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十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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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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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客强自一笑,鄙夷道:“……贼子……今日杀不了你,实难……甘心。”接着咳了两声,血沫子咳了出来。

“贼子?”莫矶愣了愣,回顾自己以往所为,再对照今日之事。不由干笑数声,笑声十分艰涩。他此时方明白这幼时学的词语竟可作别种解释,暗自叹道:“贼子贼子,原来便是老贼之子……”

转身向刘名轻声道:“这人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救不活,就给他个痛快。”他深知按察院里私夺人命本是常事,加之这刺客眼看也无活理,便交给他们算了。刘名点头应下。那将死的刺客却以为他们在盘算逼供,整个身子悬在剑上亦兀自不惧,口中嚷道:“不用你们逼……老子告诉你……老子是北阳城的一只老鼠……”说着一发狠,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长剑自身上拔了出来,就此倒下。

莫矶和刘名二人对视一眼,见这杀手如此悍勇,各自瞧出对方眼中的一丝不安。只见那人躺在血泊之中亦兀自喃喃道:“我大兄是北阳城的疯三……你知道了也动不了他……”血水随着他的叫唤流的更急。莫矶低头咒骂了一句。刘名在一旁听的清楚,却似耳无所闻。

此时江一草已走了过来,以手抚额,模样狼狈得很,待看见那被钉在木板上的刺客血糊糊的尸首,更是骇的大惊失色。然后……看见了莫矶身旁那个满脸带笑相貌过于平常的年青人。

“阿草,这是按察院的刘名,刘大人。”莫矶见那刘名仍不识趣地跟在自己身旁,全无离开的意思,只得就着面上的功夫随口介绍道。刘名含笑看了看江一草,不知为何,笑的更加用心了,柔声道:“这位兄台,幸会。”

此时天色不知为何忽然暗了下来,事物的影子自然暗淡了下来。风也大了,卷的街面上的一些碎屑四处飞舞,倒有几分西风萧瑟,送人别离的味道。

在西城东城交汇的朱雀大道口上,在刻着一百二十七名国贼姓名的那根黑石柱以南十步地,在钉着一具血淋淋的暗杀者尸首的店铺门板前,在春日里的漫天尘土里,在这京城的暮色之中,江一草第一次在京城里见到了刘名,就在他即将离开此间的那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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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路口四周的行人早就被方才发生的一场未遂的暗杀骇得四处躲开,远远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莫矶看着人渐聚渐多,只得低声让刘名将场上清理一下,便准备离去,却只见刘名和江一草二人此时正在发愣,静静地立在自己两侧,眼光却紧紧盯着身前的某处地方。

莫矶顺着望过去,只见那黑陨石打磨而成的圆柱正在尘风之中颓然立着。

这根石柱自三百年前高唐王之乱后便立起来了,上面刻着一百二十七个人名,无一不是大奸大恶,夺朝篡逆之徒。这一景中土国无人不知,经常有些百姓路过此地,便会向上吐一口唾沫,以示鄙意。莫矶自幼在京城长大,对此自然并不陌生,不用细瞧,也记得柱尾第一个刻着的便是当年在南蛮作乱的高唐王里洪兴的姓名,再往上三十二位,就是百年前秽乱宫廷,暴虐成性的大宦官何音。

他并不知刘江二人此时在看着什么,只是顺着抬头,眼光移至柱中最后一个名字的所在。此时天空忽然放晴,一道金光打了下来,正好照在那个十年前天下最有名的名字上。

莫矶苦笑一声,心想这世事真是难料。卓四明当年贵为帝师,权倾天下,最终仍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谋刺皇帝的罪名虽不说空前,但生生做成了此事,也是令人骇然。正胡乱瞎想间,只听旁边的刘名轻轻说了声:“奸臣逆子,正当刻于这不祥柱上,令其受万民唾骂,使其身后魂魄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只盼,只盼这柱上名字的高度莫要再升高就好了。”也不知他是在说给谁听。

江一草也兀自出神道:“都说这石柱上万古不干的唾沫乃是京城一景,只是我看世事如风,过些日子也就淡了。没见人们看得惯了,这柱子上也没什么……”

此时场中已清理将毕,行人们又开始如常行走。就在江一草说话的当儿,一个年老的寒酸走到柱前,使劲地呸了一口,似乎还不解气,又连吐了几口唾沫,嘴里嘟囔道:“叫你让老子输钱……叫你让老子输……”一面愤然骂着,一边走开。

江一草和刘名相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此时一直被他们遗忘在身后的春风小姑娘却凑了前来,对着刘名摊出一只手掌,甜甜一笑:“劳驾。”

刘名一愣,转头看看莫矶和江一草,那二人也是一脸疑惑。小姑娘笑的更甜了:“刚才那什么北阳老鼠死的地方,叫穿三响,是个粥铺。您那位疯子一样的手下,不止将人杀了,还顺手在那店铺木门上钉了个大窟窿。那粥铺老板姓沈,我识得,你给我些银子,我代你赔给他。”

刘名哭笑不得,却见莫矶和江一草装作没听见在一旁不知嘀咕什么。心知这小姑娘乃是大公子的朋友,万万得罪不起,只得依言从袋中取出银钱,双手奉上。递过钱后,忽地轻声在那小姑娘耳边说道:“一个小洞,随便拣块木板就补好了,哪用得着这多。您可真够高的。”

春风接过钱,似乎笑的更开心了,俏眉一动道:“那是。不过按察院的大人还愁这些银两吗?这点小姑娘我是清楚的。”

不多时,刘名领着那个似乎以杀人为乐的下属回院报备,江一草三人也转回头向东城门行去。

“刚才那暗器是什么模样?给我瞧瞧。”莫矶看也不看江一草。

江一草故作一惊,道:“你说什么?”

莫矶淡淡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江一草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伸手递了个黝黑的铁物什过去。莫矶也不细看,便找了张纸包了起来,骂道:“你小子刚才忽地一瘫,倒唬了我一跳。”江一草捂嘴偷笑道:“谁不知你莫大少武艺高强,人又生的俊朗。我刚才是给你一个在小丫面前展示的好机会。”

“说什么呢?”春风姑娘好奇地侧过脸问着,两个男人立马噤声。

过不多时,三人便过了景阳门,近了东城门。这时日已将坠,只见进城之人,却难觅出城的。莫矶笑道:“本以为今日因我之故,院中会对你有些不便。不料却是有人冲着我来了。”江一草正待接话,远远瞥见城门下石板上蹲着一人。那人见着他,伸出右手两个手指自左手腕间比划着一横。

莫矶内力深厚,眼光也远,瞧见那人便有些不喜,道:“这不是西城的那个什么老大符言吗?蹲在这儿干嘛。”他本身是巡城司的官员,见着这些人便头疼。

江一草笑道:“今日是给我送行,将你那套公文嘴脸收起可好?”瞄了一眼符言道:“我也认得他,在西城里倒是威风的很。”转身对着莫矶说话,却偷偷将右手背到身后,伸出个大拇指对着城门下的符言晃了晃。

符言一瞧,嘿嘿一笑,带着身边的跟班沿城墙根底下走了,看也不看一眼这正在道别的三人。

莫矶言道断没有此时出城的理,不若待天黑后去城外的驿站住一晚再走。江一草却是摇摇头,似乎有所顾忌。方才还笑盈盈的春风小姑娘,此时眼眶子里却泪花转个不停,手拉着江一草的袖子,似是一刻也不愿放开。

江一草看了看小妹一眼,摇摇头,拍拍她的脑袋,温言道:“笨春风,别哭啦……乖,别哭了,不要人家说这和煦扑面的春风小丫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任他如何开解,小姑娘却始终是一脸离愁,又担心自己害得兄长不乐,只得强颜笑道:“春风化雨不成吗?”话声中却带着两声哽咽。

江一草转头对莫矶说:“莫矶,这我走了……”

“你放心,春风我会照看着。”

他摇摇头道:“这我倒不操心,咱这妹子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人照顾的份上。只是……”言语一断,似不知如何说下去,挥挥手道:“罢了,这次欠你一个情,将来总有法子还你便是。”

莫矶也不言语,伸出手去,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浅水滩救命之恩,却又如何算法?”

江一草嘿嘿一笑。正说话间,东城的老魏已经牵了匹马过来,他本是今日东门巡城值日官,昨日听莫矶说要为人送行,早将一切准备妥当。

江一草走过去,拍拍乌溜发光的马颈,转头笑道:“老魏,这份礼可大了。”

老魏哈哈一笑:“这是莫大人……”

话还未完,忽闻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城门外驶来一辆马车。这马车有些奇怪,前面用八匹马拉着,车身竟有城门的三分之一宽,红木作板,雕花为窗,窗棂子处用上好的羊毛丝绒包着,竟是华丽无比。

城门口的行人一瞧都有些吃惊,心道这是哪方来的王亲豪贵?只见那马车顶忽然被打开,一位年轻公子站起身来,先是打了个夸张无比的呵欠,然后转头四处乱看着,口口念念有词,面有欣喜之色。只见他四周打一了揖,高声叫道:“各位京城的乡亲大家好,在下凉州谢晓峰,旅居异乡多年,今日方能回到俺中土母亲的怀抱,实在是……”

这京城百姓见多识广,什么样人物没见过。这时一听竟然是个打西边来的土包子,轰的一声都散了,只剩下那年青人在车顶上独自发着呆。

莫矶低声询问道:“凉州,不是几十年前就被西山和晓峰占了吗?这人自称谢晓峰,和那西山始祖有什么关系?”一边的老魏笑道:“扯蛋的西山始祖,这谢家本来就是在凉州贩马的,几十年前天下大乱,几场仗打下来,可是发了大财。不过听说一直都不肯归顺西山,早年间就说着要回归本土的。这大概就是谢家的什么公子哥儿打前道的吧?”

众人听得原来如此,心道这种人家自然是富而粗鄙,也就不在意了。哪知那自称谢晓峰的公子哥站在马车顶上正自觉豪情万丈时,一转眼看到了众人中泫泫欲泣的春风,却是一时呆了,心道这中土果然非那西土僻壤所能相比,这刚进京城,就瞧见了这样一个小泪美人儿。

江一草哪知旁边马车上那人竟作如此思想,径直将春风拉到一旁低声和她说着话,旁人只道兄妹二人情深,此时正在互道珍重,也不以为意。

“明天给望江去封信,告诉大哥我几时走的,大约几时到。还有,我在那处的地址都一并寄过去。记住没?”

春风小丫此时方敛了泪水,难得地认真说道:“放心吧,哥,这种正事不会有差池的。”

却听得旁边有人插话道:“不知这位大哥贵姓?在下初来贵地,实盼能交上良友,一看阁下身材雄伟,相貌非凡,定是头一等人物,实盼相交。俺乃凉州谢晓峰,人称小谢,年方二十,家世清白,处世端方。俺平生最爱结交朋友,还望兄台能不弃小弟不才,折节……”

江一草大愕之下,才发觉那马车上的公子哥竟不知何时行到自己二人身前,一脸恭谨的说着。这公子哥生的倒也不恶,只是左脸上长了几个小痣,很是有碍观瞻,更令人可厌的是那呆滞无神的目光只是盯着身旁的春风。他稍一寻思,便悟过味儿来,哈哈一笑道:“要问俺是谁,问俺妹春风好了。”

他轻身一纵上马,将包裹系紧实,向众人拱了拱手,接着手腕一抖,马鞭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啪地一响,身下坐骑嘶鸣一声,向城外疾奔而走。此时金乌将沉,城门楼的影子在平地上幻作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只闻马蹄声声,自那怪物身上碾过,竟不作丝毫停留,即便城门下一个小姑娘带着哭腔喊的一声哥,也没能让那一人一骑的身影有何凝滞。

众人看着这一人一马慢慢消失在夕照远林中,方悒悒回身。老魏笑骂道:“阿草今日可是改了性子,居然敢在城门洞里骑马。也不怕犯了刑律,把他捉了,又是一阵好受。”

莫矶闻言一惊,转身再看城门外的那片红烧林,却哪看的见人影,喃喃道:“怎地一出这京师,便如此欢喜肆纵?难道这地方果真如你所言不是人呆的地方?倒像是那些朝中心存隐念的老臣,什么一入此间十余年,脱得羁绊……”此念一起,马上摇摇头,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无论如何扯不到这上面来。

正思琢间,那凉州贩马的谢晓峰,小谢公子颇不识趣的凑了上来,讷讷道:“怎么和那位仁兄方一相识,他便走了呢?真是不巧。”不过看他的言语倒没什么遗憾,马上转过身来对着春风恭谨道:“原来姑娘叫作春风,在下凉州小谢……”

春风此时心中离愁难消,哪知偏偏旁边多出个无趣之徒老是打扰本姑娘的伤离之情,让这眼泪也流的不尽兴,不由面上稍露烦色道:“公子请自重。”跟着莫矶转身离去。

凉州小谢一愣,立在原地,看着这女子身旁一表人材的莫矶,喃喃道:“原来已经有人排队了。”却仍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春风一个小姑娘家,几时见过这种登徒浪子,不由又气又恼。莫矶侧身瞄到她脸上不喜,转身站在那凉州小谢身前三尺,伸出手掌,冷冷看着他也不说话,却自然有股说不出的威吓之意。

凉州小谢似乎是受了一惊,喃喃道:“在下初来中土,实不知种种礼数,只是……只是看着姑娘……俺便……”

春风见他面目虽然可憎,但形状滑稽,一句话竟骇得分成了数段,不由卟哧一笑。那小谢见她兀自挂着泪痕的面上笑容忽展,直如那雨后映日梨花,不由痴了。

春风见他痴状,假作好心提醒道:“你那辆不像人坐的马车还在后面呢。”

谢晓峰一醒,躬身谢道:“多谢小姐提醒。”转头吼道:“老龙,还不快点儿跟上来?”接着转身笑道:“俺这仆人全名叫天外飞龙,一身好武艺,平生最爱打抱不平,倒有我这个主人的几分性情……”竟是处处不忘向自己脸上贴金。

话还没完,在一旁听着的春风倒是先笑了出来,心道这仆人的名字不止响亮,简直……实在是太有趣了。

此时京城之中,春风一人当头,莫矶仍是像在公事巡查般严肃地跟着行走。二人身后不到方寸地,有个衣着华贵却天生带着股无赖气息的年轻公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更为人称奇的是,一个大得有些骇人的马车远远的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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