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代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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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代的游戏-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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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抗税暴动〃,也把龟井铭助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凡是对于暴动有表里两方面经验的人,就要考虑第三起暴动该怎样进行,以此为契机,农民们决定了最后一次暴动的战略战术。

第一个暴动,对于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人们来说,就像早晨起来看见夜间的一场大雪覆盖了山川大地一般,全是外来的人,想抵抗已经来不及了。这是远从创建期以来巨大的异变,但是当人们发觉的时候,暴动的农民像洪水一般漫了进来,而且,来自下流的仍在溯流而上,向盆地涌来。那阵势,与其说它是农民暴动,倒不如说它是原始武器武装起来的农民集团以大规模阵势突然进驻更恰当。父亲=神官说,到盆地来的农民足有一千人之多。因为人数之多超过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总人口几倍,所以根本无法抗拒。只是因为饭给做晚了,盆地便遭抢劫。

这个暴动队伍和逃离蕃镇前往京都、大阪搞革命运动的人们目的相反,他们是倾巢出动逃往相邻藩镇。他们在这里临时设营布阵,然后由邻藩权力机构和本藩敦促农民返乡的权力机构展开交涉。农民不管暴动是否能够成功,反正农民逃离他们终生耕种的土地的暴动相继蜂起,最大的愿望便是如何才能更快地向邻藩管辖之内移动。暴动队伍把我们这片土地当作此项移动的中转站和补充给养的基地。而且暴动的千余农民大队伍全是顺着河流溯行而上的。这条道路是当年破坏人领导之下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创建者们历经千难万险,溯流而上,炸掉大石块等等之后,又遭逢五十天大雨,很难再次有人循此到达的那条河道。从创建期开始直到现在即将告终的〃自由时代〃的整个期间,传承上从来没有提到过哪一个人顺着这条路进入我们这片土地,然而,暴动的农民就是沿着这条不是路的路进入峡谷和〃在〃整个区域的。

暴动集团进驻我们这里,并不是他们逃往邻藩领内过程中偶然发现我们这个偏僻荒村的。暴动军团整队进入盆地,它的成员并不是每个人有掠夺行为。描画这次暴动的画卷,父亲=神官曾把幸免散佚的一部分给我看过。画卷也许本来就是唯一的一张。那上面画着破坏人虽然年逾百岁依旧锻炼他那仍在成长的身体,在俯瞰峡谷的山顶处悬崖上,就在大白杨之下足有十铺席大小的平台上大摆宴席的盛况。客人是暴动的头领们,作陪的是我们当地的老人们。显得特别年轻真像个少年一般的龟井铭助也画在上面。主客双方毫无拘束地推杯换盏,从那多层食盒里抓颜色鲜亮的干果或干烧的下酒菜。画面下方,峡谷的风景盈幅,随处可见暴动的农民宿营的小屋,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姑娘媳妇们来往不断地运吃食和酒,整个场面就像过节一般欢乐祥和。

当然,这是一次欢乐祥和气氛肯定蕴涵着强烈紧张的令人颇感奇妙的兴高采烈的聚会,联系我前不久才知道的对我们此地称之为瓮村这一称呼,妹妹,我不能不想到值得怀疑的以下事实。暴动的领导者们,对于这条河的腹地之处的盆地,遥远的以前就知道这里虽属荒村僻壤,然而却蕴藏着极为丰富的物产。他们外界人把这里称为暗喻冥府之意的瓮村,看作诸多禁忌之地,所以才没有到这里来。但是,按祖宗代代相传的条条框框已经活不下去的时候,当他们想到采取行动,从根本上推翻那些条条框框的时候,他们暴动军团就甘冒禁忌,有意识地向着瓮中冥府进军了。

从村庄=国家=小宇宙创建期直到〃自由时代〃,始终一贯同外界隔绝的局面一下子被打开了。使这里上升到地形学的位置,暗喻的禁忌下降到无足轻重地步的一千多农民,把挺进此地作为别无选择的最后行动,仿佛完成一项重大仪式一般开始了集体行动。因此,这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会想到自己是在祖宗代代禁忌的领域,也就是在等同冥府的瓮中吃饭,喝当地酿的酒,已经是不容争辩地陷自己于污秽的境地了。

凡是画上画的峡谷和〃在〃的人们同暴动的农民无不这样和睦亲切,但是实际他们把这里当作中转站和给养基地,足足闲居三天,据说,暴动集体的人虽然穿过山脉而去,也没有被邻藩赶了回来,其次,为了作好联系工作已经提前派人出去了,这三天就是为了等候他们的回音而花费掉的。但是第三天,他们发现,把他们当作造反的本藩镇有五十五支步枪的武装追踪队,在九十九道弯登山道路的高处布好阵势。这情报还没等到传递到峡谷的暴动队伍指挥部,藩镇武装的指挥人员就下山奔峡谷而来了。

一队武士出现于〃在〃通往峡谷的道路上时,和标志着穿山小路的同森林相反方向的斜坡上,在覆盖峡谷全长的距离上早已水平地散开的步枪队一齐开了火。骤起的蓝色硝烟明明白白显示了队员的所在位置。藩镇追踪队的领导也罢,暴动集体的成员也罢,无不大吃一惊,赶快卧倒,双方大干一场的威风立刻大减。两个营垒之所以都大为狼狈,是因为双方都知道开枪的不是自己一方的人。但是,那枪声又不是他们双方出于误会的仅仅出于鸣枪恫吓。这个步枪队原来是破坏人组织的,也就是属于村庄=国家=小宇宙战斗团的。因为创建期溯流而上时,炸掉大石块和墨硬土块的破坏人是火药专家,当初由他组织起来交给他的接班人率领。战斗团在暴动集体进驻他们这里的时候,立刻从峡谷撤到森林里,按龟井铭助和老人们的指示,必要时以游击队从侧面攻击暴动集体,并且作好战斗准备。藩镇的武士团出现时,是龟井铭助向他们下达开火命令的。总而言之,谈判伊始,作为媒介者,先对他们双方施以恫吓。

我们当地出现于外部世界的历史而显示其作用,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一声令下一齐开枪,使两个营垒为之震动,感到必须重新考虑问题,这时,龟井铭助就把居间调停的任务揽到了手,而且认真去作。铭助和老人们找到藩镇权力的代表者们那里,把他们请到峡谷共有地上的大仓房。暴动集团的主要人物已经等在这里。藩镇权力和暴动集体的代表一致推举铭助和老人们居间调停。暴动的一方在人数上占压倒对方的多数,但是在险峻的隘路上只能单排前进的情况下,如果有五十挺步枪的队伍埋伏在山路两侧,那样的战斗对他们是十分不利的,这一点他们很清楚。至于藩镇权力代表这一方,他们也很清楚,假如暴动队伍下定决心以峡谷为据点固守下去抵抗到底,那么,光靠目前在藩镇境内待命出击的追踪队是压不住暴动队伍的。

于是由龟井铭助和老人们提出的停战协定上规定的条件是:暴动集体就地解散,人员各归各村,藩镇权力代表者考虑暴动者一方的需求,不给以报复性的处罚。实际上,对于暴动的主谋者也并不是根本没有给以处罚,不过藩镇代表悄悄地接受了暴动者要求的各项条款,可以说这是藩镇代表明显让步的协定。但是,藩镇虽有所失却因此而大有所得,这就是,把一个经营得物产丰富,特别是蜡的生产力非常之高的一个村庄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了。这样,村庄=国家=小宇宙的〃自由时代〃从此告终。

第三信 “牛鬼”和“黑暗中的神”

(七)

妹妹,我们本地对龟井铭助的评价认为,对于蕴藏着往往有可能逆转的活动性的事,比如说只要看看对这第一起农民暴动的处理就能理解。暴动的一千多农民和藩镇追踪队的冲突势必以我们这里作为主战场一决雌雄的时候,把我们的乡土从这场危机中救了出来。但是也正因为此举,却使我们的〃自由时代〃轻而易举地结束了。肯定从那时起村庄=国家=小宇宙对他就有过批评,原因是龟井铭助所完成的事具有多义的意义,引伸地说,这也表明了他在作人的根本问题上就有多义性。后来这种批评越来越深入,终于把他推到称之为铭助老兄的〃晦暗中的神〃境地。藩镇权力也认为,年轻的铭助已经是个万万不可疏忽大意的人,关于这一点还有另一个插话流传下来。据说:

农民暴动之后,来自藩镇的包括诸侯的家臣之长在内的高级官僚们首次视察盆地这一天,龟井铭助预先布置好,在围绕峡谷的两座山半山腰各个地方大放焰火。铭助说这是迎接藩镇权力代表诚心表明恭顺之意的焰火,但是,这个布置和那次农民暴动的代表和追踪队首领们会面时放枪的地点大致相同,纯粹是一种计策。而且,当焰火升空时,年龄和少年几乎相仿的龟井铭助,对于此起彼伏巨大响声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般欢呼雀跃……

〃你是这样评价龟井铭助双重意义的性格。于是,我们剧团的人有的就觉得有趣,相信你的评价。但是,正因为我作为和他属于同一家谱,和他有血缘关系,所以对于给予龟井铭助的积极评价反倒持怀疑态度。〃

这位导演似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这么说的。妹妹,这时我暂时屏声静气而且有意识地欣赏导演那略显疾促的呼吸,我们在沿运河的供游人散步的道路上漫步。

〃我在第一起农民暴动的处理阶段,并没有觉得龟井铭助把复杂而深沉的人格展现出来。但是,正如我在同诸位演员所说,他在第二起暴动所起的作用,以及受去世的铭助影响而举行的第三起〃血税暴动〃中,那是谁也无法否定他那独特的风采。我们当地称他是一顶高帽子就足以使之得意忘形的那种人,他发挥了令人难测的才能,他善于推广运用自如的战略战术,使掌握他这种战略战术而战斗的农民终生用不尽,使它彻底地活在他们的心里。〃

〃不过说龟井铭助喜欢戴高帽子可不大对头,是不是充其量不过是无政府主义才子而已?我虽然是搞戏剧的,但是我可不因为他是农民暴动的领导者就把他当作喜欢戴高帽子的人,也不把他评论为演技派。你也说过,调停第一起的农民暴动时,〃自由时代〃干脆告终这一事实本身,对它就有各种各样的批判,但我以为那是败北主义。〃

〃如果我们这块土地上依然是'自由时代',还照旧走那条封闭下去的道路,那就会使一千多暴动的农民全被待机于藩镇境内的洋枪部队消灭干净,然后我们当地的战斗团再消灭获胜的追踪队残余人员。但这种事现实中能做得到吗?龟井铭助当然看得出这根本不可能,所以断然下定决心结束这'自由时代'。这种情况之下你还能说是败北主义吗?铭助把我们这块土地编入藩镇权力管辖也是被迫无奈的,后来证明也只有这么办才行。当然这并不是说未来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再前进一步,联系后来发展到第三起暴动的历史脉络,就不能不说龟井铭助政治上的判断是极为出色的。就'自由时代'的结束来说也是如此,在这之前多年来我们这块土地只是个荒村僻埌,处于藩镇权力之外,以那种方式编入藩镇,仅就概不追究以前的责任这一点来说,导致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恰好表明龟井铭助的外交能力卓越么?而且,铭助一旦站在反权力一侧时,他的实践也十分干脆利落。第二起暴动的圆座垫形状的旗帜,现在仍然保存在新制中学里,你大概看见过吧?〃

〃我对于圆座垫式的扁圆状,因为前不久才知道外界称我们这地方为瓮村,所以曾经再一次思考它。我认为龟井铭助肯定知道'瓮'这个名称,对于这个名称暗喻的内容,他的理解也和我们当地人完全一样。虽然人们称之为圆座垫形扁圆状,但不是圆座垫形的。这一点,和别的地方暴动旗帜上所画的圆垫形扁圆状是不同的。我注意了,那是瓮状的。把圆座垫扁圆状的村名画成圆环,是为了招引暴动的人,这大概是为了表示平等地分担责任吧?但是龟井铭助的扁圆形上,在圆圈的周围写的村名里,暴动口号的结尾处明确地写上吾和地的村名。没过多久,龟井铭助受到藩镇权力特别追究,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毫无警惕地写上村名,这是为了什么?我一直是放在心上的。但是把群起暴动的各村村名排成瓮的样子,其中把我们的地名包括在内,我是通过瓮棺的暗喻理解的。这是铭助再度向自暴自弃的农民夸示冥府的力量,幽暗的力量,企图以这种形式激励他们。这样一想,就找来怀有这种构想的人所写的自白书读了一遍。但是这些东西无非是毫无丈夫之气,可怜巴巴地说,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正式参加了暴动党徒一伙,自己前往集合地点时,集会已经开始了,等等,只是反来复去地哭诉这些话而已。〃

〃你说的这哭诉式的自白书,在他一生的经历中,就写这个东西的时间来说,这样陈述是不是最合适?可是进了监狱他的风格大变,和以前是完全对立的,写下来的全是强而有力的话。那是一封极秘密的信,要求用枪武装的人们风涌而起,向我们这块土地进军。此志未遂他就死在狱里了。在给你的祖先当时他的家属的信上,他发誓说,如果自己死在狱里,肉体虽死然而灵魂仍留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决不升天。实际上,留在地上的铭助的灵魂指导了第三起暴动,而且,因此终于使三起暴动无不具有重要意义,这样说决非荒唐无稽的话……〃

解决第一起暴动的时候,对于农民提出的要求,藩镇权力只接受了微乎其微的一部分,暴动提出的所有根本性问题,没有成为藩政改革的方向。然而对于这次暴动持温情的一派,后来终于失掉势力。而且,站在他们一边的藩镇头领最终被命令隐居于江户①一带。这位藩镇头领在任期间曾把龟井铭助请到城里,就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文化水平,发表了一通滑稽话。铭助煞有介事地讲的一番话是这样的:〃悄悄地定居在盆地的祖先,是长曾我部②的遗臣,都是深受相应的文明薰陶的人,在长期同外部世界隔离的生活之中,文化上倒退了。照那样子生活下去,我们恐怕要退化到猴子那种地步。因为藩镇宽大为怀,把我们拉回到文明世界里,实在值得感谢。虽然太晚了,好在没等到退化到最后就给拉了回来,真是帮了大忙。我们跟藩镇老爷以及高官们要求接受我们,可是费了大事,辛苦备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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