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老板说:“他们夫妇饿得快要死了,每天向我讨麻酱活命,今天又要把老婆卖
给我。天下哪有这样可笑的事,死活缠人卖老婆!”男子接着说:“眼下粮食贵
如金,我估计没有三百个钱,不够一路逃荒的费用。这样做本来是希望两人都能
活下来,如果卖了妻子还是免不了饿死,那又图什么呢?不是我与你讨价还价,
只求你行行好积个阴德吧。”刘某很可怜他们,便对男子说: “这个老板卑鄙得
很,不值得求他,我赠送你们三百个钱,但愿你们既能逃荒,又夫妇两全。”于
是打开口袋当场拿出三百个钱给了他们。夫妻二人哭泣着拜谢而去。听刘某述说
这件事,李翌石大加赞叹。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几年,李翠石到沂县去,碰见刘某又在
与人争吵,大家围着解劝都不听。李翠石笑着喊道:“你又想打桃树官司吗?”
刘某顿时语塞,脸色也和缓下来,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58、巩 仙
有一次,巩道人去求见鲁国国王,看门人却不给他通报。有个管事太监从王
府出来,道人作揖请求通报,管事太监见他穿着打扮粗鄙丑陋,不但不给通报,
反而赶走了他。不一会儿他又来了。管事太监大怒,和他的手下人一起哄赶并殴
打他。追赶到没人的地方,道人笑着拿出黄金二百两,烦请追逐者转告管事太监
:“我也不是要见王爷,只是听说后花园中的花木楼台极尽人间佳景胜迹,如果
能让我游玩一下,这辈子也就满足了。”又拿出银子贿赂追逐他的人。这人很高
兴,回来告诉太监,太监这回则笑逐颜开,就引道人从王府后门进了花园,陪着
道人把各处的景物都看遍了,又一起登楼眺望。太监正凭窗远眺时,道人将他一
推,他只觉得身子掉出楼外,有细葛藤系着腰,悬在半空,往下看高深莫测头晕
目眩。细葛藤又隐隐作将断之声,太监恐惧到了极点,大呼救命。一会儿,下面
过来几个小太监,见太监悬在半空中,都吓坏了,爬上楼一起察看,只见葛藤一
头系在窗棂上。他们想解开救人,但藤细得不敢用力。于是,小太监们开始到处
寻找道人,哪里还有道人的踪影。他们束手无策,只得禀报鲁王。鲁王过来一看
,大为惊奇,命令在楼下铺上厚厚的茅草和棉絮,然后再弄断葛藤。刚铺好,葛
藤“嘣”的一声自己断了,太监掉下来。大家相互看着,不禁大笑起来。鲁王连
忙命令查访道人下落。有消息说他住在尚秀才家。派人前往查问,说是道人出游
未归。后来王府的人在途中遇见道士,就引着道士去见鲁王。鲁王赐他在宴席上
就坐,请他当场表演戏法。道士说:“我是草野之民,没有别的本领,既蒙王爷
信任,请允许我献上一台歌舞为大王祝寿。”于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美人放在地
上,小美人恭恭敬敬地向鲁王磕头之后,道士叫她演出《瑶池宴》,祝福鲁王万
寿无疆。小美人念了几句开场白。道士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美女,她自称王母娘
娘。过了一会儿,董双成、许飞琼及所有仙女一个挨一个走出来,最后织女出来
晋见,并献上一件天衣,流光溢彩,绚烂夺目,辉映满室。鲁王心想天衣肯定是
假的,叫拿来看看。道士急忙说:“不行!”鲁王不听,硬是拿来看了,果然是
无缝的天衣,不是人工所能制作出来的。
道士不高兴地说:“我以最大的诚意侍奉大王,暂时从织女那儿借来天衣,
现在被凡间的浊气薰染了,怎么还给天衣的主人呢?”鲁王心想这些歌伎一定是
仙女,希望能留下一两个,仔细一看,原来是宫中的乐侍。道士把天衣放在火里
烧过,然后放在袖袍里,人们再到袖里去找,却已什么都没有了。鲁王于是对道
士刮目相看,对他深为赏识,留他住在王府里。道士说:“草野之人性情不同,
把宫殿看得像笼子一样,还不如在秀才家住得自由。”因此,每到半夜,必回尚
秀才家。有时鲁王坚决挽留,才勉强住下来。王府宴会上,道人常以颠倒四季花
草树木开花结果的自然规律为游戏。鲁王问他:“听说仙人也不能忘掉世情,是
吗?”道人回答说: “也许仙人是这样吧!但我不是仙人,所以我的心就像枯树
一样。”
一天夜里,道士住在王府。鲁王派年轻歌女去考验他。歌女走进房里,连唤
数声也无人答应。点灯一看,原来道士闭目坐在床上养神。歌女摇动他,他只睁
眼一闪就又闭上了,再摇,鼾声大作。推他,随手而倒,鼾声如雷地酣睡过去了
。敲他的额头,反弹他的手指,发出铁锅的声响,歌女回报鲁王,鲁王叫人刺他
一针,针竟刺不进去。推他,用力摇都不动。让十几个人把他举起来丢到床下,
像千斤巨石落地一样。天亮时再去偷看,他仍睡在地上。他醒来后笑着说:“我
怕是睡得太沉了,不然的话,怎么掉到床下都不知道呢!”后来,当他在打坐或
睡觉时,人们试着按他的身体,初按时,身体还是软的,再按就硬得像铁和石头
一样了。道士寄居尚秀才家,常常半夜还没回来。尚秀才锁着门,等到天亮开门
,只见道士已经躺在床上。从前,这尚秀才曾经与卖唱的歌女惠哥相好,双方都
发誓永远在一起。惠哥特别会唱歌,弹琴的技术也倾倒一时。鲁王听到她的名声
后,将她召进王府侍候,断绝他们的往来。尚秀才常常想念她,却苦于没办法通
消息。[奇++书网//QISuu。cOm]
一天晚上,尚秀才问道士:“你见过惠哥吗?”道士回答说:“所有的歌女
都见过,但不知你的惠哥是哪一个。”秀才描述了她的相貌,说出了她的年龄,
道士才想起来。尚秀才请求传个话,道士笑着说:“我是世外之人,不能给你当
寄赠情书的鸿雁。”尚秀才不停地求他。道士这才抖开袖筒说:“你硬要见惠哥
一面,那就请进到这里面吧。”尚秀才探头一看,袖筒立即宽大起来,变得像
房子。于是弯腰进去,只见到处亮堂堂的,宽敞得像座大厅堂。桌椅床铺,什么
都有,住在里面,一点儿也不沉闷难受。
再说,道士进王府后,与鲁王下棋。当看到惠哥过来时,装作用袍袖拂一下
灰尘,惠哥已被装进袖筒,其他人却根本没看到。尚秀才正在里面独坐沉思,忽
见一个美人从房檐上掉下来,一看,原来是惠哥。两人又惊又喜。尚秀才说:“
今天这段奇缘,不能不留个纪念,我与你联句作首诗吧!”于是,他就在墙壁上
写道:“候门似海久无踪,”惠哥也不假思索,挥手写道:“谁识萧郎今又逢;
”尚秀才又写道:“袖里乾坤真个大,”惠哥又写道:“离人思妇尽包容。”字
刚写完,忽然有五个人闯进来,戴着八角帽,身穿淡红衣,仔细辨认,都是素无
交往的。他们一言不发,把惠哥捉走了。尚秀才非常惊恐,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道士回到尚家,叫尚秀才从袖中走出来,问他们相逢的情形,尚秀才不好意思,
没有把所有的情节都告诉他。道士微笑着,脱下道袍,翻转袖子给尚秀才看,秀
才认真端详,见上面隐隐约约有些字迹,细小的像虱子的卵。原来这是他们所题
的诗句。
十多天后,尚秀才又求道士带他进王府,前后共去了三次。最后一次相见时
,惠哥说:“我腹中胎儿已经能动了,烦你尽快同巩神仙商量个办法。”尚秀才
允诺了惠哥,回家见道士,跪着不肯起来。道士把他拉起来说:“你们商量的事
,我已经完全清楚了,请不必担忧,先生家传宗接代全靠这条根,我怎会不竭尽
微薄之力呢?但从此以后你不必再去了。我之所以报答你,原不在你们的儿女私
情上。”
几个月后,道士从外面回来,笑着说:“我把尚 先生的公子带来了,快把孩
子的襁褓拿过来。”尚秀才的妻子是一位贤惠的人,快三十岁了,生了好几胎才
养活一个儿子,前不久,生了个女孩,满月就死了。听到道士喊,又惊又喜亲自
跑出来。道士探开袖子抱出婴儿,孩子睡得正熟,脐带都还没剪好,尚妻把孩子
接过后,他才呱呱地哭起来。道士脱下道袍说:“产血玷污衣服是道家最忌讳的
事,今天为了这件事,穿了二十年的道袍只好扔掉了。”尚秀才忙给他换一件新
道袍。道士吩咐道:“旧道袍不要丢了。撕一小块烧成灰,可治难产、下死胎。
”尚秀才听从他的话,把旧道袍藏起来了。又过了好些日子,道士忽然对尚秀才
说:“所藏的旧道袍,应当留些自己家用,我死后莫忘记了。”秀才觉得道士的
话不吉利。道士也不解释就走了,到王宫对鲁王说:“我要死了。”鲁王吃惊地
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是有定数的,有什么可说的呢?”鲁王不相信,强留
住他。下完一局棋,道士急忙起身,鲁王又留他。道士请求让他到外边的房子休
息,鲁王答应了。道士急忙去躺到床上,近前一看,已经死了。鲁王给他置办棺
木,隆重地安葬了他。
尚秀才临到痛哭致哀的时候,才领悟到道士先前的话是事先打招呼的。尚秀
才每日不忘巩神仙的恩德,一到清明就去道人坟上扫墓。有个长期在四川作商客
的人,有一天,在路上碰见巩道士,巩道士拿出一本书给他,并说:“这书是鲁
王府的,我走得太仓促,没来得及归还,现在麻烦你捎回去。”客人回到家乡,
听说道人已死,不敢报告鲁王。尚秀才得知后,代替他禀告了鲁王。鲁王打开书
一看,果然是巩道士借去的,因此怀疑道士未死。命人挖开道人的坟墓,发现棺
材果然是空的。
59、画 马
山东临清有个姓崔的书生,家境很贫穷,连围墙破损也无力修补。崔生每天
早晨起来,常见一匹马躺在附近的野草里,那马黑毛白花,只是尾毛不整齐像被
火烧断了。崔生将它赶跑,但到夜间它又来了,谁也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崔生有个好朋友在山西,想去拜访他,但两地相距遥远,自己又没养马,于是
,他想到了这匹无主的马。将它套住牵回家后,配上马鞍辔头。临走的时候,他
嘱咐家人说:“假如有来找马的,就把我去山西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上路以后
,马飞快地跑,一眨眼就跑了上百里路。夜晚也不怎么吃饲料,崔生怀疑它累病
了。第二天就勒紧马缰不让它跑得太快,但马又嘶叫又喷沫,崔生只好松开马缰
,任它飞驰。到中午时就赶到太原。崔生骑马在太原的大街上行走,旁观的无不
叹赏称赞。晋王听说后,愿出高价买它。崔生恐怕丢马的人会来找寻,不敢出售
。过了半年,一直没有听说寻马的消息,便以八百两银子的高价把马卖给了晋王
府,自己另外买了头雄健的骡子骑回家来。后来,晋王有紧急要事,派一员校尉
骑着那匹马到外地出差。但那马没走多远,就独自跑掉了,校尉一直追到了崔生
邻居家门口,眼见马进门后便不见踪影。校尉就向主人索取。主人姓曾,他实在
没有看到马的踪影。校尉不信,走进曾的房间,只看到他家墙上挂了一幅赵子昂
画的马,其中一匹马的毛色与崔生卖的那匹马的毛色完全一样,尾巴部分被香火
烧坏了一点,才知道这匹马是个画妖。校尉因无法向晋王交差,准备到衙门去告
曾某。这时崔生用卖马的本钱,做生意已经积累过万。他自愿代曾某将八百两银
子交付校尉。曾某很感激他的恩德,却不知道崔生就是当年把马卖给晋王的人。
60、梦 狼
河北有个姓白的老头,他的大儿子白甲在南方当县令,已经两年没有他的消
息。有一天,有个姓丁的远亲来拜望白老汉,白老汉热情地款待了他。丁某会点
巫术,闲谈中间,白老汉询问阴曹地府里的事,丁某说得神乎其神,奇幻异常,
白老汉一笑了之。丁某离开后没过几天,一次,白老汉正在睡觉,梦见丁某又来
了,邀他一道出去玩。白老汉身不由己地跟他去了。他俩进了一座城门,丁某指
着一座门说:“这是您外甥家。”当时,白老汉姐姐有个儿子在山西作县令,他
惊讶地说:“我外甥怎么会在这里呢?”丁某却说:“你要是不信,进去看看就
知道了。”白老汉走进门,果然见到了他的外甥,头戴貂皮帽,身穿绣花官服,
坐在大堂上,握着矛戟、打着旗幡的卫士分列两旁,白老汉想去见外甥,但没人
可以给他通报。丁某一把将他拉出来,对他说:“你公子的衙门离这儿也不远,
想见他吗?”不一会儿他俩来到一座官衙,丁某说:“进去吧!”白老汉走近大
门,见一只大狼挡在路中间,吓得不敢走了。丁某又说:“进去吧!”又进了一
道门,只见堂上、堂下,坐着的、躺着的,都是狼。看台阶上,白骨堆积如山。
白老汉见此情景,吓得浑身哆嗦。丁某便用自己的身体挡护着白老汉走进去。白
老汉的儿子白甲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父亲和丁某非常高兴,稍稍坐了一会,便
叫仆人去办筵席。忽然一只大狼衔着一个死人进来,白老汉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说
:“这是干什么呀?”白甲说:“对付着做几样菜吧。”老汉急忙制止他,心里
惶惶不安,想离开,却又被狼群拦住了道。正当进退两难时,忽然见群狼乱纷地
嗥叫奔逃,有的钻到床底下,有的趴在桌底下,白老汉惊呆了。一会儿有两个身
披金甲的猛士瞪着眼睛跑进来,拿出一条乌亮的铁索把白甲绑起来。白甲扑地变
成猛虎,牙齿又尖又长。一个金甲猛士拔出利剑要砍掉虎头,另一个说:“且慢
!且慢!这是明年四月的事,不如先把虎牙敲掉。”便拿出大锤猛敲虎牙,虎牙
一颗颗掉在地上,老虎痛得大吼大叫,声音震得地动山摇。白老汉这回吓得魂飞
魄散,汗如雨下。
突然,白老汉惊醒了,才知这是一场梦。老汉心里觉得怪异,便叫人去请丁
某,丁某推辞不肯来。老汉写下这个梦,叫二儿子送到白甲那里去,信中反复告
诫儿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