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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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委书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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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工作就是这样,来不得温文尔雅。记得一次回到卞州母校,同学们搞聚会。多年不见,大家已经成了鱼龙混杂的局面。这个时候,男女同学间已经没有了上学时期的那种暗亲近明隔膜的状态,说话都比较随便。在卞州市文化部门工作的张大军说起有的同学在乡下工作,已经变得没有了文化品味,粗得厉害,颇含有贬意。那时,已经在乡里干上乡长的刘志海听得不耐烦,就说,“大军,你说的是个毬。你没有到过乡里,总以为我们粗糙。不是我们要粗糙,不信,你到乡里一干就知道了,在许多情况下,不粗还真的办不成事情。比如我们乡一次搞计划生育大突击,乡里派出的小分队在一个村子遇上了一个‘钉子户’。到了他家里,劝他采取节育措施,怎么做他的工作都不听,说话又很粗野。一个新进到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女孩劝他说,老乡你别这么倔,计划生育政策硬着哩!他直冲冲地说,计划生育政策硬?再硬也没有我的毬硬!小女孩又羞又气,哭了一场。谁知这女孩是我们书记的外甥女,书记就叫派出所所长去处理这件事情。派出所所长有办法,到了他家,用手枪指着那个群众的头问,是你的毬硬,还是我的枪杆硬?吓得那家伙乖乖的认罚。你说,碰到这种情况,不粗行不行?”这番话,给大军弄了个脸红脖子粗。

  闲话少说。吃过酒席以后,我们的头都很晕,就睡了一个时辰,然后起来上了矿山。说是矿山,其实也就在杨洪恩家屋后的岗坡上。相距四百多米有两个矿口,东南边的叫做“长治矿”,是一个叫石林强的长治市广爱县人承包的。据说这个人太梗直,从来不巴结镇里的领导,可就是上交承包费利索。他们一年给镇里拿六十五万;另一个叫做“锡都市矿”,一年只给镇里上交五十二万。实际上,锡都市矿的生产形势比长治矿好。为此,石林强很不服气,总认为镇里有偏向,常给镇里提意见。由于整个矿山已经进入枯竭时期,井下打得矿洞套矿洞,两个矿上的工人在下边吃到肥矿时,常常会一向东一向西地打到一块。穿帮以后,矿工们各为其主,偷偷地把地下水往对方的巷道里灌;磨擦逐步升级,闹得最凶时,双方矿工常常大打出手。因此,镇里给朱群才的任务之一,就是经常处理两边的矛盾。正是因为两边存在有这些基本矛盾,才给我提供了一个增加锡都市矿承包费的契机。同时,两边的承包合同都快要到期,卞州、嵩山市已经有人打招呼想接这两个矿口,他们已经有了风闻,这两块肥肉谁也舍不得丢。在这个时候,利用矛盾,各个击破,镇里多增加他们一点承包费,话就好说得多。

  站在山上,朱群才、杨洪恩、长治矿的矿长老魏以及企业办的管矿山这一块的专干,比比划划、指指戳戳地说了下边的大概形势,我们在心里就有了下边生产情况的大概认识,然后大家戴上头盔,坐着卷扬机下了矿井。好家伙!这矿井实在太深,出了罐笼,已经下到一百八十多米深。在好远一盏昏黃的矿灯指引下,我们又向下走了半天,巷道并不规则,左右拐弯或者上上下下的,又湿又滑,不一会儿,我们就累得气喘吁吁。杨洪恩说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这种矿井,平巷道并不需要用原木顶,一个个巨大的矿柱支撑着各个巷道,照毛主席的诗词,可谓是“天欲坠,赖以柱其间!”看着这矿柱,叫我感到非常危险。有人说,坐飞机是死了没有埋;在矿井里干活,是埋了没有死。这话说得虽然玄乎,仔细想想,也有一定道理。因为这里离阴曹地府太近,矿工们在井下,阎王爷朱笔一勾,矿工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矿主们都给矿工订有生死合同,什么“出了事情自负,矿上概不负责”等等,要矿工们认命。矿工们为了挣钱,也不相信只要下去就一定会死,于是,这种丝毫没有法律意义的合同照签不误。一旦真正死了人,矿主们还是要赔不少钱的。因为矿工都是附近的百姓,不赔闹得他们不得安宁。几十年下来,矿上四临的村里出了不少人命,缺胳膊少腿的就更多了。所以,我在矿井里考虑得最多的还是安全生产问题。对两个矿的安全生产反复叮嘱,他们唯唯称是。我知道这都是些废话,但也觉得该讲,尽一尽领导者的责任。就这样,边说边下,差不多又下了两三公里,也没有走到尽头。再往下去,他们说啥也不让去了,我也不想下了,原路折回。杨洪恩说,“我说贺书记,这里边冬暖夏凉,到了夏天,你领个小妞到这里边避暑,再日屄也不会出汗,比你那书记窝里要美得多!”我说,“只有你小子才能享这个福!”说了这话,杨洪恩说,“我只领你姐下来!”从此,我俩也开了户头。

  提升承包费的事情,春亭、万通、群才都认为可行。朱群才还专门把我叫到一边说,“锡都市矿等于养着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二百多口人。”因为那时候,企业改制正处于攻坚阶段。全国上下,国营企业纷纷垮台,这个经济开发总公司只是开而不发,他们在锡都市的生意一直赔钱,连职工工资都保不住,“堤外损失堤内补,商业损失矿业补”,全靠矿山赚钱弥补公司的债务负担,给职工发工资。“书记,我给你说,长治矿形势确实不如锡都市矿,可是,石林强那小子在全省范围内往锡都市火车站调萤石,会经营,也很赚钱,这里是他的根据地,赔一点他也舍不得丢。”群才又说,“我再给你说贺书记,咱镇已经进入困难时期,我知道你很作难,叫两个矿放放血是对的。”我觉得朱群才到底是老支部书记,眼光还是敏锐的,也有着难得的忠诚。这些情况了解以后,心里也就有了底。因为真正的老板都在锡都市,杨洪恩、老魏仅仅是驻矿山的矿长,他们不当家,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去一趟锡都市。

  第二天,杨洪恩提前去锡都市打前站,我和春亭、万通、群才随后就到。进入锡都市市郊,我们顺路先到长治矿业公司,因为这家公司就在进市区的一个学校内部设着。由于一直联系不上石林强,到了他们的巢穴一看,只有他的姘头秀荣在他的公司守摊子。这秀荣是灌河镇鲤鱼岭村的媳妇,两口子都跟着石林强干。男人在外跑业务,女人给石林强当会计,石林强常年不回广爱,要不是必须给家里寄钱,早把结发女人扔到了爪哇国去了,倒也广爱了许多女人。秀荣属于中上一点人品,五短身材,眼睛却很媚,白净、齐整、丰腴,再加上聪明、会事儿、会嗲、会浪,一来二去,石林强他俩就睡到了一个被窝里。石林强已经五十多岁了,秀荣不过三十岁,从此,石林强由广爱变成专爱。秀荣也并没有离婚,她男人戴着一顶绿帽子整天在全国各地疯跑,因为没少捞好处,所以从来不管他女人,女人基本上是石林强的。石老板把财政大权都交给了秀荣,秀荣对他很忠心,他们就形成了这种奇妙的组合。秀荣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敬烟、倒茶,给石林强老板打电话,忙了个不亦乐乎,张罗着给我们安排生活,我们留下话,从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回来,再专程访问。

  杨洪恩所在的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的经理叫崔玉甫,三十六七岁,方面大耳,豪爽热情,我们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初次相见,差点就拥抱了。他和杨洪恩已经把我们安排到了香山宾馆,这是锡都市一流的宾馆,设施豪华,装备考究,环境美观,服务周道。我们洗涮后,就去二楼餐厅入席。喝酒以前,大家就成了莫逆至交的老朋友;喝过酒以后,更加比兄弟还亲。既然亲了,说其他问题,比如承包期了、承包费了、要新增加承包款了等等,都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机会、更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于是,你搞一茶泡,我搞一茶泡,也不知搞了多少小茶泡下来,时间空间都成为虚无,我们口吐莲花,脚踩棉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癔癔症症,疯疯癫癫,不知怎么竟然回到了十二层楼上的房间。云山雾罩,吹了一阵子牛后,倒头便睡。一觉醒来,日影斜依栏杆。于是,“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继续喝酒。晚上这一场子,本来敌我双方,势均力敌,可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的攻势明显减弱。我们虽然有所节制,可万通他们是有备而来,不愿有辱使命,伸出拳头,浴血奋战,于是我方逐渐占有优势,敌方节节败退。谁知道人家这样做,不过是缓兵之计。在前晕未退,后晕又至的状态下,我们乘车到了一个不知多远,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洗头洗脚城。每人都先干洗了头。叫小姐们打头捏肩,啪啪有声,热风吹干,别有嗞味;然后,每个人又安排洗脚,在很热的中药水中泡上两只臭脚丫子,任小姐揉来搓去,膝盖以下,弄了个遍。两样下来,人开始清醒起来。我心里想,这真是个温柔的陷井,再往下去,不可自拔。忽然明白,毛主席说的“我们的干部被糖衣炮弹击中”的论断实在深刻,他老人家咋这么能呢,离开人世这么久了,仍然依靠我们来证明他的理论的不朽。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锡都市矿的承包费低于效益不好的长治矿了。真的,要不是吃下了这个糖衣炮弹后,头脑开始清醒,说不定仍然在晕着,更不一定会去想这个道理。崔玉甫经理说,“大哥,两头都解决了,应该再解决一下中间的问题,再叫小姐们给来个全身按摩。”我说,“好哇,你们按吧,我这个人生平就怕胳肢,别说小姐,就是瞎子医生也不叫按。”崔经理说,“大哥你真是个白脖子,不让小姐给你按,你不会给小姐按?”我说,“头疼得很,今天不行了,改天再说吧。”他们大约以为我是头一次,没有敢再坚持,就送我们回到香山宾馆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大约四点多钟,一觉醒来,只觉得头像锯齿锯着一样疼,边疼边想,这是在什么地方,依稀想起,我们已经来到锡都市一天了。也许灌河镇人民觉得他们的党委书记为了全镇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正在昼夜操劳的时候,原来是喝了一整天的酒。再想想锡都市经济开发总公司的崔玉甫老总的热情,就觉得这热情特有名堂。我的既定目标是再长他二十万元的承包费,他们接待得这么热情,叫人怎么能说得出口?想到这里,这头就更加不争气,又是一阵子猛疼。大脑一疼,计上心来。六点整,我打床头电话,把一行人全部喊起来,“开拔,挤他热被窝,找石林强去!”路上,同志们不知道我这葫芦里卖啥药,我就对他们明说了:要增加承包费是目的,我们不能只盯着锡都市矿一家,如果只一家长了承包费,我们算笨死了。天塌砸大家,我们是天,不砸两家会行?你们想,崔经理这么热情,叫我们怎么先开这个口?先找石林强去,看他松多大口。

  石林强果然在家,一见面就不停地说“失礼,失礼”,低声下气地陪不是。这人猛一看,没有出众之处,也就是个农民模样。他说话依然是浓重的山西口音,不容易听懂,由于我曾在山西出差搞外调,住过一个多月,对他们的口音已经熟悉,所以完全可以明白石林强的意思。我说,“石经理,我们是多年交道,新结朋友,第一次见面。老弟我是无事不登你这三宝殿,同志们都反映,过去你对灌河的贡献不小。我一上任,就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还需要你的支持。我和崔经理也没有打过交道,昨天人家很爽快,答应给增加承包费,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两个矿在一起,要增大家都增,只一家增了,显得没有面子。我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老兄,请你看着办!”石林强沉吟一下说,“实不瞞你,书记老弟,我在你灌河属于亏赔阶段,实在增不了多少。贺书记你来了,我一定给这个面子,只要他经济开发总公司给,我一定给,你说吧,他准备给你多少?”我一听有门,他不问我要多少,反问人家给多少,显见是在斗气了。我就说,“虽然没有定下来,不会低于三十万吧。”林强一听,急了,“他给三十万,我给十万!”我说,“那就这样定了!”

  这时,崔经理打来电话,“书记大哥,咋得罪你啦,找你吃饭你跑了?”我拿着手机跑出去对他说,“兄弟,实在对不起你,我这次来山上是打饥荒的,你那个热情劲儿叫老兄实在没法开口。所以,大清早来挤石经理的被窝了。”谁知崔玉甫说,“大哥,我知道你这次的来意,你刚上任,小弟我就得有所表示。他长治矿就是不出,我也出,他出十万,我出二十万!”我说,“不行,林强说,你以前太沾光了,你这次出三十万,他才肯出十万!”崔经理说,“我的哥呀,你这不是要杀我吗?行,只要下轮承包你多关照,我认了。现在去接你,回市里吃饭!”

  剩下就简单了,这事情本来就是囊中取物,没有想到,多了一倍的收获。马万通把已经起草好的协议书填上数字,两家老总和刘镇长签上字就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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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委书记 (10)
第十章

  县长看香菇问人民苦乐

  书记拉硬屎朝金矿开刀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人头逐渐熟悉起来,工作的头绪也逐渐乱了起来。

  可能凡是当领导的,主要业务就是开会、会客。在这一段时间内,除了经常接待与灌河有关的县直各部门的人员外,还召开了一系列会议。这些会议,一个中心议题,就是为了搞钱。因为思想上早就有很明确的概念:“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工不富”,搞现钱来得快的当然还是乡镇企业,所以,就首先开了乡镇企业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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