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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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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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防下雨天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铝锅,一个快餐盒,一箱方便面,还有几斤小米,都是准备路上吃饭用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准备了一个军用水壶。他很喜欢这个军用水壶,它简直和他当兵时用的那个水壶一模一样。他把它放在车前筐里,装了满满一壶的水。其实他对自己的耐旱能力很有信心,那都是战争时代赐予他的秉赋。但是他看着这个军用水壶,心里觉得特别踏实。这个水壶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储水工具,还是一种象征。看着它,他就觉得他又成了一个兵,他即将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即将回到他的战友身边。

  他准备好了一切,这一天凌晨两点,他出发了。

  他悄悄推出自行车,把行李捆扎好,回头看看他工作和生活了大半年的工地,骑上了自行车,上路了,开始了他横跨半个中国的行程。

  在数年之后,很多年轻人开始热衷骑单车旅行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在多年前有一个人创下了50天骑车横跨中国南北的创举,他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他也不懂“意义在于过程”,他只是想到达那个目的地,如果他懂哲学,他也许会说“意义在于结果”。他只想达到那个地方,那个二十多年他朝思暮想的地方,那个他呆过两年多却一直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的地方,他知道他只有回到那个地方,他的心才不至于那么痛、他才不至于每天夜晚都从血色的梦中惊醒;他只有回到那个地方,他才有希望再见到他的小张班长,才能实现他当时和战友们一起发下的誓言。他要给战友们守墓,他要永远和他的战友们在一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五章 凭祥 第一节 匠止烈士陵园
匠止烈士陵园

  老王没有赶上张晓军的葬礼。

  当他出发一周之后,凭祥匠止烈士陵园里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这是对越反击战争结束多年后第一次有人葬在匠止烈士陵园,引了很多老百姓围观。大家都猜测着死者的身份,是什么人要葬在这里?这可是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中阵亡将士的安息之处。

  这座陵园已经比老王年轻时最后一次拜别的时候变化了许多。年纪稍大的凭祥人还记得当年中央军委专门选址重建了匠止烈士陵园,据说这是凭祥安葬死者风水最好的地方,三面环山,风景幽静,可以让英雄们静静的安息。

  陵园迎面站着一个军人的石立像,仿佛一个哨兵,守卫着安睡的军营。它的两侧有一对石狮子,默默守护着肃穆的烈士陵园。几乎每年清明节都有政府组织的大型扫墓活动,祭奠烈士。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看这些安息的英灵。但是像今天这样宏大的葬礼可以说从上次修陵园之后再没有过了。

  驻扎边防的老部队来了,武警部队来了,全副武装,列成两个方队站在了石像前面那个空地。一些肩膀上扛着金星的军人站在队列的最前排。他们把巨大的花圈一个个抬到石像下面,石像的下面,放着一个覆盖着五星红旗的骨灰盒,骨灰盒上面有一桢小小的照片,那是年轻时代的张晓军。

  一个军人含泪诵读着悼文,说明烈士的功勋。人们渐渐听明白了,这是一个迟归的烈士。他许多年前在这里打仗,他的老战友都葬在这个烈士陵园,如今,他回来了。

  骨灰盒下葬的时候,一个军人高声命令:敬礼!鸣枪!

  一百多条枪向空中叩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向天空射去。许久没有听到枪声的凭祥人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真的,有二十年没听到这种密集的枪声了。人们唏嘘着。

  张晓军的骨灰盒葬在了他的战友的旁边。他们的墓碑形状一样,大小一样,石碑上上端都有一个鲜红的五角星,这颗星,曾经在他们头上闪烁,现在,它依然照耀着他们。

  边防部队列着队回去了,武警部队的官兵也回驻地去了,看热闹的人们散了,匠止烈士陵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在新竖起来的墓碑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人还在久久的伫立着,没有离去。他肩膀上扛着两条金穗三颗星,穿着将军礼服。

  泪水从他纵横交错的皱纹间流下来,他浑身都颤抖。我们从他的脸上还能看见战争的痕迹,一条疤痕在他额头上若隐若现。

  青松翠柏里静静环绕着烈士的陵墓,山风轻轻吹过针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轻声说话。

  那个老军人走后,从一丛松柏后闪出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将军刚才站过的地方,艰难的跪下来,抚摸着石碑上的照片,泪如雨下。

  班长,你来了。。。。。。他喃喃的说着,哭倒在墓碑上。

  太阳西下,黄昏悄悄降临。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子跑进烈士陵园,大声地喊着:阿爸!回家吃饭啦!

  她在空荡荡的陵园里跑来跑去,找寻他的父亲,终于在那个是新树立的墓碑前找到了已经睡着的父亲。

  她喊了一声:阿爸。。。。。却不敢走上前,她的父亲趴在那个石碑上睡着了,表情那么痛苦,满脸都是泪水。

  她含着泪轻轻的蹲下来,想给阿爸抹去泪水,谁知轻轻一碰,阿爸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了自己乖巧的女儿,有点难堪的笑了笑:来了?

  女孩子说:回去吧。她把父亲搀了起来,扶着他站好。

  女孩子的父亲站好了,努力站得笔直,向墓碑敬礼,那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知道吗?我们有二十年没见面了。女孩的父亲说。他是我的班长,第二个班长,他刚归队。。。。。。

  女孩子含泪看着墓碑,墓碑上张晓军年轻的容颜透露着那个时代的豪情。

  阿爸!她轻轻唤着父亲。

  女孩的父亲使劲抹了一把脸,说:走吧。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他的女儿想要扶他,他却把她甩开:我能一个人!你没看见班长他们正看着我吗?

  女孩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泪如泉涌:阿爸!

  女孩的父亲一瘸一拐地、头也不回地向陵园门口走去。

  太阳落得还剩下一点,仿佛熔炉中最后的余烬,隐隐的闪烁着,等它熄灭了,黑夜也降临了。

  此时,老王正在一条国道上骑着自行车赶路。

  他按照夏季行军的规律,晚上赶路,白天休息,最大程度的做到节省体力,提高行军效率。

  他刚刚吃饱睡足,身上重新蓄满了力气,准备今夜要赶到下一个目的地,一个村庄。

  他给自己订计划,每天只赶80公里左右,总是到有人家的地方休息。

  清晨,老王正在四千里之外的一个村庄里停了下来,他推着自行车在这个小镇唯一的大路上走着,在地里干活的村民都好奇的看着他,一些狗追着他狂吠。村庄里一些人端着饭碗,站在路边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老王看见这样的村庄就想停下来,这样的村庄太象他的家乡了。他很累,他需要休息,他也需要说话。

  他一走进村民的视野,村民们都停止了聊天,好奇地看着他。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村民跟前说:给点水,行吗?那个村民打量了一下他,点点头,嘴里还嚼着饭,说:进来吧!

  老王把自行车停好,提起军用水壶,跟着那个村民进了院门。

  院子里村民的家人热情的给老王灌了满满一壶开水,还盛了满满一碗饭,老王说谢谢,有水就成了。

  村民们好奇的问他是干什么的?怎么载那么多东西,要到哪里去?

  老王说明自己要骑自行车去广西,纯朴的村民们都震惊不已。他们围着老王问这问那,问到老王睡哪里,老王说随便在地上铺上塑料布,铺上席子,搭上蚊帐就能睡,村民们都纷纷说:那能睡好吗?

  老王摇摇头说,我还是睡外面吧,反正天气那么热。

  他喜欢室外露宿。这几乎是他战争期间留下的后遗症。躺在坚实的大地上,聆听着人间的各种微细的声响,他很快就忘记了疲惫,他觉得无以伦比的踏实。

  他数着他经过的村庄、城市,计算着到达下一站的时间。很奇怪的是,自从他开始了这趟行程,他已经不再梦到战火纷飞的血与火,他也会梦到战友们,但是总是停留在新兵连时期那个时光。

  总是梦到新兵的他和战友们进行野战训练,连长高鹤的厉声命令在他耳边一直回响,目标,十点钟方向,石莲山主峰,全速前进!于是他就开始跟着战友们一起朝前方那个好像一朵莲花似的山进发,马卫东、周正、陈春来、老赵、大刘都在他身边,他们一边跑一边对他喊:小山东!快点!跑快点!再快点!他总是最后一个,他总是跑得最慢,马卫东吼:你丫快点!他抓着他的肩带,使劲拉着他跑:你个笨蛋!快点啊!

  他好累啊,他看着战友们奔跑的背影,拼命的追,但是为什么他的脚好像抬不起来,那么沉,他迈出的每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什么时候到目的地啊!他想着,跑着,听着战友们的鼓励。前边那座山好像越来越远,怎么也达不到似的。

  跑着跑着,战友们的背影越来越远,都不见了,他喊着卫东哥!班长!没人答应他,只有山的回音——卫东哥,班长。。。。。。战友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等我?他想着,使劲的朝前跑着,跑着,追寻他亲爱的战友们。。。。。。

  公路上汽车呼啸着飞驰而过,刺耳的鸣笛声把老王惊醒了。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在新兵营,而是在去往凭祥的路上。

  公路快要被太阳烤化了,油渍渍闪着光,每辆汽车驶过都会留下车辙痕迹。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白天到处都仿佛在下火,几乎没有一处清凉之地。

  老王躺在一棵大树底下,一顶草帽盖在脸上就能歇半天。

  这样的天气总让他想起在**界碑防御的时光,也总让他想起张晓军。

  他确切地感觉到,张晓军就在凭祥等着他,和其他战友一起期待着他回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五章 第二节  再相见
这天天蒙蒙亮,有个人骑着一辆摩托三轮车来到匠止烈士陵园门口。他锁好车,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陵园管理处,拿了一把扫帚,开始打扫。他认真扫着每一条路,清静的陵园里除了瑟瑟的风声就是扫帚清扫石板路面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他从石像前的台阶最底层一直扫上去,把每个区的落叶都扫干净。有些墓碑前放着昨天的鲜花,已经枯萎了。

  打扫完毕,开始擦拭墓碑面。这是些独特的墓碑,确切地说就是墓。它们都是些尖顶的石头立方体。它们矗立着,一排排、一列列,就象立正站好的战士们。

  他蹲下来,一个接一个的擦洗着,他没注意阳光已经越来越强烈,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射在墓碑上,墓碑上那一颗颗红星闪着熠熠的光芒。那些石头墓碑上的青苔变黑了,擦不掉了,但是碑面一直那么白,黑色的碑铭一直那么刻骨的醒目,碑上端的五角星一直那么鲜艳夺目。

  瘸子擦完一个,擦另一个,直到走到前不久才竖立起来的那个新墓碑。它太新了,特别干净,就象当初张晓军作为补充兵进到一排三班时,穿着鲜绿的军装,行走在黑色的老兵队伍里。。。。。。

  瘸子拿着布,看着它,才擦了一下,就擦不下去了。他用手抚摸着那新刻上的字,叹息着,流着泪,絮叨着:班长,我该回去的,班长。。。。。对不起,班长。。。。。。

  等到太阳高上,他一瘸一拐的下来,骑上三轮摩托车,准备回去时,逆着阳光驶来一辆自行车。他恍惚了一下,那辆自行车已经从他身边驶过。

  他愣在那里了,他转回身看着那辆自行车,高高的行李包,晒黑的脊梁。他就那么看着,看着那个人把自行车横躺在烈士陵园门口,自己也四仰八叉横躺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哈哈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泪流满面,号啕大哭。

  他觉得那个人的脸很面熟,但是恍惚之间想不起来了。他骑上摩托车走上了开始热闹的公路,一车水马龙从他身边流过,摩托车在飞驶,他的头脑一点点地清醒,遥远的记忆一点点地唤起,他一下子把摩托车停在了路中间,后面有辆车差点撞到他,车上下来一个人指着他大骂,但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艰难的掉转车头,逆着车流往回开去。

  晨晖中,他的眼里闪着泪光。

  他骑着摩托车回到匠止烈士陵园门口,看见那辆自行车还地上躺着,一个军用水壶从车前筐里摔落在地上。

  他从车上下来,捡起那个军用水壶,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

  小山东!他激动地说。

  他走上台阶,四处寻找那人的身影,但是陵园里面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他大喊:小山东!

  陵园里隐隐有回声:小山东。。。。。。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刚才离开的那块墓区,也没有人。

  这个傻子跑哪儿去了?他含着泪骂着。

  老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广西凭祥匠止烈士陵园。他高兴得哭了。他把车子往地上一放,号啕大哭。这一路真是太难了。53天,五个省,一百多个城镇、村庄,一共四千五百里,从山东来到了广西。一路上,换了六个车胎,有一段路车胎爆了,附近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他硬是推着自行车走了三十多里地到达了预定目的地。车轴也坏过,链子也断过,这辆飞鸽跟着他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到了凭祥,只剩下一个主要框架了,铃铛、车圈、车瓦都没了,散了。

  别说车了,他自己也快散架了,本来就不白,现在更加黑了,就一口牙和眼白白得刺眼。他现在瘦得就象一具木乃伊,身上的水分都快榨干了。

  他可着嗓子嚎哭,哭着哭着又笑了,惹得路人侧目。

  一个陵墓管理员过来:你这个人在这里干什么?这是烈士陵园,不是你家院子!

  老王擦着泪,站起来:我来看看我的老战友,他们都在这个陵园里。

  管理员打量着他,精瘦的身板,赤着上身,下身一条看不出原色的裤子挽到大腿上,脚上一双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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