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者- 第4部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师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

　　　　他看到了一个精神健硕的老人……

　　　　他看到了父亲面如死灰的回到了家中……

　　　　他看到了他爹娘临死前，叫他带上莫言快逃，而他一出房门，就看到了祖母倒在了自己脚下，依然是用那种慈祥的眼神看着他，只不过是没有了呼吸……

　　　　算了，放弃吧。

　　　　大孩子的心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深深的叹息和悔恨。

　　　　狐狸饶有兴致的看着人类留下的眼泪，心中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这个人类恐惧了，害怕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狐狸看准了大孩子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大孩子感到手臂一阵剧痛，不禁呻吟起来，狐狸咬住手臂狠狠一撕，一块血淋淋的肉被撕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不够！还不够！

　　　　狐狸笑了起来，它要给这个人类带来的恐惧不仅仅是这些。它走到了大孩子面前，在他的耳边慢慢的咀嚼刚从大孩子手臂上撕下来的肉，牙齿撕磨的声音让大孩子的心跳变得加快，一种慢性死亡的感觉在他的意识中挥散不去。然而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听到这种声音，恐惧替代了平静，他开始幻想，幻想自己的身体被不停的撕咬。他曾经看过野狼捕猎公鹿的场景，在一番挣扎中，野狼咬断了公鹿的脖颈，然后先是皮肤的破碎，接着是肌肉的断裂，然后是露出的白骨，最后剩下的只是混杂着野狼口水的一堆碎肉，以及粘着碎肉的零散的骨架。

　　　　然而这不是单纯的幻想，大孩子清楚的明白，这将是接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一种屈辱感突然涌上了大孩子的心头，他忽然觉得，与其这样毫无尊严，尸骨无存的死去，不去当初就该痛痛快快的死在右相或是图加的手上。

　　　　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孩子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场景，把眼睛紧紧的闭上了，然而狐狸却不想放过眼前的人类，它把嘴里的肉朝着大孩子的脸上吐去。大孩子猝不及防，感到脸上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把脸一歪，脸上的肉块便掉在了一边。

　　　　大孩子下意识的睁开双眼，看到了那已经被嚼烂了的、还残留着口水和血丝的肉块。

　　　　“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吗？”

　　　　看着那黏糊糊的东西，大孩子胃里一阵恶心。但他又清楚的明白，那恶心的东西就是“自己”，而自己马上也会变成那块恶心的东西。

　　　　推动人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大孩子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闪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大孩子曾经将别人的期望、对财富名声的渴望、或者是自己的梦想作为自己更加努力的动力，尤其是当变故发生之后，他认为保护莫言将是他继续前进的最大动力。但他现在突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了这个问题：或许在这一切之上都有一个超越一切的答案——大概是恐惧。

　　　　他现在就是如此感觉的，因为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疯狂地奔跑在逃亡的路上了，狐狸带给他的恐惧已经超越了他对死亡的妥协。

　　　　狐狸大概是笑了。

　　　　它终于清晰地感觉到了从人类身上传来的疯狂和歇斯底里，如果说之前它是在捕捉这只老鼠，那么现在这只老鼠终于进入了无路可逃的境地了，从现在开始，便是玩弄老鼠的阶段了——直到他筋疲力尽，或是它玩腻了为止。

　　　　狐狸继续不紧不慢的跟上这个人类，偶尔猛的加速，把人类扑倒，在他的身上咬上一口，然后继续放走他。

　　　　大孩子明知道这是狐狸的捉弄，但却根本不敢停下，他感觉到了自己已经完全的被这只怪物握在了手心，对方随时可以捏死自己。

　　　　大孩子想过自杀：一头撞在树上或是咬断舌头或许可行，但他始终无法对自己下手。最重要的是，就算躲过了自己生前狐狸对自己的折磨，但想起死后自己的尸体，大孩子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就算这样，大孩子仍然对生抱有最后的一丝希望，即使那份希望无比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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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狩猎（三）
　　　　当一个人绝望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任何一点微小的希望都可以被无限放大，以作为继续前进的动力。没有人知道继续前进的终点是什么，但终究不可能比绝望更糟糕。

　　　　大孩子大概是已经到达过绝望的尽头了，所以对于身上的疼痛、难以忍受的心理压力开始逐渐麻木，只有对于身后怪物的极度恐惧而产生出的一点点微弱信念在支撑着他。莫言、父母、仇恨……这些他本认为是永远铭记的事物在他的心里逐渐淡化，他现在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开始逐渐的模糊，奔跑的脚步也开始越来越慢，甚至都已经不能称之为跑了。但他仍然相信，如果身后的怪物继续的戏弄他、轻视他，让他可以活到与图加约定的地点，他就依然可能有一线生机。

　　　　大孩子继续的奔跑着……奔跑着……到底跑了多远、多久，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他感到身上的力气逐渐被抽走，而此时，距离图加和他约定的地点还有一些距离。

　　　　究竟还能不能达到图加身边呢？

　　　　大孩子这样想着，却看到了前方一把插在泥土中的剑。

　　　　即使脑袋已经变得有些不清醒了，大孩子还是从那把剑的特殊样式一下子认出了那是军队中的佩剑，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他昨晚杀死的那个追兵身上的剑。

　　　　奇怪，那把剑不是在昨晚被图加收走了了吗？怎么会插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剑会插在这里，但大孩子还是有些精神一震，有了这把剑，自己生存的几率就又大了一些。这样想着，大孩子朝剑的方向努力地跑了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在距离剑还有几步的时候，大孩子再也支撑不住了，脑袋一晕，倒了下去。

　　　　身后的狐狸看到眼前的人类倒了下去，知道这个人类终于到了极限，也并不着急，慢慢悠悠的朝大孩子身边走去。

　　　　大孩子刚倒下，就感觉意识即将被一股及其强力的黑暗所覆盖。大孩子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在这里丧失了意识，那么自己便再无生还的可能性，所以大孩子聚起全身的力气，勉强的集中精神，向剑的方向爬去。

　　　　差一点……还差一点……

　　　　大孩子用上全部的力气，猛地将剑一拔，终于把剑握在了手里。大孩子心头刚刚一松，回头就看见狐狸向他扑了过来，明显是想要咬断他的喉咙。大孩子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用剑向狐狸挡去，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大孩子手中的剑竟然被狐狸从中生生咬断。虽然这一挡没能让狐狸咬断他的脖子，但是这一咬却也是咬断了大孩子所有的希望。

　　　　当大孩子真正接受命运的时候，却发现他似乎已经对狐狸吃掉他的这件事毫不在意了。

　　　　明明意识快要中断了，大孩子却觉得他一生中的思维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过。

　　　　“这一世已经结束了，如果再有下辈子的话，自己希望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大孩子自己这样问自己。

　　　　“大概是做个平凡而幸福的人吧。”

　　　　大孩子的意识中断了。

　　　　狐狸咬断了大孩子手中的剑后，回身看向大孩子，却发现大孩子已经一动不动了。

　　　　那个人类已经死了？

　　　　狐狸已经对这个死去的人类失去了兴趣，它现在所要做的不过是消遣后的进食而已，于是它纵身一跃，再次向大孩子的脖颈扑了过去……

　　　　吃过早饭，莫言向父母道了别。今天是先生考校书法的日子，所以莫言没有理会妹妹的邀请，而是向书房走去。今天的阳光十分明媚，风和日丽，不去和哥哥妹妹们一起玩的确有些遗憾。他走进书房，在书房里联系着书法，窗外传来兄妹嬉戏的欢声笑语，莫言感到身心一阵放松。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莫言听见门外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站起身来，推门一看，黑夜中的宅子里遍地的横尸，妹妹的尸体被挂了起来，两眼睁的大大的，血流了满地。正当莫言万分惊恐之时，一个人猛地朝他扑了过来，莫言的手里不知怎的多了一把匕首，慌乱之下就朝那个人的脖颈刺了过去。莫言清晰地感觉到了刀刃划开皮肤的手感，扑过来的人倒了下去，只在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发出了“言儿……”的声音。

　　　　莫言看到自己的母亲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两眼充满了血色。

　　　　“啊啊啊啊啊！”

　　　　莫言突然间醒了过来。

　　　　没有宅子，没有母亲，没有遍地的鲜血，有的只是让人窒息的树木和清晨偶尔洒落在林子里的阳光。

　　　　莫言看着自己身上的秽物，意识到这是昨天自己晕倒时吐的，但是周围并没有水源，莫言只能强忍着难闻的气味站了起来。莫言转头四周看了看，空荡荡的森林里只有自己，并没有大孩子的身影。

　　　　恐惧瞬间占据了莫言的身体。

　　　　他自己逃走了？他被军队抓住了？他遇到猛兽了？还是他只是……单纯的迷路了？

　　　　经过了一番胡思乱想之后，莫言渐渐的镇定了下来。无论怎样，独自留在这个空寂的地方让莫言感觉难以忍受，尤其是还不知道后方的追兵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杀掉自己。

　　　　莫言犹豫了一会，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他要去找那个不知去向的同伴，即使到森林内围去要面临非常大的风险，但留在这里被军队发现的风险依然也是不小，所以莫言沿着大孩子曾经在树上刻过的记号慢慢地向前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莫言已经进入了森林的内围，他在每一棵树上仔仔细细的搜寻着大孩子做过的记号，直到到一棵大树下，莫言停了下来。

　　　　记号到这里就停止了。

　　　　莫言再次仔细地搜寻着周围树木上的痕迹，但是还是一无所获。莫言感到奇怪，究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孩子做的记号到这里就断了？莫言想了一下，勉勉强强地爬上了这棵树。站在树上，莫言向周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莫言爬下了树，在周围仔细的寻找着，希望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一番搜索后，莫言终于发现了一点奇怪的痕迹，从距离树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地上有着一条浅浅的、条状的凹痕，歪歪曲曲的通向远处。

　　　　莫言沿着这条痕迹走了一会儿，发现痕迹上略略的泛着一些淡红色的印记。而且越往树木茂密的地方走，红色的痕迹也就越来越明显。

　　　　想起了昨夜的雨，莫言脑海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泛着红色的，莫言见过，并且无法忘记的，正是血痕。

　　　　莫言感觉到了大孩子的凶多吉少，大孩子受了伤，并且还被拖着走，最有可能性的就是被在夜里捕食的野兽袭击，然后被叼回了巢穴。这片森林里的生物究竟有多么可怕，莫言是没有见过，可是从小时候开始，古森林的危险就已经让周围的人谈之色变，如果不是真的非常可怕的话，那么也不会由朝廷颁布厉令不让人进入了。

　　　　然而莫言仍然是没有犹豫，在他的心中，为了找回同伴，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尤其是现在的推测不过是他的猜想。就算真的发生了推测中的事，大孩子也不一定就会被那只野兽吃掉。如果那只野兽真的想要立刻进食的话，大孩子早在当场就会被吃掉，而不会被拖进巢穴了。既然野兽不打算立刻吃掉大孩子，那么就还有可能把大孩子救出来。

　　　　莫言心中揣着希望，小心谨慎的沿着这浅浅的拖痕继续向前走去。只走了一会儿，莫言发现视野开始变得辽阔起来，一个临时而又散乱的营地呈现在莫言的眼前。

　　　　莫言立刻躲在树后，朝营地的方向打量，只见营地空空荡荡的，丝毫不见一点人气。确定营地里并没有人，莫言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仔细的打量着这个营地。

　　　　如果说这森林里除了莫言和大孩子外还有谁的话，莫言就只能想到军队了。然而对于进入森林追捕他们的军队来说，这个人数又似乎太少了一点。莫言数了数，一共就只有十顶帐篷，那么也就是说在这里扎营的就只有十个人。

　　　　是军队派出的先遣队吗？

　　　　如果在这里扎营的真的是军队派出的先遣队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大孩子是被军队捉住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百分之百，大孩子一定会被杀掉。如果自己继续追上去，不仅救不回大孩子，到时候连自己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是否应该就此放弃，自己继续逃亡呢？

　　　　莫言的心在挣扎。

　　　　但如果、万一出现了别的可能性的话，也就相当于是自己抛弃了大孩子，独自逃走了，这样的结果让莫言难以接受。

　　　　“光是思考是没用的。”

　　　　莫言的脑海里突然间想起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是大孩子曾经对他说过的。

　　　　莫言冷静了下来，走进了其中一顶帐篷。帐篷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莫言没有灰心，继续走进了下一顶帐篷中，然而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莫言走进了第七顶帐篷，莫言在地上看到了一个中间被开了一个大洞的苹果……莫言的肚子响了起来，说起来，他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莫言急忙地把苹果捡了起来，拂掉上面的灰尘，三口带两口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在吃的过程中，莫言感觉到了苹果中略带的木削和淡淡的铁锈味。

　　　　莫言若有所思，俯下身去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只弩箭。

　　　　莫言捡起弩箭，仔细的观察起来。

　　　　弩箭的木质箭身并不平整，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