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意思？”南宫昀这个名字，仿佛是李明月的死穴，让她的嗓音一下子都变了。
看她如此表现，李长歌的笑意越发浓了：“我的意思是，想要知道我的行踪，你最好去问一问他。”说罢，她便不再搭理李明月，径自回帐篷里去了。
第60章 父女谈话
在树林中搜寻匪徒一事还没有个结果，李长歌已经主动找到李崇，承认当初只不过是惊吓过度，后来又做了恶梦，所以那天才会以为是有人故意要加害自己。又说她如今神智已然清明，所以自然不用再劳动侍卫镇日里在树林里搜寻蛛丝马迹。
这番说辞听上去倒也合理，更何况李崇一向是对她有求必应，如今她受伤初愈，自然是只有更加怜惜的份，怎忍心责怪她。
于是一场风波，便这么悄无声息地被遮掩过去了。
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李长歌倒是有了借口不去参加那些永远都举行不完的宴会。然而躲避并不是办法，这一天，李崇还是亲自来看她了，脸上的神气颇为踌躇。
其实李长歌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于是索性先开了口：“父皇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李崇叹气道：“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善解人意，当初她和我在一起时，我心里有什么事情，不用说出来她就会知道……”
看他的神情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之中，但是李长歌这一次却并不觉得感动。
“那又怎样，她是你身旁的解语花，但你还不是连这么一朵花都护不住？”这句话脱口而出，倒让李崇的神情僵硬了一下。
长歌咬了咬嘴唇，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并不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因为那是事实。
她美丽而温柔的母亲，就算能博得君王长久的宠爱，却无法从她视作为天的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应有的保护。嫁给他的时候，她抛弃了家族和父母，却只得到妾室的名分。当这个男人有朝一日翻身成龙时，她也只被册封了一个妃子的名号，永远不能名正言顺的和他并肩出现在人前。
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倘若能白头偕老，倒也不负此生。只是，没过几年的舒坦日子，她就撒手人寰了，而这个男人所能做的，就是给她在皇宫里建了一座寄哀陵，日日寄托自己的哀思。
身为女儿，李崇这个父皇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是站在母亲的角度上，父皇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你说的对，”李崇淡淡道，“我是亏欠了你的母亲，所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愿意为你做到。”
长歌黯然垂眸，半晌才道：“我只希望，您能长命百岁。”
“傻孩子，”李崇抬头理了理她的额发，“父皇还年轻得很，听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该打。”
他用的是玩笑的口气，但李长歌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前世里的这个时候，父皇已经因为一杯毒酒而撒手人寰了。而现在的她，只能寄希望于重新来过之后，今生的一切都会和前世有所不同。
她重新抬起眼帘，强颜欢笑道：“父皇今天来找我，是要说什么事？看您的样子，似乎很是犯难。”
“是为了周朝派来使节的事，你大约也听说了，这次他们是希望在你们几个中选出一个做大周的太子妃，”李崇沉声道，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长歌，“父皇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愿意嫁给周朝太子吗？”
长歌嘴角的笑容僵住了：“父皇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微微眯起眼眸，看这个样子，李明月似乎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仍然想让她嫁去大周。或者说是，皇后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所以在李崇跟前吹了枕边风？
还真是连一天都不能消停呢，李长歌轻蔑地想道。
李崇看了她一会子，才踌躇道：“只是最近听说了一些传言，所以想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么这件事就……”
没等他说完，长歌就出声打断道：“什么样的流言？”
李崇愣了一下，才重新露出慈爱的笑容：“你不要紧张，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话，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想嫁的话，父皇无论如何也会为你达成心愿，虽然……我本想把你多留在身边几年……”
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李长歌却已经大约猜出了流言的内容。
无非是一些她积极接触周朝来使的话，毕竟，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大周太子妃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位置。毕竟是正妃之选，将来又有可能成为皇后，对于一个并非中宫所出的公主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高攀了。
李崇大约也是这样认为的了，所以，皇后很有可能并没有直说这件事，而是极力陈述不能将李长歌作为太子妃人选的理由。李崇向来是习惯于和她唱反调的，皇后越是反对的厉害，李崇可能就越觉得这桩亲事不错。
所以，现在李崇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都是要力排众议让她出嫁的势头了。
想到这里，长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父皇是位明君，却并不适合这些宫廷里的斗争，归根结底，也是他太仁厚了，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倘若他一直生活在宫中，或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偏生在对于形成性格最关键的青年和少年时期，他都只是个落魄的王孙公子，在乡野中讨生活。不曾经历过宫里的黑暗斗争，皇位就像是从天而降般到了面前，所以才会养成他这样的性子吧。
“父皇，”李长歌轻轻开口，“我不想嫁。”
李崇却以为她是在顾及自己而推辞，于是道：“你不要在意父皇刚才说的那些，我说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如何我也会……”
李长歌竟然在他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李崇大惊，忙要扶起她来，长歌却坚持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父皇，”她抬起清澈眼眸，诚恳地看向李崇，“如果要我嫁去大周做太子妃，我宁愿去死。”
李崇的身子登时一僵，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和他之前听到的那些消息截然相反。
然而李长歌不容得他多想，已经再度开口道：“我不知道父皇都听说了些什么，我发誓，如果你非要让我出嫁，那么周太子娶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看着她坚决的眼眸，李崇终于颤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1章 大周太子
傍晚的猎场上，已经用纱幕围起来了一片空地，用来举办晚宴。
虽然只是春暮，但空中的小飞虫着实不少，因此宫人早早地就点燃了含有熏香的蜡烛，整片场地上漂浮着淡雅的香气，虫蚁等都避而远之。
因是饮宴，所以女宾的坐席前也放了屏风。那屏风的样式极为简单，只不过是木制的框架，绷了一方如烟似雾的薄纱。
那纱料看上去颜色极为黯淡，用作屏风实在是有些寒碜。然而识货之人却能认出那是自东海进贡的月影纱，坐在屏风后面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情况，但屏风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同样一幅纱料，里面却能看到不同的情景，实在是很稀罕的事。据说这是海中鲛人织成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神奇的魔力。
然而李长歌却知道，这不过是客商敛财的手段罢了。其实就是普通的纱料上涂抹了特殊的涂料，只不过制成涂料的原材料也比较珍贵，只有东海之滨有产，所以月影纱并不能大量生产。
待运到唐国来之后，一匹更是要卖上百金。如今李崇摆出这样的场面来，显然是今天这个晚宴极为重要。
之前李崇听了长歌的话后，特意嘱咐她今天不要出风头，因此她并未刻意妆扮。皇后遣人送来的那套粉色宫装，也被她随意丢在一边。
她身上浅碧色的襦裙，在夜幕中看去，几乎和周围的宫人没有什么差别，十分低调。
然而她还没走到宴会场地，前面就有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到严华英俊的脸容，她反而后退了一步，浅笑道：“晚宴就快开始了，副使大人何故还在这里流连？”
严华看着少女在暮色中仍十分明亮的双眼，低声道：“你知道今天的晚宴上会发生什么吗？”
李长歌明白他的意思，身为周朝来使，他自然是知道今晚林安要正式提出代太子求亲的事情。然而她只是意有所指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她的声音已经极为冷淡，说了这一句之后，她便低头要绕过去。
但是严华竟然十分无礼的拉住了她，“我知道你很聪明，只是有些命运是不能抗拒的。”
长歌微微眯起眼眸，不明白这个人是哪里来的自信，然而下一刻，严华就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的脸色便是登时一变。
在暮色中，严华的眼眸深不见底，李长歌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
直到那英俊男子转身离开，她仍然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直到绣昙催促她再不走就要误了时辰时，她才勉强举步。
一路上，她都在紧张地盘算着什么，因此走的有些慢。当她到达宴会场地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入席了，而女眷们更是早早地就坐在了屏风后面。
唐国的男女大防并没有大周那样严格，因此之前在狩猎场上，女眷和男宾都可以毫不避讳地见面。但是在宴席上则不然，尤其款待的还是大周使臣，听闻周朝女子外出时都要佩戴面纱，就算是同族亲人，亦要遵循笑不露齿的规矩。
因此，一来是尊重对方习俗，二来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力，李崇才安排了这月影纱的屏风。
李长歌因在路上被严华拦了一下，所以来得晚了，入席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她今日的妆容打扮。李崇微微皱眉，之前林安话里话外，都对四公主颇为注意。之前他也曾特意嘱咐长歌今晚不要太过出挑，没想到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待见到林安赞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长歌的身影时，李崇皱眉咳嗽了一下，迅速吩咐开席，将这一幕遮掩了过去。
因为心里存了忧虑，所以李崇大半个晚上都有些郁郁寡欢、强颜欢笑的意味。
当众人举杯欢饮时，林安便正式说出了这次的来意，即为太子求娶唐国公主为正妃。
虽然他之前也很明白的表露过了这个意思，但李崇还是装出第一次听到的样子，谦虚道：“天朝有才德的女子众多，太子殿下何故要舍近求远来这里求亲？林相可不要拿我开玩笑，我是容易会当真的。”
林安笑道：“再借给微臣两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李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声应道：“林相不犯难，我倒是犯难了，这几个女儿我都手心手背一样的疼，无论哪个都舍不得啊！”
表面上是说自己舍不得，实际上是要问林安看中了哪一个。
虽然他贵为一国之君，但大周毕竟是天朝上国，要他的女儿做太子妃，他是不能够拒绝的。因此，看着林安的脸，他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对方究竟会选谁呢？
如果真的是长歌，那么他要怎么办？难道要重蹈覆辙，对她失言？
然而林安开口时，说出的话却令人惊讶：“毕竟这是关乎太子一生一世的事，老臣怎敢代他做决定，理应让太子殿下亲自选择，陛下以为如何？”
听到他这样说，李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此事就留待日后再议。”
周朝太子远在帝都，要到唐国来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能拖延得一时就是一时，李崇这样想道，到时候大不了把长歌送去温泉行宫待一阵子，大周太子不曾见过她，自然不会选她。
林安却讶异道：“为何要日后再议？”
李崇还未来得及发问，一名男子已经越众而出，朗声道：“因为我已经有了心目中的人选了。”
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中，他微微躬身，再次正式向李崇见礼道：“在下周子侑，之前一直隐瞒身份，实在太不像话，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四座皆惊，原来这神秘的周朝副使，竟然就是大周的太子！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连李明月也有些吃惊。
李长歌垂下眼眸，之前那人在路上拦住她的时候，就是对她说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想起了什么，立刻看向南宫昀的坐席，果然发现他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原来，他早就知道。
第62章 打岔
太子周子侑，无论是和记忆中的还是和传闻中的都不甚符合，并非是庸碌之人，而是饱含心机之辈。
有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太子，竟然改头换面藏在出使的队伍中，作为派出的副使来到唐国？倘若真的要韬光养晦，就该一直藏在林安身后，默默无闻地来去一番，甚至除了即将嫁到大周的太子妃外，都不会有人发现他曾经来过这里。
但是他一边隐藏身份，一边又用最张扬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公然在猎场上抢去李琰等人即将到手的猎物。
如果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弟，李长歌只会当他是盛气凌人，但身为大周太子，却做出这样矛盾的行为来，委实发人深思。
而如今，他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提亲了么？
联想到他之前拦在路上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李长歌放在桌子下的手指绞紧了裙角，几乎要将那薄薄的衣料揉碎。
而坐在旁边的李明月，已经微微侧身过来：“恐怕我要先恭喜长歌妹妹了呢。”
这位次是皇后排的，虽然按道理长幼有序，但李长歌在宫中的受宠程度不容忽视，因此是她和李明月同席，而锦绣和沧海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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