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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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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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船舱里,苏浴梅用干毛巾揉搓庭于希湿漉漉的短发。四下无人,这样近的距离,他忍不住楼上她的腰。

她向外挪了挪。

他把她箍进怀里,起身亲她的脸。

她闪躲:“别这样,外面有人。”

庭于希没太造次,却抱着不放手。

簪子的事,苏浴梅心里歉疚,脸一红:“等晚上吧……”想了想,“四日回门,我该住娘家。”

“我陪你。”

“舍得你那些巷子胡同么?”

“你吃醋了?”

归陵高和小瑛拿了替换衣服进来,苏浴梅忙推开他,红着脸走到一边。

苏慕华看中一件粉彩鹧鸪瓶,不知怎样和庭于希开口,请他到书房。

小瑛悄悄告诉苏浴梅:“黄少爷来了,一定要见你。”

苏浴梅吓了一跳,赶紧出来。

黄全禄一把抓住她的手:“浴梅,委屈你了!”

她忙将他拉到后院:“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今天回门,说什么也要见见你。”他把她攥得紧紧的,切齿道,“那个军阀,难为你没有?”

苏浴梅急着挣脱:“你快走吧。”

“我难得见你一次。”

“让于希看到……”

“他也在?哪有妻子回门男人住岳家的!”

苏浴梅脸发烫,催他:“快走吧,于希性子躁。”

“委屈你了……我一定出人头地!”黄全禄松了手,恨恨而去。

庭于希对岳父说:“相中什么,跟小归说一声。东西重的话,让他带人去搬。”

苏父志得意满,拍拍他肩:“贤婿啊,我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她那娘教的啊,倔强寡淡,有什么事,你还得担待。”

庭于希笑了笑告辞。走到苏浴梅房门口,见她神色慌张的出来,一个高壮男子挡在眼前。

苏父子女极多,他虽一时认不全,但可以断定,苏浴梅的兄弟们没有一个蓄须的。而且,这个男人,抓住她手,深情暧昧,关系断不一般。

两人没看到他,进了后院。庭于希拳头攥得咯咯响,掀衣就要拔枪。手触枪把,他却没动。人是抢的,婚是逼的,他一头载进去,从没过问她的感受。那个男人,他若一个冲动伤了他,她会原谅他么?

苏浴梅推门进屋,庭于希坐在床上。她心里安定些,背对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去哪了?”他随口问。

“陪我娘闲聊。”她心虚的答。

庭于希不说话了。

苏浴梅缓缓梳头,他一直在后面看。她知道的,心跳了几下。她一向素淡的,今晚却在耳后擦了少许花露水。

庭于希洗漱上床。她熄了灯,静静在他身边躺下,他翻身向里。

黑暗中,她感觉脸在烧,一只手攥紧被角。好久,庭于希一动也不动,后来,呼吸渐渐平匀,竟然,睡着了。

两次了,求欢不成,酣然大睡。屈辱涌上苏浴梅的心。他对她,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经不得一点时间。

相比于他那些旧爱新欢,她不过清丽些,清白些。把他一时的逐新趣异当真心,她自作多情了。

庭于希哪里睡得着,夜深人静,他翻过身。夹被掩在苏浴梅腋下,他替她掖好,隔着被,揽她入怀。

苏浴梅推开他的手,侧转身去。

 

七、1937年的初夏,北平还是柳殚莺娇的宁怡,华北驻屯日军已在紧锣密鼓的筹划那场几个月后举世震惊的兵变。

日军在喜峰口吃过二十九军的亏,既恨又怕。为策完全,河边会三授意,大战之前,一定要除掉庭于希的精锐师。

暂编二师长纳妾摆酒,同僚们纷纷道贺。大红的拜贴上写,庭师长偕夫人。

大家闺秀的苏浴梅自然和妾氏们格格不入,而那些正牌大太太们,聚在一起,打牌捧戏子,她又不在行。酒席宴间,落落寡欢。

男人们喷云吐雾,热论时政。庭于希明显心不在焉。

有人说:“日本人安的什么心,新年一过,又宣称‘不尚武’。”

“我看,是怕了国共合作。”

也有人说:“不见得,怕是另有图谋。”

有人推庭于希:“庭师长,你怎么看?”

“嗯?”

“想什么这样出神?”

庭于希向堂客间望了一眼,不见苏浴梅,就道:“失陪。”朝那边走了。

廊檐下,挂着雀笼。镍银栅栏,翡翠槽水,珊瑚为巢。白羽赤眼的‘玉芙蓉’足上拴着赤金链。苏浴梅看得出神。

庭于希看到她,放了心。

她敲敲笼子:“男人,贪新鲜,是不是都舍得下本钱?”

“一只鸟么,能有多尊贵。”

“那人呢?又能有多尊贵?”

“你说,我对你,是贪新鲜?”

“‘公子厌花繁,买药栽庭内’”苏浴梅绕过亭廊,“风月酒喝多了,也会腻。”

庭于希忍下了。他是眼里不揉沙的人,却不知何时学会了忍。

“闷吧?让你应酬那些军官内眷,难为了。”

“嫁鸡随鸡,是命。”

“跟我,我知道你不情愿。”他终无可忍,一把攥住她的手,“可是你记住,你把你自己给我,我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

“怎么,你不是向来用‘抢’的么?”

“是!行军打仗,寸土必争,粮草供给枪支弹药都要抢!”

“我不是军需不是器械。是人!”这是从新婚第一天就缠在她心中的结;“你问过我的感受么!”

“我打听过,你没许人家!”

“那心里呢?你知道么,我心里有没有别的人?”

庭于希一愣,脑中浮现出苏家所见那个高大的年轻人。

“是谁?”

“告诉你,怎样?杀他泄愤?”

庭于希额上青筋暴跳,一拳挥在桥栏的石柱上,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扭头便走。

副军长秦德纯正朝这边走,拦住他。

“找你呢,干什么气冲冲的?”

“什么事?”

“有人做东,打牌喝花酒,去不去?”

“什么意思?”

“株友社的沟口社长,在鸿禧设宴,请你们精锐师营级以上将官。说,‘宛平操兵,军威大振,由衷佩服。’”

“日本人?”庭于希想都不想,“不去!”

“为什么?”

“中日两军,只等着兵戎相见,何必周旋!”

“你必须去!这是军令。”秦德纯拍拍他,“是宋军长的意思,中央的意见呢,也是‘应战不求战’。”

庭于希沉脸不语。

秦德纯十分了解他,半开玩笑:“怎么,是新婚燕尔不方便呢,还是主客失势,不敢进丰台镇?”

这两样都戳痛了庭于希,他眯起眼:“好!我去。”

 

八、庭于希当着苏浴梅的面交待小归:“我去鸿禧赴沟口五石雄的宴,今天不回指挥部了。”

“日本妞儿啊?”小归一脸憧憬。

“你去师部交待一声。”

苏浴梅一言不发的走开。

小归沮丧:“不带我去啊?”

庭于希恼火,声音压得很低:“你送太太回去!”

榻榻米上,精锐师的中国军官们醉眼迷离。醇和的清酒未必合他们的胃口,咿咿呀呀的‘长呗’、‘清元’,他们也听不惯。让这些男人心摇神驰的是,柔情似水的日本女人。每人身边都依偎着穿和服的‘游女’,周围是偶人般起舞的艺妓和舞子。

庭于希身边的‘太夫’不停斟酒,他酒到杯干。沟口五石雄拍手:“好!”

天刚黑,酒已半酣。沟口五石雄拍拍手,那些‘游女’们恭顺的将身边的男人扶进早已备下的休息室。

沟口起身拉开门,门口一个便装的日军少佐立正行礼。

“都准备好了么?”

“八点一刻,两边同时动手!”

精锐师指挥部接到一个电话。归陵高听到苏浴梅的声音,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在么?”

“师长还没回来。”

静了一下,苏浴梅说:“哦,那没什么了。”

“太太,先别挂!”没人比归陵高更了解庭于希,他抓紧话筒,“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嗯……今天的裙边、海参都新鲜,马嫂多买了些,晚上家里做‘八仙过海’。”

归陵高静静的听。

苏浴梅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知道他回不回来……”

“好了,太太!我会告诉师长。”放下电话,归陵高兴高采烈,忙拨通另一个号。

电话一直不通。此时的归陵高并没疑心,只以为自己记错了鸿禧的号码。

娇媚的‘太夫’沏茶、铺床。庭于希坐在一边,一支接一支的抽‘哈德门’。她在旁边跪下,柔顺的按摩他的肩颈。

拉门外有人喊:“我要见我们师长!”

庭于希听出是小归,就是一愣,起身出去:“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家里……”

“太太打电话来,说……”

“说什么?”

“问你要不要回家吃晚饭。”

“真的?”

“真的。马嫂烧了……”

“她自己打来的?”

小归连连点头。

庭于希静默一会,突然笑了几声。烟蒂丢在地上:“走!回家。”

沟口五石雄大惊,碎步跟上:“庭师长,庭师长——”

庭于希已下了楼梯:“我还有事。”

沟口回手就是一个耳光,“你怎么让那个人进来的!”

便衣少佐动也不动,“我现在去追!”

“算了!”沟口冷静一下,“多数军官还在这里,不能打草惊蛇。庭于希,跑不了。”

庭府。

马嫂警惕的看着苏浴梅:“太太,外面有位姓黄的先生,一定要见你。”

不等苏浴梅反应,黄全禄已闯了进来:“浴梅!快跟我走!”不由分说,拽了她就往外跑。

马嫂挪着小脚在后追:“太太,太太——”

两人刚出门,轰然一声响,四合院顿成火海。

苏浴梅惊呆:“这……”

“庭于希多行不义,看见了吧,日本人要炸死他!”

她喘息了一阵,惊甫初定:“你怎么知道?全禄,你替日本人做事?”

“律师公会的周理事亲日的,我是他的副手,无意看到机要文件。别问了,快跟我走!”

“我这么走了,于希会担心……”

“他会担心你?这么晚了,还出去花天酒地?”

苏浴梅怔了下。

“你有没有什么随身的……首饰之类?”黄全禄突然动念。

她一时不解,摘下头上的钿花簪。

他一把夺过来,丢进火里。

“你做什么?”

“这样,庭于希会以为你已葬身火海。”黄全禄坐进停在街口的汽车,把她拉上来。

“不行,我……”

“你就解脱了!”

“我爸妈……”

“庭于希不会难为他们!你先离开北平躲一阵,我来安排。”

“总不能躲一辈子!”

“放心吧,日军志在华北,不日有所行动,庭于希他自身难保。”

汽车风驰电掣驶出城。

 

九、庭于希坐在车里,惊天动地的爆鸣声。八点一刻。

司机说,声音是在南,小归说,不对,声音在北。

庭于希吼道:“开快些!”

远远可见围了无数消防员 ,浓烟未散。庭于希一脚踹开车门,冲了出去。消防队长急于讨好,说:“报告庭师长,这是火里捡到的!”递上簪。

“人呢?”他咆哮。

“里面好多枯尸,焦烂难辨。”

几辆军车依次停下。满脸泥汗的一营长马天泰一把甩脱帽子:“师长!”

庭于希缓缓蹲在地上,紧紧握着那支簪,簪尖入肉,他发狠的攥紧拳。

“师长!”马天泰‘扑通’跪倒:“都死了!鸿禧大爆炸,整个精锐师的将官都炸死了!”

庭于希猛抬头:“什么?”

后下车的是副军长秦德纯,他快走几步按住庭于希:“你听我说,要镇定,这是一场阴谋;沟口那些人打着商人障眼,其实都是军统……”

庭于希霍地站起,秦德纯没防备,腰中配枪已被卸下:“你干什么?”

“闪开!”庭于希瞪圆眼,凶光大现。

“你听着,宋军长特意派我来,叫你不要冲动……”

“滚!”庭于希挺枪顶在他脑门。

秦德纯没敢擅动。

庭于希一手持枪,一手打开车门,坐进去。

小归忙跟着上去。

车转了急弯,飞一般开走,秦德纯跑了几步大喊:“你小子是他妈的去送死!”

精锐师指挥部。

门岗守卫们喊:“师长!”

庭于希往里走。

聚集厅中的官兵们喊:“师长!”

他仍一言不发。

器械库铁门大开,庭于希拎出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转身向外。

官兵们呼啦围住:“报仇,我们跟着你!”

“让开!”庭于希一挺机关枪,“谁也不准来!”

“师长……”

“你们给我听着,日本人杀了我老婆炸死我兄弟,我今天,报的是私仇!”庭于希扔开军帽,“我对不起这上面的青天白日徽!你们有家有军籍,谁也不许趟这趟浑水!”

车一路进了丰台镇,竟无日军阻拦。有人截车,都是鸿禧爆炸劫后余生的精锐师军官。

“师长!我们命是捡的,豁出去了!”

庭于希想了想:“上车!”

黄全禄开车一直出郊。人潮涌动,好多平民过了卢沟桥,直奔宛平城。车难开动,他停下,拉住一个人问:“怎么了?”

“丰台那边爆炸,不知是不是日本人闹事。”

“丰台?哪里?”苏浴梅从车中探出身。

“不知道啊,好象是笑淑里胡同。”

苏浴梅推门就下车。

黄全禄发急:“你去哪里?”

“于希在还在鸿禧,我要去找他!”

“你——”黄全禄拽住她,“找他干什么!”

“你没听见么,笑淑里出事了!”

“你那么关心,是贪他的钱贪他的势,还是看上了他的人?!”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

苏浴梅无暇辩解,甩开他:“他是我丈夫!”

黄全禄想追,可是人群拥挤,举步维艰。

南京政府对日态度向不明朗,沟口五石雄知道,二十九军不敢造次。但防万一,株友社也是严加戒备。

一阵急刹车。枪声四起,硝磺弹片疾风骤雨。守卫的日军倒下一片,后面的荷枪补上。

十几个人跳下军车。庭于希杀得双眼血红,手中轻机枪喷着火舌。

日军怕了精锐师,看清来人,有些发怵,气势稍一馁,又倒了一片。

沟口看到势头不对,边撤边喊:“向一联队声援,向河边司令声援!”喊了半天,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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