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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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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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句是真,孙儿敢以性命作保!”瞻基十分坚定地回答。

永乐脸颊猛一抽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立刻又敛去,只小声道:“看来这世道还是不太平!”

瞻基有些迷惑:皇爷爷这句话究竟是说山东贼寇猖獗,还是如自己期望的那般另有深意?他正要洗耳恭听下文,永乐却只摇摇头,道:“终究是有惊无险,你下次多加小心就是了!还是说正事吧!河工的方案带来了吗?”

瞻基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仍很快调整好心情,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本章,双手呈上道:“带来了,请皇爷爷御览!”

永乐将本子接过,又从身后上拿出会通河流域的地图,铺到书架上仔细查看,瞻基则从旁解说,二人议了小半个时辰,永乐才点点头道:“河道东移,点子确实不错!工期和工程耗费可有估出来?”

“大约需要半年,前后需征发民夫三十万,开支大约需七百五十万贯!”

“七百五十万?”永乐眉头一皱,“记得那个蔺芳跟朕说最多不过六百万贯!怎么一下超出这么多?”

“当时未曾料到会重开新渠!而且此次改道后,要在汶上重新筑坝,这笔开支也是少不了!”瞻基先解释了原因,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即便如此,也用不了七百五十万贯。按照蔺芳的核算,工程本身大约也就需个六百五六十万贯的样子!”

“那这多出来的一百万贯是做何用?”

“是这样!”瞻基一欠身,道,“孙儿这次去山东,发现流民甚多。百姓衣食无着、流离失所,此素为国家动乱之源。譬如这次所遇贼寇,其中虽不乏奸诈之徒,但想来也有许多是穷极无奈,不得不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按理说,对此等流民,当由朝廷出面安置。只是若要如此,恐又要花一大笔钱,以朝廷眼下财力,恐难以支应。故回京路上,孙儿便想,不如以工代赈,将此等流民组织起来修运河。如此既可减轻百姓徭役,又可让流民有个活命的路子,以防他们穷极生乱。一百万贯虽然不少,但较之于其他安置之法,却就节省多了!此乃孙儿一孔之见,是否妥当,还请皇祖父圣裁!”

自打上次在开河站与赛儿争论后,瞻基便对山东民生艰难生出恻隐之心。不过他也明白,山东之所以隐患丛生,根子还在于朝廷对百姓剥削太重。但若要减免山东赋役,又会影响到朝廷在北疆的整体战略,进而对开拓国策造成冲击。瞻基不想也不敢去触皇祖父的霉头,但也不能对流民之事无动于衷,于是便想到了以工代赈的法子。

像修河这种事,以前都是作为徭役摊派给百姓,朝廷不需支付任何工钱,最多安排个伙食而已。百姓对此虽然不愿,但因有家有业,却也不敢推辞。流民都是家破人亡之辈,没有牵挂,自然也不可能再给朝廷白干活,要组织他们修河,工钱肯定是免不了的,这一百万贯便是支付给修河流民的工钱。这样既稳住了流民,又避开了赋役这个禁脔,瞻基自信是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果然,听了瞻基的话,永乐心有所动。其实山东之困,他心中一直有数。只是正和瞻基所忌惮的那样,永乐本人也不敢轻易减免山东的赋役。这些年来,朝廷之所以能在北疆取得诸多成就,无一不仰仗山东的赋役。有这么层缘故,永乐只能对山东民生之困置若罔闻。不过承受了多年的苛捐重役后,山东的民怨的确已到了一个必须正视的地步,尤其这流民滋生,更是成为大明王朝的隐忧。

赋役一时半会是不能大减的。虽然漠北军事已告一段落,但山陵还在修建,接下来还要营建北京城,这事已搁置了好几年,实在不能再拖。但流民之患也必须尽快消除。面对这种两难之局,永乐一直没找到好的解决之道。

但今日瞻基的话,倒给他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尔之言不无道理!”思忖再三,永乐道,“只是疏浚运河,工期不过半年,过后民夫没了差事,依旧会沦为流民!如此岂非治标不治本?”

“这个不会!”瞻基笑着道,“运河一通,不仅漕船,就是商船也会大大增加,到时候这些流民便可改行做船夫或纤夫。总之只要有口饭吃,谁又会再铤而走险呢?”

永乐心中盘算:实行以工代赈,流民有工可做,同时朝廷也不需再额外摊派徭役。而到运河贯通,不仅给流民开辟了新活路,原先山东百姓应承担的力役也就不用了,这其实是变相的减免徭役,山东百姓的日子因此会多少好过一些。这种办法既可以将现有的流民妥善安置,又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新流民的滋生,用一百万贯解决这个大麻烦,的确是十分划算的。想到这里,永乐颇为赞许地对瞻基道:“《易》中有云:‘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也。’尔能从河工中寻到改善民生之道,着实难得!这笔钱朕掏了!”

“孙儿代山东百姓谢皇爷爷恩德!”虽然未能如愿将遇刺的祸水转嫁给高煦,但却从永乐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瞻基失望过后总算也获得了些满足。

永乐将手中本章放回书案,对瞻基道:“明日便把尔之方案付诸廷议。若群臣无异议,过几日朕便下旨正式疏通会通河。至于这这具体工程……”永乐想了想,又问道,“尔还要赴山东协助宋礼他们督办河工吗?”

“是的!”现在会通河已经成为瞻基最大的政绩,他当然要全程参预其间,将这份大功给稳稳当当地坐实了,“孙儿愿亲眼见证会通河全线贯通,还请皇爷爷务必成全!”

“尔不怕再次遇劫?”永乐笑着问道。

“男儿行事,岂能稍遇险阻便半途而废?”瞻基先是豪气冲天地说了一句,继而又笑道,“何况孙儿此次也不可能再微服赴鲁。到时候出入都有大批侍卫跟着,草寇又岂再有觊觎之机?”

永乐哈哈大笑,道:“好!便让尔再去山东!尔打算何时动身?”

“孙儿准备在宫里歇两天,待皇爷爷圣旨一下,便和去山东传旨的中使一道启程渡江!”

“不用这么急!”永乐摆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道,“过几天你五、六两位叔爷爷就要进京,你见过他们后再走!”

所谓的五、六两位叔爷爷指的是周王朱橚和楚王朱桢。瞻基闻言,一愣道:“各位叔爷爷不是要到皇爷爷的万寿节才进京么?”

“朕已命他们两个先到先回。其余诸藩如期在万寿节进京!”

当年永乐以反对削藩为名靖难,但在取得天下后,却引自己之事为戒,对藩王暗中防备。每隔一两年,永乐便会召诸王来京住上一段日子,名义上是一叙亲情,实际上是通过这种方法钳制藩王。而在诸王来京的日程安排上,永乐也会有意错开,以防这些各霸一方的兄弟叔侄们私下里凑到一起搞什么合纵连横。周王朱橚和楚王朱桢在诸王中年纪最长、辈分最高,将他们和其他藩王隔开,就是怕这两个藩王牵头惹事。瞻基久随永乐左右,深知其心意,此时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目的。不过他又想到:“皇爷爷为何特地要自己与周、楚二王见面呢?难道……”

“尔五叔爷爷五天后就到。到时候尔代朕去三山门外码头迎接!”永乐淡淡又道。风遗尘整理校对。

“啊!”瞻基兴奋得都快要叫出来。自己的父亲朱高炽一向和周王父子关系甚笃。当初父亲与二叔还在为谁当太子争得头破血流时,周王朱橚就曾上奏,请皇爷爷立父亲为国储。故世所共知,自己这个五叔爷爷是亲东宫这边的。现在,父亲正为策立自己为太孙的事大造声势,这次周王进京,明显对自己大有好处,皇爷爷明知如此,不仅不阻拦,反而特地要自己去迎接周王,这就非同寻常了!

虽然以前永乐也经常流露出对瞻基的好感,但这种形势下,用这么明显的方式鼓励瞻基去和朱橚见面,这实际上就是对东宫推立太孙的变相鼓励。而这种情况,也只有在皇爷爷对二叔高煦心生嫌隙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皇爷爷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对我遇劫内情还是颇为关注的!”瞻基十分愉快地想着,口中恭敬地道:“孙儿领命!”

“恩,尔先道乏吧!尔父亲和母亲肯定早在春和殿翘首以盼了!”永乐点点头,旋又挥了挥手。

“阿!孙儿告退!”瞻基按捺着内心的喜悦,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待瞻基出门,永乐默默坐了半天,方充满疑虑地咕哝出一句:“难道真是煦儿……”

十一

三天后,永乐正式下旨疏浚会通河。又过了二日,瞻基在三山门外码头迎到了周王朱橚的大驾。早在从开封启程前,周王便接到了东宫发来的密札,此时又见奉旨迎接自己的竟是瞻基,朱橚顿时也明白了皇兄的心意。二人结伴进宫,永乐在华盖殿设宴款待,兄弟二人大醉一场,瞻基也喝得醉眼蒙眬。休息了几日后,瞻基启程北上,协同宋礼、金纯督办河工。

相较与上次山东之行的磕磕碰碰,这一次再赴山东,瞻基的运势可谓一帆风顺。工程从三月初开工,仅仅用了不到四个月,会通河南段的新河道便大功告成。六月二十六日,瞻基与上百位大小官员在南旺亲眼见证了汩汩清流从引水渠进入会通河道,这条阻塞了数十年的南北交通命脉,在这一刻终于全线贯通!从此以后,南粮北调的运力将显著提高,大明朝廷对北疆的控制力也因此大大增强!

与其他官吏不同,瞻基为河道建成欢欣鼓舞的同时,也因另一件事倍感甜蜜。这几个月里,白英和赛儿也全程参与了会通河的建设,瞻基与赛儿朝夕相处,彼此间的情愫也是与日俱增。虽然一直未曾挑破那层窗户纸,但瞻基内心深处,已深深打下了这个爽直少女的烙印。在仪式结束后返回济宁的路上,瞻基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赛儿带回宫中。

抵达济宁城时已是傍晚。草草吃过了潘叔正的接风宴,瞻基一个人返回房中。就在他盥洗完毕,准备上床歇息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金纯闪身进来。

“天色已晚,金大人还不歇息?”见是金纯,瞻基笑着起身招呼。金纯却是一脸凝重,走到瞻基跟前作了一揖,随即道:“臣有一事,想与殿下一叙!”

见金纯说得郑重,瞻基纳闷之余,遂也将笑容收起,先请他到椅子上坐了,又觉得有些闷热,遂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觉得清爽了些,才回头对金纯道:“金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金纯面上浮出一丝犹豫,然立刻敛去,转而阴郁地问道:“恕臣斗胆,请问殿下对那位唐赛儿姑娘有何打算!”

瞻基的心一抖,不自然地笑道:“金大人这是何意?”

金纯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臣是想说,殿下是否要将唐赛儿带回京城?”

被金纯直言不讳地戳穿心思,瞻基脸色一红,但旋又坦然道:“不错,我已下定决心,收赛儿入宫!这次回京,我便向皇爷爷和父亲殿下奏明,请他们恩准!”

金纯的眼中布满了焦虑。本来,他对瞻基和赛儿之间的种种一无察觉。直到五天前,蔺芳偷偷跟他提起,这才引起他的注意。这几天,金纯着意观察了二人,果然从中瞧得了些端倪,而正是这些,让他感到深深不安。今天,会通河已经正式建成,瞻基也将在三天后启程回京。金纯生怕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时冲动,平白生出个晴天霹雳。

作为太子精心挑选的重臣,金纯在协助瞻基办好河工差事外,还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他要为瞻基成功当上太孙保驾护航,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故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前来探根问底,不想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殿下糊涂啊!”金纯摇摇头,一脸忧色地道,“您可知您此举的后果吗?”

“我当然有分寸!”其实瞻基心中也有些忐忑,不过对赛儿的好感最终让他下定了决心。想到这里,瞻基强振精神,佯作自信地一笑道:“我知你心意。婚姻之事,即便是民间,亦都是由父母做主,何况皇家!不过皇爷爷气度非凡,做事从来不拘一格,此事虽有违常理,但亦非背离纲常,想来他老人家不会太过责难!至于父亲殿下,他一向宽仁,应也不难说服!”

瞻基这话倒不完全是强词夺理。毕竟他是永乐最宠爱的皇孙,凭着这份优势,没准儿真能说服这位皇爷爷。至于父亲高炽,倒与他话里说的不一样。依照瞻基对自己父亲的认识,他十有八九会勃然大怒。不过瞻基也有自己的算计:父亲从来都不敢忤逆皇爷爷之意。只要皇爷爷准了,父亲就是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咽肚子里,顶多也就关上门痛骂自己一顿,剩下的也只有无可奈何了。

瞻基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金纯却是苦笑连连,道:“殿下,你可有想清楚,这个唐赛儿出自民间,还混迹于江湖。这等人物,岂能带入宫中?”

“出自民间又如何?我母亲也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各位叔王之妃,也大都出自民间!至于江湖……”瞻基哈哈一笑道,“当年曾祖母不也算是江湖中人吗?太祖爷爷不照样与她相濡以沫,相伴终生!”

“这岂能相提并论!”金纯有些发急,“孝慈高皇后是滁阳王故人之女,虽非名门闺秀,但毕竟出自良家!岂是这个唐赛儿比得了的?”

“尔这是什么话?”听金纯话中有辱赛儿之意,瞻基顿时怒道,“难道唐赛儿非良家女子?”

金纯一愣,这才明白自己言语有些不谨慎,触怒了瞻基。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由不得他退缩。金纯横下心,道:“殿下莫忘了,这唐赛儿可是在戏班子里待过的人!”

“那是迫于无奈!”

“不管是不是被迫,既然干了这下九流的营生,那她这名声无论如何都好不到哪去!就是寻常百姓,还不肯与贱民结亲,殿下乃大明堂堂皇孙,收个唱戏的戏子入室,这要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

“这……”瞻基面露犹豫,不过仍道,“可她毕竟未入贱籍!”

“世人岂管她有没有入贱籍?何况……”金忠话锋一转,幽幽道,“眼下正是成败攸关之际。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是殿下谨言慎行,还免不了遭明枪暗箭,若再惹出这等事,正好落人以口实。一旦汉王那边借此兴风作浪,殿下名声大毁不说,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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