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魏源的喘已经不再那么的厉害。林海丰转身接过刚刚进门的护士手中的水碗。他先把水碗中的少许热水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感觉温度正好事宜,这才递到了魏源的嘴边儿,“老先生,来。喝点儿温水,压压喘。呵呵,听说老先生几年来一直醉心于探究佛法,等您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咱们找个幽静的所在,也叫我好好听老先生谈谈佛法的高深玄妙之处,从中汲取汲取更好的为天朝的人民服务。”
魏源依靠在墙壁上的头没动,但是,一个黄豆大的晶莹泪珠儿,从他紧闭的眼角儿慢慢的滚落了出来。顺着他那瘦削的脸颊缓缓的流淌着……
当年本想拼死效忠“大清”,却稀里糊涂的就被他的大清朝廷扒掉了官服的魏源。为了躲避太平军的锋芒,先是避到了泰州,在兴化的西寺做了释迦牟尼的几天俗家弟子。然而,在兴化的他,不仅躲不开来自那些“大清”同僚旧友的一再骚扰,他还预感到了来自风头正劲的太平天国势力的强大威胁。不仅如此,他更害怕一旦泰州、兴化“沦陷”,就势必会有无数的人要找上门来,跟他清算他曾经犯下的那些暴行。于是,他又逃到了杭州。
虽然到了杭州之后,魏源就变成了深居简出的隐士,一心向佛,但他却依旧没有躲避得了天平军的强大威力。
经过了长时间的围困后,天平军兵不血刃光复杭州城。魏源,自然就成了天平军的阶下囚。
乍进牢狱没多久,尽管已经年逾六旬,但魏源还是用绝食的方式,来向太平天国政府表达了他内心中的极度怨愤。
在他看来,他所做过了一切罪恶,都应该随着他现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军却并不是如此,他们不仅把他这个皈依了佛家,而且黄土也已经埋到了嗓子眼儿的老者,硬生生的押在了囚笼里,还口口声声要替老百姓跟他算总账。
另外,对于一时得了势的太平军那种“小人得志、嗜杀成性”的做法,他同样不能容忍。因为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一个个过去“大清”的官员、现在他的同监甚至是同室的难友们,只要是一被那些个腆胸鼓肚、整的一副威风不可一世的样子的太平军士兵们押出牢狱后,就再难有能活着回来的。根本不用问,任何人的心里也都清楚,这些“被迫”给押去参加所谓的“公审”的可怜的难友们,显然是都走上了黄泉路。
无德无善,何来的国泰民安?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救了。(电脑(看小说到顶点。。))
然而,令魏源没有想到的是,他绝食都已经开始了两天,却根本就没有一个狱方的人,哪怕是曾来劝慰过他一句半句。而且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干脆连一直按时送的一日三餐都给停了,仿佛他的绝食就是应该。
不仅如此,到了第三天的下午,绝食了两天半他,也被“气势汹汹”、“狼虫虎豹”似的几个天平军架出了囚室,硬“拖着”他去参加“公审”。当时已经因肚子里没食,变得有些弱不禁风的他,简直就恨的是咬牙切齿,又委命。“公审”不就是老百姓来审判自己的罪孽吗?我魏源做的是大清扬州府的官,跟杭州的老百姓相隔十万八千里,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这分明就是这些“嗜杀如命”的暴匪们,为了给杀人找个搪塞的理由而已。那一瞬间,魏源可真是有一种大呼上几句“二十年以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的冲动。
当然,凭借着自己内心里的一股子视死如归的豪气。硬撑着自始至终捱过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公审大会的魏源,又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次所谓的“公审大会”中,他仅仅就是一个陪绑者。他虽然亲眼看到了他的几个难友们,在一片震天动的的老百姓的呐喊声中,最后身首异处。但他自己却安然无恙。
刚一被重新架回到囚室的他。还没进囚室的门,首先嗅到的就是一股佳肴的诱人气息,第一眼见到的,是桌上已经摆放好的,令对面铁栅栏门后的难友们不停的舔着自己舌头的饭菜。
他的这间囚室,早已没有难友,桌上的几样的小菜和那还散发着热气的精米饭,显然就是为了他而专门预备好的。
铁栅栏门咣当一声被重重的关闭了。稀里哗啦的一阵锁头钥匙响动后,一切归于了平静。
独自面对着桌子上的饭底还是没有动一下碗筷。不过,他也没有去搭理对面和“邻居”们那充满艳羡的苦苦哀求。而是顾自的一头倒在了茅草铺就床铺上,累,他实在很累。
热饭菜凉透了,并完完整整的留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还是头天的那几个太平军,一早又出现在了魏源的囚室,二话不说,又是架上就走。还是公审。
跟头天的公审大会上的表现不同。或许是疲乏劲没有解过来,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一个半时辰的公审,魏源仅仅苦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再也熬不下去了。他开始浑身大汗淋漓,而且身不由己的抖成了筛糠。
下午。被从公审大会上提前架回来的魏源,刚刚觉得自己稍微回复一丁点儿的体力,勉强能够下的自己倒碗水喝的时候,可又一个公审还在等待着他。
这次,魏源一站到公审的大台子上,那成千上万的苦人儿所掀起的如泣如诉、泪雨滂沱的血泪大控诉才刚刚开始,他就一下子软瘫在了台子上。
绝食的第四天的晚上,魏源的绝食行动,被他自己给彻底的终止了。公审大会上那一个个凄惨动人的场面,给这个“思想者”留下了既铭心刻骨,又终生难以磨灭的记忆。
这其实就是太平天国方面魏源这种人,所开出的一剂良药。
接下来的日子,独处一间囚室的魏源,一面在牢狱中继续着他的佛经、佛理研读,一面静静的等待着他所应该得到的一场真正的公审。然而,他同时又继续秉承着从兴化的西寺开始,他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绝不再言及凡俗半个字。无论是太平天国方面在杭州的任何一个官员来到他的囚室里,他虽然可以以礼相待,但却不会说一个字。除了他自己对着墙壁喃喃诵经之外,他似乎已经成了哑巴。
入狱的第二年,狱中的魏源就已经得知,他那本以为都要回到老家湖南韶阳谋生的家人们,都已经被太平天国政府安排在了兴化。与其他太平天国属的上的人们一样,他的家人虽然丢掉了当年他用倒腾私盐所赚来的大笔钱财,而置办起来的漂亮、宽敞的扬州老宅,但是在兴化,他们却获得了太平天国政府分给他们的房产和土的,过上了自食其力的
对此,魏源似乎并不感冒。因为他把朝代的轮回看得很清楚了,无论是任何一个新生的政权,在其政权创建之初,为了赢得或是坐稳天下,那些新生的权贵们,总会假仁假义的给傻乎乎的老百姓们几个田果子吃。那不过都是一种欺骗的手段而已。时间一从前的那份善意,或者说是耐心。
像身在自己这个家门的人,如果太平天国真的最后坐稳了天下,那才是最大的不幸。可怜的亲人们啊,千万别笑得太早了,要知道,早早晚晚咱们都是人家案板的肉。
不过,令魏源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自己却一直还没被押解去扬州?
………【第五七六章】………
太平天国第五七六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容他人随意擅动?别看魏源长期高唱“师夷”,可轮到这种事情……
其实,魏源打心眼里就不相信鼓这些捣起太平天国的头顶草棵子、两腿满是泥的狂野之人,能够把诺大的中国整治好。
在他还没有一心的参禅悟道之前,他甚至也是毫不怀疑的认为,中国有史数千年来,真正能够扯得上“盛世”的年代,仅有康乾。那个时候的他满心眼子想做的,就是一个他的大清的中兴之臣。他相信,只要皇上,哦,后来是太后,甭管是谁了,只要他们能够采纳了他的思想,大清不但能中兴,而且还一定会比康乾更出彩。
然而,事实却是并非如此。
在狱中,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看,太平天国方面出版的《新天京报》和《东方报》,总会按时的摆放到他囚室的案头。起初他绝对不愿意看,那些造反者的宣传,对他这种饱学之士来讲,哪里会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那无非也就都是一些哗众取宠的庸俗东西而已,要说有用的话,也只配在他坐马桶的时候,替他清理清理米田共。为了防备自己不经意间坠入那些大清的反叛者的陷阱,他甚至时刻的提醒自己,绝不在这些污七八糟的文字上看半眼。不仅如此,就是那个已经背叛了大清,转而又归顺了太平天国的曾国藩给他的数次来信,也同样看都没看过,就被他丢尽了马桶中。持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个月左右,偏偏还就是在一次蹲马桶的时候,他实在闲来无事,顺眼就在手上拿着预备做擦屁股纸的一份《东方报》上瞟了几眼,这一瞟之下。他上瘾
当然,他还会劝告自己,即便对方的报纸有多么多么的容易使人误入歧途,但只要自己带着批判的观点去看,则可使自己一方面会对牢狱以外的世界有所了解,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从其中看出太平天国这些人的真实嘴脸。如果有一天自己还能拿起纸和笔。失去了自由的他,同样可以在牢狱中与他的敌人继续战斗下去。
好象是苍天理解了他的苦心,没过几天,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的笔墨纸砚,居然就被送进了他的囚室。
魏源似乎忘记了他早已经遁入空门这档事,从此开始,读报、写文章,又成了他的第一嗜好。那些狱方送进来的佛经典籍,却被他渐渐的冷落到了一边。
他必须得承认,太平天国这些报纸上刊载的主要文章,都绝非是出自一般人的手笔。尤其是他所看到过的那些署名林海丰和郑南的文章,其文采之优那是自不必说。其内容却不仅如投枪似匕首,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极具蛊惑和煽动性。
正因为如此,在随后的一把他的文章也能拿到那些报纸上去公开给全天下的人看,但这并不妨碍他,他照样曾经写出过诸如“大同若梦”和“均贫富实属盗匪之举”、“无耻的欺骗与无知的(更新最快愚民”等等的随笔。用来批驳太平天国政府鼓吹的那种梦幻般的所谓天下大同的理想世界,并“深刻的揭露”太平天国政府在其统治区域内所进行的土的革命,根本就与打家劫舍的疯狂盗匪一般无二。
在随笔中,他痛斥太平天国的洪秀全、杨秀清等人装神弄鬼。用一些低级可笑的歪门邪教,欺骗大众。尤其是近几年被太平天国上下一力吹捧的那两位所谓的“真神”——林海丰和郑南。更是太平天国滑天下之大稽的愚民手法。他“一针见血”的指出,太平天国领导的这场历史罕见的大规模造反之举,不但不会给中国的百姓带来任何的幸福,还会把中国引进更加堕落、更加愚蠢的深渊之中。
他还写过“军事同盟绝非开门揖盗”,在这类的随笔中,他一反过去在他的著作中,再三警示人们务必要提防沙俄的狼子野心的论调,甚至也不再提他过去的“师夷”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而目的只是为了“制夷”,即要战胜和制止西方列强对中国的侵略,改变中国落后挨打的局面,从而使中华民族立于世界民族之他开始讴歌原本是中国的两个入侵者之间的狼狈为奸,为“忠实的中俄之友谊”,从政治、军事,甚至详细到武备等各方面,来论证他那“中俄同盟将令无知的反叛者彻底警醒”的正确性。他预言,在中俄联军面前,太平天国的军队势必将一败涂的。
而沙皇俄国的介入,正好能够为中国走向世界打开一个敞亮的大门。从此,过去闭关自守的中国,将会主动的融入世界这个大家庭,他一向鼓吹但始终难有人愿意接纳的种种伟大思想,必将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夷之长技”绝不是“奇技淫巧”的观念将深入人心,而以往中国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诸如量天尺、察天筒(水银湿度计)、定时钟、天船(热气球)、风铳(气枪)、甲板船(军舰)、千里镜(望远镜)、天炮、水琴、风琴、风锯、水锯、风磨、水磨、吊桥、显微镜、自来水、自转礁、乐柜(管风琴),以及伏打电池、静电仪、避雷针等等的一切,在不远的将来,都会成为中国人的掌中玩物。
当然,从太平天国的报纸上,他也知道了法兰西等国与太平天国政府打得火热的消息。但他并不因此就感到气馁,或改变他的定论。他经过一番之后所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那些洋人之所以会跟太平无非就是为了谋求各自的利益,从太平天国政府这里得到比大清那里更多的实惠而已。他们之间的友谊仅仅是暂时的,不稳定的,一旦北方的中俄联军卷土重来,太平天国政府势必将成为孤家寡人,而这些列强就会从背后向太平天国政府捅刀子。尤其是英吉利。
唉……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中国的大灾难的就难以避免了。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的领土被英法美等列强瓜分,大清即使有一天想收回,那得付出多少的银子和心血啊!
不过,魏源虽然这么想,却并没把他所分析到的这些关键点写到他的随笔里去。他其实是生怕他的这些文章会被搜走。并由此引起太平天国政府的注意。
然而事与愿违。太平天国工农红军。一夜之间突破了所有“中俄联军”的黄河防线。尽管这个消息还是来自太平天国方面的报纸之上,但魏源不得不相信。因为,没有哪个政权敢拿这种天大的事情来忽悠老百姓的。要说魏源真是有些可怜,他忘记了,在类似这种天大的事情面前,他的大清朝廷可是没少忽悠过。广州、镇海、定海等等……
在此之前,魏源的身体就已经感到不适,好在狱方为他提供了规格极为高档的治疗。他才能将他拿起笔做刀枪的日下来。如今,又遭到这么一记超强的迎头痛击,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病情急剧恶化的魏源离开了监牢,被送进了杭州的一家红军医院。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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