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卷三 付丧神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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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 卷三 付丧神卷-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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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进了屋。
  这是一所小寺院,进门即为本堂。但是,没有供奉本尊。
  屋内有两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当身份,穿着讲究,与残破的寺院很不相称。
  此人站得靠里,背向来客。
  另一名男子是个老人,一头蓬乱的白发。
  他穿着肮脏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无法估计已有多久没有洗过。
  他的脸因曝晒和肮脏而呈黑红色,无数皱纹深深地刻在上面。狮子鼻。一双闪烁着黄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锐利。
  不用说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经不是初见这副尊容。
  邪条黑蛇盘在老人脚下。
  老人嫌它碍事似的用右手将蛇捡起,托在掌上,举至头部的高度,嘟起嘴巴衔住蛇头,然后一口吞下。
  “你来啦,晴明……”老人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红唇浮现浅浅的笑意。
  “能做这事的人也没有几个,所以我已经想到是你。”
  “晴明,这位老者就是那个……”博雅说。
  “芦屋道满大人……”
  晴明说出他的名字。
  “久违啦,晴明。”
  “还是后会有期的嘛。”
  “没错。”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事已至此,我自己当然不会想这么干。”
  “也是。”
  “消遣解闷嘛。”
  “你说是消遣解闷? ”
  “对。晴明你这样爱管闲事,也是消遣解闷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芦屋道满瞟一眼里屋。
  “我对那位大人说了,若是贺茂忠行、贺茂保宪,两人中来任何一个都不妨,但晴明出马的话,事情到此为止。”
  “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藤原兼家的兄长的名字。
  被说穿的瞬间,背向他们的男子肩头猛然一抖。
  “不必转过来。看不见您的脸也好。而且,刚才说的名字.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是否真的是您,谁也不知道。如果到此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没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说出来.”
  “聪明人呀,晴明……”
  道满哈哈大笑。
  “您觉得此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好啊。”
  道满答应一声,又说:“晴明,这次的事,你就对兼家说,是我道满开玩笑而已。使他担惊受怕了,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后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满这里随时可以商量。想召唤我的话.在西风猛烈之夜,将百枚写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内我就会上门拜访……”
  “我一定把话带到。”
  “事情就此结束。”
  “好。”
  “请回吧,晴明。”
  “明白了。”
  对低头致意的睛明,道满又说:“等一等,晴明。”
  “还有什么事吗? ”
  “你要到那女人那里去一趟吧? ”
  “有此打算。”
  “那就好。”
  “告辞。”
  “好吧。”
  晴明示意博雅,转身离开。
“走啦,博雅。”


  “挺惊人的,不过……”
  博雅开口说话时,二人刚走出杉林。
  太阳已在西山的山顶上。
  “没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这么一件事,是因为……”
  “唔……”
  “弟弟的官位超过了自己,气愤难平吧。因为兼家大人为超过兼通大人,也曾在朝里多方活动。”
  “哦。”
  “这件事还是不能对兼家大人说吧? ”
  “这样比较好。”
  “我也觉得这样好。”博雅说。
  “这样,曰后我们也好办。”
  “好办? ”
  “万一将来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时,他就会出手帮忙吧。”
  “你说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
  “如果我们在那里看见了他的脸,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盘托出,只会惹他怨恨。得到机会,他就有可能叫人来谋取我们的性命。刚才以那种方式了结是最好的。”
  “道满大人说你‘聪明’,是指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广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这样子处心积虑。”
  “说到做事,刚才道满大人说‘晴明做不来的事’,这是什么意思? ”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
  “例如以咒杀人之类的事。”
  睛明这么一说,博雅停住了脚步,打量着晴明。
  “你怎么了? ”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博雅脸上呈现高枕无忧的神色。
  “咳.为了在这世上活下去,有许多事要违心地去做。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杀人的事……“
  “如果做得出会怎样? ”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说不好——也就是说,我可能会讨厌活在这个世上了。”
  “哈哈哈。”
  “我是这么想,晴明,因为有你,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
  “……”
  “无论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间,有时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
  “其实是因为你总认为自己是单枪匹马。老实说吧,晴明,你其实很寂寞,觉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时也痛切地感觉到你的处境。”
  “哪有这种事。”
  “真的? ”
  “不是还有你吗,博雅? ”
  晴明冒出这么一句。
  出乎意料的话让博雅接不上话头来。
  “傻瓜。”
  博雅只说出两个字,他面露愠色地往前走去。
  走在后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不过,还好。”
  博雅向身后的晴明搭话。
  “什么‘还好’? ”
  “因为我终于知道.你别处还有女人。”
  “女人? ”
  “这不是要去见她吗? 道满大人不是说过吗? ”
  “哦,你说那事。”
  “晴明.她是个什么人? ”
  “就是‘扑地巫女’嘛。”
晴明脱口而出。


  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晴明和博雅抵达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气派.但屋顶、墙壁完好.足以遮挡风雨。
  外有垣墙,加上一个小门,围成简单的院子。
  庭院里.暮色下还能看清开花前的胡枝子,绿意盎然。
  庵里已上灯火,从外面能看见红红的、摇曳不定的光焰。
  走进院门,庵内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正等着您呢。”女子说道。
  “晴明,这位师傅是那位……”
  “对,你也见过的。是八百比丘尼师傅。”
  从庵里出来的,是数年前的一个冬夜,来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体的女子。
  就是那位说是吃了人鱼肉、活了数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里,晴明和博雅帮她除掉了体内的祸蛇。
  “那次你们真是帮了大忙。”
  八百比丘尼郑重地低头致谢。
  “那么.你就是‘扑地巫女’了? ”
  博雅这么一问,她答道:“是的。”
  然后,她引导二人进入庵内:“请这边来。”
  室内的地炉子生着火,架在上面的锅冒着汤气。
  打量一下,地炉边上有盛满野菜的碟子,连酒也备好了。
  晴明和博雅在地炉旁的圆垫子上就座。
  小小的酒宴开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
  杯酒下肚,将空杯放回盆上时,晴明问道。
  “是。”
  八百比丘尼点点头。
  “不是马上就明白的。但当我看见兼家大人拿上来的甜瓜时。就联想到应该跟兼通大人有关了。”
  “是那家伙干的——这一点也想到了吗? ”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宪大人——没几个人。因为这两位是决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芦屋道满。”
  博雅把名字说了出来。
  “对。”
  八百比丘尼点头认可。
  “对方若是那个道满,像我这样的就远不是对手了。所以……”
  “就抛出了我的名字。”
  “对。”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睑。
  “为此又可以见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实在太高兴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纤指拿起酒瓶,为两只空了的杯子斟满酒。
  “像我活得这么长的,也能获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八百比丘尼说道。
  “是占卦的事吗? ”
  博雅问道。
  “是的。随口而出往往就很灵验,于是人家来求,就模仿占卦。不过,明白将来的事,也并不见得是好事。”
  “是啊。”
  谈话之间,夜已渐深。
  “那位大人其实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说道。
  “哪位大人? ”
  博雅问道。
  “芦屋道满大人……”
  “是他啊。”
  “对。因为我也一样。”
  “一样? ”
  “我也不同于一般人嘛。天生与众不同的人,不能适应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点什么事来做做,打发至死方休的漫长岁月。”
  “那家伙说了,是当做消遣的。”
  “这像是他说的话。”
  “……”
  “某方面与众不同,等于在那个方面出类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样的吧。”
  对八百比丘尼的恭维,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
  博雅笑起来。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样的呀。”
  八百比丘尼小声说道。
  “博雅! ”
  晴明对止住笑声的博雅说道。
  “什么事? ”
  “你带了叶二吗? ”
  “带着。”
  “正好。我想听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吗? ”
  “好。”
  博雅答应着,从怀里取出叶二。
  叶二是博雅从朱雀门的鬼手里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轻轻贴住笛子,静静地吹起来。
  不用说人,就连天地、神灵也感应到这笛声,大地上的种种气息都以这所小庵为中心,悄然聚拢,祥和静穆的力量自上天降临小庵上方。
博雅仍旧静静地吹笛。
——付丧神卷  篇七  之
吸血女侍
'日'夢枕貘


  暑热。
  阳光从头顶直射庭院。
  院子里夏草繁茂。
  乌蔹莓,紫菀,露草。庭院里几乎没有踏足的空隙。
  这些草仿佛都煮开了,在阳光下直冒热气。
  反射自庭院的光线,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内的晴明和博雅处。
  晴明支起一只脚,一只手搁在膝头上,有意无意地眺望着庭院。
  没有风。
  院里杂草的叶尖,连徽微摇晃的动静也没有。
  晴明身穿宽松的白狩衣,额头上找不到一颗汗珠。
  “晴明。真热啊。”博雅嘟哝道。
  二人之间放着一个小盆子,里面盛满清水。
  要说有凉意的东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里的清水了。
  梅雨刚过,随即连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没有的目子,竟持续了三十多天。
  “这种酷热之下,为什么草木还能长得这么旺盛呢? ”
  “因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 ”
  “到了夜晚,就会降下露水。”
  “对对,的确如此。”
  博雅点头接受这个解释。
  他知道,晚间降露,就如同下过雨一样,早晨庭院里的草湿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湿了。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湿润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还是不行吧。”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凉爽的手抚着额头,眼睛却看着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让天下雨吗? ”
  听了博雅的问题,晴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他以手扶额,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吗? ”
  “这个嘛.你说呢? ”
  “贵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 那边每天都在祈雨,但还是没有下雨的迹象。”
  “噢。”
  “据说,从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听说是吧。”
  “说起来,大约十年前也有过大旱的事,东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灵验,就下雨了……”
  “若论神泉苑池水,应该是船冈山的地龙通过地下的地脉伸出头来喝水的地方,作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适。”
  “当时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经,投到水里……”
  “是佛经吗? ”
  “大约十天前。中纳言藤原师尹大人不是带了几个侍女.声称在神泉苑祈雨,大开宴席吗? 

  “就是让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吗? ”
  “对。据说让诸龙念诵了可如愿以偿的真言,让女人在水池里玩。”
  晴明念了几句古怪的话。
  “什么意思? ”
  “诸龙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于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过的,都念过这种真言吧。”
  “晴明,你不但懂咒,连真言也很了解吗? ”
  “因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类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总该有办法吧? ”
  “你是说让天下雨的事吗? ”
  “对呀。”
  “博雅,无论怎样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运行。”
  “什么? ”
  “就是说,召唤东海龙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让天下雨,也是同样的道理。”
  “可是……”‘“如果是关于人的心灵,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对。比如说,没有下雨,却可以让你感觉到已经下过了。可是,这和真的让天降雨是两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因为他是个脑瓜子好使的人嘛。”
  “脑瓜子? 脑瓜子好使就会降雨? ”
  “不是。”
  晴明摇摇头,又说:“测好天要下雨的时期,再进行祈雨的话,就下雨啦。”
  “什么? ”
  “虽然不能让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时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是知道的吧? ”
  “知道什么? ”
  “我问的就是:你知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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