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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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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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政府?”

“别说这些了,我这次来重庆,是带你走。”

“我……”

“跟我走吧。去南京。”他说着便拉她。

“别这样。”

“你怕他知道?”

苏浴梅不语。

“那走啊,车就在外面。”他发急。

“我不能走。”

“为什么?你怕他?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这是我和他的事。”

“你们才结婚几年?他就娶小老婆?他都多久没回来,你们家新来的佣人,怕是都不认得他吧?”

“你……”

“我已经来了很久,留意很久了。不保万全,我不会贸然行事的。”他又拽她,“你放心,南京和重庆对立,到了那边,庭于希鞭长莫及。”

苏浴梅挣脱:“你走吧,我不能跟你去。”

“为什么?”他想了一下,“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守?”

“你不懂……”

他有些焦急,手上力气大些:“这里通缉南京方面的人,我不能久留,你赶紧跟我走,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浴梅一时解释不清,又怕佣人听到,情急之下,虚汗如渖。

他干脆抱起她。苏浴梅低声道:“我有他的孩子了。”

“什么?”他一愣,手差点没松开。

她挣扎着缩进床里。

“你……真的?”

“是。”

“浴梅,你……”。

她实在无力多说,索性问:“他的孩子,你不计较么?”

黄突然道:“浴梅,你把孩子打掉吧。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苏浴梅笑了,缓缓摇摇头。

“这个孽种,你留着干什么!”

“我要这个孩子。”她淡然,“你走吧。”

“我……”

“于希的脾气你知道。他三十岁了,只有这一点骨血,就算他……就算他已经不在乎我……”她的心里酸了一下,“也在乎这个孩子,我跟你走,他决不会放过你。你不怕么?”

“我……”他烦躁的揉着头发。

“走吧。全禄,如果你还念及一点我们自幼的交情,听我几句话。于希肯放你,这一生都会自责,你不要再昧着良心替日本人做事。”

“我没有……”

“伪政府是做什么的,你当我一点都不清楚么。”

“是他姓庭的诬蔑我!”

“他不会诬蔑你。”她轻轻笑了下,“他这个人啊,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

他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放心里。她明白这些时,他已在别的女人怀里。而且,是她亲手把他推走的。

她有时也想,他做下的孽,为什么要她一人承担。她想过去找他,告诉他。可是人家会怎么说,说她矫情干誉扮清高。她也想过委婉的暗示小归,可连自己都不屑。

日子太苍白,苍白的似乎要吸掉她身上的血。

苏浴梅再三犹豫,向精锐师师部挂了个电话,小归说,师长不在,有什么他可以转达。她咬了咬牙,不用转达,不要躲避,她要当面跟他说清楚。

正当她准备动身出门时,兰嫂慌张的跑进来:“太太——”

第 19 章

 

兰嫂捣着两只小脚慌慌张张跑进来:“太太,太太,师长回来了!”

苏浴梅愣一下:“什么?”

兰嫂说:“真的。”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胡乱理着鬓边的碎发。

“快出去看看吧。”

苏浴梅慌乱的跟着兰嫂迎出来的时候,庭于希已进了客厅,管家老柴和女佣彩姐正接过他脱下来的大衣和手套。两人打个照面。

老柴高兴的指挥两个女佣端茶倒水。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庭于希有些局促,四下看看,搓了搓冻红的手,说:“我回来了。”他看到墙上挂着那幅送给她的画。

苏浴梅随手摆弄着桌上的镇纸:“你还认得回家的路啊?”

他把手搭在桌上,离她很近,她并没动。他便把手移了过去,指尖刚触到,兰嫂兴冲冲的端碗进来:“师长喝杯姜糖水暖暖。”

苏浴梅转身走到沙发边。他顺手拿起那个镇纸来擦,然后又放下去接茶。

外面彩姐叫:“下午新晒的枸杞收在哪里了?”

兰嫂忙不迭的又出去。

庭于希快走几步到了苏浴梅身后,在她还没坐下前,一把抱住。

她没站稳,靠在他身上。

他说:“我想你了。”

她伏在他胸口,轻轻叹了口气。

他犹豫一下说:“我想回家住。”

她不答话。

“如果你不习惯,我在书房睡。”

“这个家是你的,你做主。”

他抬起她的下巴,不由皱了眉:“脸色怎么还这样差?”

她将脸侧开,很轻的叹息,那叹息温柔的钻进他心里。

他说:“浴梅,我再也不惹你伤心了。”

这时几个佣人都进来,端着泡好的花旗参枸杞茶。苏浴梅脱开他的怀抱走过去:“去买佛手贝和牡蛎,还有活青虾和海鲈鱼,裙边一定要新鲜。”

兰嫂听得直咋舌:“太太,这个时候,海鲜摊子都收了,鱼翅也还没泡……”

“你去找那些熟摊主么!一定没有全卖完。再找一家酒楼,买些现成的水发鱼翅。”

佣人们知道,苏浴梅有时候还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家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几个人让她支得团团转。

庭于希抓住她胳膊:“不用忙,吃什么都行。”

晚饭桌上自然丰盛,都是他爱吃的菜。老柴建议:“师长,喝点酒吧?”

“不喝了,酒喝多了管不住自己。”他随便说的,苏浴梅脸却一红。

“是茵陈酒啊,不烈,最保养人。”兰嫂向来人多话就多,“太太亲手泡的,打开春儿,快一年了。”

“家里又没人喝酒,你泡这个干什么?”庭于希停下筷子看了看苏浴梅。

她还没说话,兰嫂又抢着说:“当然是给您泡的了,这还问。”

苏浴梅白她一眼,她也不介意,乐颠颠进去拿酒了。

晚上,庭于希点上一支烟看文件。书房的炭火差些,他披了件大衣。虽然隔了一座跨院,隔了一道亭廊,他觉得到她的气息。那温暖的清馨不是任何脂腻粉香,那气息让他安心。

苏浴梅打着手电推门进来。他赶紧熄灭烟,推开窗,外面的冷风灌进来,他看看她身上的单旗袍,忙又把窗关上。她在一旁看他折腾。

“这么晚还不睡?”

“我……看你还亮着灯,过来瞧瞧。”苏浴梅四下看看,“你睡哪儿?”

庭于希敲敲桌前的一张紫檀卧榻。

“这么硬……”

“行军打仗习惯了。”他拉她到光线足的地方仔细打量,“你不一样,你娇生惯养,要保重自己。”

她抬手放在他的脸上:“你自己呢?”她的手在他腮上滑动,“都凹进去了……”

她离他太近。他稍一低头就能吸进她呼出的气息。庭于希不得不认,对着她,他几乎毫无自制力。

他的眼神飘忽,就是不敢落在她脸上:“快回去吧。这儿太冷了,晚了外面更冷。”他将身上的大衣披给她。

苏浴梅拽着大衣领口,嗑了一下下唇:“外面冷,你还让我回去……”

庭于希呆了一下,扳过她的身子,她红着脸低下头。他搂紧她,她就轻柔的绕上他的腰。他试探着亲了下她柔软的唇,她缩了一下并没躲。

苏浴梅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当他们滚在榻上意乱情迷的缱绻,她轻柔的推开他一些:“你太久没回来,我……不太习惯,你轻一点……”

她是在他怀里醒来的。这么久以来,这样宁静的早晨在他们夫妻间却是少见。两个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卧榻上,裹一条单人的夹被,那种踏实的拥挤让她温暖,让她温暖的,还有躺在同一条被子里的那个人。

发觉他醒了,她便转过身去。肌肤间的摩擦让他眷恋。他从身后环着她,手搭在她腰间,她抚摸着他小臂,却感觉一处异样。

“什么时候弄的?”她抬起他的胳膊,惊异那一道嫩红的新疤。

这一问触动他的心事。半饷无语。

“怎么了?”

“浴梅。”他在她身后皱起了眉,“我问你,你心里,我占几成?”

“三成。”她背对他,弯起笑。不用看,她也猜得到他难看的脸色。

果然,紧搂她的手臂松了。她一边握住他胳膊,一边转过身:“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

她的声音轻了,脸上是略带促狭的妩媚。庭于希亲了亲她,忍不住的蠢动。

自幼学的,是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坐起端正举止莫轻,可是对着心爱的男人,任何女人都可以风情万种。

经过昨天一夜,她的小腹已有些隐隐酸痛,于是她攥住他不安分的手。

情动,却不能造次。他摩挲着她的肩:“浴梅,你放心吧。”

“什么啊?”她知道他心事重,就偏要逗他多说话。

只可意会的事,他一时真不知如何说。

“你放心,以前那些劣习,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她不置可否。

“真的。”

“你先把烟戒了吧。不然……”她背转身,“对你儿子也不好。”

第 20 章

 

庭于希一下支起半个身子:“什么?”

苏浴梅不理他。

“你说什么儿子?”他扳着她肩膀。

她只是含羞笑,不转身,也不说话。

庭于希急得连着搔头:“浴梅,你说句话!”

她抓起他的手,十指纠缠在一起,贴在自己小腹上。

他缓缓挪着手:“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她咬了咬牙:“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庭于希枪口炮口的拼命,不知道哪天就随草乱埋了,现在不一样,我有儿子了!死了也有人拜祭我!”

苏浴梅一下转过身:“不许乱说。”

他突然警醒:“我们昨晚还……浴梅,这样能行么?”三十岁的人了,没当过爹,急在那里无所适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苏浴梅忍着笑:“不遂了你的心,能留住你的人么?”

“你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腰有点儿酸。没事的。”

他想起她刚才的话:“我有那么不堪?”

她看他一本正经,就收了笑:“不是。”然后靠紧他,“我也想你了。”

佣人拉开桌子,摆碗筷。兰嫂一边向里张望:“太太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师长好不容易回来,两口子也不团聚,昨天都跑去书房了,也不知研究什么。”

彩姐说:“学文呗。”

名贵的大红斑鸡血紫檀榻,冷冷清清摆在书房里,再也没有人睡过。

第一次长沙会战已打响,庭于希随时待命,准备奔赴战场。重庆也并不太平,从三八年到四零年,日本已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轰炸。预警的铃声像不散的阴魂,笼罩着陪都的军民,虽然大多时只是虚惊。

苏浴梅自从有了身孕,睡得很沉。即时夜里告警也多听不到。有几次她醒来,看见庭于希装束整齐的守在床边,她迷迷懵懵搂紧他。只有他宽阔的胸膛,粗糙的抚摸,才能让她感到这乱世中片刻的安定。

他虽然一遍遍安慰,说:“不会有事。”可一守就是一夜,天亮了,红着眼睛就去师部。

苏浴梅时常会想,这样惊心悲魄的夜里,惶恐的不止她一个人。女人心里的空,她懂,那不会满足于对钱的诛求不已。她的丈夫,还有别的妻。

可是,再让一次,她做不到。何况,虽然他仍旧寡言,可那份儿入心入骨的痴迷,她看得到。

夜里,他有时会静静把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知道,不说一句话。早晨她起得迟,多少次,他已穿戴整齐走出去,又蹑足回来。有时她佯做不知,有时情难自已的与他唇舌纠缠在一起。

父亲有太多牵羁,母亲督导严厉,自幼,她没被人这样纵容的疼过。如过说;比起传宗接代,欢乐不是婚姻最堂皇的理由。那么不知不觉中,早已习非成是。不知何时起,她跟他讲话习惯带着撒娇的口气。他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人,她怕腥膻,借口说每日送来的牛奶掺水稀薄。他竟然派人在乡间购来一头奶牛,养在自家庭院里。

她埋怨他让这奇谈惹得街闻巷议。他说:“这种没加工的牛奶喝了壮,我儿子将来一定不同凡响。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加强连,打日本人就不用靠外人了。”

她狠狠瞪他。

他笑了:“有你我就足够了,别的绝不奢求。”

“你啊,心是偏长的。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

“我希望是女孩儿。”

“口是心非。”

“真的。女人的心啊,男人永远猜不透,我就问我女儿,她妈心里想的什么,我要怎么做她才开心。”

苏浴梅红着脸不睬他,心里是甜的。

庭于希笑着楼她:“都是玩笑,男女都无所谓,我是喜欢生孩子的那个人。”

第 21 章

 

长沙吃紧,庭于希接到调令,不日赴潭。这么多年兵凶战危,他没含糊过,可是这一次,他为难了。苏浴梅的肚子日渐凸显,有家室牵绊,他离不开重庆。

他将公文丢进抽屉,心烦的拨了拨冗杂的什物,随手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扔进嘴里。划着火柴,他想起苏浴梅,犹豫了。火已烧到手指,他忙抖灭,想一想,又拿出一根。

苏浴梅这时进来,脸一沉:“说过什么来着?”

“我……”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将烟夹在指间,“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不好改。”

她走到他身边,夺过来丢掉:“不抽能怎样啊?”

他咂咂嘴,有些不舍:“那种味道……”

苏浴梅坐下来,轻揽住他的脖子,仰头用自己的唇碰碰他的唇。这轻柔的撩拨让他将沉郁的烦恼暂丢一边,小心的汲引她的温存。他们各有心事,浅尝却不能止,越深陷越迷乱。直到他感觉她气息紊乱,才放开。她喘了喘,说:“你还想那种味道么?”

他摇头。她小声:“你想抽烟的时候就……就想想我。”

他说:“我戒。这辈子,除了你,我什么都能戒。”

她白他:“你当我是什么。”

庭于希突然搂住她:“老婆,等赶走日本人,我再也不离开你。”

她环住他的腰。

他一直没将调赴的事告诉她。几次想开口,都不忍。晚上她不睡,开着灯做小孩子的虎头鞋,细腻的温柔缝出密实的针线。庭于希说:“睡吧,这些哪里没处买去?”

“不一样,自己做的才贴心。”她扯出一段长长的线,“做完了,给你织件毛衣。”

庭于希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叹口气:“太晚了,睡吧。”

战局瞬息万变,第九军区司令长官一日三电,命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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