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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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商会-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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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再也憋不住,哄场大笑,嘘声一片。

老潘哭笑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奈何他不得。鲁俊逸两手抱脸,不无痛苦地蹲在地上,面孔扭曲,脸色变成猪肝。查敬轩老眉拧起,脸色阴沉,两眼紧紧闭合。只有彭伟伦冷蔑地看着这场热闹,嘴角上挂起阴狠的嘲讽。

至关重要的总董选战开始了。

按照章程,五名总董由当选的十五名议董选举,候选对象也是这十五名议董。长案上摆着十五只碗,每个碗上照例写着当选的十五名议董的名号。

选举场所也换过了,在布置一新的三楼会议室。刚刚当选的十五名议董排成一个纵队,排在首位的是普选时得豆最多的查老爷子,第二位是彭伟伦,第三位是张士杰,俊逸排在第十二位,后面是马克刘。

查老爷子领到五粒豆子,当众丢进所选中的碗里。他丢的第一只碗是自己的,另外三粒是祝合义、鲁俊逸和周进卿三名甬商议董,还余一粒,顺手丢给了张士杰。彭伟伦上场,丢三粒给粤商(包括他自己),另外两粒给了他选中的苏商和徽商。张士杰则分出其中一粒,丢在鲁俊逸的碗里。

接下来,写有鲁俊逸牌子的白碗里,不停有黑色豆子叮当作响丢进。

丢完豆子的查敬轩和彭伟伦,尽皆睁大眼睛,望着丢进鲁俊逸碗中的人和手,听着里面豆子的叮当响声,脸色各现诧异之色。

鲁俊逸的表情由错愕变作惊惧。

豆子丢完了,所有的白碗尽被封住,张士杰、祝合义、马克刘三人共同数豆子,张襄办出面,将豆粒数最多的五只碗推到最前面,按序排好。

所有的人无不惊呆,因为白碗的排序竟然是:鲁俊逸,11粒;查敬轩,10粒;彭伟伦,9粒;张士杰,8粒;詹启来、祝合义,各8粒。

查敬轩老脸涨成紫茄子,鹰一样的目光盯向鲁俊逸。

彭伟伦也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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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目光皆盯过来。

鲁俊逸傻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连声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再数数!”

不待有人念出名次,查敬轩狠盯俊逸一眼,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一拂袖子,大步走出选举室。

望着查敬轩的背影,彭伟伦陡然爆出一声长笑,亦大踏步走出。甬商、粤商议员的所有目光,无不异样地盯向鲁俊逸,有跟着走出的,有留下看热闹的。

“苍天哪!”鲁俊逸欲哭无泪,两手捂脸,不无痛苦地蹲在地上。

入夜,在位于大英租界靠近四马路的一处西式小宅院里,环境雅致,打扫一新,新来上海的阿秀在同乡阿姨服侍下,坐在新置的柏木大浴桶里洗去一身尘垢与疲惫,美如出水芙蓉,换上俊逸专门为她购置的西式真丝内衣,轻柔如绵,滑腻如脂,坐在镜前,精心地为心上人粉黛梳妆。

楼下客堂,一张小方桌上摆着几碟子饭菜。

院门半掩,齐伯静静地坐在院中一把竹椅上,倾听着外边巷子里传来的任何响动。

人定了。入更了。俊逸没有回来。

交二更了,饭菜早凉了。俊逸仍旧没有回来。

阿秀守不住了,不无焦心地走下楼梯,问齐伯道:“齐伯,我阿哥他……不会出啥事体吧?”

“不会的。”齐伯冲她笑笑,“今朝商会选举,事体多,老爷讲好晚点来呢。”

“嗯,晓得了。”阿秀回个笑,转身上楼。

就在阿秀苦苦等待的同时,查家深宅大院里,静寂如死。

烟房里,查敬轩躺在榻上,一口接一口地抽闷烟,水烟枪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咕噜声。查锦莱小心翼翼地跪在一边亲自侍奉。

二人的脸尽皆黑丧着。

秋已深,秋凉如万道薄刃刺透窗纸,阵阵袭来。查敬轩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查锦莱赶忙起身,拿起一条外袍,披在查敬轩身上。

查敬轩微微睁眼,朝门口努下嘴。

查锦莱悄悄起身,走到门口,将门启开一道缝,透缝看去。烟房外面的空旷砖地上,一团黑影跪在地上,就如一尊雕像。

查锦莱合上门,返回查敬轩身边,席地坐下,点下头。

查敬轩放下烟枪,斜躺下来,闭上眼。

不知过有多久,一声嘹亮的鸡啼传来。

查敬轩打个惊愣,身子动一下,睁开眼睛。

查锦莱也被鸡啼声吵醒,揉眼道:“阿爸?”

查老爷子指着门口:“快,看看那人,还在不?”

查锦莱走到门口,再次开道小缝,而后关上门,回到查敬轩身边,坐下,点头。

“哦?”查老爷子忽地坐直,“快,快请俊逸进来!”

“阿爸,”查锦莱恨恨地咬牙道,“让他跪去,跪死他!”

查老爷子白他一眼,站起来,匆匆穿上鞋子,颤巍巍地走向门口。查锦莱也忙站起,紧跟几步,扶住他。

查老爷子打开烟房的门。

门外,俊逸依旧当院跪在硬地板上,头上、身上结了一层白雾。

“俊逸,俊逸!”查敬轩急赶过去。

没有应声。

查家父子真正急了,合力将俊逸抬进烟房。

“快,快叫丫环,”查敬轩急急吩咐查锦莱,“用温水给俊逸敷擦身子,灌姜汤!”

大选之后的第三日,商务总会依程序召开首届总董会。

五名总董络绎走入会议室,鲁俊逸走到查敬轩特别购置的总理位上,但没有坐,只是站在椅子右边。

其他四位总董各依席次就座。左上首,查敬轩;右上首,彭伟伦。挨住他们的是张士杰与祝合义。

见俊逸迟迟没有落座,士杰笑道:“鲁总理,你不落座,我们都得站起来了。”

“诸位总董,”俊逸咳嗽一声,清下嗓子,缓缓说道,“这个座俊逸不能落。今天是首次总董会,俊逸郑重宣告,俊逸请辞上海商务总会总理之职!”

几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彭伟伦和张士杰,各睁大眼盯向俊逸。

“查总董,彭总董,张总董,还有祝总董,”俊逸逐个看过去,言辞诚恳,“俊逸请辞总理,非一时冲动,是深思三日之后作出的郑重决定,没有通融空间,望诸位理解并成全。至于新总理人选,作为临时执事,也作为总董之一,俊逸提议两个候选人,一是查敬轩总董,二是彭伟伦总董,由五位总董丢豆子决定。”

言讫,俊逸从随身所带的袋子里取出两只白碗和牌子,摆在面前,又拿出五粒豆子。

诸人尽皆傻了。

俊逸将五粒豆子一人一个,摆在众人前面:“现在开始投豆子,碗中豆粒数多者即为上海商务总会首任总理。俊逸不才,先投为敬。”在查敬轩的碗中丢下一粒豆子。

其他几人谁也没有动手。

俊逸看向查敬轩:“查总董,该你投了。”

“俊逸,这……”查敬轩面色略显尴尬,“别是不合程式吧?”

“凡事不可勉强,”俊逸执意请道,“俊逸实意请辞,敬请查总董尊重俊逸意愿。就章程而论,虽然是会员普选议董,议董普选总董,票数最多者为总理,然而,如果当选总理请辞或出其他意外,就当由全体总董举选新总理,俊逸请辞,由诸位总董举选新总理,理所当然!”

“既是此说,敬轩就不勉强了。”查敬轩站起来,将豆粒投在自己碗里。

俊逸看向彭伟伦道:“彭总董,该你了。”

“嘿,嘿嘿,嘿嘿嘿,”彭伟伦连出几声怪怪的冷笑,“这桩事体真还是一波三折嗬!”拿起豆粒,顺手放进口里,咯嘣两声咬碎,“在下这也算是投了!”

俊逸看向士杰:“张总董,请!”

“唉,”士杰摇头,长叹一声,“这是唱的哪一出哩!”站起身,将豆粒投进查敬轩碗里。

不待俊逸叫名,祝合义已将豆粒丢给查敬轩。

“诸位总董,”俊逸将查敬轩的白碗拿在手里,“上海商务总会五名总董全员出席首届总董会,原总理鲁俊逸请辞,五位总董公选新总理,四名总董投豆,一名总董弃权,合乎商会章程,选举有效。作为临时执事,俊逸宣布公选结果:总董查敬轩独得四豆,当选为上海商务总会首任总理!”退后一步,将座位摆正,向查敬轩伸手,“查总理,请入主席!”

商会二次选举,总理选给查敬轩,大出丁大人意外,惊怔良久,方才继续转起他的佛珠子。

“不仅如此,”如夫人轻轻地为丁大人敲背,小声道,“鲁俊逸这还在查门外面跪一宵呢!”

“是跪在查敬轩烟房外面,”车康补充说,“听说半个身子都冻僵了。”

“这人真就是一摊烂泥,扶不上墙哩!”如夫人柔软的小手游走到丁大人脑后,两个拇指同时按住风府穴边的两个风池穴,稍稍加力。

“是哩,”车康应和道,“他这是不识抬举。照理说,老爷成全他介大一桩事体,他该跪在老爷书房外面才是。”

“你是哪能晓得的?”丁大人看向车康。

“是查家传出来的。姓鲁的这般表忠心,查家上下四处嚷嚷,上海滩怕是无人不晓了。”

“老爷,”如夫人顿住手,恨道,“妾身养狗多年,真还没见过养不住的狗哩!”看向车康,“老车,你说是不?”

“是是是,”车康连连点头,腰哈得更低了,“十万两银子也收不住他的心!”

“是条好狗呀!”丁大人总算接上一句,转对如夫人,“养不住,就撒手吧。”

“老车,”如夫人转对车康,“这就过去,把存他庄上的银子全取出来!”

“好咧。”

商会刚立起来,北京急电丁大人进京。丁大人无奈,只好留下襄办,让他等候商会拿出商约后,邀英人赴京签约。临行前夜,丁大人歇在如夫人房里。

鸡叫头遍,丁大人匆匆起床。

“老爷呀,”如夫人一只肘弯子撑在枕上,一手揉搓睡眼,“鸡才叫呢,你起介早做啥?”

“得去书房,有些材料需要整理。”

“再睡会儿吧,贱妾帮你去整。”

“不用了。”丁大人顾自穿衣,“你管好自己事体就成。”

“我晓得有人帮你!”如夫人嘟哝一句,语气不无哀怨,“听说你还要把那个小妮子带进京城,老爷呀,不是贱妾吃醋,是妾身担心你呀。毕竟上年岁了,身子骨打紧,对不?”

“瞧你想到哪儿去了?”丁大人给她个白眼,半是嗔怪,半是斥责,“这孩子是老夫特意寻来调教的,这要带她敬献老佛爷。前次觐见老佛爷,她一直在叨叨曲戏,还向老夫抱怨身边没个能对腔的!”

“真没想到哩,”如夫人变过脸色,翻身下床,赤脚过来,伏他肩头发嗲道,“是妾身想多了!”抚他前胸,“老爷这里顺顺气,甭跟贱妾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丁大人挪开她手,“对了,老夫走后,你要多多关注商会。有它在身后,老夫在京里底气就会足些。”

“查敬轩他……向来与咱泰记不合谱,不肯听话咋办?”

“查敬轩落势了,你须当心的是彭伟伦,他是袁世凯的人,姓袁的近来有点见不得老夫了!”

“要是这说,贱妾就放心了,”如夫人笑应道,“妾身这把姓彭的交给姓查的就是。广肇与四明,水火不容哩,让这两条狗自个撕咬去。老爷——”如夫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似有要事。

“还有什么,你这讲吧。”

“是泰记!”如夫人决定把话挑明,“听车康讲——”

“泰记是夫人的,你不可惦记!”丁大人脸色一沉,扔下一句,大踏步而去。

如夫人吃此一噎,一时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缓缓挪回榻上,扯被子蒙头,呜呜啜泣起来。

第十二章 上海滩流氓艰难起步

黄昏时分,顺安胸前挂着跑街包,脚步匆匆地穿过中院长廊,走向后院宿舍。路过中院时,隐约听到小姐的闺院里传出女人啜泣声。

顺安吃一大惊,顿住步子,循声走到小院的圆拱门边。

小姐的闺院是禁区。他与挺举住进鲁宅的第二日,齐伯就晓谕二人,没有老爷特许,不得入内。然而,此时的顺安,心里就如猫抓一般,莫名涌出一股冲动,四顾无人,一闪而进,隐身于假山后的竹丛中,偷眼望去,见竹影掩映的亭子上只有小姐一人,正凭栏抽动双肩,哭得伤悲。夕阳余晖反射在她的漂亮旗袍上,映出一轮错落有致的背影曲线,在轻微的抽动中楚楚动人。

顺安被这场美景吸引住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伏在那儿。

碧瑶仍旧沉浸于莫名的伤感中,兀自啜泣。

“咦,旁无一人,不似有谁招惹,小姐哭得介伤心做啥?”顺安忖道。

“小姐,快到前院来,齐伯叫你!”秋红的声音从前院飘来。

碧瑶打个惊怔,答应一声,擦去泪水,将一物啪地搁在栏杆上,拔腿跑去。

顺安听她走远,晓得院中再无他人,怦然心动,蹑手蹑脚走进亭里,见栏杆上放着一书,打眼一看,是《西厢记》。

书中透出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顺安深吸几下那味道,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见上面满是泪水。细看下去,竟是长亭送别一段。

这是顺安从小就听姆妈唱过来的,此时得见,竟是忘了环境,情不自禁地学起姆妈的腔调,轻声唱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顺安顾自唱得投入,不提防小姐惦念此书,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待他听到脚步声时,小姐已到院门外。顺安来不及将书原样摆回,纵身闪进竹丛。

碧瑶直奔亭子,见书没了,纳闷道:“咦,这书哪儿去了?”又寻一会儿,朝远处大叫,“秋红,快过来,我的书哪能寻不见哩?”

秋红急跑过来,问道:“小姐,你放哪儿了?”

“就这儿。”碧瑶指指栏杆,“我才放下一时时儿,竟就不见了,难道是闹鬼不成?”。

听到鬼字,秋红打个哆嗦,镇住胆子道:“小姐,怕是让风刮到下面了,我去寻寻。”秋红绕到栏杆下面,遍寻不见,见风吹竹林,发出沙沙声,遂看向竹林,“小姐,会不会让风刮进竹林子里去了?”

顺安打个惊战,面无血色。

碧瑶看下林子,嗔怪道:“厚厚一本书,介小的风,哪能刮得动哩?”

“不定来股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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