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台,每个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理汇报,又怎么能听到真话呢?
滨海市市长汇报完后,由东州市市委书记魏正隆汇报,魏书记显得很紧张。他怯生生地说:“首长您好!您非常关心东州市的发展建设,多次来东州市视察指导工作,这次又专程来了解企业情况,听取汇报,我们非常感动。借此机会,对您和国家各部门领导同志给予东州市的关怀和支持表示感谢。我们一定不辜负中央的期望,努力工作,把东州市建设好。下面,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一、当前全市经济运行情况……”
魏正隆刚说到这儿,领导同志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魏正隆不明白领导同志的意思,停住汇报,望着领导同志,领导同志摆了摆手说:“念吧,念吧,这种例行汇报我不听也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念吧,念吧。”说着走出了会议室,后边随后也跟出五六个保卫人员。
魏正隆只好继续念。
魏正隆刚读完汇报稿,领导同志回来了,他坐下开始作重要指示。
我对这次汇报颇为感慨,心想,领导同志的这种工作方式怎么可能听到真话?听不到真话决策怎么可能准确?另外,对下属如此不尊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不管怎么说,东州市的汇报过了关,魏书记算松了口气。大家打道回府,一路顺风地返回了东州。
61。《君临天下》
还有两天就到国庆节了,定好上午张副市长到国际会展中心检查国庆节改革开放二十年大型图片展开幕前的工作。刚要出办公室,我接到陈东海的电话,说搞到了林啸天的老虎画,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林啸天是个“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主儿,陈东海是怎么搞到虎画的?我知道张国昌对这幅画期盼已久,对林啸天这个人耿耿于怀,如今陈东海说要马上把画送来,张国昌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便征求他的意见,是让陈东海马上来,还是等去国际会展中心回来后再让陈东海来,张国昌得知陈东海要来送画,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他当即决定让陈东海马上来。
市公安局离市政府不远,陈东海开车不到一刻钟就惴惴不安地推门进来了,这是陈东海第一次进我的办公室,也是第一次正式见张国昌,当我将陈东海介绍给张国昌时,不知陈东海是紧张还是激动,嘴唇都有些颤抖。
张国昌用大领导的派头握着陈东海的手说:“陈东海,知道,知道,雷默跟我提起过你,雷默,想不到东海一表人才啊!”说完亲自递给陈东海一支烟,陈东海赶紧掏出打火机给张国昌点上。
“张市长,林啸天是个软硬不吃的倔老头,这幅画搞得挺费劲,没耽误您的事吧?”陈东海毕恭毕敬地说。
“东海,工作能力很强嘛!”张国昌拍了拍陈东海的肩头说。
陈东海受宠若惊地展开画,顿时一幅猛虎下山图展现在眼前,老虎的神韵、威武之气跃然纸上,仿佛要从画中跃出一般,耳畔似乎听到虎啸山林的声音。
“好画,好画,名家就是名家,出手不凡,”张国昌赞不绝口地说,“名字也起得好,《君临天下》,老虎是山中之王,的确可称得上一个‘君’字,雷默,你觉得怎么样?”
我附庸风雅地说:“林先生笔下的虎有骨、有肉、有神,皮毛彪柄斑斓,连毛色的光泽感也表现出来了,是一幅上乘之作。”
张国昌望画兴叹道:“难怪王老盯着我要林啸天的虎,从这幅画里可以渗透出一种王者之气呀!”
我附和着说:“虎一向被人们视为庞搏之象征,力量之化身,林先生的画有一种放虎归山的洒脱啊!”
张国昌卷起画和蔼地说:“东海,辛苦了,没事常来坐坐,我身边就缺你这样的虎将啊!”说完收起画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画锁在保险柜里。
由于陈东海送画的原因,原定九点钟到国际会展中心整整晚了一个小时,奥迪车驶到国际会展中心门前时,筹委会的十几个人正焦急地等着张国昌。
车还未停稳,就有十几只手同时伸向车门,张国昌一下车,筹委会的人就围了上来,张市长好,张市长好地称呼着,争着与张国昌握手,然后簇拥着张国昌,走进会展中心。
一进中央大厅,迎面立着一面墙般辉煌的灯箱,里面悬挂东州市历届市委书记、市长的照片,魏正隆和李国藩的排在最后。往里走同样是巨大的灯箱,有四五个都做成了二三十米长,两米宽,里面是不同角度的东州市全景照,整个中央大厅的布展气氛给人一种宏大、蒸蒸日上的震撼。展厅分工业厅、农业厅、第三产业厅、科学教育厅、城市建设厅、卫生体育厅等等。张副市长一个厅一个厅地走着、看着,仿佛一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神情怡然、频频首肯。
当来到城市建设厅走了一圈以后,张副市长的脸色突然阴沉起来,他黑着脸一连在城市建设厅走了三圈,筹委会的人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张副市长,怎么一进城市建设厅脸色这么不好看,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紧张起来。
张国昌虽然脸色难看,但是没说什么,最后气呼呼地扬长而去。筹委会的人也不敢问什么,只好灰溜溜地跟出来,实际上还有几个展厅没看呢,看样子筹委会的人很想听听张副市长的意见,一开始想拉着架子听表扬的,如今表扬是不指望了,但是一个个翘首以盼地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张副市长并没有满足他们的愿望,只是黑着脸说:“不错,我就不看了,你们忙吧,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我知道没有会的,但也没猜透张副市长的心思,其实我跟在张副市长后面一圈一圈走时,光顾着打手机了,也没仔细看,心想,无非是一些展示成就的照片,有什么好看的,张副市长的反常举动,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便丈二和尚地上了车。
奥迪车驶出国际会展中心,张国昌气哼哼地让我给丁仁杰打手机,看样子问题好像出在丁仁杰身上,我只好用车载电话拨通了丁仁杰的手机,然后将电话递给张国昌。
张国昌一把接过电话,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仁杰,国庆节及改革开放二十年大型图片展你是怎么搞的?城建厅我转了一圈,连我这个主管城建的常务副市长的照片都看不见,全是李国藩的,你是什么意思?”
我对丁仁杰从来就没有过好印象,总觉得做人阴风阳气的,像个太监,建口的干部都知道丁仁杰嗜赌,我判断张国昌喜欢赌八成是他拉下水的,平时张国昌与丁仁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张国昌对丁仁杰发火。
“老板,”丁仁杰嬉皮笑脸地解释说,“这段时间太忙了,这件事我没太上心,多是下边人搞的,我疏忽了,也没检查。”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上心,什么事你上心?”张国昌恼羞成怒地质问道,“我们干这么多活,最后,都成人家的了,你还有点政治头脑吗?你赶紧想办法!”说完张国昌气哼哼地将电话扔给了我。然后吹胡子瞪眼地质问道:“雷默,你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这个问题?这么大的事,你平时也不留心,你一天都想些啥?”
我心想,一天到晚什么事不得我操心,光你手下的四五百局长我都应付不过来,又是处理文件,又是处理群众来信,每天还要安排你的工作和生活,还要给你写材料,时不时还要打探信息当间谍,我他妈的又没长三头六臂,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城建厅没挂你的照片,根本就是丁仁杰疏忽,明明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向李国藩献媚,连丁仁杰这点心计都看不出来,还他妈的整天形影不离、称兄道弟,我看你早晚得让丁仁杰这条狐狸给送到老虎嘴里去!
我心里这么想,但脸上一点也没敢表露,只是沉默不语。
张国昌气哼哼地接着又问:“我与林诚昆的合影放哪儿了?”
张国昌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发懵,只影影绰绰地有一点印象,便随口说:“可能放在办公室了。”
张国昌没好气地骂道:“你这小子就是他妈的心粗,这么重要的照片放到哪儿心里都没数?马厚,你送我去省政府,我找高省长有事,雷默,你就别去了,赶紧下车,回办公室找照片。”
马厚将车停在马路上,我一个人下了车,奥迪车扬长而去,我呆呆地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心想,照片好找,只是太显眼了,一旦挂到城建厅里必然传到李国藩的耳朵里,这样,两个人的矛盾会进一步加深,看来张国昌是拉开架势要与李国藩平分秋色、自立山头了,只是凭张国昌眼下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李国藩抗衡,一旦窝里斗起来,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拦是拦不住了,我叹了口气,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办公室,我到处找张国昌与林诚昆的合影,终于在张国昌的写字台与墙之间的夹缝中找到了。这张照片镶在木制的像框里。有一米高,半米宽。外面用塑料包裹着。我清理了照片上的灰尘,走出了办公室,刚好碰上陈建祥走过来。
“雷默,”陈建祥笑眯眯地问,“手里拿的什么?”
我不想让陈建祥知道,敷衍道:“没什么,一幅画。”
陈建祥眨巴着小眼睛说:“我怎么看着像是照片呢。”
“狗屁照片,一张风景画。”
我无心恋战,将像框夹在腋下,急匆匆地走了,陈建祥在后面问了一句:“雷默,上午张副市长视察国庆节大型图片展,你怎么没跟着去呢?”
我头也不回地说:“视察完了。”说完心里暗骂,“妈的,陈建祥比猴都精,这家伙一定看出了像框里的端倪。”
我拿着照片走进会展中心城建厅,丁仁杰也到了,正在指挥挂张国昌视察城市建设工地的一些照片,大有与李国藩抗衡之势。我把张国昌和林绽サ暮嫌敖桓∪式埽辖羧萌税颜掌以谝桓鲎钚涯康牡胤剑庹耪掌还遥恢榈娜嘶嵛笕衔殴且话咽郑罟嵌咽郑彝耪掌衔兆帕殖侠ナ治⑿Φ恼殴睦镉幸恢炙挡怀龅淖涛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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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堆积情感
62。指挥
十月的东州市,天高云淡,秋高气爽,为了招商引资,为期一个月的国际友好活动月拉开了帷幕。这是李国藩上任以来精心策划的一个大型招商活动。国际友好活动月开幕式定在国庆节晚上七点钟,主席台设在市府广场,背靠展翅欲飞金光灿灿的凤凰翼。一时间市府广场灯火辉煌、喜气洋洋。
开幕式上,李国藩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会场下面坐了上千人,分别是由各区的方队组成,李国藩的演讲抑扬顿挫、鼓舞人心,最后还是那句话:“让东州市从今天的土地上飞向明天的太阳”。在场的人听了这句话无不热血沸腾,自从凤凰翼立在市府广场以后,犹如李国藩每天立在那里一样,在东州市民心目中凤凰翼仿佛是李国藩的化身,他们崇拜自己的市长,崇拜凤凰翼。
开幕式后是大型演出,请来的海内外宾朋以及省市领导坐在舞台最前面,一时间市府广场歌声飞扬,劲舞翻腾,名扬全国东州籍的大腕无不风尘仆仆地赶回东州,为东州市的招商引资捧场,晚会精彩纷呈,好不热闹。
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型交响乐,最后一只曲子是老约翰·施特劳斯的《拉德斯基进行曲》,主持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州电视台节目主持人、风情万种的汤彤彤,当汤彤彤落落大方地走上台用娇美的声音说:“最后请欣赏《拉德斯基进行曲》,指挥:东州市市长李国藩,有请李市长。”
场下顿时哗然了,简直太出人意料了,谁也没有想到李国藩会指挥交响乐,李国藩指挥交响乐会是什么样子,大家翘首以盼。
李国藩身穿黑色燕尾服,风度翩翩地快步走向舞台,面向观众深鞠一躬,汤彤彤接着说:“李市长在大学读书期间就是校交响乐团的指挥,为了今晚的演出,他特意拜东州市歌舞团交响乐队著名指挥家为师,业余时间勤学苦练一月有余,下面请大家一睹李市长的风采!”
汤彤彤下去以后,李国藩向乐队深鞠一躬,健步走到指挥的位置,高举指挥棒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停顿片刻,然后用力一挥,优美欢快的进行曲响起,场下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接着大家合着《拉德斯基进行曲》的旋律击掌配合,大家着实被李国藩的精彩指挥所倾倒,记者们的闪光灯也快汇成了灯海。
李国藩伴随着交响乐的旋律沉醉在人生巨大的辉煌中,仿佛眼前就是权力的顶峰,他要攀登,要攀登,他对未来的憧憬贯穿于指挥的手臂,仿佛用力指挥就能实现一切,李国藩的眼前金光灿灿,脚下祥云缭绕,他觉得自己在飞,像凤凰鸟一样不断地升腾,血是热的,不,血是沸腾的,李国藩有一种势压群雄的感觉,有一种舌战群儒的感觉,有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他感觉心跳如雷鸣般有力,他感到有无数眼睛在闪烁,这分明是星星,月亮是谁?月亮就是自己,自己怎么是月亮,应该是太阳,于是眼前华光四射,自己有一种在燃烧的感觉,烧吧,烧吧,只有燃烧才能永生……
此时我观察魏正隆的表情,虽然未动声色,但是心情一定是复杂极了,李国藩就任东州市市长以后,凡事都自作主张,不仅做事张扬,做人也跋扈,而且很会作秀,搞得东州人大有只知李市长而不知魏记之势。魏正隆为了维护班子团结,一忍再忍,不过,魏正隆也是有意低调,因为官场是最忌讳个性张扬的,你李国藩不是喜欢热闹吗?那么我就将舞台让给你,魏正隆在政治上的成熟度远胜于李国藩,他在静处默默地看着李国藩热闹,而李国藩是那种面对镜头和人群就兴奋的人,似乎正中魏正隆的下怀,两个人看上去相安无事,但是在效果上却造成李国藩跳到炉子上烤自己的局面,魏正隆掌握着火候,李国藩尚无所知,但是这一切我看清了,坐在魏正隆身边的张国昌也看清了。
最后,李国藩用近似舞蹈般的动作,将指挥棒在空中一划,然后用力收住,指挥结束,全场掌声此起彼伏。
李市长神彩飞扬地站在舞台上等待着常委们上台一起与演员握手,魏正隆面带微笑率先起身,张国昌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