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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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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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孙勇半月前在平城惹了人命官司,拖门子找了个师爷,一开口就是一千两;他一个靠工钱吃饭的手艺人,年初母亲又大病一场,这时上哪去凑?

不得已去求东家李富贵,李富贵一开口就强要他签八年的契约,还口口声声说他已经老了,再有三两年就干不动了,硬生生地给降了一两银子,心寒到了骨子里,可为了儿子的命,孙快手不得不忍辱答应了。

算一算,一个月原本十两银子,现在变成了九两,又被东家扣去七两还债,也就剩二两银子,大牢里的儿子还生死未卜,这日子哪还有盼头?

想起这些,孙快手媳妇眼泪就刷地落了下来,忙拿袖子擦了擦,“要不,我就把那对碧玉环当了吧…”

那对碧玉环是她唯一不舍得当的嫁妆了,听了这话,孙快手神色一黯,低了头使劲磨刀。

“他爹…”孙快手媳妇又叫了一声。

孙快手抬起头,“就别让淼儿念书了,天天跟那些人也学不了什么好处…”

“淼儿喜欢念书…”孙快手媳妇心一揪。

“咱没钱供啊…”孙快手沧桑的脸上满是苦涩,“青儿说他哥吃了板子,在大牢里屁股都烂了,这又要打点狱卒,又是药费的,就是…”声音戛然而止。

就是再有几对碧玉环也不够当啊

和官府打交道,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无底洞。

屋里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股沉重低迷的气息盘旋回荡在不大的庭院中,沉闷窒息的让孙快手想一刀给砸烂了。

“…师父在家吗?”正沉默间,一阵敲门声传来。

孙快手媳妇一惊,忙把孙快手的鞋子捡回来,回了头问,“…谁啊?”

“师娘,是我…”

“是宝军,你去开门…”孙快手伸手接过鞋子。

“…师父才起来?” 一进门,瞧见孙快手正坐在院儿里穿鞋,赵宝军开口问道。

“…大清早的,你不好好在料行里干活,跑这来干什么?”孙快手黑着脸问。

平日就怕师父,此时见他脸色难看,赵宝军更是大气不敢喘,“是,是东家让我来…”

猛一脚把眼前一盆磨刀水踢翻,孙快手腾地站起来。

“他爹…”孙快手媳妇一把拽住他,“…你好歹就低一回头吧。”

“师…师父…东家不是嫌您上工晚…”从没见孙快手这么暴怒过,赵宝军吓的口吃,“是…是…”

“…是什么?”孙快手一立眼。

“他爹,你好好说话…”境遇不同,眼见在东家面前红起来的赵宝军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回屋去,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孙快手一把甩开媳妇。

看看正气头上的孙快手,又看看赵宝军,孙快手媳妇猫腰进了屋。

“师父别生气,是有人登门挑战,来找您赛刀工,东家才让我来请您…” 赵宝军弯腰把反扣在地上的水盆捡起来放好。

“…赛刀工?”胸口翻腾着的一股怒意瞬间平复下去,孙快手脸色缓和了些,“谁?”

除了穆婉秋,还没人的刀工能超过他,就是穆婉秋,速度也未必如他,是谁竟这么不怕死,来找他赛刀工。

“是…”赵宝军小心翼翼地觑着师父的神色,“…柏叶坊的黑公子。”

“柏…”孙快手一怔,“没说赌什么?”

“…柏叶香秘方”

“东家这边呢?”

“您…”赵宝军脸色涨红。

“我…”孙快手错愕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一个糟老头子谁要?”

“赌约是和东家立的,黑公子说,李记谁应战都行,如果他输了,就把柏叶香秘方拱手相让,如果李记输了,东家就得无条件把您让给柏叶坊…”

是阿秋

孙快手心一颤,暗道,“她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可惜,她不知道,他现在一身是债,是哪也走不了喽。”抬脚就往外走,“…东家答应了?”

“东家高兴着呢,满口答应如果输了就将您八年的契约分文不取地转给柏叶坊…”赵宝军颠颠地跟在后面,“那柏叶香的秘方可是颗不折不扣摇钱树啊”

孙快手腾地站在,他回过头,“…我就值一个秘方钱?”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孙快手脸色变了几变,随即想起狱中的大儿子,一声叹息,满腔怒火化为深深的绝望。

没留神孙快手突然站住,赵宝军险些撞上他,身子猛地一顿,“师…师父…”见他转身又走,忙又追了上去,“东家说您一定不会输”

“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谁敢保证一辈子不会输?”孙快手冷哼一声。

吓得赵宝军一哆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师父这是怎么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他还不忿…”

李记门前,人山人海。

远远地瞧见孙快手煞气腾腾地走上来,人们纷纷喊了起来, “来了,来了,孙师傅来了…”

孙快手可是连续七八年在斗香会上拿了切工第一,竟有人敢在他刚刚得了第一后,登门挑战,这可是空前绝后的

如打了鸡血般,看热闹的人群甚至比斗香会上还兴奋。

呐喊狂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都想看看这个凭空而出神秘的黑公子和多年毅立不倒的孙快手的这一场巅峰对决,到底谁输谁赢。

那个价值连城的柏叶香秘方会花落谁家?

“孙师傅来了…”见孙快手站住,李富贵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以从没有的热情招呼道,“孙师傅要给我赢回了柏叶香秘方,我每月就给你涨二两银子…”

他就值二两银子

听了这话,孙快手脸色一寒,强忍着没有发作,他朝李富贵一拱手,“东家安…”回身看着由四个宏远镖师护卫,带了青桐面具的翩翩公子,“…您就是柏叶坊的东家,黑公子?”眨眨眼,这双眼好像在哪见过,好熟悉。

扮作黑木的穆婉秋含笑点点头,“孙师傅久仰了…”语气甚为恭敬。

孙快手毛躁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孙师傅来了,黑公子就开始吧…”生怕穆婉秋反悔,李富贵催促道。

扮成黑木的穆婉秋朝身后一招手,立即有镖形大汉搬上两个案板,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桌上,又从锦盒中取出两根二尺多长,粗细均匀的檀香木。

人群一阵哗然。

从来比试切工,都是一堆料,一柱香内看谁切的多,这么短的两根,一起刀就没了,怎么比试?

无视身后的哗然,穆婉秋笑盈盈地看着孙快手,“…这两根香料案板都一模一样,请孙师傅先选。”

这也是规矩,自己备的料,就得任对方选,以免被人怀疑作弊,孙快手也不客气,上前把两根案板和檀香木都从头检查了一遍,指着一支说,“…就这个吧。”

第一百三十章神技

“好”扮作黑木的穆婉秋点点头,“孙师傅用自己的刀具,还是要我备的…”

“我自己有…”孙快手一招手,赵宝军忙把刀递上来。

缓缓地戴上手套,穆婉秋一回手也接过一把刀。

见两人准备好了,李富贵高声喊道,“我喊开始,两位就一起落刀,切快者胜” 兴奋得脸色通红。

孙快手的唯一特长就一个“快”字。

今天,柏叶香秘方非他莫属

想起柏叶坊的红火,李富贵感觉他的心就在嗓子眼,不是咽喉太小,下一刻,就蹦了出来。

见黑木也没反对,他猛喊一声,“…开始”

跌破众人的眼睛。

随着始字的尾音一落,只见嗖嗖嗖,眼前雪花翻飞,只一息之间,穆婉秋手下的一根二尺长的檀香木就变成了一堆薄片,有几片还在空中翻滚飞舞着,穆婉秋已经放下了刀。

诧异地睁大了眼,孙快手竟忘了落刀

“黑公子赢了…”

“黑公子赢了…”

久久久久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脸色由红转白,又变的灰白,李富贵软软地倒在地上。

“东家昏了,东家昏了…快去拿水…”赵宝军快步上前,嘴里大喊道。

看都没看李富贵,在众人错愕惊叹的眼神中,穆婉秋缓缓地摘了手套,往身后一扔,朝僵偶般回不过神来的孙快手庄重地施了一个大礼, “…我明日在柏叶坊等候孙师傅。”朝身后摆摆手,“走…”

“闪开,闪开了…”四个威风凛凛的镖师朝傻子般的众人一挥手。

人群鬼使般茫然地让出了一条路,一个个木呆呆地看着穆婉秋一行人从容离去。罗正义一步上前,拿过呆若木鸡的李大春手里的孙快手的契约,昂首挺胸地追了上去。

他从没有这一刻那么自豪过,为自己身为柏叶坊的香工。

“黑公子留步…”

直走出几步,穆婉秋才听道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她嘴角翘了翘,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

孙快手有话,她们可以去柏叶坊慢慢谈。

“黑公子…”弯腰正要上马车,迎面黄埔玉快步走过来,恭敬地一抱拳,“久闻黑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目睹黑木的神技,黄埔玉惊为天人。

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攀上这个身怀绝技的神秘人。

怀疑黎家也是太子一党,英王已有将黎家连根拔了的意图,如果此时他能抢先结交一些调香奇才,顺利地打入调香界,待黎家一倒,他总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哪怕只抢得黎家十分之一的市场,那也是红利滚滚。

“久闻黄埔公子大名,幸会…”穆婉秋抱拳回礼,“在下有事,告辞…”说完,她已手扶锁子上了马车。

黄埔玉可不是一般人,多说一句都可能被他发现睨端。

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骤听扮作黑木的穆婉秋叫出自己的名字,黄埔玉心下一惊,“…他竟认识我,可我对他却一无所知。”心里疑惑,黄埔玉再开口想叫时,马车已绝尘而去。

呆呆地望着马车的背影,黄埔玉陷入沉思,“…同是调香奇才,白师傅和他什么关系。”



踯躅在路口,远远地看见柏叶坊门前人流穿梭,孙快手又一次停下来,愿赌服输,他今日本该乖乖地来柏叶坊报道,可是,李富贵却以七百两的债务相逼,让他前来反悔;昨日之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了字据的,就让他这样来反悔,不说黑木答不答应,就是他,也抬不起头来。

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要晚节不保,可是,不反悔怎么办,七百多两银子啊,让他上那去筹?

抬起沉重的脚步,远远望见罗正义和林嫂正说着什么,孙快手又心生怯意。

“…白师傅不在,您请回吧。”罗正义子满脸不耐地朝兀自喋喋不休的林嫂直摆手。

“我是她以前的东家,您好歹给传个话…”林嫂掏出一块银子硬塞给罗正义。

来了十几趟,穆婉秋就是闭门不见,自柏叶坊一开张,她的黄香就卖不动,如果再见不到穆婉秋,高价买回她手里的黄香秘方,怕是林记不出两个月就关门了。

想起当初毫不犹豫地辞了穆婉秋,林嫂肠子都悔青了,暗道,“如果当时我暗地里安慰安慰她,偷偷把辞退银子给她,现在她好歹能见我一面吧?”

罗正义一把将银子扔出老远,“…都说白师傅回广灵县了,您怎么听不懂”脸上毫不遮掩的厌恶,“我今儿收了您的银子,明天东家就让我卷铺盖了…我说大嫂,您别竟在这儿为难我,快走吧”回头指指门口两个煞气腾腾的镖师,“…看着没,您再不走,我可让人拖您走了。”

两个镖师一立眼睛,一股煞气扑面而来,林嫂一哆嗦,忙捡了银子匆匆地走了。

“别说白师傅不在,就是在也不让你见…想当初,你是怎么把人家撵走的,现在来求了…呸…”望着林嫂的背影,罗正义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抬头,瞧见孙快手正转身要走,忙开口叫住,“…这不孙师傅吗?您来了怎么又走?”

孙快手硬着头皮转过身,“听说白师傅去广灵县了,我…”

不等说完,罗正义热情地拉了他往里让,“黑东家正等着您呢,一早就吩咐了,见您来了不用传,直接请进去就是。”



“…你真是阿秋?”孙快手狐疑地望着摘了面具的穆婉秋,摇摇头,“可黑公子比你高了一个头。”

“是真的…”穆婉秋抬了脚给他看,“我是穿了七寸多高的木底鞋。”又含糊地解释道,“我是得罪了姚家,才不得不扮男装。”

“难怪昨天的料竟跟你以前切的一模一样…”孙快手终于信了她,“真想不道,阿秋的刀工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早就比不过你喽…” 嘴里说着,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他神色一黯,“…阿秋别笑话你叔,我今儿是来悔赌约的。”脸色涨的通红,孙快手不敢看穆婉秋的眼。

悔赌约?

穆婉秋一怔,随即说道,“…大叔别生气,把您赌回来,我也是万般无奈。” 把兑韩记以来的事情说了,“…和黎家签了契约,我是必须去大业的,可是,外面一万双眼睛盯着柏叶坊呢,没个您这样的人给撑门面,怕是我一离开朔阳,柏叶坊就换姓了…”声音低了下去,“您和李记签了八年的契约,那赔付,我也拿不起…”

否则,她也不会这么高调地冒险去赌。

要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只一个闪失,她的身份就会被人揭穿,陷入窘境。

“哈,哈,哈…”听了这话,孙快手哈哈大笑,直笑出了眼泪,他才停下,“好,好,阿秋好样的,发了才不忘你大叔…”话题一转,“只是…”

“大叔…”穆婉秋叫住他,“三妮儿只会炮制,李大叔又太憨厚,你不过来帮我,这柏叶坊真就开不下去了…” 又道, “我没银子,暂时就按李记的价钱,给大叔每月十两…等以后挣了钱,我就把利钱分成一百,给大叔十分…如何?”

十分利?

孙快手心腾地跳了下。

能得东家给利银,那是要达到谷琴那种身份境地的,这些,对以刀工见长的他来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心扑扑乱跳,孙快手直直地看这穆婉秋,他不相信,这小姑娘会这样重情重义,胸怀会这样大气。

竟胜过了七尺男儿。

“怎么?”见他熠熠生辉的眼瞬间黯了下去,穆婉秋一阵心跳。

“阿秋…”孙快手叹息一声,“别说给红利,就是不给,冲你这份大气,这份胸怀,大叔也不该拒绝你…只是…”他摇摇头,“大叔有大叔的难处啊…”长叹一声,“说出来丢人啊。”

“大叔…”穆婉秋起身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有什么事儿您直说…大叔如不嫌弃,就拿我当女儿好了…”语气甚是亲昵,她早猜到他一定有苦衷的。

孙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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