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季扬握着他的佩剑，稳步走出房间，还尽了礼数地为他关上门。
季扬在门外站着沉思许久，英目透出冷厉的光。
“给我好好的看着，若是刺客跑了，你们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是，大人！”
守门的几名侍卫异口同声道，表情如铁一般坚毅。
……
萱萃自那日与季扬谈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羽遐的嘉盈宫。
皇上也索性封了那寝宫，以免还有执念的人触景伤情。萱萃就是还有执念的人，只是不再同一开始那么任性了。
皇姐会比在宫里幸福的。她强迫自己这样想，终日聊以自慰。
钰鸢来了，一袭粉色宫裙拽地，依旧风姿撩人。
她见萱萃这几日难得安静，不折腾太监宫女，不鼓倒些新玩意儿，看来羽遐与恩威将军私奔一事，她终究是放不下的。
钰鸢踩碎步到萱萃身旁坐下，温柔地看着愁眉苦脸的她，道：“萱儿，皇嫂教你弹琴如何？”
萱萃一直趴在桌上看着茶杯发呆，久久才抬起眼睑，蓦地便看到二皇嫂钰鸢如梨花般清俊的面庞，不禁诧异：“二皇嫂你来啦？刚刚……刚刚你有对萱儿说什么吗？”
钰鸢依然柔笑着，又耐心地重复方才的话：“萱儿，二皇嫂教你弹琴，如何？”
这一问，萱萃却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从小到大，萱萃就是个性格乖张的公主，不爱琴棋书画，不爱弄舞做绣，皇上也顺着她性子，她就更无法无天了。
若是从前，她一定一口回绝，不会如此犹豫不定。
但今时不可同日而语，萱萃已经没有心思闹腾了，竟然叹一口气，点点头当应许了二皇嫂。
钰鸢吩咐下去，宫女不敢耽搁，利索地布好了琴。钰鸢便牵起萱萃的手，带她走到琴边。
“音律是懂人心的。”边说着，钰鸢轻轻抬起一只手触到琴弦，慢拨轻挑。她指尖飘出的琴音，似是细水低流，花浮水间打旋，共赴向前……
抚琴时间不长，钰鸢仅是打算小试一会，于是一指长划几根连弦，收声。
虽然听琴时间很短促，萱萃深深感觉如沐春风，道不清的惬意之情。
“二皇嫂，你的指头上是不是有法术呢？”
钰鸢被她这话逗乐，笑靥如花：“萱儿就爱嘴贫。”
萱萃水灵的大眼睛流光转动着，一脸认真：“萱儿不说大话，二皇嫂的指头定藏着什么了不起的法术！”
“萱儿这会小嘴儿甜得如同偷喝了蜜似的。”
钰鸢得笑更加烂漫了，她温柔地牵起萱萃的手，示意她坐下。萱萃很听话，立即配合地端正坐好在琴边。
“皇嫂皇嫂，是先拨哪根弦呢！”萱萃异常兴奋，没等钰鸢教授，便自个儿随手摸上了琴弦，眼放光彩一拨弦——
“锵——”
萱萃这么一拨弦，只招来一声如同兵器相磕的声音。
她立即拧眉，有些不高兴，小脸上也明显带着羞色。
“不玩了不玩了！不会鼓捣这玩意儿！”萱萃立即坐不住，起身站在一旁羞红了脸背着钰鸢，手上不停地绞着宽大的宫袖。
钰鸢见她闹脾气，正要上前去劝劝，这时宫女银絮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上次银絮也是这般慌忙无措地闯入，于是便从她口中听来皇姐就被劫刺客走了。
现在，银絮又是和原先一模一样的慌张，这令萱萃也顿时紧张起来。赶忙向前问道：“快说！出了什么事！”
银絮喘着粗气，已经张开了口，第一个字还没从喉间滑出时，眼神先撞到钰鸢身上。于是，银絮支吾起来，半天不成一句。
“到底出了什么事？”钰鸢不解地问道。
“这……呃……”银絮眼珠子不停转悠，垂在腹部下的手不停朝着萱萃比划着，这是她们主仆二人特有的默契，意在告诉萱萃，这件事不方便透露外人。
萱萃自当不负期望，立刻会意。急忙转身对钰鸢道：“二皇嫂，别理那笨丫头，她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见钰鸢仍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萱萃硬是挤出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干笑了几声，“二皇嫂，别见怪啊……呵呵……”
钰鸢一笑，温柔依旧，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好了，皇嫂就先回寝宫了，萱儿若还闷得慌可以去找皇嫂给你解解闷，现在你们主仆二人有话好好说吧。”
“还是二皇嫂善解人意！”萱萃立刻堆笑着看着钰鸢，油嘴滑舌的原样又露出来了。
钰鸢只是柔笑着看了看萱萃，最后提着裙边离开了寝房。
“笨丫头，快说发生了什么事！”萱萃收敛起笑容，立即问向银絮。
“那个，刺客，刺客被季大人给捉住了！”银絮紧张得心跳提到喉咙。
“刺客！什么刺客！？”萱萃走进几步，用惊异地眼神看着银絮。
“公主，是半面少侠啊！”
听到这四个字，萱萃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先怔了一会，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回过身后突然冲出寝房，不知往哪跑去。
银絮见状，立刻着急地追上。
“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儿！”
萱萃疾步奔走，一身锦袍异常沉重，她咬着牙提着它不住的跑。
他不是大侠吗！怎么会被抓住了！
不，我要快，我要再快一些，季大人上次放走了他，这次一定不会手软的！
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怎么又回来了！
萱萃内心宛若被塞进了无数条乱麻，她跑着还不时几个踉跄。她知道，季扬一定在侍卫署，半面少侠也一定在那里。
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如此强烈而执着——
少侠，你一定要没事啊！我不许你有事……
正文 【七十四】营救刺客（二）
季扬的爱马凌风被拴在侍卫署外，它一见萱萃，快活地打了打尾巴，朝天际长啸了一声。
萱萃这会已经没心思搭理马儿，只是想立马见到少侠，从而快速跑进侍卫署里。
侍卫署里的守卫们见来人是公主殿下，先是在惊异中目目相望，没有谁敢将她拦下。
萱萃也顾不得解释，边跑着边叫唤：“季大人！季大人！”
一进侍卫署的殿内，静得出奇的环境令萱萃不觉地停止了叫唤。
这是萱萃第一次进这个地方，这样严肃的空间俨然使她感到胸有抑气。
这个大殿陈设单调，备显冷肃，堂正中央上悬着一匾，匾上写着“忠心护主”四字，这四个字义正凛然的隶书，它无声无息地宣告着皇宫侍卫永恒不变的职责，令萱萃看得肃然。
“季大人……”她站在入门的空地上，不敢再踏进一步，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空荡荡的空间，只有她自己的回音隐隐传来。
她不甘心，走进了几步，又唤了一声：“季……”
然而这一句还没说得完整，年轻的侍卫就从内堂走了出来。
“参见公主殿下。”季扬以剑驻地，向她单膝跪下。
“季大人，他在哪里！？”萱萃慌忙无措地看着季扬，直接说明了来意。
侍卫恭谦地低着头，没有公主的命令，他依旧跪着，但本只是冷肃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变成了浓烈的杀气。
原来那个人在她心目中地位如此之重，她对那个人连称呼都免了……
克制不住火气攻心，将驻在地上的剑握得更紧了。
“刺客在侍卫署，他迟迟没有招供画押……”
“他现在在哪里，本公主要见他！”萱萃没有耐心听他解释下去，心全悬在少侠的下落上。
季扬唇瓣因克制不住的愤怒而稍有抖动：“公主不能见他，还是请回吧！”
萱萃蓦地被他这样生硬的语气怔住了。
眼前这个侍卫，萱萃真的愈来愈不明白。
无论对谁，他始终严肃而恭谦，这样的他给人更多却是冷漠的感觉。这仿佛这才是他，眼中只有皇命的第一侍卫。
上次他为什么肯替我牵马，为什么会笑得那么温柔……
而现在又变成了最初的冷漠，为什么……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萱萃一动不动，只怔怔地看着他，那依旧低头不语，恭谦如前。
季扬有些后悔，只想狠抽自己一嘴巴。方才又没能稳定下情绪，竟然对她用如此生硬的语气！
“请恕微臣冒犯，公主还是请回吧。”这一句，已经柔和了许多，但他却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的这一句说得有多心虚。
“你们把他怎样了？我想见他！”萱萃垂下眼睑，纵使焦急，却难耐有丝丝的哀伤上了心头，“他真的是个好人……”
“是好人就不会三番两次闯宫了。”季扬话语间又不自觉地讽刺了起来。
“他是！”萱萃像赌气似的，睁大了眼睛，一派坚定不已的神情。
季扬只是冷冷笑了，因为他跪在地上埋着头，萱萃无法看到他那种讽刺的笑意。
“好！你不让我见他，我自己去找！”萱萃见季扬冷漠如此，情绪失火，跨开大步就要绕过季扬。
季扬也顾不得她的命令，起身横着手臂拦下她：“公主请留步！”
萱萃怒视了他一眼，抬手便要撞开他挡在前头的手臂：“我要见他！”
“公主请回吧！”季扬对上她的目光，表情冷肃。
“你让开！”萱萃抓住他手臂要扳开，但无论怎么施力，季扬的横着的手臂依然一动不动。
“公主请回吧！”
一模一样生硬的话语。
“哼！”萱萃气红了脸蛋，用力踩了季扬一脚。
被她狠狠一踩，他始终没有吃痛地叫一声，连轻哼也没有。
“我讨厌你！”萱萃朝他嚷了一声，愤愤不平地扭头跑了出去。
她已经远离了侍卫殿，但季扬却还是一动不动的静默着，他的手臂仍然横在空中。
我讨厌你……
讨厌你……
季扬自嘲的笑在嘴角勾起。所谓万箭穿心，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
侍卫署软禁半面少侠的华室内。
送来的膳食还温热在桌面上，那个带着面具的侠客也没有看一眼，他负手在后，站在已被封死的窗前，那样挺直身躯，即使沦为监下之囚，他也未被戳去丝毫傲气。
门被推开，那个锦衣侍卫又来了。
“少侠手不握剑，是否觉得不习惯呢？”季扬自说自话，走到桌边时随手到了杯酒，稳向半面少侠走来。
酒杯凑到少侠面前，少侠只是冷冷瞟了一眼季扬递过来的酒，别过脸。
“有骨气。”季扬略看了少侠一眼，索性将自己手中的酒收回，一饮而尽。
“好酒！”饮尽后，季扬举起空杯在眼前转弄着，眼神迷离起来。
“少侠是人中豪杰，潜行入宫定是不得已而为之。季某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人指使少侠闯宫，若少侠能够配合季某，季某定不会过多为难。”
少侠冷哼一声，蔑视道：“你既然封了我全身的穴道，你以为你的话可信几分？”
“哈哈！”季扬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他把手优雅地抬起，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开，酒杯落地，碎得清脆。
“那么，少侠的意思就是不合作了。”
季扬眼神捉摸不定，笑得不怀好意：“若季某不出此下策，世间又有谁能困得住少侠呢？”
没等半面少侠开口，他用指头轻轻敲了敲脑袋，接上自己的话：“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少侠没了墨汐剑已不是我季某的对手了。”
即使同是武功神话的两人，半面少侠的城府明显不及季扬来得深，但他身为江湖中人，却也只认一句真理——
士可杀，不可辱！
“季侍卫无须再费口舌，直接手刃了在下岂不痛快！”
季扬见他被激怒，自己仍然保持着一贯沉着，不紧不慢道：“堂堂江林第一剑客今日却向季某求刃，谁说这不是世事无常呢？”
季扬这样的话腔堪比明刀明枪，这正是半面少侠所厌恶不已的！
既然口舌带箭，那么也无须和这个阴险的侍卫客气！
“季大人若不尽快了结了我，就不怕日后我跑了吗？正如大人所说，世事无常！”
少侠的这句回击的话终于令季扬起了兴致：“有点意思，那么季某就等着。”
少侠看不透侍卫的眼神，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苏月娘的如出一辙。
原来，那些玩弄心计的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正文 【七十五】营救刺客（三）
从侍卫署出来后，萱萃依然忿忿难平。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胆大包天！不知好歹！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无良侍卫！臭季扬！”萱萃一脚狠狠跺在地上，由于力道不浅，她立马觉得脚底吃痛。
“啊！”她因痛而眉头拧在一起，立刻蹲下身子揉了揉脚。
“该死！臭季扬，都是他害的！”
路过的宫女看到公主狼狈如此，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萱萃抬起头，正好撞上她们的目光。宫女惊恐，忙不迭地顺下目光，慌慌张张道：“参、参见公主殿下……”
萱萃正好胸中结着闷气，她“咻”一下从地上迅速起身，抬手就指刚才看到她糗样的宫女：“你！给本公主过来！”
被点名的宫女因害怕身形颤了颤，战战兢兢地缓步向萱萃走过来。
“抬起头！本公主有那么可怕吗！？”萱萃鼓园了眼睛看着小宫女，她这么一说，小宫女反而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出乎意料地，小宫女双腿一软，竟在萱萃面前跪了下来：“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本公主还没开口教训，她竟敢这么快就认错了！？
萱萃越想越来气，张嘴正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宫女，然而眼一蹩便看到她腕上还挂着个精致的篮子。
萱萃疑惑地问道：“篮子里什么东西？”
宫女惊魂未定，支支吾吾地回答：“回……回公主，这是送到侍卫署的膳食……”
侍卫署？
给那臭侍卫吃的？
不，也不对，臭侍卫不住宫里，他通常都在自己的府上用膳……
那么，这莫非就是——
萱萃突然眼中放光，急迫地问她：“这是给刚抓到的刺客送的膳食吗！？”
宫女迟疑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殿下会突然兴奋起来，半晌之后，她连连点头：“是、正是给刺客的。这是季大人特地吩咐的。”
萱萃狡黠一笑，心中的愤懑之气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就对了，你！先去本公主的寝宫一趟。”萱萃又指了指跪着的宫女，她嘴角那抹狡黠地笑意愈加明显了，“本公主要重重赏你。”
宫女听得一头雾水。
重、重赏？没听错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