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他凑近永强说:“不像是他干的。”
永强说:“我也这么觉得。”
雨似乎小了许多,但风更大了,走到晒稻谷听空地,摇摇摆摆有点站不住了。这时候,张建中看见黑暗里有一个拱型的光亮,借着光亮隐约可见那个矗立在沙滩上的碉堡。
他摇晃着站起来,向那个拱型的光走去,那是碉堡的门。
雨水有点咸,应该不只是雨水,还有风刮过来的海水。胄里也像海一样沸腾,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呕吐,已经没什么可呕吐了,只是胄一阵痉挛,只是一阵干吼。
又跌坐在沙滩上,便仰头望天,让雨水和海水冲洗。看见一些人晕车,总认为他们太做状,一点小事怎么就那么大动作,像要了命似的,现在,他可是体验到了,整个人发软不说,还不停地抽搐,天在转,地也在转,仿佛一个个吼叫的海浪劈头盖脸扑过来,随时把你卷进大海,仿佛脚下就是陷阱,人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
终于扶住了坚牢的实体,人就重重地靠在碉堡的墙壁上。这里背风,这里看不见海,而且,很感觉自己有了坚实的依靠。
张建中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自己像刚从虚幻飘渺回到现实。
他对自己说,你回来了,脚踏实地了!
又说,但愿你不再怕海,不再晕浪。
他握着拳头说,“不会的,你闯过这一关了。不是说,在磨砺中成长吗?你应该成长了一步。”
感觉泪涌出来了,脸上却满是雨水在流淌。
幸好,幸好,你只是一个人到这海边来,那个搞破坏的人应该也是在帮你,把村支书和永强引开了,否则,他们见到你这副狼狈,你张建中不知有多丢人?只是看见海,听到见浪,你就熊成这个样!
碉堡的门是一块厚实的铁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而且,而且,还有一股诱人的香,应该不是错觉吧?
张建中深深吸了一口铁门缝隙里溢出来的香,刚才还吐得翻江倒海,这会儿却饿得“咕咕”叫起来。
“他们可真够可以的,这种环境了,还有吃喝的心思。要么是乐在其中,要么就是没把这场台风当回事。”
碉堡里坐着四五个村委会干部,有治保主任、民兵营长……还有一位妇女主任。台风对于他们来说,一年有几次以上,这种防风早已习空见惯。每次都要严阵以待,每次又总是虚惊一场。
因此,他们不在太当回事,倒觉得是一个小聚的机会,躲在这碉堡里,说是观察海浪的情况,却避开村民的眼睛,好吃好喝一顿。
碉堡的空间有一间屋的面积,只是圆型的,摆放了几个自制笨拙的小方桌,几张小凳子,靠坐在墻边,也像坐椅子一样。碉堡只有一人高,就在顶上挂一盏汽灯,就在汽灯下,炖老母鸡,炖得一股浓香弥漫了所有的空间。如果,听不到海浪声,呼啸的风声,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台风到来的夜晚。
“支书怎么还没露面?”有人等不急了。
妇女主任说:“现在还不是很晚呢!”
她是外村嫁到水浸村的女人,不到三十岁,为避闲言,以前是不叫她到碉堡来值夜班的,只是每一次都这么吃喝,大家也觉得不好少了她那一份,便要她也应该承担一个村干部应该承担的责任了。
“你不急,我们可急了。”说这话的是民兵营长,显得话里还有话,说完,就“咯咯”笑。
没有人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都古怪地笑起来,只是妇女主任装没听懂。
有人真就以为她没听懂,说:“你急什么呢?这老母鸡补也不能马上就都给了你老婆吧?”
有人接过话说:“年青人火气大,不排出去会流鼻血。”
妇女主任还是无动于衷,这种话,在乡下,算是斯文的了,更*难听的话都有。
有人就问民兵营长一个晚上能折腾几次?特别是吃了炖老母鸡。民兵营长很有些夸张地说,整夜都不能晚。
有人说:“骗人骗人,不可能那么厉害,别以为我们没年青过。”
也有人相信似的说:“有可能,不是没可能,你看他老婆,被他折腾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民兵营长却很得意地笑,偷偷瞥了一眼妇女主任。火光映着妇女主任的脸,泛着饱满红润的光泽。她是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丈夫当兵提了干,在这一带也算是个人物,结婚娶老婆,很有一种优越,不漂亮的还看不上,但娶了老婆放在家里每年只回来一趟。好些人便爱开她的玩笑,或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说床上的事。
有人又对民兵营长说:“你还是少点折腾你老婆,等把她养胖了,又会是一种滋味。”
“是啊!是啊!像治保主任的老婆,一身肥肉,两个大奶走一步颤几下。”
治保主任常以此为荣,笑着说:“你们别羡慕,羡慕也羡慕不到。”
有人就问:“压下去是不是特别爽?”
“这还用说吗?抓起来还更爽。”
说完,大家都阴阴地扫了妇女主任一眼,很猥琐地笑。
“你们这些人,要脸不在脸?”她终于忍不住了。
有人说:“你就不要假正经了,你敢说,你不想老公,不想晚晚跟他睡?”
妇女主任的脸越发红了。
“不可能不想的,就是说不出口。”
大家又“咯咯”笑起来。在乡下,越怕羞越忌讳这种话题,就越会成大家寻开心的对象。
“支书怎么还不来?”妇女主任再听不下去了,盼着村支书早点来,有他在,这帮家伙嘴里就不敢那么没遮没拦。
正说着,有人拍打铁门。
“支书来了,支书来了。”
民兵营长却说:“不像,不像是他拍门。”
支书那股霸气,不管拍什么门都很用劲。
200 我们妇女干什么
铁门得笨重地响了一声,开了一条缝,只能侧身进去,张建中用劲推了推,却没能再推动,就挤了进去。
开门的妇女主任惊叫了一声,忙退了半步。碉堡里的人也惊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个个停了手里的动作。
治保主任先认出了张建中,就说:“张,张副镇长,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张建中湿得直往下滴水。
“把衣服脱了,把衣服脱了。”
张建中想脱又停了手,治保主任说,没关系,又不是大姑娘,什么没见过?妇女主任脸不红,张建中的脸倒红了。
有人说:“这还有一个呢?比女人还怕羞。”
民兵营长说:“人家还是没结婚的小牛犊。”
妇女主任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并没有脱衣服,但已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显现出那很发壮实的胸肌。这完全得益于那个黄氏太极。不管什么时候,张建中还是坚持每天一早一晚在宿舍楼的晒台上练那么一阵,直到身上沁出汗,因此,身上的肌肉也一块块凸显出来,只是平时穿着衣服并不显眼。
“支书呢?怎么没带你过来?”
“村口的铡板丢了,他去追查到底是什么人搞的破坏。”
治保主任问:“你是说铡门那块板?”
张建中说:“海水如果漫上去,没有那块铡板,防浪堤很快就会被浪冲垮。”
民兵营长笑了起来,说:“怎么可能?这浪还会冲到那边去?这么多年了,由我从小到大,没那一次海水会过马尾树。”
“这次不一样,台风中心在我们边陲镇登陆,有可能就是在你们这块海域。”
“好像每一次都这么说,但我们运气好,看看就要到了,风向一转,就跑到别处去了。”
“我们不能大意。”
治保主任说:“我们也没敢大意,所以,才在这里守着,观察海水的上涨情况。”
张建中看着那锅冒热气的肉,吞了一口唾沫,说:“你们好像是聚在这里吃夜宵吧?”
民兵营长笑了笑,说:“我们值夜班又没有补贴,吃点夜宵也很应该吧?”
张建中便走到碉堡的枪眼向外面张望,正前方迎着风的枪眼都被装化肥的纤维袋封住了。治保主任叫他从侧面的枪眼往外看,海水虽然翻滚着巨浪,却离碉堡还有一段远的距离。
“这海水不会冲到这边来的,小日本那会也没有,所以,才在这建碉堡的,如果,动不动就被水浸,这碉堡还有什么用?”
“你们村不是叫水浸村吗?”
治保主任笑了起来,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村谱里有记载,两百年前,刚建村的时候,村子被浸过一次,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后来,海岸线越退越远,就再没浸过了。”
“坐吧,坐吧!不用担心。”民兵营长说。
张建中见自己身上还湿处厉害,就没坐。
治保主任说:“你还是把衣服脱了,就是穿条底裤也没关系。”
张建中不是不想,如果,都是大老爷们,倒也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吗?他想,你们这防风值班,怎么还带个女的?真有什么状况,还多了一个麻烦要照顾她。
又有人拍铁门,拍得“嘭嘭”响。
民兵营长说:“这次,是支书了。”果然,就见村支书和永强侧身进来,都像张建中一样,湿得不像话。村支书却没半点顾忌,不脱把衣服脱了,裤子也脱了,穿着一条同样湿透的内裤。好在,他那内裤够宽大。
治保主任就对张建中和永强说:“你们看看支书多干脆,你们这么穿着,是活受累。”
或许,妇女并意识到自己还呆在这诸多不便,就说:“我还是回去吧!有什么状况,你再叫我。”
“你急什么?我们吃了鸡汤再说,也听听张副镇长有什么指示,一边听,一边吃。”
“还是你们吃吧!”张建中见一下子多了自己和永强,那鸡汤根本就不够,对永强说,“我们到外面去看看情况吧!”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那块铡板找到了吗?”
永强摇摇头,说:“还没有。那两个怀疑对象都没拿。”
“还可能是谁干的呢?”张建中问。
村支书也摇着头说:“我也说不准。”
治保主任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我没记错,年初就没见过那块铡板了。”
“什么?年初就不见了?”村支书很做状地叫起来。
治保主任说:“我有问过你,是不是搬到村部的仓库里的?”
“有吗?有这事吗?”村支书像在回忆,最后说,“我怎么觉得前几天,好像还看见靠在堤坝的土坡上的。”
治保主任说:“那是你的旧记忆,搞混淆了。”
村支书对张建中说:“这要找回来就困难了。”
民兵营长说:“有没有那块东西也没一样,就算没丢,扔在那日晒雨淋的,也早霉掉了。海水真冲上去,根本拦不住。”
村支书又对张建中说:“也是的,那块板好久都没用了。”
民兵营长补充道:“是一直都没有真正用过。”
张建中发现村干部们存在着严重的麻痹思想,始终认为,这次台风跟往常一样,来势汹汹,最后还是不攻自退。
“我们不能有侥幸心理,不要以为,这次台风又是虚惊一场。”他要让他们重视起来,让他们有忧患意识,“这是一场百年不遇到强台风,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副县长从县城赶到边陲镇亲自督战这场防风工作,镇干部都出动了,分赴到各个防风第一线。你们想想,哪一次防风,会那么大动作?会专门派人到各个村委会驻守?”
村支书脑瓜子转得快,说:“是的,是的。张副镇长亲自到我们村来驻守,还带了七八个年青人过来,现在都在村委会。”
张建中说:“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第一,迅速找到那块铡板,如果,找不到,看能不能赶做一块,就算这次用不上,以后也有个防备。第二,迅速把民兵组织起来,值夜班,一旦发生情况,马上行动起来。”
村支书就点名要治保主任落实铡板的事,“按张副镇长的指示,找不到就重新做一块。”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活,量好尺寸,锯几块板钉牢固就是了。村里随便找一个木匠就能干!
“还是一边找一边做吧!不要浪费时间。”张建中加上一句。
治保主任很不情愿,说:“有必要吗?这大风大雨的天,这黑灯瞎火的。”
张建中一点不松口,说:“非常有必要。”
村支书也说:“张副镇长说有必要就有必要,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如果,真发生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工作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你不完成,出了大事,我杀了你的头。”
他村支书土皇帝的霸气又出来了。
一切都平安无事,这种霸气会让人唾沫,但真发生状况,倒觉得这种霸气是必须的。
村支书继续点名布置工作,要民兵营长组织民兵们集中待命,随时听候调遣。
“你们一个个听好了,镇委镇政府的决定,谁都必须听,必须不折不扣地进行。”
张建中反倒有点压力了,如果,这场台风也像以往那样,水浸村许多人都会骂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挥舞着唬弄他们没觉好睡。
妇女主任等了好一会,不见给她安排任务,就问:“我们呢?我们妇女干什么?”
她看着张建中,一副强烈请战上前线的豪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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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借鉴水浸村的经验
村支书询问张建中似的说,我看就算了吧!张建中也有同感,说,我看你们也帮不上多大的忙,而且,还会让大家有诸多不便。他还记得刚才的事,没有你这位妇女主任,我们穿条底裤,甚至什么也不穿都可以。
真出了状况,一帮爷们光着屁股就能战斗在第一线,这可以省去多少事?特别是大风大雨,不穿衣服多清爽。
“我不同意张副镇长说的话!”妇女主任说,虽然第一次见面,虽然对方是副镇长,她还是觉得他就像个小屁孩,支书给你面子,我可瞧不起你,特别是你说的那些话。
妇女怎么帮不上多大忙了?怎么给你们带来许多不便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刘胡兰是不是妇女?她在敌人的铡刀下视死如归,谱写了一曲“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在建设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还有许许多多,妇女流血流汗,甚至献出生命。
“张副镇长,我对你非常有意见,你看不起妇女你,你妈是不是妇女?你姐姐你妹妹是不是妇女?”她的脸喷红喷红。
张建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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