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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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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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奎今年三岁,生得白白胖胖,十分招人喜爱,建文将儿子放在榻上,捏鼻子摸脸蛋逗了好一阵子,直到文奎大声喊饿,他方放手让奶妈引去。

建文与文奎打闹时,马后一直坐在旁边,含笑默默看着。这些日子建文很少来坤宁宫,马后想念丈夫,因此一直有些郁郁。此刻夫君就在眼前,一家子共享天伦之乐,马后顿觉心舒体泰,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待文奎被引走,她方盈盈一笑道:“皇上今日难得有闲,臣妾已吩咐下去,叫御膳房多做了几个菜,皇上就在臣妾这用膳吧!”

建文多日冷落皇后,心中也有愧疚,此刻见皇后如此说,知她挂念自己,心中感到一阵温馨,当即一笑道:“不光是用膳。朕好久没过来,在乾清宫也待厌了,今日便在你这歇息可好?”说完,趁下人不注意,他还特意朝马后眨了眨眼睛。

马后闻言,脸颊顿时羞得通红,忙将头扭到一边。过了一刻,马云端了几盘点心上来,朝建文轻声禀道:“照娘娘吩咐,将新近做的木樨花饼奉来,敬请皇爷品尝。”

木樨花饼是皇宫内的一大特色糕点。金陵地处江南,木樨花十分普遍。每到秋天木樨花开时,宫里便会挑选五百名宫女,称为“拣花舍人”,专职采摘木樨花瓣。这些花瓣经细心清洗后,与面和到一起做成糕饼。此饼松软润滑,兼含木樨花的清香之气,十分受人欢迎。自宫内创出木樨花饼后,京城食肆纷纷效仿,成为金陵士民十分喜爱的糕点。不过宫外的木樨花饼,无论是选料还是制作,都远不如宫内精细,因此此饼仍以宫中原创为最佳。

建文“唔”了一声,拿起一块糕饼放入嘴里,顿觉一阵清香浸肺润胃,感觉十分舒服。他又吃了一块,啜了口茶方道:“饼子确实不错,眼下都过了木樨花开的季节,还能吃到这等上好东西,着实难得。”

马云见建文夸奖,忙笑答道:“这都是甜食房的人能干。不过这饼也不多了,吃了完这些,再要吃木樨花饼可就只有待到明年了!”

“恩。”建文随口应了一声道,“难得尔等费心,下去领赏吧,记得给甜食房的分些!”

“是!”马云一答,又一溜烟儿退了下去。建文与马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直等用膳。

因着皇后交待菜要精细,因此今日传膳比往日稍晚了些。好在建文与马后多日未见,夫妻间也有许多话说,且又有糕点垫着,故并未觉得饿。待上膳后,建文一家三口聚在一起,难得的吃了个团圆饭。席间建文谈笑风生,马后也是绞尽脑汁让皇帝开心,把顿晚膳吃得是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文奎玩闹一阵,自被奶妈带去休息。建文与马后又对弈一局。直到时候差不多了,建文一使眼色,一众宫人会意,马上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马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脸顿时羞得通红。建文嘿嘿一笑,将妻子一把抱在怀里,直向卧榻走去……

“陛下!陛下!”

就在建文宽衣解带时,殿外突然传来江保焦急的叫声。

“什么事!”建文眉头一皱,隔窗不豫问道。

“齐本兵在左掖门递牌子请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建文兴致已起,忽然听得这事儿,不免有些恼火。想了一想,他又说道:“有什么事儿,叫他明日早朝过后再说!”

外面一阵沉默。可不久,江保又说话了:“陛下,齐大人看样子很是焦急,说是北面有大事儿,急着要见陛下!”

“北面儿?”建文一惊,满腔欲火顿时消得干干净净。北面儿自然是北平。齐泰身为兵部尚书,连夜求见,且说有大事儿,建文顿觉不妙。尤其是江保还说齐泰脸色焦急,这就更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了!想到这里,建文倏的站起,一边将除掉的衣服又拿起来,一边隔窗对江保说道:“叫他到武英殿候着,朕马上就到。”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是江保跑去传旨了。建文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马后道:“今夜怕是不能留了,朕得马上过去。”

马后此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过她是一个识大体的皇后,知道外面的事绝对非同小可。见建文致歉,她忙温言道:“国事要紧,陛下赶紧过去吧,臣妾这里以后有空再来!”略一停顿,她又说道,“夜晚风大,陛下多披件衣裳,可别冻坏了身子。”

建文没有听到马后的嘱咐。略整好衣冠,他快步迈出寝室,一把将大门打开,飞快地向外走去。

当建文匆匆赶到武英殿时,齐泰正在大殿内急得团团转。待见建文驾到,齐泰“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声音颤抖地说:“陛下,北平那边坏事儿了!”

建文本就提着颗心,此刻见齐泰这般语态,更是心惊肉跳。他竭力定下神说道:“齐爱卿不要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齐泰没有回话。他抖索着双手,从袖中拿出一份军报,战战兢兢地递给建文,旋又马上将头垂了下去。

军报内容很是简洁,大致叙述了从雄县被破到真定大败的过程。建文睁直了眼,完完整整地看了两遍,方把军报放到御案上,却是沉默不语。

皇帝不说话,齐泰却感到奇怪。他本以为建文会大为震怒,将他这个兵部主官怒斥一番,出出心中恶气;却不料这位年轻天子竟如此沉得住气。

等了半天,见建文仍没有说话的意思,齐泰终于坐不住了。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了建文一眼,方道:“陛下,此番平燕告败,臣身为本兵,运筹不力,恳请陛下降罪责罚。”说完,他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心惊胆战地等着建文的回答。

建文又说话了,此时他言语中充满颓丧:“照耿炳文所言,此战官军可谓惨败,连他自己都已被打得闭门不出,朝廷损失恐是不小!想来北平那边儿又要气焰大涨了!尔倒是说说,这平燕之事却该如何为继?”

齐泰见建文只是发愁,倒不像要大肆问罪的样子,心中倒有些奇怪。不过一想之下,他顿时明白:耿炳文这份军报颇多隐晦之处,皇上毕竟年轻,且其一向又对燕藩轻视,故而虽遭大败,但也没把局势想得过于严峻。

建文虽半醉半醒,齐泰毕竟在兵部干了十几年,心中已是有数。从这一连串的败事到对伤亡数字的语焉不详中,齐泰知道王师这次肯定吃了大亏。

耿炳文是齐泰一力推荐的。这次他打了大败仗,齐泰也有连带之过。军报可以含糊其词,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过不了几日,王师惨败的详情便会传回京城,到时候建文还会不会这么镇定自若可就不好说了。齐泰心中更清楚,耿炳文之所以先送这么一份军报到兵部,就是要他这位本兵赶紧想办法,提前给建文一个心理准备,免得他突然得知王师损失惨重,顿发雷霆之怒。

齐泰当然要想办法。这不仅是为了耿炳文,也是为了自己。想了一想,齐泰奏道:“此军情乃仓促间报来,语焉不详。我军到底败到什么地步,眼下仍不好说。依臣看,陛下不若暂将此事搁下,待耿帅、暴尚书等人的详细奏本送到,再视情况而定,眼下倒是安抚京师人心为上。”齐泰寥寥数语,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稳定朝局上头,免得建文继续纠缠于兵败一事。只要建文的平燕决心不变,那耿炳文且不说,最起码自己便不会遭受重罚。

齐泰说完,建文一琢磨也对:败也败了,不管败成什么样,自己也无法挽回,兵败之际,最要防范王宁等勋戚乘机兴事,在朝堂上生出什么祸端。京中勋戚中本就有很多人不想和燕王开战,若让他们占了上风,与削藩一派对立起来,朝廷就先乱了。想到这里,建文决定听从齐泰的建议。他对齐泰说道:“齐爱卿以为朕当如何应对?”

齐泰见皇帝如此问,心下也是大安,当即道:“兵败之事,早晚朝野皆知。皇上为众臣仰望所系,一举一动可为朝廷风向。臣以为,在朝廷定出新策之前,皇上务须沉着应对,无视勋戚诋毁削藩之言,如此方能肃清非议,坚定上下平燕决心!”

“爱卿之意,是要朕在朝堂上继续鼎力支持平燕之论?”

“非也!”齐泰此刻心境已从先前的惶恐中恢复过来,他从容道:“皇上平燕的决心,不用说众臣也都知道。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朝中一些勋戚却总不安分。皇上于此兵败之时,若继续公开支持平燕,勋戚们必然会借机生事,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在私底下生出什么祸端来!眼下王师平燕不顺,朝局切不可再生动荡。所以皇上也不必太过厚此薄彼,只需置之不理,着力淡化兵败一事便可。如此一来,勋戚们既知了皇上心意,又无由头发泄,便难以挑唆士民、制造谬议,朝局也可得以稳定!”

齐泰分析独到,建文听了也觉在理,但心中却不由生出一丝无奈:自己终究是资望不足。此刻若是皇祖父朱元璋在位,以他威慑天下的气势,又哪里会有什么臣子出来捣乱?可轮到自己当皇帝,不但藩王要造反,就连在平叛这种天经地义的事儿上,自己也得和大臣们斗心机、耍手段。这皇帝当的真是让人憋屈!

不过憋屈归憋屈,建文终究不是朱元璋。要想把平燕大业继续下去,他就必须得放下身段去妥协,去忍受勋戚们的冷嘲热讽!建文长吸口气,苦笑一声道:“便如爱卿所言,朕这几日掩耳盗铃也就是了。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布画,还是等真定的情况明朗后再说吧”

齐泰以为皇帝的剿燕决心坚不可摧,但听完建文最后一句,心中却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时下他来不及多想,忙恭敬跪下,大声答道:“阿!”



不出齐泰所料。军报过后没几日,随着真定文武和王钺的详细奏本进京,真定大败,王师损失惨重的的消息便如秋风扫落叶般传遍了金陵的每一个角落。几日来,朝堂上纷争不休,大臣们为平燕失败一事吵作一团。王宁带着一些勋戚趁机发难,除了指责耿炳文统兵无方外,更把目标瞄准了一直主持平燕大计的齐泰、黄子澄,对他二人的运筹不力口诛笔伐,扬言要追究这两位中央要员的责任。当然,勋戚所以牵上齐泰、黄子澄,压根不是为什么国事着想。除了对削燕本不赞同外,他们更想要的是通过此事将齐、黄整垮,狠狠打压文官们的气势,进而在朝堂上重新夺回优势。

对勋戚乃至部分武官们的发难,剿燕一派倒还不太在意,他们看重建文皇帝的态度。只要皇帝除燕的决心不变,他们便不怕那帮世家子们乱吠。

齐泰那日簧夜晋见,自觉已基本弄清了皇上的底。回去一想,他觉得尽管建文那晚最后一句话有些语焉不详,但总的来说,皇上削除藩国,集权中央的决心还没有变。齐泰暗中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黄子澄、练子宁、景清等志同道合的重臣,也让他们吃了颗定心丸。果然,建文对朝臣们的不满置之不理,针对齐泰等人的参劾奏本也一律留中不发。建文的装聋作哑,让本已磨刀霍霍,准备拿剿燕派开刀的王宁等人大失所望,竟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过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来逼皇帝就范,毕竟战败的主要原因仍在真定,而非朝堂。折腾几日,见朝局仍旧如常,勋戚们只得暂时偃旗息鼓,等待下一次机会。

这一日早朝结束,百官照例各自回衙门署事。齐泰与黄子澄结伴而行,方过午门,后面江保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两位大人留步,皇爷召二位武英殿见驾!”

齐泰与黄子澄止住了步伐。这几日,建文一直没有召见二人,只密令他们商议下一步平燕事宜。二人为了将功折罪,也是旰食宵衣,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为止,二次北伐的其他谋划已经就绪,但对于最关键的主帅人选,两位剿燕重臣却仍没有统一意见。此时建文相召,十有八九是为了二次北伐之事。想到这里,齐泰出言问道:“皇上可有召孝直先生?”

“没有!”江保很干脆地答道,“方先生这几日一直在文渊阁,据说是查阅什么周官礼仪的典籍,要给宫门换古名来着。”

齐泰与黄子澄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这几个月来,因着削藩、平燕的连番不顺,建文在讨论燕藩事宜时,经常也把方孝孺给叫上。虽说齐、黄与方孝孺私交不错,断不至因此发生龌龉,但作为削藩、剿燕的主谋,眼见皇上越来越重视职掌改制的方孝孺的意见,他们二人多少也还是有些郁闷。

心中稍定,二人忙整理好衣冠,赶紧随着江保往宫里走去。

一进武英殿,二人便见建文手拿着一道奏本,一言不发地站在小丹墀上。见他们进来,建文也不说话,只待二人行完见驾礼,方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平身”,便自顾自地把手中奏本打开,一屁股坐回御座读起来。

建文不说话,齐泰与黄子澄也不敢出声,只能略弯着腰站在殿中。齐泰是个急性子,一炷香工夫过去,却见建文仍没说话的意思,他终于憋不住了,遂一拱手,轻声道:“陛下……”

“两位爱卿先看看这个!”就在齐泰刚刚出声之际,建文打断了他的发言,接着将手中的奏本递给了旁边侍立着的江保。江保小心接过,又走下小丹墀,将它交到齐泰手中。齐泰与黄子澄满腹狐疑地打开奏本一看,顿时双双大惊失色:

“……燕举兵两月矣,前后调兵不下五十余万,而一无所获。谓之国有谋臣可乎?经营既久,军兴辄乏,将不效谋,士不效力,徒使中原无辜赤子困于转输,民不聊生,日甚一日。……彼其劝陛下削藩国者,果何心哉?谚曰:‘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殊有理也。陛下不察,不待十年,悔无及也!

……幸少垂洞鉴,兴灭继绝,释代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于京师,迎楚、蜀为周公,俾各命世子持书劝燕,罢兵守藩,以慰宗庙之灵。”

“陛下,此何人所奏?”看完奏本,见里面的臣子姓名处已被建文涂去,齐泰当即急急问道。

“何人所奏非爱卿所当知,尔只言此策可行与否!”建文淡淡答道,语种听不出是喜是怒。

“荒诞不经!陛下若纳此策,必将悔之无及!”齐泰当即叫道。

“哦?”建文脸上显出一丝犹豫道,“朕倒认为其言未尝不可考虑。自燕藩起兵,王师连连败绩,两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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