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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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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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2  从头做起(4)

其实,汉人清楚,多尔衮也清楚,剃发之举,并非为了顶上这绺青丝,而是不同寻常的“从头做起”,是两个民族精神上的较量,是两种文化的对抗,事关种族存亡的大是大非,是谁征服谁的标致。

多尔衮想,这以前自己态度坚决,不知怎么时间一长,竟有些犹豫起来。今天,看人挑担不费力的二哥代善,竟当着两位太后又重提此事,这可不是他一人之见,而是代表了爱新觉罗氏家族,若不剃,不要说自己在皇族中难以交代,就是全体满人,也必认他为爱新觉罗氏的不肖子孙,不要说他们可能群起而攻之,就是自己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正左右为难,不想第二天,又有奏疏上来,重申全民剃发,上这个奏疏的,竟然是个汉人。

此番豪格平定山东,得胜回朝时,带回一个活宝,这就是孙之獬。孙之獬本是天启年间中的进士,后因丁忧回到淄博老家。此番山东之乱,各路民军蜂起,这个孙之獬乃毁家纾难——成立民团,呼应王师,协助豪格剿贼。因他是本地人,对情形相当了解,所以,帮了豪格的大忙,豪格于是在奏报时,将他大大地夸了一番,于是,有旨令孙之獬赴部引见。

他原是明朝的兵部侍郎,自然官复原职,那天一大早,孙之獬兴冲冲地来上朝,他在山东时,为表示自己是大清顺民,早把那头发像吴三桂那样作了处理,到了朝房,他照例是在兵部值房等候,可眼下值房分成了两间,满臣进满臣一间,汉臣进汉臣一间,他先是去汉臣那间,那里熟人多,话语通,不想这一进去,立刻被赶了出来,原因是他已剃发,既然剃了发,自然要与剃了发的去打堆;他于是便去满人那间,不想又被赶了出来,原因是你虽剃了发,毕竟还是汉人。弄得他无所适从,就是后来上朝,也发现,这朝堂上的格局也与明朝不一样,明朝时,是文官一排,武官一排;这里虽然也分文武,但还分满汉,满人站右边,汉人站左边,他站在中间,左右都难逢源。下朝之后,不但深感羞愧,且越想越不通,便提笔上了这道奏疏,提出要全民剃发,全换上满族服饰,奏疏中,竟然有这样的句子:

……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衮一眼看到这一行字,真是感慨万千——他作梦也没想到,汉人的衣冠之士中,竟然也有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一个满人想也想不出来的,也是一般的汉人不敢说的。说他忠诚乎,说他奸诈乎;说他一片热心肠,可爱之至乎,说他毫无心肝,无耻之尤乎?反正怎么说都可以,总之,自己是再也不能骑墙了,再也不能犹豫了,不然,真不知汉人中,还会出来一个什么大忠臣,说出什么更肉麻的话。

于是,他传集六部九卿会议,当堂宣读了孙之獬的奏疏,先是“天语褒奖”了孙之獬几句,升孙之獬为兵部尚书,然后脸一板,当殿宣布自己亲笔书写的剃发谕旨,并下旨将此谕旨传示京城内外,文武衙门、官吏师生、一应军民人等,谕旨略谓:

……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规避惜发,巧词争辩,决不轻贷。若有复为此事渎进章奏,欲将朕已定地方人民仍存明制,不随本朝者,杀无赦。其衣帽装束许从容更易,悉从本朝制度,不得违异。

多尔衮念完,炯炯目光,向两边一扫,只见满臣中,人人都喜气洋洋;那一班仍着明代衣冠的汉臣,脸色却一下变得煞白。他却像没有看见一样,接着,便下旨,令礼部尚书俄莫克图牵头,着手商定官员的服饰及顶戴样式,待定下后,所有官员,无论满汉,要一体着装,不准再有一个朝廷、两种官员服饰的情况出现。

俄莫克图诺诺连声答应,并说:“这事早该办了。”

清廷于顺治二年六月十五日颁布剃发令,至是年闰六月初一,剃发令传到江南。此时,距多铎攻克金陵不过月余,表彰史可法的祠堂虽已破土动工,但扬州被杀的冤魂,却仍在江南上空晃荡,八十万冤魂牵动的,可不止是八十万活人的心——整个江南全在哭泣,为八十万无辜的被杀者哭,为整个民族的前途命运哭,眼下,满鞑子又命令剃发了,河山沦陷,已是无面见祖宗了;又把头发也剃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不是更不能再见祖宗了吗?再说,满鞑子才进关,便这也由他那也由他,等他们江山坐稳了,是不是汉人也要学满文,讲满语,甚至父死子也要妻其母呢?

第269节:2  从头做起(5)

所以,剃发令一下,江南百姓,无不惊骇,就连胆小怕事的人,似乎也于一夜之间,明白何所谓“亡国灭种”了。可此时地方官却令地保传锣,向人们宣示圣谕:十日之内,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接着,城门边、十字街口便出现了一队人马,前面是一副剃头担子,一头挑着座椅和剃头工具,一头挑着洗头水,而装水的这头,便树了一面旗杆,上面则挂着抗拒剃发令的人的头;紧跟其后的,便是一队手持大令执法的兵,看见谁逮谁,逮住就按在椅上剃发,坚持不剃者,立刻砍头。

臣子中,先是原任陕西河西道孔闻镖上疏,说他们孔家服制,三千年未改,请准蓄发,以复先世衣冠。

姓孔的是“圣裔”,你多尔衮既然崇孔,大概于孔子后裔总要网开一面,理由也很充分,家祭时,祭祀者总要是本来面目,束发而冠,不然,受祭的祖宗会不认得后代。

多尔衮明白这是试探,准了姓孔的,颜、曾、孟三家定会跟着来;准了儒家,道家也不会落后,那你还得准备发付张天师的后裔。思前想后,觉得这人情做不得,于是,孔闻镖被严诏切责,谓:

剃发严旨,违者无赦。孔闻镖疏求蓄发,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著革职,永不叙用。

这一来,汉人差不多都绝望了,原先称赞满人讲道理的,眼下闭口不谈只摇头,想出仕的也打消了念头,有廉耻心的、不堪受辱的,纷纷投河或自缢,也有合家自焚的、逃入深山的;无处可逃又没有自杀的,大多躲在家中,关门闭户,男人不敢上街,大街上寂然无声,形同罢市,就是家中有病人,也不敢上街请郎中,怕抓着剃去头发。

但这能是长久之计吗?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这不是元末农民起义时的民谣吗?江南的人民从元鞑子一下就想到了满鞑子,从“留头不留发”上,马上就想到了这首民谣,胆量一下就来了,于是,纷纷操起了武器。

先是吴县生员陆世钥等揭竿而起,以太湖为据点抗拒清兵;前明职方主事吴易、举人孙兆奎等起义兵于吴江的长白荡;接着,南明巡抚田仰等起义兵于崇明;明宗室朱议沥、中书舍人卢象观等,拥兵偷袭南京;嘉兴等地义军蜂起,更是一下就聚集了三万余人,他们虽多打着光复明室的旗号,但中间大多为平民,这以前老老实实,纯是对剃发令不满揭竿而起。

多铎坐镇南京城,闻报慌了手脚,此时浙江、福建等大片地方尚未平定,到处需大兵镇摄,他只好放下这头,先赶紧调兵平定这些肘腑之患。但此时的江南,一夜之间,无处不反,像是约好了似的,就是一些已占领的州县也复叛,一些已在接洽迎降的州县也立刻拒降,多铎防不胜防,杀不胜杀,而最让他头痛的是江阴之叛。

江阴属常州府,为长江上的第一重要门户,控扼苏、松、浙、闽往来南京之要冲,帆船一昼夜可达海口,素有“三江之雄镇,五湖之腴膏”的美称,多铎此时正调兵南下苏州及浙江,江阴一反,等于把他的咽喉卡住了。

本来,清兵下江南时,江阴的明朝官员都已弃官而走,只需派个官去,江阴便无事了,及闻剃发令下,人民自发占领县城,共推前任典史阎应元为首,发仓廪、制兵器,编练队伍,准备与前来强迫剃发的清兵作战。消息传出后,四乡的农民连农事也不顾了,纷纷自带兵器与粮食前来,加入战斗,小小的江阴城,一下聚集了二十万人,阎应元选练精壮六万余人,上城防守,誓死抗击清兵。

多铎气蒙了头,先是派降将刘良佐去劝降,被阎应元痛骂了一顿。刘良佐说,弘光都被俘虏了,你们还为谁守城呢?阎应元说,我不过一个典史,尚不忘故国;你被封为列侯,手握重兵,却投降敌人,你真不知羞耻。说着便下令放箭,刘良佐吓得抱头鼠窜而逃。

多铎于是派尼堪带五万鱼皮鞑子兵前往,不想一到江阴,城乡四面皆敌,尼堪防不胜防,竟被杀得大败亏输。

第270节:3  阿济格“睡筛子”(1)

多铎无法,先后调动二十四万精兵,派贝勒博洛率降将李成栋前往,但江阴人民却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抵抗,且想出了许多办法防御,迫使清兵不能越雷池半步。最后,多铎只好将红衣大炮运来,用大炮猛轰,城内军民坚守了整整八十天,杀死杀伤清兵达六万多人,最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形下,才被清兵破城而入。

多铎气急败坏,又一次下令屠城,“满城杀尽,然后封刀”。

就凭一个小小的典史,九品官也,却一下能号召数十万人,虽是乌合,却能与训练有素的八骑精锐苦战八十天,且没有一个投降,这不能不令那一班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八旗将士刮目相看。

后人有挽联挽阎应元等守城壮士,道是:

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江阴尚未平定,距江阴才二百多里的孤城嘉定,也发生了反剃发的起义。为首者:黄淳耀、侯峒曾。多铎派出精兵攻占嘉定,三次屠城——后世读者,几乎无人不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其实,为了这“从头做起”,江南烽火遍地,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渠,又岂止扬州与嘉定。

3 阿济格“睡筛子”

阿济格到底还是班师了,尽管这以前摄政王一再晓谕,但他却不顾一切,竟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一班随征的郡王、贝勒、贝子和投降的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等凯旋。

按说,阿济格此番出师,也可说得上战功赫赫。他们从口外南下,先陕北后关中,转战湖广,生擒大顺军二号人物刘宗敏以下大将数十人,平定河北、陕西、湖广等数省,他的奏疏上,甚至说李自成已死于乱军之中。可他回到京城,却遭受了少见的冷遇。皇太极时代,凡亲王出征凯旋,他必亲迎至郊外,要不,也必遣有身份的王爷代往,上回阿济格从真定府凯旋,多尔衮因要去祭孔,所以,派了固山额真谭泰、何洛会代他前往;此番多尔衮却不但没有自己出城迎接,也下旨不准其他官员出迎,阿济格一行走到芦构桥,虽见宛平城门大开,却只有宛平城的知县率一班衙役在迎候。他一见这格局,心里不由格登了一下,但仍不动声色,进城后,征程未洗便赶紧赶到午门请安。

这时,多尔衮令一个小太监已迎候在午门,他传摄政王谕旨说:各位辛苦,请各自回府休息,初十日再行陛见之礼。

这时才八月初四,就是说,要待到六天之后才能见到皇上及摄政王。阿济格明白这是十四弟在有意冷落自己。他窝着一肚子火,一时无处发作,在随征各王的劝慰下,只好先遵旨回府。

阿济格回京之日,江西巡抚李翔凤的奏报也到京了——李翔凤在这份奏疏中竟说,李自成不但未死,且仍带领一支兵,活动在赣西北一带,攻城掠地,很是猖狂。接着,湖广巡抚何鸣銮、郧阳巡抚潘士良也有奏报到京,谓大顺军一支若十余万人马,在高一功、郝摇旗等人率领下,兵分三路,自当阳直迫荆州城,填濠搭梯,百计攻打,疏文中并引担任荆州城防的副将郑四维的话说:“贼情万分孔急,孤城垒卵可虞”

多尔衮读到这些奏疏,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对十二哥十分失望。

初十这天,阿济格及从征将士陛见。其实,这种陛见只是走过场——因为不献俘,所俘的刘宗敏等大顺军重要将领已被杀害了,这里皇帝年幼,尚未亲政,由老太监扶上御座,阿济格率从征将士拜舞,皇帝“天语褒奖”阿济格和将士们,虽然两宫太后事先已教好了一套话,皇帝却没有用这些陈词滥调,爱恶作剧的皇帝,也没有再捉弄十二叔,召见时,出言都很得体,令英亲王称赞不已,但一边的摄政王却一言未发,脸上能刮下一层霜。

接着便是赐宴午门内。由礼王代善、郑王济尔哈朗等王大臣作陪,宴席开始时,多尔衮也出来向阿济格敬了三杯酒,但就是敬酒,多尔衮的脸也始终扳着。他的脸色难看,阿济格的心,便一直悬着,多尔衮敬过从征诸王、贝勒、贝子后,立刻拱一拱手,自顾自地进宫了,众人待摄政王走后,才觉松了一口气,立刻纵情谈笑起来,阿济格心里虽有气,但在两位哥哥面前,也不好发作,故仍然谈笑风生。

第271节:3  阿济格“睡筛子”(2)

代善早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代善不像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没有经济之才,却又不肯放弃权利;代善自知才能要远逊多尔衮,所以,在皇位确定,多尔衮以叔父摄政王名义辅政的格局定下后,他便只想安福尊荣,当一个笑面团团的大清铁帽子王,当一个鲜花着锦的富贵闲人,但眼下他这个富贵闲人闲不住了。

大清国定鼎中原、统一天下已是指顾间的事了,但与此同时,多尔衮兄弟仨不但名崇位尊,且权力也在无限地澎胀,幼主柔弱,权臣秉政,已成不易之局。这时,皇族内部的传言,也已如火燎原,这就是多尔衮会真的做皇帝。听到这些消息,代善不由心急如焚,多尔衮在权力纷争中逐步坐大,不论从哪个方面说,自己这个长兄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须知当初若不是他的证言,这皇位便是豪格的。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耽心,万一多尔衮真有那个念想,自己不但愧对父兄,且要承担起皇室骨肉相残的责任。他想,要抑制多尔衮的野心,分化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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