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十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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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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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疯三少入京的时间,约摸还有三四日,刘名略略放宽了些心,也不再拦阻着皇帝出宫的决心,只是细细吩咐了钟淡言几句,便领着何树言,被一群穿着寻常衣服的大内侍卫围着,陪在皇帝身旁去了太傅的府邸。

太傅王簿,当年被明宗皇帝从京外寒寺里拣回来的寒酸文人,如今的三朝元老,月前在朝上与莫言的争执中动了肝火,又被太后好生训饬了一番,内急外窘,竟一下病倒了。朝廷上下本以为他称病辞官只是不满朝廷处置,梗倔性子当头,不料竟真是年老体衰,奔着道路尽头而去,这些天消息传出后,门人故旧莫不前来探望,出入之时面上哀戚难掩,却不知心中是否也是如此。

天子人家虽非普通百姓,七情六欲也并无二样,天地君亲师,中间一字莫须提,这后两字也不能马虎。王簿毕竟是皇上萌师,眼瞅着病重便将撒手,少年天子自然要去看望一番。

刘名让何树言小心安排着太傅府外围的布防,便低身跟着皇帝进了府。皇帝性急,也不等门厅里太傅家人的通报便往内宅走去,刘名一面紧紧小步跟着,一面打量着府里的模样,没几步路二人便进了内宅,却见偏房里坐了数位官员。

皇帝站在门口停了脚,略皱了皱眉说道:“这些人不在朝中当差,跑这里来做什么?”刘名恭敬应道:“大概是王太傅的门生吧,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皇帝想了想,也不进屋,吩咐道:“把这些人都赶走,我要和老师安安静静说会儿话。”刘名应了声,一面往偏房里走着,一面打着揖道:“各位大人也在。”

坐在屋里的几位官员正满面戚戚地哀声叹气,没料到竟是他来了,不由唬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乱嘈嘈地回礼。刘名抿嘴一笑道:“诸位大人也不仔细看看时辰,便是来看望门师,也要抽个公余闲暇为好。”他虽是朝中红人,但品秩并不高。此时说着话的众人谁也不比他矮半头,此时见他说话不客气,心头俱是一怒。其中一人更是想到此次京中争斗,刘名暗中领了太后懿旨,两方胡乱下手,才使得朝廷上太傅一派未竞全功,不由恨上胸臆,低声叱道:“小人!”

刘名略转了转身,面上笑容不褪,平静道:“各位平日素来忠君急公,若不是心系门师,想来也不会耽搁政务。只是太傅身体欠安,想来也是转眼便好的事情,诸位何苦总在此处盘桓?惊扰了太傅休息,倒是不佳了。”众人还欲说话,余光却瞥见刘名一侧身露出的一角黄衫……那明晃晃的黄耀得众人眼中一愣,迅即醒过神,感激地向刘名揖揖手,敛神静气地侧着身子挪到门口,对着背门站着的少年深深一躬到地,迅即退下。

※※※

王簿无力地倚在床边看着皇帝,日见枯槁的面容上重又泛出几丝血色,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灰绸袍子有气无力地皱着,搁在屋角的小炉瓮散着药香,衬得他的声音更苍老了几分:“老臣怕是不行了。”

“老师身子康健,定无大碍的。”皇帝一边说,微微笑着把手搭上王簿枯皱双手,“学生只是来看看罢了,不要多想。”笑语温和,但面色忧愁难褪,转头给刘名使了个眼色。刘名机敏,将随行的侍卫和太傅府侍候的人全赶了出去,自己也站到了门外,反手关上。

过不多时,便有几个妇人托着木盘来奉茶。刘名知道天子亲至,这种事情不敢让下人做的,来的定是太傅家眷,赶紧满脸堆笑迎着,却也不敢放她们进去,便在卧室外的庭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听着皇帝吩咐他进去,才赶紧应了声。

“那该如何办?”皇帝听见他进来,只是轻轻挥挥手,仍是专心与王簿说着话。刘名略有些意外,只好静静站在一旁。

王簿咳了数声,往上挪了挪身子,恭肃答道:“皇上亲政后第一要事,便是吏治。吏治一事,圣太后以惩为教,以按察院司监察,以御史台风闻奏事,繁纲严禁之下,方始稍定。但治世不可常用此法,终究要讲个宽缓二字……”

刘名听着他说到按察院,面上露出一丝犹疑之色,背转身去,却恰恰被回头的皇帝瞧见。皇帝温和一笑道:“你我君臣三人私下说话,无须计较太多。”

王簿欲待说些什么,但看了房中的刘名一眼,忽地住嘴。

皇帝皱皱眉道:“但说无妨。”

王簿思忖再三,终于喘着气说道:“老臣这些天病卧床上,整日无事可作,便在想着朝中之事。一番思忖后豁然开朗,才明白太后对皇上真是一颗拳拳爱护之心,自己真是糊涂的该死,竟……竟敢对太后起了不敬之心……老臣该死!”

皇帝倏地变了脸色,冷冷道:“先前你就劝过朕。但朕既以孝治天下,这横亘在朕与……祖母之间的那件事,你教朕如何处置?当年你若不让朕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然知晓,难道要朕装聋作哑?难道要朕眼看着生父被囚在兰若寺中不闻不问?难道要朕这天下第一人作个天下第一不孝之人?”大怒之下,一拂袖站起身来。

王簿颤巍巍地从被子里爬起来,就跪在床上不停磕着头道:“请圣上以天下为重!”皇帝直愣愣盯着他乱蓬蓬的白发一上一下,瘦成一团的身子勉力跪着,不由呆了。他纵是天子,但毕竟也是个少年,听着这些话像念咒般往耳里灌着,不由又怜又怒,诸般情绪涌上心头,气的手指抖了起来,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刘名见皇帝震怒,更是不敢言语,但见说的是这事,不免担心,赶紧将门拉开道缝,吩咐道:“上茶!”趁势偷偷瞄了眼院中,发现众人颇知趣地隔着老远,这才放下心来。

※※※

从太傅府出来,刘名觑了个空从轿旁往前赶了几步,双眼看着前方道路,低声说道:“你是跟在皇上身边服侍的,为何方才没有跟着进府?”肘弯子里夹着拂尘的小冬子脸色一黯,应道:“皇上最厌烦我们跟在身边。”刘名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再烦你也要跟着,即便当时厌憎你,事后也自念你忠勤。那宫里的青合儿当年不就是因为没跟紧,被打了板……”住口不语,回头看了眼轿旁警惕着的侍卫,轻声说了句:“得禄家里妥了,你放心吧。”

小冬子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面上露出微微笑容,不易为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让人觉着可笑的是,暗中扮作寻常路人的按察院中人也齐齐停了脚步,大街上的人群在这一瞬间竟分作了两道浪头,若真有明眼人,定可一眼看出古怪来……刘名摇头叹口气,暗骂了声没用,赶紧退到轿旁小心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轿里的少年沉默了半晌,道:“朕今日心中烦闷。”

刘名恭敬道:“那臣让温公公奏请太后传个戏班入宫?”轿中少年沉默不语。刘名赶紧应道:“臣明白,只是……今日未作驻防,那处又是龙蛇混杂,实在是……”

轿中传来极恚恼的一声冷哼。

刘名无奈摇摇头,挥手喊来一名侍卫,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今天罗统领不当值,就我们这些人可不放心,你去他府上传他过来。”

侍卫问道:“刘大人,要传统领至何处?”

刘名眼角余光扫了下身旁的轿子,压低声音道:“檀溪,萧如。”

※※※

〖附:

这是第四卷的开篇,我稍微说一下,其实我本来是只喜欢放肆的打字的,但这样一个裹脚布故事,若由着性子来,基本上只会成为垃圾中的极品。所以我在憋着性子写,只是在每一卷的开篇任自己爽一下,写自己想写的,而这三卷的开篇基本上是达到了让自己写着很爽的目的。这是一种对自己的补偿吧。

第一卷的开篇是老猪体,这有历史原因,而且我也喜欢自己能进行那样的尝试和模仿,只是眼看着就要成为被割掉的肉了,有些不舍。第二卷的开篇是奴隶到将军的苦难小史,第三卷是邻家女子阳台下的咏叹调,总之都是我所喜欢的。

唯独这一卷的开篇,写的我差点儿吐血了,而且估计今后会一直吐血不止。老婆说,你可以找些小情趣夹杂其间,这样会写的轻松些,我说,人家那里都死了那么多人了,还要写情趣……有没有良心亚?

映秀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吃饭才是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我自己都无法承诺些什么,当然,如果能把这部分同时变成吃饭的部分,那么毫无疑问,这部分就会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那部分了,只是看着钱途渺渺,所以这部分仍是这部分,吃饭还是吃饭那部分,所以我每月只能有那么几天能做这部分,所以速度只能这样,所以……嚎!这一段乱七八糟的话打出来,我舒服多了。

映秀虽然背着个酸酸的壳,但骨子里仍然只是个童话,有很多事情放在现实当中是说不通的,有些情感在现实里是蛮难实现的,从最初到如今,映秀里最能打动我自己的,是信任二字,以后有机会详细说吧。

这一卷叫血荷,我准备提速了。

这个故事一定会写完,而且绝对不用十年,如果能卖钱,我一年搞定,如果不能,那么两年搞定,只是不知道卖钱后,一年搞定能不能一年见人。

生存还是爽利,介是一个问题。

祝小阿愁考研顺利,祝大家身体健康。〗

第一章

〖踏莎行·芳踪渺

雁去留声,风消无警,红枫遮断高屋瓴。

可堪青衣留孤馆,白菊悄语轩庭静。

尺素难投,梅花未醒,偏偏尚等风波定。

西山幸自有黄泉,北丹或现惊鸿影。〗

文武巷巷口有两株树,靠舒府那株是枣树,到了打枣的时候满树血艳艳的红;靠萧府那株是梧桐,夏日里大片的树叶像扇子一样左右逢源着。现在是三月中,春光明媚的耀着眼,梧桐树下有两人戴着笠帽倒也并不显得怪异。

江一草有些不习惯地将头上的帽子正了正,手掌在树干上轻轻拍着,举步向巷里行去。阿愁看着他的背影,觉着从边城回来后,他便渐渐瘦了,不知怎的心头一阵烦乱,愣了愣便跟了上去。

在舒府冷冷清清的大门口,江一草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对门萧家朱门飞檐,眉头微皱,心里想着:“今日那个老杀才怎么没出来哂太阳?”转身敲门。不多时,有些老旧的院门被拉开了一道小缝,一个老头从里面探出脑袋来,看见他二人,眨巴着小小的眼睛,略有些不耐问道:“做什么的?”

江一草见那人生的猥琐,暗自一笑,拱手道:“望江王妃命小人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头儿一听是望江王府来人,却是喜上眉梢,瘪着嘴笑道:“原来是姑奶奶派人来了,您二位快请进。”

舒府颇为宽大,内里并无什么花草之类,只有十几株参天大树直挺挺地立在庭院中央及四周,江一草将笠帽背在身后,随着那人往里行去,一面小声向阿愁说道:“绛雪与舒府有亲,你应该知道吧。”阿愁点点头,道:“只是觉着奇怪,这姓都不一样,那人怎么唤姑奶奶?”

江一草笑道:“当年舒无戏进京考武举,报的便是望江土姓司云二字,只是中原一带并无此姓,讲武堂主事又拉不下面子多问一句,便按着耳中所听,将就写了个舒字上去,这一来,司云无戏便成了舒无戏。不过舒大帅日后倒是颇为得意,说司云二字未免太过弱质纤纤,终不及舒字来得天高云淡,颇有气势。”

二人说说停停便进了内院,一路行来虽然怡笑自如,江一草却小意留神四周廊间的仆役女婢,暗自猜忖哪些是宫里派来的人物。当日胡秀才一门便让他身受重伤,如今身处舒府,心知围田造海一门便在其中,教他哪能不打起精神来。

一进厅门,便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端坐正中,正在几名中年仆妇的拱绕下含笑看着自己。江一草赶紧抢前几步,深深一躬下去,恭敬道:“小的见过舒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了。”

“罢了,快起来吧。”舒老夫人也是六十的人了,精神倒还不错,面色红润,白发如银。她让下人看座上茶,便和他闲聊了起来。许是老年人独居寂寞之故,言语不免有些罗嗦,不停打听着望江那面的风土人情,又说道绛雪前几日才来见过自己,怎么又派下人来了。

江一草笑着分说道:“王妃回去后,记起有件宝贝忘了送过来,这才让小的再来一趟。”说着从阿愁手里接过一件物事,递给舒老夫人身旁的仆妇,笑道:“那日在益州城外的雪山上挖了一株老山参,王妃这次进京带在身边,便是预着孝敬您的。”

舒老夫人呵呵一笑,吩咐道:“林妈去收好了。”一名仆妇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江一草微低着头,余光里却见那仆妇行走无风,显见不是一般人物,心上一动,抬头微笑道:“老夫人身子看着康健无恙,不过老人家需要怡气调神,身边最好还是清静些好。”

舒老夫人看着他清澈双眼,似乎明悟了什么,略略一惊后面色回复如常,淡淡道:“先生也通医术?”江一草恭敬应道:“略知一二。”舒老夫人微笑道:“先生过谦了。”转身吩咐一众仆妇道:“先生与我把把脉,你们都退下,没我吩咐,不要进来。”

先前那林妈此时回到内室,听见舒老夫人这般吩咐,连声道:“主母身边怎能无人侍候?”舒老夫人微怒道:“本太君当年随大帅南征北战,也是马背上过来的人物,难道还要你们几个奴才担心?”说话间哪有半点老年人的颓态,竟是气势压人。

林妈面色微慌,回道:“主母这是哪里话?”挥手领着几名仆妇退出厅去。江一草看着她面上不甘之色,轻声向阿愁吩咐了句,阿愁便也跟着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出后,江一草复又上前,拉起长衫前襟,便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去,磕头道:“小侄江一草,见过伯母。”舒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将他扶起,看着他的面容端详许久,轻声温言道:“年青人,为何行此大礼?你我可曾见过?”江一草眼角微润,低声应道:“十二年前来报信的三个人,我是最小的那个。”

舒老夫人大惊,紧紧抓着他的双肘,半晌无语,良久后方唇角微动颤声道:“傻孩子,你怎么敢回京来?”面上关切难掩。江一草心头一暖,强笑道:“您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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