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翘如新月的雪白鞋尖踏上边界的一瞬间,第二个五芒星阵怒吼着冲上地面!
瑞丝浑身一震,狂喜地差点咬断自己的指头。
就知道他肯定会有办法的,他总是有的!
炽热的金芒霎时搅进银灰的冷光,转眼冰消雪融的费拉克像被放入烤箱般滋滋冒起浓雾,滚滚地竟要把房屋也烧化一般。
乌云翻卷的天上闪雷不知何时全被吸聚一处,在声声呼唤般的嘹亮长吟后隆隆炸响,包裹着那耀眼的生物灼然悬于东方,同射出比旭日更加夺目的金红华光。
地表的五芒星如有所应,疯狂地向着它所认为的朝阳,尽力喷薄先前所积蓄的所有能量。
在铺天盖地的金色浪潮中,羊角魔头瞠圆的猩红眼珠转瞬就被烧出两个漆黑的窟窿,嗤地涌下大团血泪。它惨烈地嚎叫着青筋迸裂,顿时分隔开两个遥远的时空,在刻不容缓疾速合拢的大门间,那只像是巨人才有的脚慢慢退了回去。
两座不世出的五芒星阵,一历经漫长古老的生命吞噬了无数魂灵,一获得了欧西里斯的红莲和传奇骑士珍贵的右臂,此时同样耗尽全力如迟暮的老者般渐渐消逝在空气里。
黑气散去后正见夕阳垂落,初夏的傍晚红霞漫野。
那头红色长角被瑞丝称作两栖爬行类坐骑的生物高傲地咆哮两声,喷着鼻息降落到主人所在的地面上,凭借契约将他瞬移到了身边。
雷扬泽少有地惨白着脸,踉跄几步靠住大家伙坐下。
他联系欧西里斯之剑的那条手臂齐肩膀整个不见了。
“嘿……海欧。”雷扬泽捂着灼烂的伤口露出微笑。
身形巨硕的火龙瞪着他消失的某个部件暴躁地刨地怒吼。
他们是有契约的,龙哪怕脑袋断了只要心脏还在就能完整地粘回去,这样的恢复力可以与主人共享,比如他们那只相通的淡蓝色眼睛。
为什么手没长好?为什么只有手长不好?为什么手再也不能长好?
对于海欧执着的提问雷扬泽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想献祭欧西里斯之剑的力量,但短时间根本不够,最后……便决定牺牲这条胳膊,不管怎么说,看起来在价值上是超过对方了。
雷扬泽疼得半边身子都在抽搐,眯眼略有些茫然地看着火红火红的天边。
“海欧,我找到了一个姑娘,这次也许……”
“雷木头!雷——”远远的年轻女巫欢脱地挥着手跑来,瞧见他的瞬时间却蓦地失掉声音,呆愣地顿在那儿。
昏黄夕照下的骑士很狼狈,浅金的长发一绺一绺地纠结在身后,却同记忆中一样细碎地闪着辉光。他的眼神正直透澈,平静深邃的面容好似被时间镌刻上了千万年的沉默。
瑞丝怔怔地落下泪来,很快就发展成滂沱之势。
她跪在他身侧,抽抽噎噎地摸摸肩上似被火舌舔过的伤痕。
“……你是个傻货。”
雷扬泽勾勾唇角,“嗯。”
海欧不满地挠地。
“……不过傻货有傻福。”瑞丝很无形象地吸吸鼻涕,摸摸索索地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掏出黑盒子。“我们可以把你的手臂换回来。”
雷扬泽淡淡地笑,好像全与自己无关,只是依旧眯眼看着面前仍不住打颤的少女。
他觉得她即使涕泗交加也很好看。
海鸥继续不满地挠地。
劫后重生的劳尔一行在这片废墟内找到他俩,呼号着又跳又叫。
“雷扬泽你的——”
女巫凶狠地瞪过去。
“怎么哭——”
“我高兴!我难过!干你屁事!”
那您老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呢。被冲的劳尔甚至不敢再问兄弟的情况,讪讪地刮刮鼻子,跟爱理不理的海欧打个招呼便急乎乎指挥团员们去查看有没有幸存者了。
瑞丝咬唇啪地端出终焉的等式,刷刷几笔写好愿望,然后斟酌又斟酌地添上代价放进盘内。
她紧盯代表雷扬泽手臂的一边,手指颤抖间不断加码加码直到再无法忍受地一把挥开等式,那女妖尖叫着化作虚影钻回黑盒子。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瑞丝揪住雷扬泽的衣襟,雪白的面容并未因愤怒和失控而泛红,反倒隐隐渗出灰败的青气。
海欧低下头颅靠在主人身边戒慎地咆哮。
雷扬泽静静望着贴在面前的脸庞,她眸中那圈银弧已彻底被掩埋在一片漆黑中,森森地填满整个眼眶几乎要像泪水般滴出来。
“当然是因为你的代价不够蠢材!”高扬的嘲讽乍起,瑞丝反射性回头正被人狠敲一记,软软地瘫倒。
雷扬泽皱眉揽住她,抬头打量出现得毫无声息的黑衣女人。
背后的海欧除了喷气外全无反应,最起码可以说明她没有恶意。
女人弯腰凶暴地拧瑞丝耳朵,“死丫头,才放出来几天就惹祸。”
“啊哈,那是。”她肩上跟人一样带着皮帽的黑猫咧着两瓣唇张张合合说个不停。“看看,她又跟这个谁来着……栽了一遍又一遍的傻货还笑别人是傻货,我们咋就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傻货呢啊嗬嗬。”罗杰总是不遗余力地嘲笑瑞丝,尽管现在她听不见。“对对,还把自己的使役魔借给别人,疯了,疯了!小薇我痛心啊……”
雷扬泽挑眉。
女人一把撇开自己聒噪的使役魔,捋下兜帽露出一张让雷扬泽意外熟悉的美艳面庞。
“你好,我是你……啊哈,未来的丈母娘?”
骑士挑高了另一道眉。
第21章 PRINCE21一加一小于一
说到我们居住的森林,可是真正的黄金乡中的黄金乡,桃源里的桃源。
没哪条规定说女巫一定要呆在骷髅墓地枯枝与黑鸦相映成趣的不毛之地对吧,那我们何苦自己虐待自己就为满足别人怀着嘲讽和恶意的想像。
事实上,除了个别古怪分子,包括乔娜伊迪丝在内的绝大多数女巫过得都很舒服,更何况向来以奢侈闻名的黑蔷薇。
早上一起来便能听见可爱芬芳的花仙们叽叽嘀嘀地巧笑嫣然,偶尔它们会悄悄在枕头旁放上一束扎得极精致的雏菊。
平常用的水是深谷里吸取来的折晶泉,瑞丝无事喜欢灌一杯放在屋里,愉快的时候会看着它幻化出浪漫层叠的粉紫色,忧伤的时候就静静的像欧珀又像星光石。
真他妈……有情调啊——
年轻的女巫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竖起来,扫过沾湿了一边床单的雏菊还有窗柩上六边形的玻璃瓶,里面珍贵的泉水打着转儿变成狂躁的烈焰红。
“死蔷薇花死蔷薇花死蔷薇花死蔷薇花!死雷扬泽死雷扬泽死雷扬泽死雷扬泽死雷扬泽!……”
一墙之隔的客厅内的两人均是面不改色地该喝茶的喝茶。
“青春啊。”黑蔷薇享受地躺进垫满软枕的扶手椅里。
由她精心处理过伤口的雷扬泽也很淡定地颔首。
随后哒哒哒旋风一样鼓进来的少女简直要爆炸了。
“你们怎能背着老娘狼狈为奸?!”敲晕我运回来也就算了,究竟还瞒着我做了啥啊啊啊啊!
“老娘在这呢,你自称什么老娘。”黑蔷薇无平无仄地反驳。
瑞丝被噎得一个仰倒,哆哆嗦嗦地坐进最后一张软椅害怕自己会突发性猝死。
筛糠了半天,眼角乜见雷扬泽空荡的袖管,顿时又觉得自己会突发性血崩。
“别瞪我,”黑蔷薇悠闲地翘腿乱晃,毫不在意地在晚辈面前露点露春光。
雷扬泽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总算知道瑞丝的奔放是从哪继承来的了。
“这小子秘密不少嘛,你倒是什么都不清楚就黏上去嘘寒问暖,丢死你老娘的脸了真的。”黑蔷薇冷笑。
雷扬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瑞丝瘪嘴咕哝:“我高兴……”
“还敢顶嘴?”黑蔷薇甩手就一个大锅贴,势如母龙。“就他那条手臂,啊,说说,你知道什么?”
雷扬泽安静喝茶。
瑞丝招来水壶左右四顾:“……嗯?今天肿么如此和平?”
黑蔷薇青筋暴凸,狂乱教女暂停三分钟。
“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了。”女人抹平脸上狰狞的肌肉,勾起灰常慈祥灰常和蔼的微笑,“你嘛,倒是少见的敢担当有决断,大概也觉得能抛开自小被迫接受的麻烦物件很舒坦很放松,可惜事实并没那么简单。”
雷扬泽认真回道:“我并未觉得轻快,如您所见我是名骑士,失去右手对我的打击远超过对麻烦的厌烦。”
瑞丝撅嘴:“总之一句话,能不能再弄回来?”她当时的砝码可是相当于两万条魂魄的白水,他姥姥的若按黄金的价格来比都能买下三座中小型城市了。
黑蔷薇瞪她,“弄不回来也得弄回来,看你们做的好事!——不准顶嘴!费拉克那档破点子我已经知道了——不准顶嘴!虽然是不可抗力但我必须要说你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准顶嘴!收支完全不等——不准顶嘴!”
雷扬泽知道她的意思,却看着被堵得挠心挠肺的瑞丝唇畔微扬。
黑蔷薇狡诈的笑容在眼底闪过,跟踪他俩的这一路可够欢乐的,奸/情一百点满点啊。
要是能连根铲走这株卡洛克和菲比拉茜悉心灌溉的白兰树,光想想就很有劲。
没办法,活得太久总得有点娱乐不是?
迅速端正了发飘的黑心脸,某花正经严肃地实施折腾小辈的无良攻略:
“小雷先生最清楚为什么普通的砝码唤不回你失去的东西,说实话我也没有等价值的宝贝可以送给你们,但是却有条超价值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瑞丝扭曲着脸蛋暗自大吼你才普通你全家不包括我都普通!
雷扬泽颔首欠身:“您说。”
黑蔷薇起身拉住墙角的流苏用力一拽,头顶水红碎花的垂顶旋幔刷拉转了圈收拢到门边,露出漂亮明净的彩玻璃天窗和幕帐后滚桶式的巨大书架,两面草绿白点的高腿木柜上摆满形色各异的水晶器皿,间或装饰些小动物的琉璃挂件。向里开着推拉玻璃拱门,珊瑚把手上甚而拼嵌着落落大方的贝壳。
这间布置细致恬静处处显尽小生活小温柔的起居室,它的主人很明显不会是倾向于暗黑华美系的某百年老花。
雷扬泽泻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轻笑和赞叹。
丝毫未觉少女闺阁被看光的瑞丝蹦去开了门通风,后面是完全野生野长的花坡和草地,清新和煦如入仙境。
“怎样?”她骄傲地扬起下巴,目光闪闪发亮。
“怎样你的头。”黑蔷薇没好气地拿书脊敲人,“打情骂俏什么的一会再做也可以,现在听我布置家庭作业好吗?”
瑞丝飞快朝面色如常的雷扬泽觑了眼,羞恼之余暗恨自己总落在下风爬不上去,于是死命撅着嘴咕咕哝哝地卷回椅子上坐好。
黑蔷薇嗤地笑出声,多嫩的茬儿,看男人,尤其是看一个明显可以喜怒不形于外的男人能从表情来判断么啊?若是哪天真让你瞧出来了老妈子我才要担心女儿是不是被他蒙骗糊弄了。
“好啦,看这个。”她翻到先前折过角的一页,上面是幅粗糙掉色的简笔油画。“左边长角黑乎乎一团的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是什么,右边嘛……”
瑞丝很讨厌某花拖长音调的时候,因为那必定代表着阴谋。
雷扬泽俯首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擦过边缘沾起些末金砂和干化的白油粉。这种颜料……始发现于坎底里古神庙的壁画,距今至少有三千年。而人物身量细长,背后一对削长的膜状翅,状极凶恶地与另一方纠缠不休,倒像是……
“如何?”黑蔷薇仍是笑,直接忽略不中用的赔钱女儿。
雷扬泽心中有了模糊的答案,却摇摇头静静地看着她。
“不好说,即使是这样,也不大可能会有什么证据留下来。”
黑蔷薇赞许地点头,是了,这小子跟卡洛克那厮不一样。
当初不比他年长的卡洛克见到这些古手记的时候,嘴巴紧闭俨然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
怎么着,神明长得很丑又不是她的错,她难道还会无聊到特特去造假来祸乱信仰不成。
“你有数就行。”黑蔷薇阖上书,返身从书架里层隔板中掏出一个古朴厚重的金属盒。
瑞斯看得黑线:这是人家的屋子啊喂!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些玩意儿啊喂!太过分了你啊喂!
“巧的是,我对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也足够幸运,”黑蔷薇神秘兮兮地咧嘴笑,拿她紫色染花的长指甲戳了戳锁眼,盒盖咔嚓弹开。
里头规规矩矩叠着一张古旧但完好的地图。
她小心翼翼地夹出来抖抖,“这可是精致货,处理后能保持千万年不腐,不然也落不到我手上了。”
“人皮!”瑞丝脸色微变嫌恶地往雷扬泽边上靠。
现在也有女巫喜欢用人皮记录诅咒或魔法,但大都弄得很恶心可怖又破破烂烂的。
黑蔷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的骑士都没表示你咋呼啥?人皮怎么了?它起码有四千岁的高龄,叫艺术品亦不为过——而且,你自个儿问他,教廷有没有扒过女巫的皮来做荣光史册?还是由教团骑士亲自执行?”
瑞丝一愕,雷扬泽抿唇不语。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黑蔷薇叹口气,“咋老跑题……我不是在影射什么,也知道你已经退出教团了,只不过,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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