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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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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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沃尔特的杯子加满了酒。雨越下越大,在这个时候让他离开也太不人道了,更何况他现在醉成这个样子。

“真是见鬼了,我去给您拿床毯子,您今晚就在沙发上睡吧。”

“我可不想强迫您……”

“您已经这样做了。”

“那基金的事?”

“颁奖典礼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之后。”

“提交申请的截止日期呢?”

“您还有三个星期。”

“至于聘请助理的问题,我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过您还是先找人帮我把办公室的门修好吧。”

“第一时间完成,我个人随时乐意为您提供任何服务。”

“您这是准备要把我变成一个笑话吧,沃尔特?”

“可别这么想。沃尔什基金总是乐于资助那些很有创新性的项目。他们评审委员会的成员很喜欢那种,嗯……怎么说……非常前卫的东西。”这样的话语从沃尔特的嘴里说出来,让人听起来觉得不那么顺耳。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醉态毕露,现在跟他理论没有什么意义,我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当然,在我看来,赢得这笔资助奖金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只要能重新回到阿塔卡马,我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我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

“就这么说定了吧,沃尔特。我愿意冒一冒被大家嘲笑的风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如果我们成功了,您得向我保证能在未来30天内为我准备好一架飞往圣地亚哥的飞机。”

“我到时会亲自送您到机场,阿德里安,我向您保证。”

“好吧,那就成交吧!”

沃尔特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坐了下去。

“您今晚喝得够多了。盖上这条毛毯吧,晚上会很冷。我也要去睡了。”

在我上楼之前,沃尔特叫住了我。

“阿德里安,我能问一下,您刚才说‘见鬼了’,是什么意思?”

“晚安,沃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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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

凯拉睡倒在姐姐的大床上。一瓶品质尚佳的红酒、一盒快餐,两人一整晚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有线电视里播放着黑白老电影,电影中吉恩·凯利跳着踢踏舞,这是凯拉能回忆起来的关于昨晚的最后画面。渐渐放白的天色唤醒了凯拉,昨晚喝下去的红酒——也许品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让凯拉的太阳穴直跳。

“我们昨晚喝醉了吗?”凯拉走进厨房问道。

“是啊!”让娜一边做鬼脸一边回答,“我给你准备好了咖啡。”

让娜坐在餐桌边,试图把挂在墙上的镜子固定好。镜子中反射出姐妹俩的脸庞。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凯拉问道。

“没什么。”

“我就坐在你的对面,你却看着镜子里的我,还说没什么?”

“这让我感觉你好像还在世界的另一头。我已经不习惯你在我旁边了。我的家里到处都有你的照片,甚至在我博物馆办公室的抽屉里也留着一张。我每天都会对着你的照片道‘晚安’或‘早安’。尤其在那些难熬的日子,我总是对着你讲很多很多,一直到我意识到,我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如果你给我拨上一通电话,我就不会感觉你离我那么遥远。该死的,我是你姐姐啊,凯拉!”

“唉,让娜,我们必须马上停止这个话题。单身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不必强迫自己忍受这些家长里短。所以,我求你了,咱们之间别这样!在奥莫山谷里可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电话亭,也没有什么网络,只有一台你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愿意接通的卫星电话。而每一次,只要我去季马,我都会给你打电话。”

“每两个月打一次?而且我们在电话里的谈话还真融洽啊!——‘你还好吗?’……‘这电话线路还真够呛’……‘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尽可能晚一点吧。我们一直都在挖掘。你呢,博物馆怎样了?你男人还好吧?’……‘我男人名叫杰罗姆,都三年了,你也应该记住了!’——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不过我现在可是既没有时间也不想跟你谈这个。反正那个时候,你总是没讲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你妹妹没教养呗。让娜,我是有那么一点该死的自私,对不对?不过,这里面你也有一部分责任,因为你是姐姐,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我模仿的对象。”

“算了吧,凯拉。”

“当然只能算了,我不会再玩你那套游戏。”

“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就是,看我们两个谁能让对方产生负疚感!我就在你面前,不是在相片里,也不是在镜子里,所以看着我,有什么就跟我说吧。”

让娜站了起来,但凯拉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重新坐下来。

“你弄疼我了,傻瓜!”

“我是搞古人类学的,也不在什么博物馆里工作,这几年我没那么多时间像你那样去认识什么皮埃尔、安托万或者杰罗姆;我没有孩子;我只会蛮横无理而不管不顾地去做一项虽然艰难但自己中意的工作;我在这方面的激情没有任何过错。就算你觉得你的人生一团糟,也不要把你的遗憾甩在脸上给我看。而如果你这样做其实是表示想念我了,那还是找一个更温情的方式来表达吧。”

“我是想你了,凯拉。”让娜含混不清地说着,离开了厨房。

凯拉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真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她自言自语道。

而在另一边,与厨房一墙之隔的浴室里,让娜刷着牙,嘴角带着微笑。

中午刚过,凯拉便穿过布朗利河岸到博物馆找她姐姐。在去让娜的办公室之前,她决定先在博物馆逛一圈,好好欣赏一下馆里的永久藏品。她对其中一件面具挺感兴趣,正寻思着它的来源的时候,在她耳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面具属于马林克人,来自马里。它的年代并不算特别久远,但很精美。”

凯拉吓了一跳,随后才认出来,身后站着的正是前一天跟她见过面的伊沃里。

“我估计你姐姐现在还在开会呢。我几分钟前刚去找过她,别人告诉我,她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没空。”

“‘别人’告诉你?”

“博物馆就像是一个微缩版的小社会,部门管理和等级的划分也同样错综复杂。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一旦离开了社会这个大环境就活不下去了,而且总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身边的一切分个三六九等。在创造群体空间的过程中找到安全感,这可能是我们作为群栖动物的本能特性吧。我在这里唠唠叨叨,都让您觉得烦了吧。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不是吗?”

“您是个很有趣的人。”凯拉说道。

“应该是吧。”伊沃里回答道,笑容非常亲切,“不如我们去花园里接着聊吧,室外的空气新鲜,应该出去好好享受一下。”

“接着聊什么?”

“呃,就聊聊有趣的人是什么样的?我接下来就会问您这个问题。”

伊沃里带着凯拉往博物馆庭院里的咖啡厅走去。这里下午几乎没有什么人。凯拉找了一张距离“摩艾石像”最远的桌子坐了下来。

“您在奥莫山谷的沿河两岸有什么重大发现吗?”伊沃里开口问道。

“我发现一个失去了双亲的10岁小男孩。不过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基本没有任何成果。”

“不过,你发现了小男孩,我估计这远比埋在地下的几块骸骨重要得多。我也听说了,那里恶劣的天气毁掉了您的工作成果,让您不得不离开。”

“嗯,那一场暴风雨实在是太猛烈了,一直把我‘吹’回了法国。”

“这在当地是非常罕见的,夏马风从来没有吹到过西边。”

“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我想,这些发生在远处的灾难还不至于上了报纸头条吧?”

“确实没有上头条,我承认。您的姐姐告诉了我关于您的不幸经历。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有时候都有点过头了。我只敲打了几下我的电脑键盘,就查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我还能给您讲点什么,以满足您的好奇心?”

“您在奥莫山谷到底要找些什么?”

“伊沃里先生,如果我告诉了您,我敢肯定,从得到的数据结果来看,您多半会嘲笑我的工作,而不会觉得有趣。”

“凯拉小姐,如果说我只对数据感兴趣的话,我之前就去学数学,而不会选择去学人类学了。您说来听听。”

凯拉打量着面前这位老人,他的眼里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一直在寻找图麦人以及卡达巴地猿的祖先。某段时间,我甚至想象自己找到了他们祖先的祖先。”

“就是这样吗?您想找到最早的人类,也就是‘史上第一人’的骸骨?”

“大家总在挖掘寻找各种东西,为什么我就不能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那为什么要去奥莫山谷那边找呢?”

“可能是因为我有女性的直觉!”

“一个专门寻找化石的女人?不是开玩笑吧?”

“答对了!”凯拉说道,“在20世纪末,我们曾认定‘露西’这个死于300多万年前的年轻女人是我们人类的母亲。然而最近一个世纪以来,当然您应该更了解,有些古人类学家发现了800万年前的古人类骸骨。于是科学界一直都在争论人类起源的问题,由此还引起了派系之争。至于我们的祖先到底是双足动物还是四足动物,这不是我最关心的。我甚至觉得这场争论的焦点并没有真正集中在人类起源的问题上。所有人关心的只是古代人类的骨架构造、生活模式以及饮食习惯。”

这时,一位服务员走上前来,被伊沃里用手势打发走了。

“这就是所谓的想当然了。那么,在您看来,什么因素才能确定人类的起源?”

“思想、感情和理性!我们之所以跟其他物种不同,既不取决于我们是素食动物还是肉食动物,也不取决于我们行走方式的灵活程度。我们在探寻人类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的过程中,从未认真看一看人类如今的样子:我们是具有极度复杂性、异常多样性的捕食者,我们会爱,会恨,能摧毁别人,也能自我摧毁。我们能抵抗出于生存的本能,而这种生存本能正是主宰着其他所有动物行为的根本。我们被赋予了超凡的智慧以及不断自我进化的能力,虽然这些常常被忽视。不过,我们还是先点一些喝的吧,餐厅服务员又要过来了。”

伊沃里点了两杯茶,斜着身子向凯拉靠近。

“您一直都没有说为什么要去奥莫山谷呢。您去那里到底要找什么?”

“不论我们是欧洲人、亚洲人还是非洲人,不论我们的肤色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基因。虽说地球上有几十亿人,每个人都与别人不一样,但我们都来自同一个祖先。而这个祖先又是怎么出现在地球上的呢?为什么会出现呢?这就是我要找的——‘史上第一人’!我充分相信他的出现可以追溯到1000万或2000万年前。”

“您是说早在第三纪?您疯了吧?”

“您看,我之前说得没错吧,您不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的。”

“我只是说您太疯狂了,并没有说您毫无道理。”

“您的用词够谨慎的。那您又是研究哪一方面的呢,伊沃里?”

“到了我这把年纪,一切都只是做做样子,身边的人也都会摆出一副假装不知道的样子。我现在也不再做什么研究了,我已经老到只满足于整理旧档案,而不会再去建新的档案了。您不用为我感到难过,您如果知道我真正的年纪,就会觉得我还能干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您也别费心打听我的年纪,这个秘密会跟着我一起走进坟墓的。”

这次换成了凯拉向伊沃里靠近,露出了脖子上的项链。

“您一点都不老啊!”

“听您这么说我很开心,不过我自己知道!不如我们再好好研究一下您这个奇怪的项链坠吧,如果您乐意的话。”

“我跟您说过了,这就是一个小男孩送给我的礼物,仅此而已。”

“可是您昨天也说了,想知道它的真正来源。”

“那好吧,为什么不呢?”

“我们可以先试着推定它的年代,如果这真是一块木头的话,我们只需要做一个碳…14检测就行了。”

“那要是它的年代不止五万年呢?”

“您认为它有这么历史悠久吗?”

“自从我认识您之后,伊沃里,只要关乎年纪的问题,我都得保持怀疑态度了。”

“我宁愿把您的话当成一种恭维,”老人家一边起身一边回答,“请跟我来。”

“您不会告诉我博物馆的地下室里还藏着一部粒子加速器吧?”

“不会,我可没这么说。”伊沃里笑着回答。

“那您该不会是有个老朋友在萨克莱核能研究中心,能专门为了我的项链立项研究吧?”

“我很遗憾并且明确地告诉您,也不是。”

“那我们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我的办公室,您还希望去哪儿?”

凯拉跟着伊沃里走进了电梯。她正准备继续追问下去,可后者打断了她。

“如果您还希望我们能舒舒服服地待一会儿的话,”伊沃里抢在凯拉蹦出哪怕是一个词之前说道,“我建议您还是省一省那些没有什么用的问题吧。”

电梯升到了三楼。

伊沃里在他的书桌后面坐下,同时请凯拉在一把扶手椅上就座。凯拉刚坐下又马上欠起身,想就近看一看这位老人家在他的电脑键盘上敲着什么。

“上网!自从我发现了网络的奥秘,我就为之疯狂。你知不知道我在网上待了多少个小时?幸亏我现在是一个人,否则我相信我的这个爱好一定会逼死我的老婆,也有可能我的老婆会杀了我。你知道,在我们这个‘天球’上——这个词很潮,我的学生都跟着我这么讲——总之,在我们这个‘天球’或者说‘星体’上——这个词也有人讲——大家现在想找什么信息,只要Google就行了!这样用词是不是很搞笑?反正我自己是很喜欢的。最好玩的是,有时候当我忘记某个单词的时候,呵呵,我就在网上随便那么输入一下,啊哈,马上我就能知道它的意思。我告诉你,在网上我们什么都能找到,甚至包括那些能做碳…14检测的实验室。妙极了,对不对?”

“您到底是多大年纪啊,伊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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