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萱萃在思索着,拖长了音调。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谦承反问,萱萃猛地摇摇头,“没、没什么不妥……”
哎呀,别想太多啦,二皇兄性情幽闲,到那条宫道散散心又有何不妥呢?
——
宫里夜里不寐的人,不止是他们,梓晗就一直坐在牡丹花田中,左手与右手过招。
“不对这招出得太慢了”
左手缠上了右手,还好右手回返,梓晗差点伤了自己。
“这样也不行,这么差的武艺,怎么教好徒弟呢……”
梓晗自言自语着,一会蹙眉,一会咧笑,表情丰富,像极了一名正在玩游戏玩得津津有味的孩子。从前的傲骨冷厉的她怕是不会这么做,而如今,她所做的一切幼稚的事,仿佛完全不由她控制似的。
说好了要忘掉她的傻徒儿,可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梓晗心底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怕自己迷失了自己,一时间止不住自己的行为,但心底又暗暗警示自己,只许这么胡闹一个晚上,天亮之后就忘记……
昨夜,她也是这么对自己说。
“姜梓晗?”有人在她身后叫住她,她猝然停下左右手交打的动作,这个时辰,回来这片花田的,只有昭和……
又忧又喜地回过头,可还是看到了另一个男人——季扬。
“是你?”
梓晗变得威仪逼人,刚才童真的模样了无踪迹。她也不去想季扬是否见到了她方才所干的滑稽的事,因为这不值得她去想。
“姜梓晗,今夜剑凰凤绯挟持掌司大人闯入兰清宫,也是你我借机探入兰清密室的大好机会。”
梓晗张开手中扇,表情冷肃。
“不见得是你、我探一同入兰清宫底下的地宫,我看季大人只是想让我姜梓晗一个人探入,你好‘掩护’吧?”
季扬被梓晗一句话说得语塞,他本并不打算为难梓晗,但,他又不能不借助她的力量自私一回——毕竟,能从地宫里带出父亲的尸骸的,姜梓晗是绝对是上上人选
“姜小姐,我父尸骸未寒,求您将他从地宫带出,我季扬愿用项上人头担保你的安全。”
梓晗沉默,之前就答应了季扬的要求,如今再给他脸色看,与情于理都不适合。
等等方才季扬说什么来着……
梓晗拧眉,细细地想不对静的地方。
剑凰凤绯劫持了掌司大人……
凤绯不正是秀香楼的人么?藜湘与她本就认识,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梓晗檀扇一合,扇柄打在掌心,抓紧,“你确定掌司大人已经在兰清宫里了么?”
季扬微微颔首,表示此话无误:“没错,所以掌司大人命在旦夕之间。”
季扬并不清楚梓晗是否知晓秀香楼的情况,也不知道梓晗又是否明白藜湘和凤绯也同是秀香楼的人,事情牵扯重大,他只能说一半,藏一半。
“你真卑鄙。”梓晗蔑视了季扬一眼,这使得季扬警惕了起来。
她如此一说,是否是一开始就知道秀香楼的事,所以怪罪他的隐瞒。
然而,梓晗的回答俨然与他所料有所出路——
“趁掌司大人被劫持、性命堪忧这一空档,你要我趁乱混进去,为你找回你父亲的尸首……呵呵,好精妙的算盘,好阴暗的人心……”
原来是自己多心了,季扬方舒了一口气,但又因梓晗的一席话而感到心虚不已。
她的话虽带着冷箭,但季扬不得不承认,每一个字都能刺破他的伪装……
他也勾起唇角,嘲讽自己。
季扬啊季扬,你用别人的性命去换一个已故之人的尸身,好精妙的算盘,好阴暗的人心……
正文 【一百四十二】谜团渐晰(二)
【一百四十二】谜团渐晰(二)
禁宫,兰清,幽暗的室内。
藜湘不敢妄动,因为凤绯的“凰鸣”宝剑抵着她的脖侧。
凤绯亦不敢轻举妄动,她咬着牙,用余光狠狠地扫了一眼身后也用剑抵她的煜启。
两剑,三人,一时间微妙地平衡。
良久,凤绯瞳仁缩放,冷冷道:“三皇子居然也是会武之人,此前真是低估了你”
煜启会武,藜湘方才是亲眼看到的,那抹白色的剪影,只“咻”了一声,便进了房中——这绝对是足以和季扬媲美的轻功
藜湘的双目盛满星光,闪烁不定地看着煜启。
原来,他佯装了那么多年,连会武都不曾在我面前显露……
“煜启,把剑放下……”藜湘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局势,她并不愿意看到自己所爱的人与六姐姐对持。
藜湘不自觉地向前小小挪动了步子,凤绯便快语逼了上来,“你别乱动”
“你别乱动”煜启抵着凤绯的万宗宝剑的剑刃又更贴近了凤绯脖子的皮肉。
再次僵持,没有人进行下一步的举动。
藜湘若是有事,他就让凤绯有事
煜启再无耐心耗下去,厉声在凤绯耳畔威逼道,“你立马弃剑下地,否则,我会一剑封了你的喉”
“哈哈”凤绯突然扬起头痛快地笑了,笑着笑着,眼角竟溢出液体来。她笑得肩头抖耸不停,搭在她脖侧的万宗宝剑将她的脖子划出血来,她却毫不觉痛。
“我放了她我又如何活着出去哈哈”一丝光亮在凤绯眼底腾起,如同闪电,“我入宫若行事失败,本就是死路一条,如今我还要为姑姑清理门户”
三年姐妹之情怎及姑姑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眼前这个人,她早就不再是秀香楼中乖巧的小十二,她不再是会听姑姑话的白吟湘,她是郑藜湘
她和瑶婵一样,背叛姑姑,只有死路一条
凤绯抓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呈痉挛之态。她在不断说服自己,师傅死后,这一生再无所恋,只为姑姑效命,如今,小十二背叛姑姑,她该死,她该死,她该死
杀了她,无须愧疚……
在这个声音的趋使下,凤绯剑气运极,一剑就要封了藜湘的喉。
藜湘双眼讶异地睁大,生命宛如走到了尽头,她还是不敢相信,六姐姐真的会杀了她
这时,煜启朝她身后劈了一掌,凤绯“啊”地一声,往左一倾身,差点就要坠地之时,她极不甘心地一把抓住藜湘的衣袍。
藜湘毫无防备,被凤绯一扯,她身子也随之倾下。
两名女子一同摔在了地面,交缠在一起,连滚了几周。翻滚着,藜湘发髻散乱开来,悬在髻上紫玉跌落。
煜启正要向前飞掠去救藜湘,可不料——
这时凤绯身体撞上了一个盛放花瓶的高架,“轰隆”一声,地面的两块大理石板立刻中分,地面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方形的入口
两人纷纷落下那訇然中开的入口,仅一眨眼的功夫,两块大理石板再次合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藜湘——”
煜启身至那两块已经合上的大理石板之上,此时,方才还在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唯剩下一颗紫玉安静地躺在离煜启不远处的地面上,孤芳自赏地闪着幽幽紫光……
……
轰轰轰……
头顶上的石门骤然合并,藜湘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排排的石阶上滚落而下……
一直翻滚到石阶的最低层,还向外弹飞了几米才停下。藜湘倍感周身疼痛,就好像皮肉生生被什么撕裂开来,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吃痛得又栽倒下去。
痛得一时间无法动弹,藜湘直觉自己的手脚是否已经废了。
而不远处,她看到凤绯昏迷在一面墙的墙根之下,头上破了一个血窟窿,现下满面染红。
“六姐姐……”
藜湘用手肘子一寸一寸地向凤绯爬过去,即使那个昏迷不醒的姐姐要杀她,可她并不恨她,终究是姐妹一场,她不想看着六姐姐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就像当初亲眼看着瑶蝉姐姐的死一样……
手肘的衣袖已被地面磨破,藜湘没移动一寸,肘子上那皮肉与地面的摩擦,就让她感到锥心之痛。
“六姐姐……你要挺住……”
——
几许浮云遮月,皓月骤变胧月,笼罩着皇宫的牡丹丛,异常诡异。
“姜梓晗,时间不多了,你是否考虑清楚了?”
季扬眉宇间透露着焦色,这样的季扬,梓晗感觉有趣。
你不是素来冷静么,也会着急?
她勾唇一笑,凤目扬起,张扇在胸前缓缓扇了扇,“考虑清楚了——”
梓晗将尾音拉长,饶有兴味地看着季扬焦急等待她答案的反应,迟迟不肯透露她最终的决定是“去”还是“不去”。
“时间不多了。”
季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不耐烦地提醒梓晗。
姜梓晗,事到如今你还趁火打劫,算你狠
“去玩玩也不错,那可是皇室的地宫呢——”梓晗故意将音调提高,一副要将皇室有秘密地宫一事昭告天下的模样,由此激怒季扬。
意料之中地,季扬的手快速盖上梓晗的嘴,眼露厉色,压低了音调警告梓晗,“若再让他人知道这个秘密,你就必死无疑了”
梓晗眸中光彩涌动,是一种正中下怀的戏谑。
他用手盖住她的嘴,却忘了另一只手也搂在了梓晗的腰上。
当季扬发现气氛尴尬之时,他猛地将她放开,别过身,“方才多有得罪,请姜小姐见谅”
梓晗收扇,藏入袖中,他的语气越是生硬,就越表明了他的内心有多尴尬。
如此一想,梓晗弯目一笑,真心欢喜。
“准驸马爷,冒犯了本小姐,一句话就想了事么?”
季扬耐心全无,再这么拖延下去,恐怕要被姜梓晗戏耍到天亮,到时候只怕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废话少说,你是要‘去’、还是‘不去’”
生硬,还是生硬。
还真是一点不解风情呢,天下第一侍卫季扬季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还有得选择么……”
梓晗还是词句含糊,但季扬心底反复思量她的话,认定了她还是同意潜入地宫,为他带回家父的尸首——
虽然,梓晗眼眸溢出的笑,让人感觉极不可信——
因为,这个终日冷肃着面孔的女人,笑起来总给人不可靠的错觉。
可梓晗冤枉,她的笑,可是真心诚意的呢。
这时,梓晗才察觉季扬两手空空,总觉得……不那么……自然。
这侍卫……
“你的佩剑呢?”
梓晗不自觉地流露出讶异之色,随身武器丢失,同为习武之人的梓晗十分清楚这事委实非同小可。
“掌司大人被劫,我将剑留给了三皇子,让他先去兰清宫救人。”
季扬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的眼底一丝波澜不起,就好像那把剑是属于他和三皇子两人的,任谁拥有都无妨。
他也有朋友……
这关系在梓晗的心中,就好像她和君妍一样。
梓晗随身的檀扇,连爹都不曾给触碰,只有在让君妍把玩的时候,她才会一丝戒心都没有。
这时梓晗才发现,季扬和她,就如同光和影的存在,处处尽是相似的命运。
梓晗垂眸,思绪似乎被拉长,却又好像在暗忖着什么。
半晌过后,梓晗的言语轻缓,没有往日的戾气。
“你等我,很快。”
随即,她娴熟地驾起轻功,飞掠出牡丹丛。
季扬欲要阻止她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季扬心底的确有气,虽不知道梓晗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但他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要镇定,如今是非常时期,不能乱了阵脚。
就信她一次……
季扬静静地站在花簇之中,他没有了万宗宝剑在手,空荡荡的感觉的确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万宗离手,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信得过兄弟。煜启需要,借去千百次,无妨。
风是逆着的,还卷着花瓣,季扬虚着眼看着花瓣纷扬的幻美景象。
他无需防备身后来人,因为他明白,是梓晗来了,如她所说,很快。
一剪蓝影在季扬面前轻巧落地。
梓晗干脆利落地将不一把黑色长剑举在季扬面前:“你和半面少侠一样,没有剑,也只是废人。”
季扬低眸细看梓晗手中的剑,那把长剑季扬万万不会认错,正是夕贞道观的镇观之宝——墨汐宝剑
她是要……
“拿着”梓晗威目向着季扬,似乎在对他下达不可不从的命令。
虽令他倍感意外,但美意不容恭却。季扬抬手,豪爽地接下了那把墨汐宝剑。
“谢谢。”
他又对她道谢,这是第二次。
但梓晗全当没听见似的,直径走了去。
她边走边道,言语淡淡的,一眼没有回头看他,“你是要我从侍卫殿的入口下地宫,还是从兰清宫?”
季扬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从侍卫殿,我已经在那里帮你打点好了一切,你直入地宫不会有任何阻碍。”
是的,梓晗分毫不必怀疑,那个侍卫殿中的侍卫,怕是宁可听他季大人的命令,胜过听从皇命——
侍卫都是一个死脑筋,季扬忠心皇上,他的下属们忠心与他。
今夜,季扬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忠于皇上,但他的侍卫,怕是还对他雷打不动地深信不疑吧?
梓晗握扇,笑颜比花娇,走开了牡丹丛。
就信你一次。
正文 【一百四十三】谜团渐晰(三)
【一百四十三】谜团渐晰(三)
浮云若纱,轻柔地收敛月芒,月亮好似一块壁,却是胧黄色的,极淡极淡。
看来,现下不能如她所说,继续“采月光”了。
想来是看出了二皇兄的心思,萱萃先开了口。
“前方就是惠仁宫,皇兄就送到这儿吧,萱儿自行回宫便可。”
今夜虽没有如愿遇到季扬,可是,能与温柔俊美的二皇兄一同在月光下散步,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即将辞别之际,萱萃仍有不舍,她将手中宫灯递上,“皇兄,这宫灯你拿着,夜里路黑,也好探探路。”
谦承眸线如墨,薄唇微微绽笑,“萱儿有心了,皇兄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抬手,指尖就要触碰到灯柄,这时,又一阵凉风袭面,将他弯成墨线的眼眸微微吹开,他手上接灯的动作突然加快了。
“天色不早了,萱儿要早些休息。”
谦承柔声吩咐,着萱萃乖顺地点头,“萱儿这就告退了。”
言罢,萱萃踩着碎步走开了,知晓二皇兄一定还会在她身后,并会用一种柔和如水的目光静静地目送她,她走了几步,便想回头看看身后的皇兄。
出乎意料的,身后只剩一条无限延伸的宫道,隐隐约约有几名宫娥在不远处摇着身子,藏入了夜色中。
皇兄,不见了人影。
萱萃眸中的色彩稍稍黯下,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皇兄今夜有些奇怪……
是为什么呢……
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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