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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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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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伦佐久久凝视着伊沃里,然后把水杯放在吧台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了解的一切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告知您。您将比其他人早一天知道,就一天,不能再多了。如何取舍,您自己决定。记住,这件事之后,我对您就不欠什么了。我之前欠您的那笔人情债代价没那么昂贵,要知道在扑克的游戏规则里可没有什么王牌。”

洛伦佐走了,伊沃里瞥了一眼吧台上的挂钟,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将在45分钟之后起飞,他得抓紧时间了。

奥莫山谷

凯拉还在熟睡之中,我坐起身来,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营地里一片寂静。我一直走到了山顶。往下看,奥莫河上萦绕着一层薄雾。几个渔夫正在自己的小船上,准备开始一天的捕鱼工作。

“很美吧?”凯拉在我身后问。

“你昨晚做噩梦了。”我转过头对她说,“手脚不停地抖动,还发出一连串尖叫声。”

“我完全不记得了。也许我梦到了我们前一晚的重逢?”

“凯拉,你能带我去那个吊坠被找到的地方吗?”

“怎么,为什么要去那儿啊?”

“我必须确定它被发现时的确切位置,我有一种预感。”

“我还没吃早餐呢,肚子饿了。跟我来,我们边吃边讨论这个问题吧。”

回到帐篷之后,我换了一件干净衬衣,检查了一下我的行李以确认我带来了所有需要的物资和设备。

凯拉的吊坠让我们看到了天空的一角,而这一角并不属于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我需要找到这个东西被发现时的具体位置,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我们所看到的星空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3月的天空与10月的天空可不一样。通过一系列的运算,我也许能搞明白吊坠投射出的这一片四亿年前的星空到底属于哪一个季节。

“哈里跟我讲过,这个吊坠是在图尔卡纳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上发现的。这个小岛是一座死火山,岛上的淤泥很肥沃,当地的村民时不时会去挖一些淤泥来做肥料。哈里正是在跟他父亲上岛挖淤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吊坠。”

“如果找不到你的朋友,能找到他父亲吗?他在附近吗?”

“哈里是个孩子,阿德里安,而且是个孤儿,他的双亲都已经过世了。”

我无法掩饰心中的惊愕,凯拉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不会以为他和我……”

“我只是没料到哈里比我想象的更小,仅此而已。”

“我实在没办法告诉你,他具体是在哪个位置发现的这个吊坠。”

“我也不需要那么精确。你能陪我走一趟吗?”

“不,肯定不行。去那里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我不可能就这么扔下我的团队,我得履行我的职责。”

“你如果扭伤了脚踝的话,那总得停工吧?”

“我会打上夹板继续工作的。”

“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或者你可以这么理解,我的工作对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我们有一辆四驱越野车,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它借给你用。我还可以找个村民给你做向导。你如果现在就出发,傍晚时分就能到达湖边。去的路途不算太远,不过这一路很不好走,你可能要开得非常慢才行。到了湖边之后,你得找一艘小船送你去湖心小岛。我也不知道你要在岛上待多久,快的话,你明天晚上应该就能回到这里。你的时间刚好够赶到亚的斯亚贝巴搭上回伦敦的飞机。”

“我们见面的时间也太短了。”

“既然你迫不及待地想去那个小岛,那就不能怪谁了。”

我尽量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感谢凯拉借车给我。她陪着我走进了村里,并跟村长攀谈了起来。20分钟之后,村长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机会去图尔卡纳湖了,以他现在的年纪,他已经不可能再乘船沿河看风景了。所以他很乐意搭乘我们的车走一趟。他答应一直领我到火山岛对面的湖岸边。只要到了岸边,就很容易找到小船上岛。等村长收拾好东西,然后再将凯拉送回营地,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凯拉下了车,绕到了驾驶座前面,用手撑着车窗沿。

“你路上别耽搁太久,等你回来之后我们或许还能有点时间待在一起。我希望你此行能够找到你想要的。”

我来到这里想寻找的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得花点时间才能承认这一点。

是时候出发了,我准备向前面的小路开去。变速箱发出咔咔的声音,凯拉建议我将离合器踩到头。当我开始向后倒车的时候,凯拉朝着我跑了过来。

“你能再等几分钟吗?”

“当然可以,怎么了?”

“等我通知埃里克暂时替我指导一下挖掘工作直到明天。我还得收拾一下行李。你真是让我豁出去了。”

村长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昏昏欲睡,他完全不知道凯拉也打算跟我们一起走。

“我们还带着他吗?”我问道。

“如果现在把他扔在路边,那也太不厚道了。”

“好吧,他正好可以做你的监护人。”我说。

凯拉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向前出发。

她一点也没有夸张,沿途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我不得不抓紧方向盘,努力控制好方向,避免让车子陷入泥潭之中。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才走了不到10公里。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不可能在当天安全到达。

一次比之前更猛烈的颠簸震醒了后排的乘客。村长伸了伸懒腰,向我们指了指拐角处,那里藏着一条不易察觉的小路。通过他的手势,我明白了,他想让我们走一条捷径。凯拉让我遵从他的建议。这条小道没有一点人走过的痕迹。我们的车沿着山坡一侧慢慢向上攀爬。突然,一片宽阔的原野出现在我们面前,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轮胎下的路面变得平坦起来,我终于可以加快些速度了。四个小时之后,村长叫我停车。他走下了车子,慢慢往远处走去。

凯拉和我尾随着他。顺着这位向导的脚步,我们来到了悬崖边。村长指了指下方的三角洲,壮丽的图尔卡纳湖由此处延绵至200多公里之外。湖上有三个火山岛,在这里只看得到北边的那个,我们还需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在肯尼亚这一面的岸边,一丛丛火红的玫瑰向空中怒放,在风中摇曳生姿。湖水从泻湖周围的琥珀色慢慢渐变为远处的绿色。现在,我更能体会到为何这片湖被称为玉湖了。

重新登上越野车,我们顺着一条小石子路,向着湖的北部开去。

附近荒无人烟,只见到一群羚羊走过。我们继续开了好几公里,却再也没有见到任何生灵。一路跋涉,有时候一片片白茫茫的盐田反射着阳光,晃花了我们的眼睛;有时候荒地上爬满一种不知名的植物。在高高的草丛之中,躺着一头可能是迷了路的水牛。

地上插着的一块路牌显示出我们已经进入了肯尼亚的地界。我们穿过一片游牧者的村落,几间用干土搭成的屋子表明这里曾经有人定居。为了绕过一块岩壁,我们远离了河岸,不久,图尔卡纳湖彻底从我们眼前消失了。这条枯燥无味的小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们很快就到科比福拉了。”凯拉说。

在那里,一位凯拉十分钦佩的考古学家理查德·里奇挖掘了一处考古遗址,并发现了好几百块南方古猿的骸骨化石以及大量的石器工具。而他更重大的成果是发现了能人化石,他们是人类最直接的祖先,距今有约200万年的历史。当我们经过这片考古遗址时,凯拉转了转头,我想,她一定梦想着有一天自己所发现的考古遗址也能成为大家都知道的著名景点。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接近了旅途的终点。

几艘小船停靠在图尔卡纳湖的岸边。村长走上前与渔夫们交谈,正如他向我们保证的,他找到了一艘带有马达的小独木舟可以搭载我们上岛。村长自己则更愿意留在岸边。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旅程,他大概想利用生命中最后一次机会再好好看几眼这一片美丽的湖光山色。

当我们逐渐驶离岸边时,我发现远处的岸上扬起了一片尘土,肯定是有车经过。然而,我的目光很快就转向了眼前的这座湖心岛。它也被称为怪脸岛,因为岛上的三个主火山口组成了一张嘴和两只眼的图案。这个小岛上总共有12个火山口,而在每个主火山口的中央都形成了一小片凹湖。登上小岛,蹚过黑沙滩,凯拉带着我翻过一块陡峭的岩壁。我们脚下的玄武岩历经岁月的侵蚀,已经风化。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登上了火山顶。从300米的高度俯瞰,湖景美得不可思议。我情不自禁地想象,在这平静的湖面之下正沉睡着一头能摧毁一切的怪兽。

为了让我安心,凯拉告诉我,最近一次火山爆发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她以嘲弄的口吻继续说,在1974年,火山口曾经发出很刺鼻的气味,虽然不能把这称为火山爆发,但当时喷出的硫黄气雾,从整个湖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也够吓人的了。会不会就是在火山活动的过程中,凯拉的吊坠从地壳深处被带到了地面上呢?如果真是这样,它的出现有多长时间了?

“哈里就是在这里找到它的。”凯拉对我说,“这能帮到你吗?”

我从背包里掏出GPS定位设备,测了测我们所在的位置。我们正处于北纬3°29′、东经36°04′的坐标上。

“你找到你想找的了吗?”

“还没有。”我回答,“还得等回到伦敦完成一系列运算之后才能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确认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星空和你吊坠折射出的星空之间是否相对应。之后,我才能得出进一步的结论。”

“你就不能从地图上找到相关的坐标吗?”

“倒也可以,不过跟实地考察还是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呢?”

“就是有区别,就是这样。”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的脸马上红了,我就像个傻瓜一样。“瞧瞧您笨拙的样子。”沃尔特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么对我说。

太阳开始下山了,我们得赶快下到黑沙滩边,找回搭载我们的渔夫。今晚,我们将在之前经过的那个游牧村落里过夜。

当我们向岸边靠近时,凯拉和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越野车的四个车门都大开着,村长却不见了。

“他可能正躺在车里休息呢。”凯拉试图驱散心中的疑虑,然而我们两个都感到惴惴不安。

把我们放在岸边之后,渔夫马上往外海驶去,他也要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自己的住处。凯拉跑向越野车,我跟在她后面,看到了最糟糕的一幕。

村长脸朝下横躺在地上。从他头上涌出的一小股血迹已经发黑,隐没在身下的碎石之间。凯拉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翻转过来,呆滞的双眼毫无疑问宣告了他的死亡。凯拉蹲了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

“他可能突然不舒服倒了下来,我们本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凯拉啜泣着说。

我把她拥入怀中,俩人就这么守在尸体的旁边。村长的死深深地触动了我。

在深蓝色夜空的笼罩下,老村长在我们的身边长眠。我希望今晚的夜空中会因此多出一颗闪亮的新星。

“我们明天上午要通知当地政府。”

“千万别。”凯拉对我说,“我们现在位于肯尼亚的地界上。当地警察如果参与进来,可能就要留住尸体来展开调查。而如果让他们解剖尸体,这对那些村民来说将是奇耻大辱。村长必须在24小时之内安葬,他的村民们一定希望他得到应有的尊重。对村民们来说,他是很重要的人物,是他们的向导,是他们的先知和智者。我们不能触犯他们的习俗。让他葬在异乡会是一场悲剧,很多村民会把这当成是厄运。”

我们用毯子把村长裹了起来,并把他安放在后排座椅上。我留意到,在我们车子的旁边还有其他的轮胎印。然后我又想起,不久之前,在我们准备上岛的时候,我看到过车子扬起的一片尘土。也许,村长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摔倒致死的?我们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凯拉陷入了沉思,我则从车里取出手电,照着附近的地面仔细查看。在我们车辆的周围,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鞋印,肯定不只是我们自己的。难道是那些渔夫的?可我不记得他们曾经离开自己的小船,并且我确定是我们走过去找到他们的。我暂时不想对凯拉说出这些疑问,她已经够伤心的了,我不想再拿一些无根据的猜测去搅乱她的心绪。湖边布满灰尘的土地上出现一些橡胶鞋底的印子并不能说明什么。

当晚,我们就在地上睡了几个小时。

黎明时分,凯拉坐上了驾驶座。当我们准备朝着奥莫山谷出发之时,她低声说:“我父亲就是这样离开的。当我逛完街回家的时候,看见他倒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我很抱歉。”我笨拙地安慰她,有些结巴。

“你知道吗,最糟糕的还不是看到他斜躺在台阶上,头朝下,双脚朝着门。最糟糕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等他们抬走尸体之后,我走进他的卧室,看见床上的床单仍然皱成一团。我想象着他在那个早晨起床前的姿势,想象着他最后在床上翻身的样子。我甚至可以想象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想看看外面的天气。他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比起报纸上的天气预报,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在厨房的洗碗槽里发现了他的咖啡杯,餐桌上摆着切了一半的面包,还有没来得及涂上的黄油。”

“就是在你看到一些日常熟悉的东西,比如一把黄油抹刀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他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以后,一把该死的黄油抹刀将一直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不断地割痛你孤独的神经。”

听着凯拉的讲述,我终于意识到,我为什么会把她的项链带去希腊,为什么自从她把项链留在我家的床头柜上之后,我就从未让它离开过我的身边了。

我们在当夜赶回了村子。当凯拉从车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这些穆尔斯人意识到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那些在中心广场上的村民立即停下了脚步。凯拉满含泪水地看着他们,却没有任何一个村民走上前来安慰她。我打开越野车的后门,用双臂将老村长的尸体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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