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微微楞了,随即捏紧了枪。他的眼睛只盯着这一身雨水也冲刷不去的红,依稀就是当日血战临海关时百姓将士们的血。
“也罢,就让我为纳兰城内的百姓出口怨气吧!”他跳下马去,横枪身前,摆开阵势。
红杏有苦说不出,就算炸毁分江山水坝不是他的指示,但他也脱不了干系。无奈之下,翻身落地,火尖枪护在了身前,静待攻击。
寒风被搅散了,两枝枪化做了龙盘旋在暴雨中,劲气横空而起,无数水珠激荡开去,砸在人的脸上隐隐发疼。须臾之间,双方过招数十回合,竟没能分出高下。
月光寒频频点头,红杏的武功得自军神剪爱亲传,实力强横,可他没想到崔家瑞的传人也这般了得,想到这里又不禁黯然了心思,如此人才武功却成了国家的反叛,着实可惜。
火尖枪被红杏单手刺出,速度更快,攻击角度也更见刁钻,丛林知道厉害,毫不迟疑地脚尖点地朝后飞退。手臂放尽,红杏暗叫“可惜”,这一枪终是落空了,可枪还没有收回之时,丛林后退的势子忽然停了,竟然又朝前栽了身子。
一张在痛苦燃烧的愤怒的脸渐渐清晰起来,红杏陡然一楞,就这一楞的工夫,丛林的身体被火尖枪穿过。吓得红杏急忙松开火尖枪,双手扶住了丛林的肩膀,于是他看到了,一只精钢打制的绿羽之箭狠狠扎入了丛林的背心要害,入体五寸之深。
铁甲的将军没有了声息,那手却依然牢牢攥着铁枪,不肯放下。他的亲兵反常地沉默了,集体跳下战马,在雨水中跪了一地,垂下了头颅。
大雨戛然而止,神奇莫测。
“谁?这是谁干的?”
一股怒火直冲顶门,红杏抱着丛林的躯体暴烈大吼。
有两人笑着从人群中走出,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张奇特的弓,形似蝎子的毒钩,那颜色更绿得像腐烂的苔藓一样。这两个人从分江山上下来早已隐藏在众军之中,眼见着丛林如狼似虎的攻击根本不敢出头,忍了多时,直至此时才突然发难,一举毙敌,除了心头之刺让他们看上去更加嚣张,一副胜券在握的得志样子。
“三叔,为什么?”红杏怒发如狂,犹如发威的狮子。
白琴炜震惊于他的气势,心里一阵不痛快,沉了一张脸去,“叛国之人,死上一百次也不嫌多,何况他还杀了老四。我用老四的蝎子弓射杀他,也算是给老四报仇了。”
红杏看着两个叔叔走到身边,忽然发觉他们的脸真的好丑好丑,直有股冲动要上前煽他们两巴掌。可他们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又曾经借兵与他,就算如何可恶,以他的本性也是下不了杀手的。
红杏冰冷了神情,语气里满是不甘的落寞,“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决斗,以这种方式来结束,我白氏一族的脸在今天丢尽了。”他低了头在说话,两位神气的皇叔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显露了杀气。
白乐言狠狠狞笑,“战场上,要的是挫败敌人,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我们炎龙没有西洲那样的迂腐骑士。”
红杏瞟了他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那心计狡诈的白琴炜,终于发作,“大丈夫有所不为!”
两位皇叔冷冷嗤笑,完全不放在心上。
“***无耻小人!”
愤怒的吼声突然飙起,丛林的亲兵中猛然蹿起一条魁梧人影,高高跳上半空,一道白惨惨的凌厉刀光在雨中绽开冰冷的锋芒。这充满了怨恨的一刀,直劈向抱弓的白琴炜。
白琴炜吓了一跳,来不及后退的他下意识地把弓迎了上去。“咔”的一声裂响,蝎子弓被一分为二,随即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怪异吼声跟着响起,白琴炜痛苦地朝后连退几步,没穿盔甲的他,胸前赫然出现一道深深血痕,迸出血来。
“我叫勇敢当!我就是无耻之徒!”那人狂野地大笑,转身挥刀砍向白乐言。
白琴炜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按着伤口的手根本阻止不了鲜血的流失,踉跄了几步栽倒在泥水中。而红杏,根本就没有再看他一眼。
白乐言大怒,拔剑冲上。他的武功本就高明,远不是这勇敢当可以抵挡的,几个照面下来,勇敢当被一剑刺透左腿,跌倒在地。
转眼间的突变让炎龙军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看到那皇帝没有动静,再看月光寒时也没有动静,他们也就不敢妄动。而那些丛林的亲兵,仿佛并没有看到什么,仍是跪在地上,似是变作了一群化石。
“贼子!蝼蚁贱民竟敢杀我皇族!”白乐言冷笑着,将剑在勇敢当的身上划下条条伤痕,显是要尽情**这汉子。
勇敢当却突然伸手抓他的剑,丝毫不顾鲜血狂流,咧嘴大笑,“***皇族,***就是一个蝗虫!是蝗虫就该死!”
白乐言更怒,一脚踩在他胸口上,“贼子好……胆……”
话音突然停顿,白乐言只觉自己胸口一凉,随即剧痛侵袭了全身经脉,低头看去,一段明晃晃的枪尖正透出了胸膛。强忍着剧痛,这炎龙的二皇叔费力地扭头回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不远处的人。
红杏抱着丛林的身体麻木地看着天空,束发烈焰冠上的两条雉鸡翎微微颤动着,无精打采的。在他的怀里,原本死去的丛林睁开了眼看着勇敢当,露出了笑容,他的手边,那条枪已经射了出去,停留在白乐言的身上。
白乐言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猛地拔出枪,一股鲜血喷出老远,但是他笑了,笑得很癫狂。
“红杏红杏……我们还是小看了你……你……好狠……”笑声未歇,死亡已降临了,他的身体瘫软在地。
月光寒在一旁看了许久,暗暗点头,这三位皇叔久掌兵权,即便是借兵给红杏,仍是张狂如初,迟早要生出祸害,现在先后横死,他自觉着是松了一口气。想到这他又觉得有点好笑,这要是豪鬼,肯定想尽办法先除掉三王的,可他从来就没想到过红杏也能使用手段来除掉这三王,进而一想,逼得红杏出此阴暗手段的,正是这两个皇叔刚才的所作所为激起了红杏的怒火。
勇敢当几乎是爬着到了丛林的身边,粗豪地笑着,“好了,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走吧。”
丛林看了看他,笑着闭上眼睛,低声说:“谢谢……陛下!”
红杏摇了摇头,将丛林的尸身放下,站到那一众亲兵面前,努力平稳了呼吸,“从现在起,你们不是士兵,走吧,从现在起,你们只是我炎龙东洲的百姓。”
“谢陛下!”
数十亲兵象征性地应了一句,七手八脚地将丛林的尸身放到战马上,又有人将勇敢当扶起来架着,再
没有多余的话,默然离开了这片战场。这些叛国的战士,没有了生死的概念,却终于奋斗到这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到战争结束也没有再出现过,而五年后,有人在东海上见过一群汉子,为首的正是勇敢当,那时,他们是一群海贼。
红杏偏过头去,看着月光寒,“看到了么?丛林和勇敢当,这才是真兄弟吧?我呢?豪鬼呢?兄弟?还是敌人?”
月光寒听着他迷惑的声音,感受着这君王悲愤的心情,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头来还是得在战场上交锋,有什么意思?”红杏颓丧得低下了头。
“我管你们有什么意思,反正一个都不准死,你们欠我的债到现在都没还,我招谁惹谁了?我容易么我?”依露更加悲愤的声音从营帐内传出。
“。。。。。。”
依露的话却让红杏热了心头。
第四卷 乱世之玄月 第304章 死或生
炎龙历三八二六年四月四日,纳兰城破。
纳兰城外分江山水坝的水终于流尽,纳兰城已是水国汪洋。大水在一日之后才退去。
蹄声敲击在街道上,溅起的泥水在马蹄旁飞散,放眼处成片成片的废墟,楼台倒塌,乱石残壁,尸体像是纸片一样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疑似坟场。
一双空洞的眼睛,一张茫然的面孔,红甲的武士勒马站定,在一处坍塌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七岁的孩童瑟缩在一具母体的怀抱内。红甲的武士忽然就流出泪来,那具失去了生命的母体用了超越人类思维的力量始终护持着自己的孩子,瘦弱的身形已如圣母一般光辉高大了。但红甲的武士,却在这光辉中崩溃。
“月光,我先回营了。”
红甲的武士惶惶然策马返身,朝城外疾驰而去。
月光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轻叹,“到底不如豪鬼哥哥的。”微微思索一下,扬声高呼:“军中晚饭减半,就地埋锅造饭,将所有幸存百姓兵员聚集,给予足够粮食,违令者斩!”
不用他的动员,此种场景已足够让心藏热血的人们感同身受。
红甲的武士驻马城外,急促地呼吸着空气,却总觉得心头有血腥充斥,让他难以抒怀。回过头去,这残破纳兰城便像是迎面压来一般,他默默垂了头,任泪水放肆地滴落,只是喃喃,“死。。。。。。还是生。。。。。。到底谁来掌握。。。。。。”
是役,东洲军队折损两万余人,杀敌三万四千,俘虏西洲战士两千,但这些数字没有放在红杏的心上,因为军人是带着必死的觉悟上战场的。八万九千四百三十六,这个数字才是红杏心头的阴翳,这是纳兰城内无辜百姓的死亡记录数字,他很清晰地记得他带领部队进城的那一天,街上浮尸处处,不少孩子被家长放入大盆中得免遇难,还有许多人在暴雨中站在高屋上嚎啕悲哭,这是比战场的血肉横飞更震惊人心的场面。
唯一让红杏稍解苦闷的是罪魁祸首的皇叔在战役中死去,可他始终对纳兰城的百姓存下了愧疚,在战争结束后,他发布了“纳兰城二十年免赋”的政令。
纳兰城破的第三日,红杏回返秋叶城,月光寒回返卫城外军营。
“干吗苦着脸啊?还带着他们跑过来?想仗着人多欺负我?”豪鬼站在马旁梳理着马的鬃毛,很是轻松惬意的样子。
三天暴雨过后,天空终于有了光亮,林中绿色更加喜人,视野里满是晶莹成串的露珠在叶上滴落,一片静静的安详中开始展现出春天到来的生机,呼吸之间满是新鲜湿润的水气往复来回,让人精神振作。
月光寒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嘴里嘀咕,“好意思说,趁我不在就到我大营里捣乱,还干了好几次,我手下都死一万多人了,你那才死几百人。谁欺负谁啊?”
豪鬼不在意地笑着,“这成绩就不错了,那个叫靖萱的是个人才,居然能顶住我的突袭,要是没他,死的人就更多。”
“……打了胜仗就来挖苦人……下次打仗你摘了那个鬼面具,现在我军营里谈起你这个面具男都直打抖了。”月光寒赌气似地溜达到一边去。
豪鬼转过身,耸了耸肩膀,仪态仍是从容潇洒。“那你们呢?跑出来做什么?”
“因为没有什么戏份,所以出来客串一下,怕读者忘了。”金发女子嘿嘿地笑着,那表情透着古怪。
“……得了,你又想搞什么事,依露?”豪鬼嗤笑一下,知道她没有什么好心思。
果然就听她奸笑着说道:“借我条船吧,嘿嘿,我要回西洲去找人。”
豪鬼偏了头去,“没门!现在国内封海,只能出不能进。”
依露苦恼地闪到一边去了,虽然抱了一点希望,可到底是战时状态,很多事由不得这西洲太子做主。
豪鬼偏头看着旁边的男子,问道:“那你呢?农民,你又是干吗来了?”
“因为没有什么戏份,所以……”
豪鬼一个头两个大,大喝一声,“停!你说你吧,既然不打算乱武天下了就别出来到处跑啊,男人说话要言而有信。”
无语很无赖地笑着,“男人能靠得住么?”
豪鬼大怒,“真敢说啊,成天跟着这女人瞎混,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无语笑嘻嘻地说道:“哦?是么?我听说某个西洲太子还欠这女人几百万两的金子,至今拖着没还哦。”
“……”
几个人仿佛回到了以前,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一场东西两洲的战争,将这些伙伴拆开,难得有个机会放声笑谈,这一幕放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无异是很奇怪的。但他们很珍惜这种机会,战争还要继续,没有人保证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再次聚到一起,上了战场的豪鬼和月光寒对于未来的变化也没有丝毫的把握,也许不远的未来他们也会成为天空里游荡的魂灵,他们嘴上不说,但不表示他们没有想过。
马蹄声在林外响起,众人有点诧异地看过去,一匹白色骏马挟风奔驰,马上一人紫发翻飞,袍衣扬扬,光是这一人一马似乎就尽收了天地钟秀灵气,距离一近,那份天然的美丽已然照亮了林子,好似这林中的仙子突然浮于众人心里,勾了他们的思绪。
在众人含笑的表情中,依露怒发,抬**个响指,一道风刃刮了过去,正打在马前草地上,惊得白马跳蹄长嘶人立而起。马上女子措手不及,被惊马颠了出去,却见这女子半空一个后翻,脚尖在马臀上一点,借力再次飞升,直扑向依露。
依露伸手一揽,将她捉进怀里,“小妮子,叫你漂亮叫你漂亮。”
林婵笑嘻嘻地仰起脸来,“嘿,客气客气,就比你漂亮一点罢了。”
依露气恼地将她推到无语怀里去,“倒变得和你哥一样无赖了。”
林婵扮个鬼脸,“哥啊,好久不来看我了,是不是嫂子不让你来看我?”不理无语的苦瓜脸,偏头又叫:“嫂子好啊。”
幽岚把她扯过来,刮着她的鼻子,顺便瞪了一眼旁边的无语。
无语佯装没看见,低低的声音朝依露叹气,“可怜了,还没抱热乎呢。”
豪鬼上前几步,拍了拍林婵的肩头。林婵回头扫了他一眼,朝月光寒走过去。
“月光哈,我带了冰原的勇士来帮你打架了。”
月光寒木木地点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剩个豪鬼那手还在半空里僵着,**地跟无语抱怨,“看到没,这丫头还在记我仇呢。”
无语这才反应过来,“谁叫你欺负她来着?我这都想揍你一顿了。”
豪鬼无奈了,索性背了手看天。
“就是你就是你!好端端地你欺负我做什么?我现在就带人来跟你打,把你们杀光就出了我这口气。”林婵跳到他面前,指了他鼻子大叫。
豪鬼也懒得说话,晃了头左右闪避,可林婵那手指就一直跟着他的鼻子转,把他弄得颇有些狼狈。脚下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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