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十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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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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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痔疮又发了……”

中土皇帝和众臣也无可奈何,眼看西凉势大,也只好用上史上最稳妥,实则也是最窝囊,最无用的一招:“怀柔”。于是整日周旋于京城西面檀溪畔的风月场中的诸位达官,用来形容这位和大人的名号,也从无耻的州守,慢慢变成了无耻的散秩大夫,无耻的招抚使,无耻的……郡王大人!

直至某日,和晓峰在新建的王府中笑眯眯地听完手下族人汇报,忽闻得那让人生烦的诏书又来了,不由一叹:“没想到这个年青的皇帝居然还有耐心写……”转而脸色一肃,自问道:“方才闻得兵甲已盛,民生已足,我还用写回表吗?”

堂上众人相视一眼,齐声道:“让他吃屁!”

和晓峰一笑道:“很好,我的族人啊,你们虽然一直学不会我的计谋(阴谋?),但总算学会了我的一点趣味(无赖?)。”

转头却见那位传令兵把盛了鹅黄缎子包着的诏书的木盘高举过顶,并不收回,并且不断颤抖。

“据报,新任北丹国主于日前离奇被刺,当场身亡,举国震怒,万民披素。现今太后摄政,于殿前割指为誓,定要灭掉中土,为子复仇。北丹大军二十余万人,已于冬月十八南下,三日间突进一百二十里,正逼近中土东都。”

北丹国主被刺!

一向谈笑视事的和晓峰,也不由一愣。

堂上的族人更是面面相觑,世人皆知,北丹国居于岭外,半年风雪半年晴美,国人尚武,以战功为荣,军力之强,宇内无二,建国之初,便从千年古国中土的手中夺取了岭外大片土地,中土朝意欲有所作为,但终是奈何不了对方强盛,只有作罢。从此两国交恶,边境线上数百年来血不曾干。

待到中土兰元二十五年,一代明主加宗陛下发下偌大愿心,蓄十年之功,举全国之力,趁北丹上任国主新丧之际,亲征北伐,意欲夺回失地。大军直突流云城,同时在北丹国都,也有不少被加宗早年买通的机枢大臣不时兴风作浪,调回各军团高级将领,使得边防军左右失控,诏无明令,陷入混乱之中。

真宗志得意满,只道立马便可踏破北疆,一统天下。可谁知……谁知在磨矶山一地,四十万大军竟被区区八万人的北丹第二军团整整堵了二十天,而这八万人中居然没有一位上将,更谈不上什么有效的指挥,之所以能守住,似乎只能认为是凭着这些战士天生的勇猛还有那股打娘胎里带来的北丹之心。

此役后,第二军团一跃成为大陆最强军团,而当时流云城中最大的官,区区一个负责守城调度的成捷佐领,也忽然间成了天下第一名将。

日后又有人问成捷,当时凭何八万人守了二十余天?

成捷笑道:“第二军团向来用感性爱国,用理性护国,仅此一条足矣!”

此言日后成为第二军团铭言。

加宗晚年回忆起那一战,叹道:“本以为他们皇帝新丧,军心定乱,哪料那八万人……不,那八万野兽,竟生生地守住了流云城,那修罗场啊……”

二十天后,北丹第二军团余三万四千人。

中土大军寸土未进,前锋军二十八万人死伤惨重。

正是这二十天内,北丹国内各派势力角逐之下,互成牵绊,便随意奉先皇之妻乾英氏为太后,抱幼子摄政。

谁也未料乾英后初即位,其首道敕令便为:“每户一丁,即行入伍,皇家军团守都,余下四大军团随銮驾亲征。”

后世之人将这位乾英后称为史上第一贤后,说起这著名的首道敕令,更是为其中的聪慧赞叹不已。短短二十余字,言明亲征,不仅鼓舞全军士气,更重要的是从北丹国都那风云变幻的权场争斗中轻身一跃,便脱身出来,身侧更有二十万兵甲傍身。

余下的问题,便是这位贤后如何获得军心了。

中土史载:“吾皇加宗帝,率师亲征,历二十余日,将士同心,三军用命,强攻磨矶山流云城,克城在即,酋后携幼子领大军自城后缓至。两军对峙,死伤颇重,吾皇禀心仁厚,实不愿此等杀戮永续,及闻北丹国主新亡,皇长叹:伐丧之师,不义也。随签约议和,悯北丹新主年幼,其国内民生凋敝,即认其为弟,约为友好,以无息贷款及年礼若干,助其施政,皇恩浩荡及于域外,斯是美哉。是为流云之盟。”

北丹有一出说史话本,提及此役,是如此描述的:

女人从这一天有了另一个名字那便是无上的尊者。

她骑着黑马而来,身上披着绣着丁香花的大敞。

眼里看得见坚毅,还有那淡淡的哀伤。

怀中的王,还在香甜地睡着,小手无力地抓着她的衣裳。

女人啊!

为婴孩儿穿上了黄金打造的战甲,将睡梦中的他举到半空之上。

夕阳映照着流云城的石墙;微风轻拂着磨矶山的青岚。

女人的话传至城上城下:这是我的孩子你们的王!

我们来到了这里,来分享你们的荣光!

那异族的尊者啊!

在勇士们的进攻下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匍匐在那伟大女人的脚下亲吻着泥土。

女人轻轻的点头,转身抹去那七彩的泪。

低声对怀中的婴孩说道:我给你打来了一个兄长,却多了个比自己大的儿郎……

事实上,当乾英后抱着怀中的当任北丹皇帝,骄傲地走到流云城下时,这场战役就已经结束了。北丹国的战士无被为当时一片血戈之色暮光中的一对母子所感染,誓死之心或许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而中土军早已是强弩之末,待看着本是疲惫不堪的城中第二军团守军忽然就在这女人的感召下,发出了野兽一般地嚎叫,再看那女人身后森森军旗和漫山遍野满目死志的兵士,无不惊惶莫名,哪还有战力可言。

二十余万叫嚣着太后万岁的北丹军,如发狂的野马一般,冲进了流云城下的平原上。他们的对面是将近四十万面如土色的中土将士,还有那坐在明黄大车中不住叹气的加宗皇帝。

七天后,加宗率残军退入河卫公国境内。

第二日,乾英后抱着幼小的北丹国主来到河卫公国。

两天后,加宗退至东都城北二十里地。

是夜,乾英后至。

加宗领残军十八万人疾入东都城。

乾英后当即率北丹大军围城。

半月后,加宗上降表,自称儿皇帝,以母事北丹乾英后。乾英后发书劝慰,代怀中的北丹国主称加宗为兄。双方约定结为兄弟之邦,永不再战。中土国自此每年输贡钱二百万,割河卫公国外大片土地。

于是中土史上耗资最巨,密谋最久,军力最强的一次北伐,便被这个女人的几句话打退了,反倒落了个割地赔款的下场。流云城外数百里平川自此役后,便归了北丹国,这一片平川,放马而驰,数天即过,实为两国间进退之枢扭,至此大陆第一强国的称号易主。

乾英后随即班师回都,都中权臣犹密谋另立新主,于是一夜间遭二十万效死铁甲踏平,当夜北丹国都大火,房屋毁坏无数,乾英后遂于饮马川上新建都城,原都赐名定云,取名定于流云之意,尽遣家财二千万以上之户入新都,唯留祖庙,神殿诸地。

北丹由此定。

这一段历史,大陆上无人不知。西山族长和晓峰亲王大人虽然生长于穷山恶原,却也是知之甚详,读史书至此,常是慨叹不已。

此时他闻着这新一任北丹国主遇刺,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起那场很多年前发生的流云之役,他觉得一股寒自胸腹间涌起,暗自忖道:“不会又有第二个乾英后吧?”

一族人宽言道:“听说现在的北丹太后已经是老人了,族长无需多虑。倒是这中土朝廷肯定会趁此机会将我们族人推至前线,这倒如何是好?如去,碰着那北丹铁骑,如何善了?如果不去,岂不是违诏?这可不是儿戏,这可给了里多多这个小皇帝削爵收地的借口。”

和晓峰奸奸地一笑道:“去,为什么不去。我会最快地赶去……只怕我去了,他们又要后悔了。”

于是西山族十万大军,便在那位阴谋家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踏沙原,穿天脉,经河北走廊,共历半年之后,杀到了中土东都城下。

世人皆知西山族善战,现今又有一个心肠浸了毒药的人领导,这就像是一把开山巨斧上面加持了黑暗禁咒,又有谁敢轻视这种力量呢?于是西山大军初抵东都城外,北丹便通书,封其为安西侯,令其从旁助攻。

和晓峰接过来使送来的北丹国官印,大笑而纳。

中土诸臣得晓此事,不由大骂此人卑鄙无耻,暗底下更问侯了许多遍此人的父母亲友。骂完后,速遣特使送国书至西山营中,封其为定国公,令其从旁攻袭。

和晓峰还真是来者不拒,照收不误,却是按兵不动,全力防御。

于是中土、北丹两军对峙之际,便是和晓峰大过官瘾之时。

西山族的亲兵总是会看见族长大人会一手拿着中土授的官印,一手拿着北丹封的官印,在两方催其出兵的诏书上盖来盖去。奇怪的是,诏书来的如此之勤,官印也是越变级别越高,而这位族长大人却是从未盖错过。

这种盖印的日子大概过了半年,和晓峰终于厌烦了,大手一挥,朗声道:“孩儿们,咱们不玩啦,回去了。”

于是西山族十万大军毫发未损,施施然地在城上城下的两方战士鄙视的目光中回到了西凉,只是队伍中反而多了勇猛的战士们在当地找的万余名媳妇儿。

携此东征(征婚?)伟绩,是年,西山国立,和晓峰四十六岁,为西山国首任国王。

西山国无耻之名,亦由此确立其千年不倒之名。

※※※

映秀镇中。

讲古人熊凉此时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讲述,似乎是想记起些什么,脸上忽地悲色大现,伸出食指轻轻地揉着自己眉间,仿似那处有着无穷悲凉压着自己。

二年,中土突出奇兵,新科状元领望江郡二万民兵,假袭西凉州府,实攻西山国暗中囤积粮草之安康城,烧尽城内粮草辎重,借夜遁,于城外借山势,结连营,断西山盐粮。西山国被迫北迁四百余里。

中土何以看破西山根基所在,不为人知。

又一年,和晓峰病逝,死前二日,有一少年携那位状元郎亲写的挽联来到西凉城,面见。

上联:“麻木不仁。”

下联:“恬不知耻。”

横批:“千古一帝。”

和晓峰哈哈大笑,泪流满面,与那少年彻夜长谈,第二日亲送至城外,赠金两千,划国土最西处邻雪域之东山,归其所有。

归城,集全族长者于殿前,目视众人,一言未发,溘然而逝。

十年后,天下闻名的杀手组织诞生,世人皆传,该组织在天之西头某处高山中,其首领自号山中人。随着年月流逝,人称其为“山中老人”。

西山建国之时,北丹与中土仍在对战之中,中土南方各郡全力运送粮草,发送军士,也只勉强守住了东都这一防线。而尤为奇怪之处,便是这次北丹之军全无当年作战时辗灭万物之态,只是缓慢推进。而太后亲征前线,更是严令以防冒进,对东都也是围多攻少,不似作战,倒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北丹国主之死更成了个迷团,是谁杀的他?或者说谁杀的了他?更准确的提问应该是:“谁敢杀他?”

被刺杀的这位北丹国主据传天资聪颖,更是千年未见的武学天才,军事才能亦多被人称道,尚为太子之时,北丹国右宰相高远静便推其为北丹建国三百年来,历代帝王中惊才绝艳第一人,更为北丹一统天下最佳领袖。

待其即位,北丹国民无不雀跃,军方更是跃然欲试,日上奏章四十五份,请战表亦不下百份。

那国主皆一一含笑审视,某日,策马山野,挥鞭南向,似有所指……

众人皆以为必将在伟大的国主的带领下以气吞山河之势,南下灭中土,收南蛮,直抵海滨,君临天下。更有甚者,开始盘算日后攻打天之尽头的荒原雪域时,应该带些什么装备。就在这样一个群情沸腾的时候……

王死了!

王在他即位的第三个月,被人刺杀!

这个消息马上传遍了大陆每个角落。每个听到的人,第一个反应是:“说这话的人疯了!”。待得知消息地确实后,却很奇怪地都有些伤感,似乎都为一个本来应该是明天光耀四野的太阳,却在一个夜晚悄悄沉没了,而有些遗憾,只是没人会想到,如果此人不死,日后降临在自己家人,族人,国人身上的命运会是多么的凄惨……

待心情平伏下来后,大家都在心里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是谁杀了他?”

“谁杀了他?”

东都城主,中土唯一的公国,河卫公国劳亲王大人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问着身边那个看着去有些虚弱的少年。

“父亲大人,这可能是一个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不用费神去想了,倒是最近南边田庄农忙,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城外落马川上各个城池里的守军下令回召了。”

“你真是个孩子,北丹国主被刺,不管如何想,那些北面的蛮子都不会以为和咱们中土能脱了干系,眼看北丹军不日即至,还提什么农忙不农忙的?”

“回父亲大人的话,皇帝陛下真知远见,定会料到会有一战,想来中央军不日即到,南方各郡的援军也会在两个月后开至。倒是我们河卫公国,总是处在对抗北丹的第一线,也是时候让兵士们歇息,歇息了……”

东都城主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少年,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凉意。

于是在北丹国主被刺后的十天里,河卫公国以最快的速度,将在落马川上所有的重兵,全部召回。下属军官问原因,上峰答曰:“不问原因,速退。”

五万大军过都城而不进,直接发往南方,丢下兵刃,拾起农具,转而事农。时人讥言:“五万将士齐卸甲,不为敌强为农忙。”

也正是如此,后来北丹军才能那般一路势破竹地杀了过来。想来这一点也颇让那位北丹太后意外才是。

但落马川上总还有数十座小城,是城就有城门,有城门自然就得有人负责开关城门,于是每个城中最后就留下了几十位城门管事兵。

而在最北边,距北丹国最近的一座小城里,更是跑得只剩下了两个老兵。只是这些天大陆上的情势太过危急,两国的边境上,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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