日子又改了主意想要让小青嫁过去，他哪里还用把高姨娘扶正来堵她们二人的嘴？

曹家可是大户人家，如今光银子就送了一千两来，说等着小青嫁过去之后再送三千两，还隐晦的答应提携他。

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怎么能不做？

更何况，他老早就看那假仁假义的嫡母元老夫人不顺眼了，整日里就知道管东管西，从小就挨训斥，如今他都成家立业了，还想管着他，没门！

那老太婆不是要护着元青菲吗，他偏要早早的把她给嫁出去，还嫁个傻子，他倒很想看看，那老太婆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直接气晕？

元四老爷一面怒气冲冲一面又有些快意，觉着自己的法子真是一举两得，既能气死那老太婆又能得了曹知县的提携，终于叫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只顾着眼下的快意，以为攀上前程似锦的曹知县就能出人头地了，却根本就忘了，得罪了元老夫人，十个曹知县也救不了他，甚至曹知县的前途也有可能因此而全毁了。

郑妈妈被气的不轻，也不与元四老爷理论了，赶紧回了元青菲那里，提笔又给元老夫人写信。

这可是大事儿，耽误不得。与高姨娘扶正比起来，元四老爷将八小姐许给了一个傻子的消息，更能让元老夫人揪心。她已经深深地觉着元四老爷没有了理智，她还真怕他不顾八小姐还有孝在身不顾她岁数尚小，就直接把她嫁到曹家去。毕竟只有人到了曹家，他才能得到更加实际的好处，才能名正言顺的受曹知县提携。

她转念一想，顿时又觉着那曹家也着实让人恶心，竟然还妄想着要挑挑拣拣娶八小姐回去。八小姐的聪慧、气度、姿容都少有，此时岁数小还不能完全显现出来，等过个三五年必将出落的更加标致，再加上有老太爷与老夫人护着，到时候什么样的好人家挑不到？

这曹太太打得一手好算盘，在清泉寺住着的时候就觉着她精明的很，心里想什么脸上竟然半分也不露！

郑妈妈一面恨恨的想着，一面在信里加了几句，编排了曹太太一顿，这才用蜡封了信，打发人送信去了。

元青菲坐在书案前，一连写了好几张大大的“静”字，这才平静下来，待到她重新抬头时，杏珠就已经看不出她眼中的怒火了。

她吩咐杏珠叫了个郑妈妈手底下的婆子进来，她记性极好，知道她姓张，为人十分的圆滑。

元青菲低声吩咐了几句，末了神色清冷的道：“去吧，做好了回来领赏，做砸了明日就撵出府去。”

那张婆子平日里就见郑妈妈与杏珠都对元青菲惟命是从，对她恭敬有加，当下也不敢欺她年纪小，忙领命去了。

杏珠在一旁将元青菲的安排听的清清楚楚，她的脸色有些白，在这一刻，她觉着自家小姐似乎是变了个人一般，似乎有些……狠。

元青菲朝杏珠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平静的道：“仁者遇危机之时亦会行不仁之事，何况我不是仁者。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杏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下意识的觉着自家小姐有些可怕。

“走，咱们去前厅瞧瞧热闹去，那张婆子是个活泛的，事情定能办成。”

她说完便抬脚出了门，杏珠忙跟了上去。

到了前厅，众位姨娘并小姐们都到了，除了她们外，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妇人，应当是高姨娘请来观礼的。只是看衣着打扮，应当也不是什么正经太太，多半都是些姨娘，就算里头有正经太太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家——小妾扶正是最不得正房太太待见的了，有头有脸的太太们谁也不会落自己脸来捧这个场。

元青菲一进来就吸引了来观礼的妇人们的目光。

不仅仅是因为她在这样算是喜事的日子里穿的素色衣衫，更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度与容貌显现出她的与众不同。

众人正惊奇着，就听坐在上首的高姨娘温婉的笑着道：“小青来了，快来这里坐，你这孩子，怎么来的这样晚，这都要开始了。”一副贴心的慈母模样。

元青菲心里冷笑，脸上却是疑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些客人？我母亲三年孝期才过去一年，这样宴请可是大不敬！”

前厅里因为她的话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静得有些诡异。

元青菲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片刻不停的又道：“姨娘与五姐姐穿的这样喜庆做什么，母亲生前待你们不薄，如今连三年的孝都是不肯守的么？”她说着便红了眼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众人神色间都有了些怪异，她们自然都是知晓元四太太死了才一年多点儿，元四老爷守一年孝足矣，但家里头的姨娘庶女按礼却都是要守三年孝的，高姨娘如今不仅在孝期内生子且还急巴巴的赶着扶正，旁人还都以为是高姨娘为了扶正故意把正室给害死了呢。

方姨娘等四位姨娘此刻都低头抿茶，全当没看见——她们都对高姨娘扶正心怀怨念，这会儿恨不得上去扒了她那一身大红的喜服，对元青菲的话都在心里拍手称快呢。

第六十二章　发威

高姨娘已经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元紫菲却一下子从靠椅上站起来，神色狰狞的几步走到元青菲面前，抬手就打。

元青菲早就防备着她，见她伸手打过来顺势一下子滚到了地上，一手捂着脸哭道：“姐姐不要打我脸了，上次的伤刚刚好，姐姐是想要毁了我的容貌吗？我母亲这才没了一年，你们这就想要我的命吗？我要告诉父亲去，父亲一定会替我做主！”

众人神色都有些不好看，这高姨娘还没扶正呢，女儿就如此嚣张，等着扶正了岂不是要张扬的上天了。小小年纪竟然就打人，听着还不是第一次了，这还了得，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哪里有一丝大家小姐的气度，简直与那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了。

高姨娘虽然被元青菲气的要吐血，但她可是知道众人的嘴有多厉害，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女儿今日的行为若是传出去，名声可就全毁了。她赶忙呵斥元紫菲：“阿紫住手，成何体统，小青是你妹妹，不得动手，快回来！”

元紫菲哪里肯听，她刚刚那一下根本就没碰到元青菲，却还在那里装可怜，她正恨得牙痒痒，抬手又要打，却一下子被杏珠和一个粗使的婆子拦住了。

“狗奴才，给我滚！”她对下人就更不客气了，直接是拳打脚踢。

“八小姐身子弱，您想出气就打奴婢吧！”杏珠红着眼死死地护住元青菲。刚刚元青菲吩咐那婆子去做坏事的时候，她还觉着小姐有些狠，这会儿看五小姐竟然在一众人面前说打就打，一丝颜面都不顾，她又觉着小姐做的一点儿也不狠。

高姨娘急了，再也顾不得什么柔婉了，朝着左右的小丫鬟怒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五小姐！”

两个小丫鬟刚要上前，就听一个压制着怒意的声音冷冷的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都把目光往门口处移去，就见面容英俊却难掩怒意的元四老爷大步走了进来。

元四老爷冷冷的看了一眼元紫菲，就勉强扯出个笑容朝着一众前来观礼的妇人们抱拳道：“都是在下教女不严，让众位看笑话了，原是想请众位来吃宴，今日这样倒是坏了兴致了，改日再请众位，多谢众位赏脸！”

他涨红着脸，团团的给众位妇人作揖赔礼，众位妇人都觉着他面容英俊又十分的有礼，不禁都十分的客气，说的话也都格外好听，到让元四老爷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待元四老爷走了，众人哪里还坐得住，也不管高姨娘僵在那里，各自吩咐了贴身丫鬟去打探消息。

这明显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元四老爷迫不得已停止扶正之礼，但绝对不是像元四老爷说的那样，因为家里头两个小姐起了冲突。酒席没吃着，消息却一定要打听到才行。

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丫鬟回来了，附在一个妇人耳边悄声说了两句，那妇人惊得“啊”了一声，再看向高姨娘的眼神就有些鄙视不屑了，她站起身笑着道：“家中还有孩子，我实在是不放心，姐姐们慢聊，我先家去了。”

她说完，便急急忙忙的带着丫鬟走了，似乎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众人愈发的焦急了，心里头好奇的要死，都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姨娘跟元紫菲都有些呆呆的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元四老爷忽然变卦，让她根本下不来台，此时身上的大红色礼服是那么的刺目。

元青菲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满面泪痕，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心里却在冷笑，她从元四老爷进来的时候便知道张婆子把话给传出去了，而现在，所有妇人很快也会得知：高姨娘在外头偷了人，生的儿子也许根本就不是元四老爷的。

那名最先得了信儿的妇人刚走，郑妈妈就来了。

她刚送了信，一回来就听说了高姨娘偷人的事，又听说八小姐被五小姐打落了牙齿，急的不行。

一见到元青菲她便急急的问道：“八小姐可有伤到哪里？”

元青菲先是悄悄的朝郑妈妈眨了眨眼睛，而后一头扑到她怀里，大声哭道：“妈妈您可回来了，五姐姐又打我了！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要给母亲守孝，不宜穿大红色，五姐姐就动手了，她特意挑我的脸打，如今都肿了！妈妈，我孝顺母亲，难道错了吗？”

郑妈妈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她没有吃亏，当下想也不想的跟着哭道：“我可怜的小姐啊，四太太怎么就早早的走了，留下您一个受欺负！咱们这就收拾东西去京城，老夫人定不会再让您受欺负的！”

“小姐！”杏珠也上去抱住元青菲，抹着眼睛跟着哭。

三个人一时间哭做了一团，看着甚是可怜，惹得一旁有心软的妇人也已经跟着红了眼圈儿，拿着帕子拭起了眼泪来。

主仆三人一唱两和，把个高姨娘从呆愣中气回了神儿，她的牙齿咯咯作响，怒道：“你们主仆简直就是无中生有，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们了，可不要这样往好人身上泼脏水！”

郑妈妈赶紧道：“是是是，姨娘莫怪，都是我们不好，您没有欺负过我们，从来没有的事儿！”语气急促而卑微，似是很怕高姨娘的样子。元青菲在心里暗暗为郑妈妈叫好，觉着她演戏比自己还要好，连她都要信了。

只是这样一来，众人却更加确信高姨娘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欺负一个没了娘的孩子。她们的眼神更加不屑，更加急切的盼着自己的丫鬟回来回话，好赶紧走人。

家里熟悉郑妈妈的几位姨娘小姐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是那个平日里连元四老爷都敢训斥的郑妈妈？这也太能装了吧？不过她们没有人吱声儿，看高姨娘吃瘪不知道有多痛快，哪里会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很快打探消息的丫鬟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来观礼的妇人们脸色全都变了，俱是找了各种借口匆匆离去。

高姨娘终于察觉出不对来，忙吩咐了小丫鬟出去看看。

而姨娘里头方姨娘最先得知了消息，她笑着说还要去理账，便带了自己的丫鬟走了。

一时间前厅里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姨娘傻坐在那里，不明就里。不过，对荷姨娘等人来说，只要高姨娘扶正这件事成不了，就足够了！

元青菲见外人都走了，这才从郑妈妈怀里出来，冷冷的看了高姨娘与元紫菲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

第六十三章　长谈

元四老爷的书房里，高姨娘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元承运，满脸泪水的哭喊道：“老爷，运哥儿怎么能不是你的孩子？我怎么也不可能做对不起老爷的事啊，老爷不要听信下头丫鬟婆子的闲言碎语，老爷要相信我啊！”

元四老爷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今日当着那么多的宾客丢了这么大的脸，这会儿估计整个东平县都在看他的笑话。他的妾室给他戴了绿帽子，而他竟然还欢欢喜喜的把她给扶正，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这个贱女人给耍的团团转！

她当初说自己是落了难的大家小姐，无家可归，他信以为真便收留了她。原以为她是个黄花闺女，哪知道她竟然早就嫁过人，早已是残花败柳！更可气的是，她竟然依旧在与旧主有往来！

原本他还是将信将疑的，结果派人去了清泉寺问过后，被告知高姨娘在寺里头住的时候确实曾有男子探望过，甚至她走了之后那人还去找过她！

如今这个儿子说不定就是那个人的孽种！

他抄起书案上的茶盏就往高姨娘身上砸去，厉声道：“贱婢还敢狡辩！你以为你做的好事能瞒过所有人？哼，清泉寺的尼姑都是瞎子不成！还厚颜无耻的说自己是落难的大家小姐，原来根本就是个被人从扬州买来的瘦马！给人家做妾被正房赶了出来却又来蒙骗我，赶紧带着这个野种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许你进这个家门！”

高姨娘忙护住怀里的儿子，不让茶水溅到他脸上去，因而茶水洒了她一身。

听了元四老爷的话也顾不得哄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了，哭着道：“老爷冤死我了，我没有撒谎，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孩子确实是老爷的！老爷不怜惜我，也该怜惜怜惜孩子，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啊老爷！”

她一面哭着一面在心里暗惊，元四老爷竟然知晓了她以前的身份，还知道她在清泉寺与男子见过面！也不知道是哪个贱人告诉他的，让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